第五部穿越之途五十三、关于版本的问题和上架

本书实属老书,一直笔耕未辍。现在结束了出版约定,终于可以上网了。

网络版本到现在,也即第五卷“穿越之途”就全部结束了,由于结局不够自然,而且伏笔没有用上,因此,在简体版本中有比较大的修改,应该更符合我,也符合读者朋友的心愿。

本书简体版,也即下面大家看到的修订版,目前共四卷,中间修订了之前的错误和缺陷,尤其在江南和荆襄两卷中改动相对比较大,嘿,连结局都全部更正。

这样,前后章节保持一致,是一部纯历史军事类型的小说,不再搀杂任何仙侠玄幻。

正在勤写余下四卷,VIP章节请一定接续修订版阅读。从明天开始,也就是21日起将正式开始连载。

余下四卷暂名为《英雄记》,是最新产品,大致分为第五卷中原、第六卷赤壁、第七卷两川与第八卷河南四卷,具体的……慢慢看吧。

之所以和起点签约,也是希望有读者督促,可以加快写作速度,因此,你的留言,和点击、推荐、月票一样重要,多交流,呵。

阿飞2892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关于修订版

这是三国游侠传的修订版本,也是前四卷最后的简体定本,中间修订了许多之前的错误和缺陷,尤其在江南和荆襄两卷中改动极大,嘿,连结局都全部更正。

网络版本,到第五卷穿越之途为止,也即繁体版。结局不够自然,而且很多伏笔没有用上,因此,在简体版本中被完全抛弃,应该更符合我,也符合读者朋友的心愿,呵,如果依旧更喜欢旧版本的兄弟姐妹……那就去喜欢吧。

看过旧版的朋友可以可以看看修订版的江南和荆襄这两卷,差异较大,不然,你的思维可能接不上余下的四卷。

余下四卷暂名为《英雄记》,是最新产品,正在写作中。大致分为第五卷中原、第六卷赤壁、第七卷两川与第八卷河南四卷,具体的……肯定比之前要看得开心,呵呵,这么久了,也该云开雾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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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为新版总序。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序章、我和池早

一大早,刚到办公室,秘书小竹便告诉我,那个牛鼻子池早刚才把我的那双时空鞋借走了。

我登时怒从心起。说来可怜,虽说这世界空前发达,人人都富得流油,偏偏身兼《拳宗》、《棋道》两大著名杂志主撰人的我却穷得要命。这也罢了,谁让我不甘堕落,自命不凡,放着舒服的“神游世界”不去享受,非要加入“守拙一族”呢?可是,攒了两年的薪水稿费才刚刚买到的那双我梦寐以求但却昂贵至极的时空鞋,给小竹也不就自作主张借给了别人,这未免有点超出我的最大承受能力了。而且,真要借给别人也还好,却又偏偏借给了池早这个混蛋。

他前年去北宋嵩山少林寺,到人家的藏经阁去查阅医书。但任凭他千求万恳,老方丈就是不肯。他一急之下,居然把我刚刚写成的那部《九阳真经》送了给人,换取了一天时间。

那《九阳真经》是我综合了古今中外最高深的内气功秘笈,费时三年方得撰写成功。我拿他当知己,才给他欣赏欣赏。那料他居然把我呕心沥血之作当成了护身符,轻易就送给了别人。我怒不可遏,他却振振有词地反驳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让你思比古人还顽固,硬是要用笔在什么纸上去写。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存入电脑?你要讨回《九阳真经》,你自己去啊!你不是自夸拳棋俱佳,武兼修,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吗?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陪你去了。”

他就是这么个无赖。我和他虽相交十年不止,还真拿他没办法。恰恰那时我正潜心修撰另一个长篇《三国棋杰传》,这件事就暂时搁下了。池早大概也自觉不好意思,那以后也再没来过我的办公室。

不到这回一来,就把我唯一值钱的财产弄了去。

小竹见我脸色不善,早悄悄溜了出去。等我起要训她两句时,却已找不到发泄对象。

便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话筒就骂:“赖痢头,快把时空鞋还给我!”

这年头,这种无视电话早成古董了。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池早特别爱听电话铃的声音,美其名曰:怀旧金曲。其实,我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喜欢老看我这张讨厌的脸。

我也一样!

所以,这架古董电话成了我们俩的专用热线。任凭喜欢音乐但讨厌噪音的小竹如何说,我就是不肯拆。那边,池早的秘书方笛自然也有着同样的烦恼。

话筒里果然是他懒洋洋的声音:“这是迟早的事,你急什么?”

我正要再骂,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四下一扫。没人!

我吃了一惊,暗暗嘀咕:“莫非是这小子?”

每回池早一叹气,我就要倒霉。最近的例子就是前年。那次他去少林寺前,连叹了三声。

“唉!”

又是一声长叹。没错,是他!

我真的慌了。“老兄,有事好商量,别吓唬我了!”再叹一声,我的时空鞋保证百分之百地回不来了。

“真的好商量?”话筒里的声音登时精神起来。

“什么?”我身子一弹而起,知道又上当了。

这小子,他……他居然要借我的《三国棋杰传》!

我当然明白,他嘴里的“借”,其实就是“借了不还”的意思。

池早双手高高举起,连连摇晃着一颗大头。

“哎,哎!君子说话,可得驷马难追呀!”

“驷你个头!”我骂了一句。不过内心也有些得意。毕竟,他肯连蒙带吓地来骗我的书,本身就说明了我那著作的价值。有什么比自己的心血受到重视更令人高兴呢?

“赖痢头,你把话说清楚,你借书干什么?我听着要是有道呢,就借给你也无妨。不说明白,哼!哼!”

池早看着我,奸笑一声。忽然起什么,脸上顿时现出沮丧之色,闷闷道:“好吧!”

原来,这小子最近写了一篇论,是论述古代各种阵法的。他是个阵迷,从小就爱这个。他十五岁时自愿加入“守拙一族”后,选修的科项目,就是古今阵法。他也确有这方面的天赋,自那时起至今不过一纪,短短十二年时间,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首屈一指的阵法专家了。现在他在阵道上的地位,犹似我在棋界中一般,坚如磐石。我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只是他的武科不行。他尽管拼命用功,医术也只平平,远不如我的武功那样出神入化。本来,以他的阵法造诣和名声,这篇论自然好评四起,赞誉不绝。但事情往往是这样,有赞必有弹。总有人看你不顺眼,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结果……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有人对你的阵法论出了批评?是谁?莫高盘?”

池早丧气地说:“真要是他也就不稀奇了。他怎么也算是个专业评论家,又最好胡说。可这回不是他。是个我从来没听说的少年,据说还是个女的。我去拜访她,还被拒绝了。人家说我现在的水准还不配见她。最可气的是,她的意见偏偏正击中了我论中唯一的弱点,说得很有道,让我驳都没法驳。”

我明白了。池早的脾气我最了解不过了。他虽然一向摆出一副从谏如流的大度模样,其实心眼小得很,比汗毛眼大不了几夸克。这次意外遭骂,一定悲愤欲绝,痛不欲生,大概又到古代某地习习古人的阵法“先进经验”。古人特别保守,有点什么技术都像命根子似的,除非拿他们喜欢的东西去换。池早和我都是穷得可以,没什么值得一的宝贝,即使有也没办法通过时空旅游局的检查带到古代去,那属于走私。所以他就又一次到我的著作。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生出一分怜悯和三分同情,道:“好吧,我同意了。”

没有意料中的欢呼雀跃。池早怏怏道:“谢了!”

我不悦道:“嗬,怎么回事?我把书借给你,你反而更不开心了,倒象我把你的《阵之诀》送给了孙子吴子,侵犯了你的著作权似的?”

池早叹口气:“我刚刚拜读了你的大作,内容也算不错。可就是那开头……”

“什么什么?”我又蹦了起来,“你拜读了我的大作?你怎么弄到我的书的?啊哦,小竹!小竹!”

我了起来,小竹今年正习古代历史中的“战争史”部分。池早身为古代阵高手,有着充分的收买小竹的资本。

“别叫!别叫!”池早忙把我按住,“你现在找不到她的。我让她去给我们买护身用具去了。”

“我们?”

“是啊!我们!这回,我邀请你一起去旅游。”

我沉住气。这小子,显然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行动。看来,光骗我的书已不能让他满足,他连我的人也一起拐走。

“旅游?去哪儿?”

“公元2年,三国时代。”

“三国时代?”我心念一动。对这个时代,我太熟悉了。“干什么?”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陪我走一趟?”池早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我狐疑地扫他一眼,心:“这混蛋到底干什么?”本来,我用两年积攒的薪水稿费买了那双时空鞋,主要目的也是要再去一趟三国。难得池早自愿充当冤大头。这样一来,一路上所有的开销自然全归他了,这是何等美事?要知道,我跟他交往十年,吃亏多矣,还从来没占过他一丝便宜呢!不是我不占,实在是这小子够精滑,滴水不漏。

“喂,这么点儿事,就这么久,太不够朋友了吧?”

我点点头。“要我陪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依得,那没二话。否则,哼!恕不奉陪!”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一、初到贵地(上)

东汉建安五年(公元2年),许昌。

2月的天气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丞相府中对面而坐的两人却似乎不觉一点冷意。他们的脸上,甚至泛起只有高温才能逼现出的红潮。

汉大丞相曹操正与远方来客在纹枰上进行最后的争夺。

忽然,沉默已久的室内爆出得意的大笑。曹操挺直身躯,道:“阿飞先生,你输了两路。”

我一骨碌跪起来,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心中嘀咕:“不对呀,我在手之前就算得清清楚楚,我的白棋有67目,他的黑棋只有6目。照是我胜4目啊,怎输两路呢?难道他这么先进,知道我们那边是贴目的?不可能啊!”

临来之前,我还专门叮嘱自己:东汉的围棋是白先黑后,不贴目,对局前还要先放上4个座子,千万别忘了。孔桂看我嘴里咕咕囔囔,以为我害怕,还直解劝我说:“阿飞先生不必担心。丞相最喜棋高之士,凭先生的超妙棋技,不难得到丞相青睐。”他哪儿知道,我是怕自己记错了规则,闹出笑话。

胜棋怎变成负局呢?我也不好问出口,只是脑子里拼命地:“哪儿出了问题?”

一旁的孔桂见我愣愣盯着棋盘,手指轻轻一指棋盘下方,微叹道:“其实中盘阿飞先生本有好几个机把这两块棋连住的,可惜阿飞先生过于好杀,唉!”

呀!对了,还块头!

我一拍脑袋,千记万,还是忘了一点!

还块头!

汉唐时代的围棋规矩中有一条:终局时要计块头,每多1块棋,就要填还对方2子。我的白棋是5块,曹操只有2块,我还要再在自己的空里填上6个子,才能开始数目。也就是说,我白白损失了6目。

我苦笑一声,道:“丞相神技,阿飞拜服。”心:“回去可怎么跟池早交代?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古人。”一起池早喷出怒火的眼神和唾沫的嘴巴,我就心烦意乱。

曹操得意洋洋,不过并未到失态的地步,道:“阿飞先生棋如仙鹤鸣天,朝露滴面,令人耳目为之一清。操心甚窃慕,欲请先生留在许昌,朝夕请教,先生可愿否?”

孔桂脸现喜色,冲我挤眉弄眼,意思叫我赶快答应下来。

说老实话,我虽只和曹操认识不到4个小时,不,2个时辰。但对曹操的气度识却已十分佩服。不愧是名传千古的一代奸雄,就是有那么一股领袖魅力!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来,自然考虑之下,多半答应,但现在池早还在孔桂家里等我消息,我和他一块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打发回去吧?到此处,我道:“丞相眷顾,阿飞感激不尽。只是我平生志愿,是要遍天下棋道英杰。听说江东有两位名家,号称江南二圣。我此次拜别丞相后,便欲南下,以棋友。还请丞相成全。”

我知道,一般来说,曹操还是通情达的。他出言招揽我,只是天生爱才有癖。只要我有正当由,他不强留的。

果然,曹操虽然面现失望之色,却痛痛快快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先生有暇时,毋忘多来许昌盘桓。”

曹操这两句话普普通通,语气却十分诚恳。我在现代社呆得久了,哪儿听过这种真心实意的话来?顿时大为感动,道:“丞相之言,阿飞记下了!”

“什么?你输给了曹操?”一向慢腾腾的池早居然难得地跳了起来,比我平时跳得还高!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可真是笑话奇谈!你这么厉害的现代职业高段高手,居然输给那么古代的一个业余棋手?你是不是怕了他的权势,又或者从他这儿猛捞一笔古董回去,所以大拍马屁?”“放屁!”我火了,“你放什么狗屁?我怕他什么?他手下那些人,经得住我三拳两脚?我从他那儿捞古董?笑话!时空旅游局的方局是我儿子还是你老子?人家不把你当成盗墓贼判个三十五十年的才怪。我今天是输了,那是我手脚不利索,没算计好,人曹操水平高,我输得起!你吵吵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这次旅行以我为主。”

池早气咻咻道:“可你也答应过我,一定帮我搞到《八门金锁阵》的阵图。”

我见他声音小了许多,心里气也消了不少。再说这的确怪我。曹操赛前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我赢了他,任我所求。偏偏我输了,还白搭了一副微型玻璃棋子。虽说不值钱,可传回去不好听呀!

“这样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南方。”

“南方?”

“嗯,你,曹仁的阵法是跟曹操的没错。可徐庶破啊!这说明徐庶也是精通八门金锁阵的!再说,那边还有诸葛亮、庞统这两个阵法大家呢!实在不行,咱们破费点儿,给他们几条信息……”

池早大叫起来:“你胡说什么?非法信息,时空局要罚很多款的。前年,我把……”他好像忽然起来,有些话不能跟我说似的,忙按住嘴巴,把下面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我是何等聪明人物?闻这知那,举一反三,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暗:“啊,怪不得这小子前年去了一趟北宋,回来就再不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他不好意思,看来不是这回事,他是吃了大亏了。这回他力邀我一起来,肯定是因为不敢再用我的书送人情,只好把我当礼物了。”心里直笑,这小子大愚若智,还对我拿腔拿调,让我以为他赚了多少呢!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起程南下,到时候见机行事。总而言之,我一定帮你弄到阵图的。”

“哼!”池早皱起眉,了半天,忽道:“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这里。”

我大吃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池早道:“现在是建安五年二月,根据历史记载,曹操就是在本月进军官渡,与河北袁绍开始正面对抗的。我不放过这次实战观摩的机。”

我道:“那我呢?我跟曹操说得那么肯定,要即日南下,以棋友。噢,过了一夜,就改了主意,要在曹公帐下弄个官儿做做?”

池早笑道:“那又有何不可?凭你的棋艺武功,曹操一定喜出望外。他到哪儿去找你这样武双全,又可以当保镖,又可以解闷子的妙人儿?”

“什么?”一听他这狗屁话,我顿时又火了。我知道,池早看似说笑话,其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唯其如此,我才特别恼火。我为了帮他,千辛万苦来到这么老远的古代,累死累活,绞尽脑汁。他倒好,一看我没利用价值了,毫不犹豫就把我一脚踹开,自行其是,这还像我的朋友吗?

不过……

我转念一,他就是这么个人,难道我今天才知道不成?

再说,我这次真是全部为了他才来的吗?

池早不慌不忙,悠然道:“虽然我不能把我研究的阵法心得给这时代人,那是时空旅游法所不允许的。但我给人看病,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他们一定不说什么。另外,我是西医的,对中医中药不太熟悉,正好借此机习习。凭我的悟性基础,等过几个月,我对中药有了切实的认识,恐怕这医道天下第一国手的位子,我不坐都不行喽!”他是看准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的。

我点点头,他倒是思虑周密,看来临来前就已经好了。这时代医生严重短缺,不应求。他医术虽然不咋样,在这里也还能滥竽充数。目前大战将临,这样的人物,曹操确实需要。

“你可小心点,曹操特别喜欢杀医生,吉平、华佗……”

池早咧咧嘴:“我知道,你不留下来的。分别在即,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看来他也不是不怕。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佩服,池早虽然不够仗义,但他对自己的事业却实在是一心一意。曹操的为人,他就算知道得没我清楚,听也听说过,那是个多疑的奸雄,杀人不眨眼的。为了到这什么八门金锁阵的精髓,他竟不惜侧身虎穴,决定亲自参与一场古代大战。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废话?但我忽然起一件事:“喂,你这么干,好像违反了旅游局的规定。你就不怕回不去?”

池早狡猾一笑:“这事没搞定,我敢来吗?”

“那好吧。反正我们俩这一年的旅游费用你已经付清了,咱们各走各的,大家都省心。你放心,我到了南边,还为你留意阵法秘诀的。”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我向孔桂辞行,顺便把池早的意见告诉了他,请他在曹丞相跟前多多美言两句。

孔桂看池早一眼,微笑道:“原来池先生是医道国手,这可真是失敬了。阿飞先生放心,丞相对各类人才都极为尊敬,尤其我军即将装待发,军医远不够敷用。不过这话二位不必跟我说。因为我也要和阿飞先生你一起南下。”

“啊?”我和池早都是一愣。临来之时,我仔细分析过,在建安五年这时候,孔桂很受曹操宠信,是曹操身边第一伺棋门客,随时随地都可能陪曹操下棋的。他怎么跟我一起出差呢?

孔桂道:“昨天丞相听了阿飞先生的话以后,心中忽生感触,请江南二圣到许昌来一,所以命我为招贤使者,即日前往江东。”

池早道:“现在江东是孙权……”

我忙咳嗽一声,道:“听说小霸王孙策一向敌视丞相,恐怕不肯任由先生招贤纳士。尤其严子卿、马绥明这两位,可说是江东的国宝。先生这个使命,很难哪!”

池早老脸一红,了起来:“是了,现在孙策还没死呢!”

孔桂道:“两位有所不知。去年孙策平定庐江、豫章,声威大振。但他官微职轻,甚感不足,前些天遣张纮至许昌上表献捷,求为大司马,丞相尚未答复。此时前去取人,正其时也!”

我俩恍然大悟。

这时门外走进两名彪形大汉,向孔桂行礼道:“先生,行囊都已准备停当,是否现在起程?”

孔桂介绍道:“这两位,是丞相最精锐的‘虎豹骑’营中的猛将,这位李齐将军,这位宋亮将军。是丞相特意派来护送我们南下的。”

我打量一眼,这二人身材都非常高大。李齐约有岁左右,一脸络腮的胡子,十分威风。宋亮肤色却很白,目光闪闪,一笑一口白牙,显得精明强干,大约二十五六模样。

宋亮笑道:“孔先生和阿飞先生的大名,咱哥俩是如雷贯耳,久仰久仰。不瞒位,咱哥俩也都好棋,平时没事就以赌棋为乐,倒也能赚几个零花子儿。昨个咱们领军大人来选护卫勇士,我们一,这可是好机,就争着来了。各位先生放心,一路上咱哥俩保证把位伺候得舒舒服服。不过呢,闲时几位可得指点两手。”

孔桂道:“阿飞先生的棋,不光二位将军,我也多呢。哦,宋将军,李将军,池先生不随我们一起去,你们在此稍候,我先领池先生去见丞相,马上就回来。”

李齐和宋亮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意外,但他们训练有素,并不多问。

池早冲我挤挤眼,拱拱手,道:“飞兄一路保重。”便跟着孔桂,大摇大摆地去了。

李齐、宋亮一共带了5名“虎豹营”中的手下,都身着便装,肩背五尺长刀,手逾丈铁矛,虽是作仆人家丁打扮,默默伺立一旁,但个个颈粗肩宽,腰细腿长,浑身上下透出勃勃精力。我只顾看着池早背影心事,开始也没注意,等一名战士牵着一匹全白色的战马走到我身边时,我一眼扫去,才吃了一惊:好一个健美的汉子!四下仔细看看,不由心中起一个人来:“这里52个人,任谁到了我们那里,都让金三阳垂涎欲滴,立刻以重金与他签约,成为他‘阳光时装城’里第一流的名模。”

宋亮见我盯着他们的手下左瞧右瞧,面带惊讶之色,他哪儿知道我们是在为他们的英伟身材暗暗可惜。以为我发现了什么问题,便问道:“阿飞先生周游天下,见识渊博,可是我这些兄弟有什么不妥么?”

我一怔,知道这心细的首领误了,暗:“曹操手下,以青州军为心腹精锐,虎豹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更大部分是青州兵了。东汉的青州,就是现在山东、河北一带。按古代算法,这些人都是地道的北方人了。虽然我们那儿南方北方人们混杂群居,性格早已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据说古代北方人特别实在,喜欢直爽人,与南方人的精明多疑、时时语带双关大相径庭。如果我王顾左右杂以他言,这宋亮久经训练,自不再说什么,但心中必存格格不入之感,以后就难相处了。”道:“哦,宋将军,我在,我游历神州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豪强的大军,其中虽不乏杰出之士,但还没有哪一家像贵军一般,不但纪律严明,而且官兵个个如此强悍,直可以一当十,无坚不摧。”

宋亮释然。虽然我不能起时装、模特之类的现代字眼,但我的赞词却确实出自衷心,令他十分高兴。

双方关系一下子显得亲热起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天南海北地随口闲聊着。这两人果然是非常直爽的汉子,开始还阿飞先生、飞兄的客气,没过一儿就你小飞、我老李的乱叫开了。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军队上面。

李齐摸摸胡须,咧开大嘴,笑道:“小飞真说话,可也真有眼光。以一当十,无坚不摧!这词儿真是够劲儿……嘿,我们‘虎豹骑’还真没怕过谁。”

宋亮道:“对了,飞兄弟,你说到过很多地方,不知都看过那些军队?”

这难不到我,当下屈指数道:“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于冀州见黑山军及袁绍军;初平四年(公元19年),于徐州见陶谦军,于寿春见袁术军;建安元年(公元196年),于徐州见吕布军;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于江东见孙策军。”

宋、李二人一齐动容。

李齐道:“啊哟,阿飞先生,您今年贵庚啊?”肃然起敬之下,他又改回去称呼。

我笑道:“李将军不客气,区区今年29岁。在外飘流已有1个春秋。”

李齐道:“啊呀,那比我还大一岁。”

我知道在年龄问题上,古人大多不像现代人那么忌讳老,反而觉得年龄大些稳重可靠,便道:“原来小李将军才28岁?我可没看出来。”

李齐张着大嘴直笑:“宋亮别瞅看着小,其实比你还大两岁,你也没看出来吧?”

这倒是真的!

宋亮瞪他一眼,道:“以飞兄弟看,各家军队各有什么特点呢?”

我回忆道:“黑山军达十余万,飘忽善走,但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人虽多而不足畏;吕布军士兵健斗,能打恶仗,然喜欢烧杀掠夺,百姓恨之入骨,兵虽强而终湮灭;陶谦的丹阳兵军纪甚严,战斗力颇高,但缺乏勇将统领,只宜守而不可攻;袁术军么,一无是处,不也罢。相比之下,倒是江东孙策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有周瑜这等帅才以及程普、黄盖等能将为之调教操练,十分难缠,不惹为妙。”

“高论!高论!”忽听一人拍掌叫道,“如此高见,非智深广闻之士,不能说也!”

李齐、宋亮二人回头一看,急忙站起,率众官兵一起恭身行礼:“议郎大人。”

我转头看去,见说话者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面容清瘦,双眼无神。身披明镜似铠甲,光芒夺目;腰悬青铜鞘长刀,紫穗轻飘。他身后跟着几名持戟武士,慢慢走了近前。

我对东汉官职没太多研究,但对议郎这个职位却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曹操年轻时做的第一个官就是议郎。议郎属于朝廷言官,掌顾问应对,能参与朝政议事,在郎官中级别最高。不过,目前在军政合一的曹氏集团内,就不算什么了。我心里揣测:“议郎大人?这官职并不如何重要嘛!但此人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却是无可置疑。难道是曹丕或者曹植来了?”转而一,差点哑然失笑。曹丕生于187年,曹植更是192年才降世,现在都只1岁左右,哪儿是他?仔细端详,却再也看不出什么。

我多次去三国,对三国的风俗人情、环境语言都比较熟悉,来时又专门查阅过三国一些军事上的专业知识,知道此人看似平凡,但他身上穿的,腰上挂的,无一不是这时代最上等的罕见珍物。因此打起精神,不敢轻视,慢慢站了起来。

那人也饶有兴趣地瞧着我,忽道:“阿飞先生,你好象漏掉了袁绍军。”

我点点头,道:“我见袁绍军时,还是初平二年,袁军其势方张,气焰万丈。他们以骑兵为主力。骑兵机动灵活,在平旷之地冲击力强,尤其是长途追击奔袭,威力无比。但袁氏久在河北驰骋,从未遇上劲敌,将骄而兵横,部众不听长官号令,虽多而无用,一战失利,便可能一溃千里,不可收拾。”

最后这几句,不过是我读过历史后的总结,说是事后诸葛亮,那是一点都不错。那人却神色凝重,低头仔细了半天,才道:“便是郭祭酒、荀军师,料敌也不过如此。阿飞先生如此才华问,主公何故竟然未察?”

我一听,坏了!这一显“才”,可就不容易脱身了。值此大战当前,一般人也知道最重要的是不能资敌,何况是曹家的大将?如果曹操一旦误我是个隐世高人,按历史上这种绝世奸雄惯常的“不能用则杀之”原则,我有性命之危啊!

我看向通往相府的大道,心里暗暗焦急:“这孔桂,怎么还不回来?”

那清瘦青年人忽向身后一招手:“拿戟来。”

一名武士忙抢上一步,双手奉上自己的长戟。那人摇摇头,一指另一武士:“那支戟!”

那名被他指住的武士呆呆发愣,居然没有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李齐、宋亮交换一个眼色,宋亮地位高些,问道:“请问议郎大人,取这支戟何用?”

那人哈哈一笑:“你们但知阿飞先生棋艺超群,只怕不晓得他武艺之高,我军中除一二人外,无人是他百合之敌。若非此物,阿飞先生岂屑出手一试?”

我脸色大变。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那是什么缘故?

除了有人泄露了我的底细外,就没有另一个由了。

我敢肯定,这人就是池早。

我对池早可说有深刻了解,别看他昨个嘴上说得漂亮坚决,如何如何为了事业不惜把性命当工本,但到今天早晨独自去见曹操,不心惊胆战才怪。他漏我的底,原因无他,就是我也留下来,万一有事,可以随时保护他逃之夭夭。

但这却打乱了我的计划。

我5年前曾因公来过三国好几次,对三国并不陌生。这次我之所以愿意跟他重游三国,最主要就是前几次都没有完成一个重要的考察任务:找到一个起源于三国的神秘武术世家——仿鸟迹陈家。

据我的朋友、《汉代武术史》的作者陈贫告诉我,陈家在东汉光武帝时,是一个专门从事饲养飞禽走兽的家族,在漫长岁月中,家族渐渐扩大,人口不断增加,其中的才智之士不甘寂寞,寻求利用自身技艺向外发展的机。机缘巧合,由于四海承平,国富思娱,陈家家族中的一位技艺过人的少年得以被延聘入京,担任了洛阳禁军鹰扬大将军,负责指导军中信鸽鹰犬的饲养。其实主要任务却是为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训练斗鸡斗鸭(很明显,所谓鹰扬大将军,肯定不过只是个虚衔,不过陈贫既然如此说,我就姑且一听)。天子脚下,奇人异士如藏龙卧虎。这陈家少年为人不但聪明,而且谦虚好,各行高手都愿意和他结交。因此2年间,得一身好本事。后来他见朝廷,权贵互相倾轧,深恐卷入其中,于和帝初年借故返回老家,开始在家族中挑选资质出色的子侄,因材施教,传以绝技。其中一位少年得到武道真传。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陈贫一脸神往之色,他盘膝而坐,伸嘴在旁边自动吸管上吮吸一口仿古健体清茶,不屑地看我一眼,悠然道:“这少年就是我的直系曾祖。他长大后,移居鄂豫一带,结合数代祖先积累的各种鸟类资料,进行了大胆创新,创造出了这套仿鸟迹神拳。可惜,后人不肖,竟然失传……”

下面的话我都听他说过上1遍了,无非是数落他祖宗的不是。所以我肚子里忍着笑,脸上恭恭敬敬地问道:“陈兄可否仔细回忆一下,令祖创立仿鸟奇拳,到底是在什么时代?”

陈贫自然不知我那时已经说服《拳宗》董事,获得编辑部授权,可以前往陈贫祖宗所在的那个时代进行现场采访。有机可趁的话,得拳法而归那更是锦上添花(当然,董事在秘密讨论此事时,曾与我有个心照不宣的君子协定:如果被时空局安检科发现,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他一听,我言下居然有不信之意。呵,这是对我家祖宗的不敬!大脑当即怒冲冲接通了自己的资料库,和电脑资料合伙研究了几乎半个小时,终于得意洋洋地给了我一个比较准确的答案:在三国时期。之所以加上“比较”二字,是因为就算按照最少的推算,从公元22年曹丕代汉称帝开始,到28年吴灭于晋,也有长达6年时间。

我搜寻的范围不得不努力扩大,前后进出时空局达7次之多,自189年董卓乱汉直到28年司马炎一统全国,花了6个月时间,行遍全国各地的山川河流,城市郊野,明察暗访了无数俊才隐士、名家高手。但除交纳了不菲的旅游费而令时空局十分满意并因此获得一枚“模范旅游者”的镀金奖章外,一无所得。最后编辑部实在承受不住这巨额的旅差费用,终于勒令停止了这次考察。

忽然之间,我清楚了池早的“恶毒计划”。他早到曹操这儿打工偷艺,但一个人不敢来,曹操岂是好相与的?正好他打听到我的处境(是谁告诉他的,回去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知道以我的个性,宁可辞职,也一定再度前往三国时代。他假痴不颠,故意不,让我以为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引诱我自己跟了来,充任他的同伙兼保镖。由此可见,这家伙野心之大,所谋之广,远非正常人能够象。我在棋盘上意外败给曹操,只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借口而已。纵然我赢了,助他拿到了《八门金锁阵》的阵图,他也不就此罢手,随我去寻找那神秘的陈家。

这一瞬间,我必须立刻作出决定:是南行,还是留下?

如果我决意不池早,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完全装做不懂武艺。希望能使曹操觉得不必要为了留住我而自食其言。我知道,虽然我在棋盘上竭力摹仿古人好勇斗狠、不顾大局的棋艺风格,且输给了曹操一局。但往往不知不觉露出现代意识的马脚,令这时代的棋艺高手眼界大开,深受启发。曹操身为三国时期一流棋手兼弃旧图新的大改革家,自然明白我的价值。可我也知道,曹操现在尚未统一北方,势力还比较小,还不愿轻易失信于天下。而且他很懂得“匹夫不可夺其志”的内涵,对他所爱慕喜欢的人才,更愿意采用以自身强大无比的个人魅力吸引对方,使对方甘心情愿跟随他的策略。实在不行,也就算了。从几个月以后,他大度放走关羽,就能窥见他的广阔胸怀。

在曹操心目中,我决不能和关云长相并论。

虽然我自我感觉良好,一点都不觉得比他差。

所以,我要走,基本没有问题。

但是,我能走么?

不管怎么样,池早是我的朋友啊!

这时,那青年议郎取过那枝他指定的长戟,掂一掂,递向我手上,道:“能者无所不能。阿飞先生可试试这枝戟。”

他语气十分诚挚自信。我看看他无神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杆戟,犹豫半晌,心里叹口气,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戟一到手,心中一动,不由“咦”地轻叫出声。低头仔细观看,但见那长戟自枪头至枪尾,遍体金色,枪颈部的两枝平行小尺架以及架上的月牙弯刃,却全部以亮银镀就表面。金光银彩,在太阳照耀下交相辉映,发射出灼人的锐利杀气。

那青年微笑道:“阿飞先生见多识广,当知这是何人使用过的兵器?”

我暗暗苦笑,一接过这枝长戟,我已不能再作离开打算。心:“同为‘守拙一族’中的佼佼人物,为何我总不能像池早那般潇洒,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呢?难怪小竹她们要偏向他了。”道:“我在徐州曾见过这枝戟和它的主人。”

那青年笑道:“然则此戟有名否?”

我道:“有名。枪金刀银,是名‘金银戟’。”

那青年道:“此戟有何特异之处?”

我随口道:“身轻如木,坚硬赛钢;纵枪能透三重盾甲,横刃则断百炼刀矛;枪杆蕴含强烈磁性,可偏阻敌方暗箭飞刀。昔日温侯战阵之中百战不败,毫发无损,得此金银戟之助良多。”

那青年现出讶色,道:“阿飞先生真是内行。我保管这条戟一年多,也只知此物枪锋甚利,不料竟有如此好处。”

我心:“你不知道的多呢!这枝戟根本不是你们这时代的人能铸造得出来的。”

我精研三国史料时,曾翻阅过三国兵器的记载。吕布武勇冠绝天下,其所用兵器金银戟自然在三国兵器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部分冷兵史家经过多方考证,反复推究,对这条“金银戟”的各种妙处一一落实之后,得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惊诧莫名的结论:三国时代根本不可能铸出这等质量的武器!因为兵器中含有铬、钨、钒、钽、钼、铌等十余种稀有金属,而且其与金、银、铜、铁等物之间的含量比例十分讲究。其精确度之高,大非寻常。恐怕只有二十一二世纪的冶炼水平才可以制造出这种软硬适宜、磁力强大的合金武器。几位思路开阔的青年者进而推断,吕布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三国时代中人,而是后世人经过时空隧道进入三国的,这个人随身带去了这条金银戟。此论点刚在公共网络上一推出,立刻引发一些保守的历史权威人士的愤怒攻击。这些人的法也很符合科逻辑:我们25世纪的人类社,物质明高度发达,但完全掌握时空转换技术的时间,也不过区区15年。怎么可能在遥远的三四百年前就有人进入时空隧道?两派人士开始在网上进行激烈辩论,这场辩论后来演变成一场真与谬论的生死大战。最后结果是青年派势单力孤,屈词穷,最后大败而逃,全体被逐出“守拙一族”,逃回“神游世界”逍遥快活去了。

对这场辩论的胜负,我并不关心,当时只顾从双方的论据中吸收精华,充实自己。但此刻我一拿到这支戟,忽然有一种感觉:虽然那批青年者是失败者,可他们的设却很可能是对的。什么由说不清,但一握住这杆长戟,我就觉到,似乎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力量从戟身上传递到我的手心,直透入我的大脑,令我不由自主地奋扬感动。

我静静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略知戟法,今日既然有此奇遇,不妨献丑一二,以博各位大人一笑。”

那青年脸现喜色,手一挥,道:“魏司马,你乃矛戟专家,请你和阿飞先生试几招。”

他身后一名持戟卫士走了出来,戟交左手,并拳为礼,傲然道:“请。”

这时惊讶之极的李、宋二人随着那青年都退出数丈之外,稍远处的虎豹骑战士不敢擅离位置,但不约而同,脖子都歪了过来。

我轻轻一抖金银戟,戟身震颤数次。我这一则是适应戟的各种特性,二来借机观测对手。默察之下,发觉这位魏司马沉着冷静之极,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暗:“真是人死名休。当年吕布威震八方之时,武人一听说金银戟这个字,脑袋就疼。现在吕布回姥姥家了,这条戟就不再受人尊敬,令人畏惧了。”到此处,心中生出一念,豪情忽生,敌意大盛,右手握住戟尾,右臂高高举起,直刺青天,道:“请将军通名。”这几个字平平无奇,但我说话间,内劲陡然迸发,浑身上下立时迫出凶戾森冷的强大气势,直扑向对方。

魏司马刹那间脸色变得铁青,右手一捋,推上尺许,反手抓住自己的戟杆,戟头顺势一沉,斜斜指住我头脸区域,左脚同时微微退后半步,以借大地之力。招数精妙,应付得宜。但手忙脚乱之下,弥漫在他身体四周的汹汹气势已自然消失。

我右拳微松,气运左胸,嘴角露出冷冷笑意。知道这一瞬间他必然生出“兵凶战危”的气馁念头,以至觉得非仗兵器上的那股天然杀气相助,方可与我抗衡。而同时我也发现,这人惯用左手。

低低惊呼声骤然在我身后响起,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那厮寻死么?还不退下!”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脑后吹动。我心中一惊:“好快的速度!”

出手之前,我就感到远处似有高手偷窥,而且不止一个。但推算距离,至少在1丈之外,招之内,绝对无法赶到援助。因此我顿生炫耀好胜之心,大胆使出绝技,准拟当着曹家一众高手大将,数招之间,便要打得这姓魏的从此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蔑视金银戟的念头。

我已经猜出,此人定是当年盗去金银戟,叛卖吕布的二将中的魏续。所以才能不为金银戟本身的威力所慑。

吕布纵然该死,也不该由他出手。

这种人,更没资格蔑视金银戟!

没到,曹营中有如此行走如风驰电掣的人才,我一招甫出,此人已至身后。

而此人眼力之高,也是令人吃惊。转瞬之间,他就看出我的拳法之辣,丝毫不弱于我的兵器功夫。

无可奈何,我右拳只好重又握紧,卸去左臂早已充盈的真气,表示放弃原来欲以拳法偷袭的法。

身后“哇”地一声粗嚎,噗一声闷响,白光一闪,一口宽背大刀从我身后伸了出来,直飞出去,向对面那青年议郎插去。这口刀去势不是很急,但劲道十足,潜力无比。李齐宋亮眼见事急,一起抢步拔刀,护在那青年之前,一人力剁,一人横格。

我啊一声,心:“这一刀力量之大,李齐宋亮哪能截住?”内气瞬间游荡冲激,右臂如电,笔直而落,手中长戟径向大刀搭去。便在此时,身后一股巨力撞击肩背部,将我身子撞得向下一沉,站桩不住,直跌了出去。

“当啷”一声轻触,金银戟的金枪头和银弯刃已吸住刀背。借此一吸之力,我手腕轻翻,刃尖勾住了刀的铁吞口,但心头却一凉。因为脚下失去了依托,等我稳住身形,运劲卸下刀上向前的力量的时候,大刀必定已经洞穿了李齐和宋亮的胸膛。

任何人死伤,都不是我的本意。尤其是李宋二人,已可算是我的朋友。

我恨得牙根痒痒,但却无可奈何。因为我太知道这大刀主人的神力了。

除了许禇,再找不到武功如此了得,却又如此鲁莽的大力士了。

身后嗷地又一声嚎叫,脚下忽然一跘。我又惊又喜,念头立变:“好聪明的小伙,居然使‘泥鳅钻泥洞’救急。”两脚毫不客气地踩在他送至脚下的两条肥肥小腿上,根基一稳,气息立时三转,内力自小腹而胸口、臂膀、前臂,最后全达到手腕,强行一挑。戟刀分开时,刀柄也被挑得高高翘起,笔直地树立在空中。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李齐、宋亮运尽全力的一刀顿时双双落空,二人一前仆,一仰倒。那青年议郎忽地伸出左手来,轻松握住了空中已毫无力道的大刀。

直到此时,魏续才清醒过来,他脸如土灰,茫然四下张望一眼,扔掉手中长戟,转身便捂面奔去。

那洪亮声音喝道:“好戟法!好功夫!”

青年笑道:“阿飞先生的戟法连大哥也叫好,那一定是了不起了。”手一垂,大刀收于肘后,扫众人一眼,又笑道:“许校尉的神行之术和地趟功夫素不轻露,亦是天下一绝。今日你们眼福不浅,居然目睹了两大顶尖高手的盖世神功。”

我心:“这三国乱世真是强者为尊。这么一儿,你们就把魏续全忘之脑后了。”是如此,内心深处却觉得这世道很合乎自己口味,淡淡一笑,道:“不敢,议郎大人过奖了。”感到脚下许禇挺力向上挣动,劲道很大,心中气恼此人偷袭自己,又大不服气他神力,意欲乘机折辱折辱他。潜运内力,使个千斤坠,死死压住他两腿,几乎要把他两只脚踩到地底下去了。他此刻全然居于下风,休从我足下脱出。

李齐宋亮从地上爬起来,收刀归鞘。宋亮兀自惊魂未定,呆呆看着我。李齐却满不在乎地用力拍拍胡须上的泥土,诧道:“阿飞先生,您还不下来?老站在许大人腿上,那怎么舒服呀?”

我微笑道:“许大人腿上抽筋,我得帮他好好踩踩,为他松活松活。”说着话,感觉到脚下向上压力消失,不觉诧异:“这家伙,倒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不为己甚,疾忙跳开,转回头来。

地上一个皂衣大汉腾身而起,大骂道:“你爷爷才抽筋!”但见他浓眉大眼藏稚气,满脸横肉蕴真情,四肢粗壮如铜柱,腰腹板坚似铁石。他身材不高,按现代量度,不超过17厘米,但气度威猛,给人感觉,却是顶天立地一般。

这就是曹营日后的军神虎痴许禇了。

许禇举起右手,似是指着我大骂一通。刚一动胳膊,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却是忘记了刚才为了不伤我,他左手击了右臂一拳,把大刀打飞了出去,右臂也被打脱了臼。

我暗暗好笑,却也起他为人厚道的一面。迈上一步,一记从下而上的左钩拳,拳头正正打中他右掌掌心,就势传入一道内气,眨眼工夫探明白他是肘部脱臼,即时给他接上。

这就是我自创的“九阳拳击功”,号称25世纪十大发明之三。治疗他这区区之伤,实在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

许禇痛得又是一声噪音,习惯性右掌起,护在胸前。这一嗓子未免夸张,似有赚取同情之嫌,因为我治疗水平没那么差劲。但四周曹家兵将一齐鼓噪,纷纷作势端矛挺刀,蠢蠢欲动。显然许禇的人缘挺不错。

那青年议郎斥道:“混帐!你们干什么?”急走几步,右手托住厚厚的刀背,道:“奉还许校尉宝刀。”

许禇伸展伸展右臂,脸上现出疑惑。歪着大眼看看我的金银戟,大概知道空手非我之敌,便接过大刀,道:“小纯子,你从哪儿弄出来这么个厉害家伙,杀气比俺还凶。”

不远处一位身着软甲的青年军官缓步走近,道:“许禇大人,不得无礼!他就是主公命你我来请的阿飞先生。”

那青年议郎笑道:“两位不打不相识!也令我等看到了阿飞先生真正的本领。”

许禇上下瞪我几眼,道:“你就是那个下棋的阿飞?我还以为吕布又活过来了。”

我把金银戟递给跟来的宋亮,淡淡道:“许大人过奖,我的戟法如何能与吕温侯相比?”

许禇道:“怎么不能?刚才那一招‘傲视天下’,神雄气壮,差点把魏续吓死。曹仁,是不是?”

那军官神色凝重,点一点头。

原来他就是曹操最信任的“四大将”中的曹仁曹子孝?就因为你那个什么八门金锁阵,弄得池早神魂颠倒,连老朋友都出卖了。我看他一眼,眉目清朗,微留胡须,和那青年议郎倒有几分相似。我猛然记起,这青年议郎,一定就是曹仁亲弟、“虎豹骑”的督帅曹纯曹子和。史称曹纯武兼修,好问,爱士,18岁为黄门侍郎,24岁便以议郎参司空军事身份随曹操征战,督抚虎豹骑,甚得军心,部下当面皆呼之“议郎”,以示亲敬。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二、初到贵地(下)

我心中忽发奇:“我若留在军中,岂不可以日夕与这些三国里的大人物同僚为伍,谈笑打闹?日后回去,写一部《三国英雄传》,一定更加传神。”近数年我采编事业受阻,流年不利,心灰意冷之下,遂专注著书。我的《九阳真经》原稿虽然被池早送了人,但《九阳真经通俗本》却早在年前就正式出版发行,销量达数亿户私人网站,甚获“神游世界”读者们的好评。爱屋及乌,连带我在书中只是简要介绍的一种“九阳拳击功”,也被《大众读者》网站评为大奖,号称本世纪第三大最重要的发明。所以,我现在写作的兴趣是越来越大。如今有这等深入生活的大好机,怎么就没到大加利用?何况……我暗暗大骂着自己:“真笨!这次旅游,带头人是池早签字。如果我不慎泄露了历史机密,旅游局要查,也只能去找池早算帐。我什么损失也没有,还可以尝尝成为一代智勇双全的英雄滋味。这叫做别人怎么对我,我不妨还施彼身。”

脑筋一转过这个弯,顿时大乐,忙拱拱手,语气大变:“原来是曹仁、曹纯二位大人。我阿飞行走江湖,早就听闻两位曹大人和许禇大人的名声,真个是威震中原,四海景仰。阿飞何幸,一日竟能得见位当世英雄。”

虽然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马屁也得看是何人所拍。你让池早来说这几句话,这些人保证嗤牙咧嘴,像无意中吞了几十个苍蝇似的。但出自刚一招吓退大将魏续的阿飞之口,那效果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许禇首先高兴起来,一把搂住我肩膀,道:“阿飞老弟,俺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你,但你的兵器拳法,俺非常佩服。你以后一定也是个大英雄。”

曹仁、曹纯兄弟脸上也大显愉悦,曹仁笑道:“许禇这家伙从来是不夸别人的。主公要是听到他这话,一定很吃惊。”

曹纯道:“此乃真英雄才敬英雄。许校尉,你们两位如何来了?”

我心中暗:“你这不是废话?”不过没这些废话,下面进行下去就有点尴尬了。

果然许禇道:“啊,主公听池先生夸赞阿飞先生武艺,急命俺们前来相请。顺便……”

曹仁接道:“顺便转告先生,请先生务必暂缓南下,留在我军营中,以便随时就教。”

许禇瞪了他一眼。我心中明镜一般,道:“要请我,何必要你们这样的一流大将亲自出马?必曹操还有试探我的武功深浅的旨意。如果我倔强不从,又或要逃跑,你们是不是还要出手擒拿呀?”反正我的主意已定,也不管他怎样,道:“不瞒位,我虽略通武技,但骑术欠佳,恐辜负丞相美意。不如二位大人向丞相禀明情况,让我暂时在曹纯大人虎豹营中骑马之道,再去见丞相大人吧?”虽说我变了主意,但食言而肥,毕竟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去见曹操,真不知说什么好。而且我也不见到池早,大家分开些为妙。

曹、许二将面面相觑。我肯留下,但却不肯去见丞相,这种情况主公可没吩咐如何办。曹纯心思较细,心:“他如此本领,却孤傲自赏,不肯轻易显露,自尊心自然远较常人强烈。如果不是吕布的遗物让他雄心顿生,他不如此爽快答应,犹在两可。现在他已经同意留在我军,小节问题自不必多计较,以免另生枝节。”道:“阿飞先生肯垂青小将,小将喜不自禁。许校尉,大哥,我领军营现缺一副督帅,主公曾允诺派猛将前来任职。我观阿飞先生武功惊人,足可胜任有余。请二位向主公举荐,如何?”

曹仁立刻明白过来:“对,先稳住他,再请示主公如何行事。”点点头:“我看使得。”

许禇道:“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们快回去跟主公说去。”他是实心眼,说走就走。曹仁急忙和我打声招呼,跟他去了。

我则随曹纯回转他军营,等曹操的命令。

领军营不在城中,而在城西约2里的一处平原上。

中午吃过饭,丞相令谕也传至领军营:任命阿飞为领军营副督帅,官拜骑都尉。

消息三刻之内遍传全军,大小将士皆惊。不知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一跃而成虎豹骑内仅亚议郎大人的第二号人物。

前来传谕的是曹家军智囊团中主要成之一的中军参军贾诩。他5来岁年纪,头戴纶巾,一袭紫袍,仪容修饰得很是齐,但和眉慈目,柔声细语,生似一位谦冲有道的化外羽士,哪有半分智者风范?幸好我久闻“乱国奇士”的大名,虽然他其时刚刚与张绣一起归附曹操,还不是曹操的亲信谋臣,地位不甚高,居于荀彧、荀攸、郭嘉、程昱等人之下。但我丝毫不敢以貌取人,凭位待人,暗中警惕,出言谨慎,竭力与他周旋。

敬人者人恒敬之!贾诩和我谈了一席话之后,私下对曹纯讲道:“阿飞此子虽然年轻,实是异人,日后助你成就大功者,必是此人!你切不可轻待他。”

这番话是在帐中只剩下我和李齐宋亮人后,宋亮告诉我的。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今日我和贾先生初,贾先生哪如此抬举我?”

李齐道:“飞兄弟,你如今是我顶头上司,可我还拿你当兄弟般看待。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宋亮说的话,句句是实,我也在旁边听着。这位贾参军啊,别人都说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瞧一个准儿。主公也很佩服他呢。再说,如果主公不是看准了,怎拜你为骑都尉?”

宋亮道:“是啊,飞帅,曹领军令我俩来伺候您,我们是真高兴。特别是听了贾先生一番话,我们可更是下了决心,要跟着您,好好干一番功业。”

我道:“我只是个小小都尉,你们别这么当回事。”心:“深入基层,体验生活,那只是一段时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回去了。先把话说到前头,别到时候骂我不够义气。”

李齐瞠目结舌道:“飞兄弟……不,飞帅,你说什么?”

宋亮道:“看来飞帅对我军军职还不太熟悉。李司马,请你给飞帅大致介绍一下吧?”

李齐道:“对,飞帅。我给你讲讲。”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道:“我们中央禁军分为两军,一为护军营,主要是步兵,人数较多,有近两万人,由中护军韩浩统领;一为领军营,全是骑兵,一般都称为‘虎豹骑’,五千人,就是咱们了,由咱们中领军曹纯大人指挥。军中大将,一等的主要是四将三郎五校尉。四将是建武将军夏侯惇,奋武将军夏侯渊,扬威将军曹仁,游击将军曹洪。三郎是宁国中郎将张辽,安国中郎将徐晃,定国中郎将李典。五校尉是讨虏校尉乐进,平虏校尉于禁,护军校尉许禇,破虏校尉兼中护军韩浩,最后还有咱们典军校尉兼中领军曹大人。现在曹洪将军和定国中郎将李典在汝南,与龚都的黄巾叛军正争持不下,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在黄河前线延津镇守,中护军韩浩大人正在许都近郊组织屯田,亦不在军中。算来目前只有7位大人,级别才在飞帅之上。至于其他地方上的武将,不管他级别多高,在飞帅面前也得低下头来。”

宋亮补充道:“咱们领军营是主公亲军,没有主公将令,任何人都无权调动。飞帅现职骑都尉,是我们领军营最重要的将领,曹纯领军不在,本营就由飞帅统领,直接听命主公。”

对这些职司问题,我还真没研究过,闻听大感兴趣,道:“那四将三郎他们,岂非有职无权,光杆司……大人一个?”“司令”二字吐出一半,总算起这时代只怕还没有司令这词儿,话到嘴边,急忙变化。

李齐道:“那倒不是。校尉以上将领,各有五百本部人马,不在中军之内。”

我道:“那我这个都尉,有多少可以自己动用的手下?”

李齐道:“飞帅是二百骑。”

宋亮道:“飞帅,除了许禇大人的护卫队,我们二百名虎豹骑,战斗力不比任何将领的五百亲兵逊色。”

我点点头,道:“李齐是李司马,那你就是宋司马了?”

宋亮道:“是。都尉以下,又有尉、司马、都伯、什长、伍长等,我和李齐,就是飞帅亲军的头领。”

我道:“那我们也就相差两级。好,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不要太讲客气。大家年龄差不多,你们叫我阿飞,我叫你们李齐宋亮,直接叫名字,岂不爽快?”我在现代社,平日接触的,虽说虚伪人占了九成九,但约定俗成,大家都叫对方名字,彼此以你我相称,这方面却很是坦然直接。这三国人看着都挺实在可爱,但等级观念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大家互相不弄个官职叫叫,似乎就不过瘾似的,让我很不习惯。

李齐道:“飞帅,军中有规矩,下属不得直呼长官名字,犯者责杖二十。”

宋亮道:“飞帅是主公亲自任命的领军营副督帅,官职虽然只比我们高两级,却已属于高级将领。我军现在除了飞帅,就只有护军营陷阵都尉史涣一位都尉。而两营中司马有近位,如何可以相并论?”

我道:“好,好,任凭你们叫好了。”心:“临走之时,怎么个办法,把这两个也升到校尉都尉什么的,那才对得起他们一番亲近之情。”在军队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升迁可能。我脑子一转悠,即知这事对我这已知未来的后人来说,并不为难。而且泄露一些信息,也可以好好池早。所谓一箭双雕是也!

李、宋二人见我脸露笑容,不知我正动坏脑筋,以为我对目前的位置满意了,都松了口气。李齐道:“那支金银戟,我已奉领军大人之命,带了回来。另外,领军专为飞帅选了一领盔甲、一匹座骑和一口斩马剑,我也领回来了。明日请飞帅过目。”

对官职我是只通一窍,但对武器,我可是内行,忙道:“什么?那支戟你也带回来了?”

李齐道:“是主公同意的。”

我精神一振,好个曹操,真是大手笔!对我这只见过一面之人,也这等大方。道:“等什么明天,现在就让我看看。”

宋亮道:“领军说让飞帅今日休息,明日再开始练习骑射。”

我道:“不用休息了!”忽然到:“对了,现在不妨就泄些信息给他们,他们以后对我的话才死心塌地。”道:“你们可知道,袁绍大军近日必然进抵黄河,我军前线吃紧。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要军出发了,你们以为还有多少时间?”

李宋二人大吃一惊,齐道:“飞帅,军中不得乱传消息,被主公知道,那可不得了。”

我道:“我对形势估计,绝对没错。你们在许都城内还有什么事情,我给你们一天假,尽快去办。”

李、宋二将互看一眼,宋亮道:“飞帅之言,我们自然相信。我二人父亲,现在城北破虏校尉韩护军的步军军营旁屯田,离此不过4里地。”

曹操一生积极推行屯田制度,我早有耳闻。据说他把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是利用军队中的精壮劳力,在军营附近地区开垦荒地。民屯虽然也是按军事编制进行有组织的耕作生产,主要人却是农民。青州军大多父子均在军中吃粮当兵,因此我听他这一说,倒也不觉奇怪:“那一天应该够了。”

宋亮犹豫片刻,道:“飞帅有所不知。军中规矩森严,不得本部长官同意,我们进不了军屯营地。”

我道:“现在谁负责护军营的屯田?”

宋亮道:“是史都尉。”

我道:“就是跟我平级的那个史涣?”

宋亮道:“就是他。”

我听他语中大有怨气,知道他以前必定受过这小子的气,道:“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

李齐道:“不行啊,那家伙最是粗鲁骄横,一定不买飞帅的帐。”

我捏捏左手手腕,道:“他不买我的帐,难道我就得买他的帐?”

宋亮道:“飞帅,虽说我们不怕护军营,但我们跑到护军营里闹事,那可有点亏。发作起来,连曹纯领军也没办法保我们的。”

我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有的话,就可以打架了?”心里顿时痒痒。在现代社,哪有这等好事啊?不然,我早把池早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宋亮见我一副生事的模样,有点急了:“飞帅,军中规矩,严禁私斗。小将倒有一个办法。”

我道:“你说,有什么好主意?”

宋亮道:“史都尉一向最畏服许禇大人。小将以为如果飞帅求许大人跟史都尉说一句,那比千军万马都管用。”

我大失所望,古代的臭规矩也这么多!道:“去求许禇啊?”

宋亮道:“不用大人亲自去。只要飞帅同意,我们自己去找许大人。”

我道:“那家伙也是个横人,能说通么?”

宋亮听我已有允意,忙道:“许大人其实很佩服飞帅。我们手下人听那边护军营里都在传说飞帅一招败魏续的故事,据说就是许大人四处宣扬的。”

我心知自己初来乍到,不便过于显露,只得点点头:“那样也好。”

宋亮道:“今天下午全军休,我们这就去,晚上就可以回来伺候飞帅。飞帅以为如何?”

我道:“嗯,别忘了,走之前先把你们领回来的东西给我。”

曹家待我,可真是不薄。曹纯为我选的头盔、铠甲、长剑、战马,都是很棒的。虽然我对马的认识还停留在珍奇动物园和书本上,但从头盔的迭煅层数、铠甲的样式以及长剑的锋利程度来看,这匹枣红色战马也一定是曹纯所能找到的最好坐骑了。

我把玩了一儿金银戟,立刻出帐去练习骑术。

在我们那个社,马是一种濒临绝种的动物,受到重点保护。虽说在人类之宝研究区里偶尔也偷偷能跟养马的专家套上交情,胡吹一番,获得几次骑马的机,有骑马的经验。但那马都被养得膘肥体笨,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跑了。像这样穿戴着数十斤重的盔铠甲胄,手过丈兵器,乘跨高头大马,疾行在广阔的草地上。自我感觉,嘿!那是十二分的威风凛凛。

遛了几圈,心里渐渐不太虚了,觉得跟我们那儿的马比起来,也就快捷灵活一点而已。便试着挥舞长戟作左劈右挑前刺后撩的各种马上招式。开始时颇不习惯,但我仗着武功底子厚实,慢慢调动作气息,居然进步神速,不由得心里自我大赞:“真是聪明过人!”

练了大半个时辰,骑技越来越熟,精神越来越足,我开始试探作战时如何与马配合。一试之下,即知此马果然训练有素,股膝手脚,各种专业指令无须完使用,只要轻轻示意,它便遵行无违,动作到位之极。反而是我,需要从它身上习骑战的基本知识。暗暗叹服:“现代人可能比古人聪明,但马却蠢笨退化多了。这古马训练得可真了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正耍得高兴,忽听旁边不远处有人“嗤嗤”冷笑。我耳朵之灵敏,比兔子差不了多少,一听之下,顿时知道有惹事的来了。因为这笑声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池早,没人能笑得这么动听。

我左手持戟,右手勒住缰绳,向场外看去。只见四五丈外站立两人,池早身上还穿着原来那身灰朴朴的仿汉式布料长衫招摇撞骗,左手还是那口仿木箱子,嘴角噙着依旧是那出卖朋友的可恶笑容。他身后随伺一个黑衣汉子。

我一见他那样子,心里气就不打一块来。蓦地缰绳一松,两腿一夹,挺戟纵马,直向他冲去。

池早急忙后退,大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他身后大汉闪至前面,反手疾快拔出一口寒光闪闪的四尺长刀来,双足成马步,嗨一声,一刀向我的马头劈去。

这一刀从出鞘、举起、运力直至劈出,一气呵成,劲挺势足,竟然是一派高手刀法。我大吃一惊,急伸戟架住他刀头,弯刃轻轻侧向一拨。这一招“偏听偏信”,并非我平日演练惯熟的十一路“无常戟”,而是从最近一期《拳宗》杂志中登载的一套“古代马战大全”中读到,尚存记忆。虽然并无任何实战经验,而且我左手之力,自然比右手稍差,但此招靠的全是四两拨千斤的绵劲,最是适合我这种内力深厚的人,所以不知不觉,头次马上与人争斗,使的居然就是这一式。

坐下战马颇通人性,虽然我初乍练,没有来得及到给它通知,但它居然察觉到对方并不好惹,自动缓下速度,让我这新骑手能不受空间变化的影响,随意施展。

哪知刀戟相交,却无声息,那大汉长刀一贴住金银戟,刚力突然全部收去,刀上传过一股柔和内力,消掉了我戟中附着的劲道,顺势抽回刀去,轻松之极。紧接着人影飞动,刀光如电,在我人马四周,犹似布上了一道刀网。

马上拼斗,毕竟非我之长。此人武功虽奇,如在平地,我岂有所惧?只需一招“千军辟易”,他这刀网立时便碎裂,再发数戟,当可占到上风。但此刻我对高低、远近、长短等种种拼杀时最重要的数据皆不能准确无误地进行判断,迫得无奈,只好使一招“我如水滔”,弯刃向外,长戟逆时针圈出,围腰转了一个大圈,初时戟在左手,一圈转过来,已交至右手。这一招行云流水般,却也是“马战大全”中的招数。之所以敢使将出来,全倚仗金银戟的锋锐,料那汉子不敢硬格。但施展到一半时,只觉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知道无意中竟已发挥出招式本身的威力,那汉子必退无疑。当即哈哈一笑,右足足尖轻磕马肚。战马意,立刻奔行,已从那汉子身侧擦过。我再一看,哈!池早正在身旁。右手一甩,长戟带着风声挥出,平平拍在他屁股上。

池早“嗄”地一声,一个趔趄,扑面摔倒在地上,弄了个嘴啃泥。这还是我一念之仁,怕他经受不住,没用什么力气,否则,他屁股上非长出几条血痕不可。他急忙翻身滚动,坐将起来,双手举着那只木箱,护在头顶上,道:“呸,呸,你这人好不讲,我是来送礼的,如何打我?”

我微感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给我送礼,拍我的马屁了?今儿是不是日头出错了。抬头看看,太阳西行,晖光渐落,哪里有半点异常?

不过,人不打笑脸,财不拒送礼!我做了十余年“守拙一族”,这点道还是隐隐约约已经弄明白了的。当下勒住战马,道:“好,往日之帐,暂不与你清算。这一位壮士是谁?好一手韦氏云龙刀!”

那汉子早已还刀回鞘,上前扶起池早。骤然听我道出他刀法名字,不觉浑身一抖。池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这人所,渊博如海,你瞒不过他的。如何?”

那汉子身材长大,但年岁很小,大约不到二十岁,五官平常,只一张嘴大如海蚌出曝,特别显眼。我心中暗:“这年退斗ǎ易匀唤吡Π锬恪7凑厝ズ笫笨章糜尉只岚涯愣嘤嗟募且渖境D阌忻挥斜臼氯盟巧静坏簦俏也还堋5阋趟湟眨獠皇切孤短旎欠ùバ畔⒙穑磕阆牒λ牢遥俊?

他一这事,我可记起来,顿时也火了:“你就着我害了你。可你要曹操把我拦回来,那不是死我是什么?我要是不机灵一点儿,小命早就没了。”

池早一窒。过了一儿,道:“我是为你好!现在你没事了,官比我做得还大,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你就不能帮帮我,不教他武功么?”

我听他软了,也没劲跟他再算旧帐,敷衍道:“好,我试试,尽量不教他真东西。”心:“这可不由你。”

池早又瞪起眼,道:“不行,什么试试?你必须发誓,决不教他!”

我气乐了:“我发誓?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年代的人。我发誓,你相信吗?”

池早道:“别人发誓,我自然不信。对你,还能信个七成。”

我道:“做你的大梦去!快把爪子拿开。我这是丞相亲赐的‘两当铠’。这时代最高级的一种铠甲,别给你毛手毛脚拉坏了。”

池早骂道:“当,当你的头!你今天不发誓,我就不松手。”

他又耍赖了!不过在这古代,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吃这一套。我眼珠转转,道:“嗳,对了,曹操给你个什么官?”

池早一愣,道:“我是正八品医官,人人敬重。品级没你高,实权比你大。”

我道:“那更好。”喊了一声:“来人啊!”

帐外立刻有人道:“是,都尉大人。”帐门一掀,进来两个彪形卫士。

池早忙不迭松开贵爪,端正坐好。他倒不是怕我让人修他,但堂堂两位高级官,拉拉扯扯,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道:“给池先生樽里加满。”

那两个卫士应了一声,把我和池早的酒樽里都加上水。

池早翻着眼看着,脸色渐渐复原本色,等那两个卫士都退了出去,才道:“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对着干了?”

这话充满威胁意味。我笑道:“那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去曹操那儿去告我,说我是未来世界的人,不可信任吧?”

池早一皱眉,大概果然有这个法。不过一说开,就不灵了。因为我随时可以指证,他和我来自同一世界。他恨恨站起来,道:“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生平头一次,我赖赢了池早!心中这个高兴,那别了,道:“走好,不送。对了,这是你的包袱,别忘了。你的宝贝,我可不敢要。”

池早含恨走了。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三、来之则安(上)

傍晚戊时左右(七、八点钟),李齐宋亮匆匆赶回我的中军帐。李齐脸上有点沮丧,宋亮却是精神抖擞,颇有兴奋之色。

我奇怪道:“怎么了,李齐,你父亲生病了吗?”

李齐一呆:“飞帅,你连这事都知道?”

宋亮道:“飞帅乃天下奇人,能知古今,这点小事,有什么希奇?”

我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是看李齐面带愁容,胡乱猜一猜罢了。”

宋亮忙道:“是,是,属下明白,天机不可泄露。”

我心里忽然一惊:“这俩家伙出去一趟,回来说话就拐七拐八,暗藏机锋,别是池早这小子在捣鬼吧?”道:“你听谁说的,我能知古今?”

李齐憋不住,道:“飞帅,大家自己兄弟,你又何必瞒我们呢?”

我道:“什么事啊?”

宋亮道:“飞帅,我们去了护军营,结果没见到人。听说李齐的父亲还得了一种怪病,所以李齐他心里慌乱,说话就没了章法。”

我心说你更乱,道:“你们找到许禇了没有?”

宋亮道:“找到了。”

我道:“他肯不肯帮忙?”

宋亮道:“他一听飞帅求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口答应,立刻就领我们去护军营。”

我道:“那你们怎么没见到人?”

宋亮道:“飞帅……”

我见他嘴上不说,其实却一脸“你又何必明知故问”的表情,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池早这小子,难道真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史涣不肯?”

别说,我这个上司一火,虽然只是稍微露了一点出来,这两个虎豹骑骁将还挺害怕,宋亮道:“飞帅,我们去了以后,发现护军营全体都不在了。”

我一怔,突然醒悟:“全部不在?难道这么快就上前线了?”

宋亮脸上又露出那副让人生气的表情,但这回他不敢不说话:“是,正如飞帅所言,袁绍大军果然进据黎阳(今河南浚县东),令先锋颜良向白马攻击(今河南滑县),东郡太守刘延大人为振奋军心,和讨虏校尉乐进大人亲自率军去守白马城,留下平虏校尉于禁大人镇守延津(今河南新乡东南),并派了六百里加急快马,赶回许都告急。护军营由夏侯惇、夏侯渊二位将军率领,已在中午出发。领军大人曾来飞帅营中,见飞帅正专心练习骑射之技,就没惊动飞帅。”

噢,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仍旧板着脸道:“那许禇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们?”

宋亮道:“许校尉听见飞帅求他帮忙,心里一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到了地方,看到空空的军营,才起来。”

我差点忍不住要笑,这个许禇,真傻得可爱!道:“没见到家人,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宋亮道:“许校尉不准我们回来。他说这是最高级军事机密,我们只是低级武官,不能知道的。现在我们既然无意中知道了,暂时就不能离开。所以把我们带回中军营去见主公。”

我道:“丞相也在军营?”暗:“史书上只说曹操进驻官渡是在二月,今天才二月二,怎么就出发了?”我们来的时候,仔细计算过日期,专门选择二月一日这天来,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正碰上曹操急着走,不耐烦招待我们。怎么也不到第二天就是进军日。

李齐道:“是啊,主公还问了我们很多飞帅的问题呢!”

要糟!转念一:“曹操对我,当然一定是不放心的。换了我,也不放心。”便道:“如果丞相不许你们跟我说,那我不要听。”

宋亮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只是李齐嘴快,把飞帅指出的袁军可能很快进犯延津的事给说了。”

我道:“那没什么,对主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兄做得对。”

李齐本来一直情绪低落,这时也抬起头,道:“是吧,我说飞帅一定不怪的。再说主公都说飞帅乃是异常之人,不可寻常视之。我说说又有什么?”看来他在道上没少给宋亮数落。

我心:“我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传到曹操耳里,那是求之不得。只是池早一定不这么。”道:“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喔,你父亲得的什么病?”

李齐脸上又现忧色,道:“主公说人已经转到许都,请医生去看了。听说前些时候许都周围的城县流行一种叫伤寒的疾病,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病?”

我皱皱眉。我听池早起过,古代所说的伤寒,不一定就是后世医界通常所说的由伤寒杆菌引起的肠伤寒病,也包括了霍乱、痢疾、肺炎、流行性感冒一类急性传染病。这些病可大可小,护不对路,就可能小病变大病,直至一命呜呼!暗暗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得罪池早,现在又不能老着脸去请教他。

宋亮道:“飞帅不必担心,李齐的父亲是我们青州军出名的健将,体壮如山,一定不有事的。”

我心知肚明,这话是安慰李齐。以我这肤浅的现代见识,也知道古时候的医术实在鄙陋之极,人得了这种传染病,再加上庸医一诊治,那是十有九死。但也只能道:“是啊!”

李齐稍稍振作精神,道:“飞帅,听说袁绍此次以颜良、丑为先锋,调集了十二步兵和三万骑兵,共十五万人马,十倍于我军。以飞帅看,我军这一仗打不打得赢?”

我不加思索,断然道:“李兄不必担心。我军士气如虹,将士用命,加上诸位军师多谋,丞相善断,此仗必胜无疑。”

李齐看看宋亮,都感到十分振奋。宋亮了片刻,点头道:“飞帅出言惊人,与主公不谋而合,我兄弟真是跟对了主子。”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我道:“哦,丞相怎么说?”

宋亮看着我,眼色中已全是崇拜佩服,恭声道:“今日军中大将谋臣都聚集在中军帐内商议迎击袁军之事,我们从帐外经过,听见里面争吵得十分厉害,许多人对袁军都非常害怕,建议丞相死守许都。连张辽、徐晃等名将都附和此议。只有荀彧军师和郭嘉祭酒两位先生坚决赞同主公意见,主张迎头痛击袁军,务期先胜首战,以激励士气,然后再寻机与袁军决战。主公召见我们时,要我们不各位大人的看法,先听听飞帅的意见。”

我心:“也不能太神机妙算了,万一被人误是妖术,那可惨了。”道:“我只是据势论事,丞相还说什么?”

李齐这时精神抖擞,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大声道:“主公料飞帅多半和他主张一致,他说如果飞帅和他所见相同,就请飞帅今夜引两千虎豹骑,和关羽、张辽、徐晃三位将军一起,星夜兼程,直扑白马城。”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要我去杀颜良?”

建安五年三月十七日凌晨,一支三千余人的骑兵部队到达阳武(今河南阳武县)。

我停下坐骑,揉揉眼,看看天,一抹红色已在东方慢慢显现出来。摇摇头,又是个好晴天!下令道:“全军扎营,休三日。现在睡觉!”

我身边有三个人,身后有两个人。听到我的命令,身后其中一人掉转马头而去。身旁两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领同时一皱眉,向另一位年龄稍长的红面大汉看去。

那红面大汉左手一捋长髯,轻轻点点头,道:“飞都尉,关某还去北营。”两腿轻动,坐下火炭也似一匹高头赤马径自而去。

我道:“张将军,徐将军,还照旧日之规,如何?”

脸色青白,手大斧的徐晃哼了一声,胯下马向西边奔去。

气度威严的张辽却道:“飞都尉,小将有一事不明。”

我心中暗恼:“怎么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明白?这次行动的主将是我,不是关羽,也不是你!”道:“张将军且请先去安下营寨,再来大帐商议吧!”

张辽目光一横。我冷冷盯着他,看他如何。

此次偷袭白马计划,可说是一招妙棋。二月二日我接到曹操的密令,立刻就解到曹操的全部心计,十分佩服。曹操用兵如神,由此可见一斑。所以这一路上,我一直遵照曹操命令的实质精髓,昼伏夜行,一夜行走最多不过二十里,严密控制消息的传递,防止被袁军细作探知。

但和我一同出征的曹家两位大将张辽和徐晃却对我的独断专行非常不满。因为他们的官职都比我高,而且战阵经验之丰富,更远非我所能及。幸好刚刚归降的关羽关云长还算配合,他是偏将军,位在张、徐二将之上,而二人又素来敬重他,基本上以他马头是瞻,因此数日来虽然双方关系很僵,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张辽恐怕是实在憋不住了。

我身后的典满轻轻咳了一声,醒张辽赶快离开,别自找没趣。他是我贴身侍卫,知道我心思,一直忍着气,正找机这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呢!

张辽没领,更可能是装作不知道,道:“飞都尉,兵法云:兵贵神速。颜良军一万五千人已围白马月余,而白马我守军只有约两千余人,兵力相差悬殊,正日夜苦待我们前去救援。许都离白马城有近六百里,路途本已遥远,现在都尉更每夜只行二十里,而且时行时止,至今三停路只走了一停不到。小将不知,都尉到底做何打算?救兵如救火啊!”

我冷冷道:“张将军,我听说军中讨论之时,你是主张放弃白马、延津的,今日如何又这般积极求战?”

这话大是恶毒,却也是我一部分真心话。照说张辽这样的大名人,怎么有害怕敌军一说呢?难道后世史料润色加工,把他吹成了一代名将?

谁知张辽听了,脸顿时涨得通红,大怒道:“小将在军中力主坚守,固然示弱。但既然主公决定出击,小将自当全力以赴,奋勇当先。此二者怎可误为一谈?”

我被他怒气冲得不由自主一勒缰绳,战马倒退一步,心里一愣:“哇,好杀气!听说张辽有儒将之称,怎么噪音如此之烈?只怕比张飞还厉害!”我在现代社,除了怀才不遇的我自己之外,从没见有人发这么大火过。张飞发火是什么样子,我自然不知道。但象间应该是这时代最野蛮横暴的顶级一类,一喝断桥,再喝退水,三喝百万大军四分五裂。那是何等煞气?没到没见到张飞发怒,先见到张辽的怒火,居然让我这样气凝如山的人也退后一步,了不得呀!

我初时极其恼火,心里着怎样治治他,以收杀鸡骇猴之效,防止日后用兵,掣肘之处太多,贻搁了军机要务,那可就误大事了。但受到他这番怒气冲击,忽然到:“我是糊涂了。一直张辽在逍遥津八百壮士大破十万东吴劲旅,怎般厉害;又听说徐晃长驱直入,径破蜀军十三重鹿堑,如何威风。这等大将自然坚毅多智,城府甚深,能指挥人,也能被人指挥。可我却忘了那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历尽多场大战之后的事了。如今二将正值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心性未定,既可能一时生惧,说出懦弱之言。但怕过那一阵,事到临头,自然就不怕了。而且肝气极旺,最恨别人老记着这事,哪里有什么大将风度?”

又:“我因知过去晓未来,以至为曹操所重,得以统领这三位当代巨星大腕,已占了偌大便宜,岂可再恃此傲视英雄,老着羞辱他们呢?”

到此处,怒火顿消。

典满见我神色阴晴不定,急忙道:“张将军,你干什么?飞帅这四十多天一切举止调度,都是遵照主公之命行事。主公妙计,神奇莫测。时机未到,将军又何必多问?”

张辽脸上仍是不服之色。但典满在跟我以前,一直和许禇并称曹操的两大贴身卫士,对曹操一举一动的含义,自然比他有发言权。而且他大概也自觉言辞间有些过分,所以缰绳一圈,冷笑一声,便准备开溜算了。

我道:“张将军且慢!”

张辽侧回头,道:“飞都尉要治我无礼之罪么?”

我跳下马,缰绳丢给典满,道:“岂敢!我只是要告诉将军,我一直缓行的意图。”

张辽一怔,跳下马,道:“是。”

我示意他把马一起交给典满,和他向东走了几步,一指天空:“今日天气,虽寒必晴。此处大片土地,皆是平原,站在稍高处,可以望出很远。我们这路军乃是丞相的奇兵,决不能让袁军的细作探知。所以我白日不行,四面多遣伏路军,种种一切预防措施,都是为了保密。”

张辽神色平静下来,道:“这些,小将都清楚。但我军全是骑兵,夜间行走,如果快些,一夜至少也可以走上五十里。而今我们行了四十五日,夜行昼伏,而且三日一停,五日一歇,飞都尉故意压住速度,却是为什么?何况如此时日延迟,虽然有种种预防措施,但也未必不走漏风声。”

我心:“真要我自己说,也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我知道史书上说曹操四月才赶到白马,斩杀颜良。走再快也没用。”仔细炼曹操本意,慢慢斟酌道:“将军之言,也有道。但将军可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军情紧急,丞相不得不令大军出发,以鼓舞白马守军的军心。虽然如此,但所需粮草,却还差得甚远。所以我军中军营到达黄河岸边时,必然停下,等候后续增援的粮草。丞相虽未明言,但以我算来,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全准备就绪。我们只有三千余骑,虽然士卒骁勇,但如何与颜良大军抗衡?因此我军纵然赶到白马,也仍要等待丞相大军,奇正配合,才能一鼓聚歼袁军。而在敌军附近隐藏,怎么比得上这里安全保密?”

张辽恍然,拱手道:“小将愚钝,多蒙督帅指教。适才得罪之处,还望……”

不待他说完,我忙道:“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初次统兵,经验不足,军旅之事,还请远兄和关、徐二将军不吝醒指点。”

在我们那时代,如果我觉得某人比较可亲可敬,往往就称之为兄。古代其实也是一样,不过关系要再熟些才比较正常。但我为了能如心使臂地指挥这支部队,决定快刀斩乱麻,迅速拉近双方关系。料以我目前的身份武功,也不至于让张辽觉得不舒服。

张辽上下看我一眼,道:“督帅太客气了。我等皆在辖下为将,如有拙见,自当奉上,以督帅参考。”

我脸上微红,知道这次没靠上。这也说明张辽嘴上虽然说明白了,实际心里还是不服气。好在现代人脸皮都比较厚,我也不例外,并不很在意,笑道:“听说夏侯渊将军指挥作战,转战甚速,常出敌之不意。士卒传言道:军中夏侯渊,急驰快如电,三日奔五百,六日就一千。可有此说?”

张辽诧道:“不错,果然有此一说。督帅至我军中不过月余,不到竟知道得如此之多。”

我道:“为将者,必须对军营中任何事情都烂熟于胸。所谓知己知彼,首先知己。不明己之长短,如何能使我军上下一心,又如何能因敌情变化而随心所欲地改变战术呢?”

张辽点点头:“督帅之言,大有道。小将在军中多年,才总算明白这点,将士一心时,则战无不胜;一旦大家离心离德,该胜的仗也可能打败。”

我道:“例如,将军故主吕温侯?”

张辽脸色一变时,我已笑道:“现在,我军只怕又另有传言了。”

张辽道:“督帅听到什么?”

我道:“军中飞都尉,迤逦似蜗行,三日走二十,六日方半百。”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而去。

早餐已毕,我向宋亮问起其他营的情况。此次曹操虽然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了我,但因出动的大将都是顶尖将领,每人各有五百亲军,所以仍旧分为了四营,北营是关羽,西营徐晃,东营张辽,我统率的二千虎豹骑坐镇中央。因为目前尚在曹家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没设南营。但我仍让李齐率三百骑在后方离大军数里处扎一小营,以备不测。

宋亮愤愤道:“关将军和张将军营中比较安静,惟有徐晃将军营内,七嘴八舌,十分嘈杂。要不要去制止他们?”

我心:“原来这时候就有七嘴八舌这个词了。”上梁不正才下梁歪。显而易见,徐晃目前的治军水平,还不及张辽,属有勇无谋之辈。张辽既然没说服,徐晃更不听我的。懒得,道:“李齐不在,你辛苦些,先去好我们自己营里的事。他们左右是三日二十,六日半百之类,不用管他。吵得凶了,徐将军管不了,还有关、张二将军呢。”

宋亮无奈,道:“是。”退出帐去。

典满道:“飞帅真是大度,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都忍不下来。”他跟我以后,遵照我的嘱咐,随其他人一般改口称我飞帅,不再恩叔恩叔地叫得我肉麻。

我道:“这三位爷个个是丞相爱将,好在都还识大体,我自然不能再要求更多。嗯,小满,困不困?”我曾恶作剧地称他“阿满”,结果吓得他差点要捂我的嘴。曹操忌讳这个,乱叫者满门抄斩,户灭九族。他身为曹操内侍,比谁都明白。

典满大嘴一张:“嘿!我不困。”

我笑笑:“就知道你不困,那好,来,我们再切磋切磋。”

典满喜道:“是。”双手递过金银戟。

我拔出那口从没用过的斩马长剑,道:“今天我试试你的戟法练得怎么样了。”

典满疑惑道:“飞帅用剑?”

这四十余日中,每日闲着,我都要和他切磋研究。初时我用刀,他用戟,攻守间互相指正对方毛病。我因为只见过韦巧巧的韦氏云龙刀的基本招术,使将出来不免漏洞百出,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典满心眼实在,看出我果然没得到真传,以为真如我言,是当时时间太短,年龄太小之故,故此一一与我拆解,指点十分详细具体。反而我见他戟招法度森严,无常十一戟毫无破绽,跟我所实是不相上下,就不多嘴了,老老实实地重新云龙刀。我根基雄厚,领悟极快。典满还以为他教授有方,很是得意,更把自己的体和父亲多年的实战经验倾囊相告。

可这么一来,我不好意思了。池早的话只好彻底抛之脑后,待刀法得七七八八差不多时,开始绞尽脑汁,教他另一路戟法。这路戟法我告诉他名字叫“混沌破天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路绝技,古代勇士孟贲、白头伍子胥、霸王项羽等等大英雄,都是仗着这路戟法纵横天下的。把典满糊得一愣一愣的。其实,那是我将临来时刚看的一篇“马战大全”中的戟法、枪法、槊法以及部分刀法、斧法甚至锤法、棍法混在一起,杂着教了给他,都是马战功夫。我道:“无常十一戟为步战的无上绝技,可单可双。但用于马战,稍稍不足。今日你了这‘混沌破天戟’,当再无此憾了。”典满感恩戴德,五内俱铭。哪知我正偷偷地扇自己嘴巴,以儆效尤呢。

但那“马战大全”乃是当代的“远古马战研究组”的最新成果,自然是去伪存真,剔粗取精,总集了三千多年马战技艺的精华。虽然我见得多了,不以为奇,但对典满,我教他的、使用的,却是戟戟精微,招招奥妙,需要用尽心思去钻研,去吃透了。

因此,到后来,他几乎是缠着我,天天要和我在马上比招试技了。

我现在马上作战的技巧也是日新月异,迅速成长起来。

其实我也很喜欢和他比试。因为他一直是步下将,在马上没使过长兵刃,水平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我一上来就和张辽、徐晃那种马上高手拼斗,进步一定不能象如今这么快。

我挥了挥长剑,重量还可以,道:“为将者,要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剑为百兵之祖,当然要用心了。”

典满迷惑道:“飞帅,什么是十八般兵器?剑又怎么是百兵之祖?”

我吸吸气,心道:“啊,怎么又忘了?”我在曹营时间也不短了,知道汉代军队中常见的实战兵器没有十八种那么多,主要有三类九种,即短兵器类中的剑、鞭与钩,长兵器类中的矛、戟、斧、刀,以及远射兵器弓与弩。其它和后代兵器都没什么差别,只有钩比较特别一点。道:“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快出帐练功去吧。”

一说练功,典满劲头上来,也不再追问下去。他和我一样,也配备了刀、戟、剑三般武器,当下抄起自己的长戟,一路小跑,奔出帐去。

到了帐外,骑上马,远远相望,我道:“我剑法比刀法、戟法都好,你是不是穿上甲胄?”这可不是吹,我在我们那时代,最喜欢的就是剑法。因为我们那里敬慕温尔雅的君子。平日你外出佩上口剑,别人以羡慕语气说这位一定是“神游世界”里善于装饰的高阶层人士。你要挎上刀,甚至弄根长戟扛上,大家没准要骂你乱出风头,瞎赶新潮,一看就是个“守拙一族”的笨蛋。

说到武艺方面,典满很有自信,大声道:“不瞒飞帅,这些天小满自觉马上拼杀功夫颇有长进。飞帅不穿甲胄,小满自然也不能穿。”

我道:“好。”左脚一磕飞虎镫,枣红马慢慢起跑,渐渐加速。那边典满的黑马也是这般,等到两马相交一瞬间,两匹马正好都达到最大速度。我气顺臂行,臂传剑柄,手腕一振,内力透过剑身,直催至剑尖,抖臂刺出时,剑上突然生出三个剑头来,初升太阳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这一招唤作“一气三清”,一实二虚。我得杂了,也不知是从那本杂志上看来的。这一个多月行军之余,我陪着典满打熬马上功夫,虽然辛苦,但马战基础却已稳固坚实,渐至熟能生巧阶段,所以很多较为高深的招术也敢在马上使出来了。

典满长戟未出,骤见剑光有异,微吃一惊。他铁戟长逾过丈,我的斩马剑虽然是加长了的,可以当长兵器使用,但长度也不过只有七尺。马上拼杀,不比平地,他本来可以以长欺短,不我有何奇招妙式,直筒筒一戟刺过来,我这些花招就全无用处,只好变攻为守,横剑格挡。但今日双方是切磋招式,典满又顾着自己高手的身份,心仗着兵器占便宜,那像什么话?因此一惊之下,凝神急思破解之术。

但战马之上,有进无退,那容得他仔细考虑。两马交错之际,我长剑已在他肩头平平轻拍一击。

这个回合我胜了一招。

圈转马来,我笑道:“可出破解之法?”

典满大声道:“我戟上有一枪头、二刀头,以此三处同时迎击飞帅的三点剑头,便可破去。”

我一愣,这种破法也亏他得出来。了一,虽然异天开,但以他武功,倒也确实可行。道:“以拙破巧,发挥兵器本身特点,好!不过下次可得快点。”

典满左手揉揉鼻子,道:“是。我头一次见到飞帅奇招,心里有点慌,下次不如此了。”

我知道他必定热血上涌,黑脸变紫。嘻笑一声,骤马又冲了过去。

老实人说老实话。接下来,可就该我脸红了。虽然我尽所,各家各户的招式层出不穷,但典满却越来越是从容,一条长戟纵横翻飞,矫如神龙。只半个时辰间,我不但再也占不到一丝上风,反而被他乘虚而入,连着在我肩上、背上拍了三四下。

等他再次用戟钻捣到我的马屁股上,我泄了气。知道他还是手下留情,最后一下本来可以捣在我屁股上的,再打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进步得实在比我快得多了。等圈回马,我道:“不跟你练了。我得睡一儿,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到时跟颜良干去。”

典满正在兴头上,应声:“是。”便纵马驰骋,挥戟而去。

亲兵为我打来水,我草草擦洗一把,便自呼呼大睡。

这一个多月,我是吃得好,睡得香,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感觉。我自己也奇怪,像我这种守拙族里的书呆子,在三国这块儿比在家里还自在,也许这里山清水秀,人民淳朴,比较适合我罢。

这一觉睡得很实,等宋亮喊醒我时,已到正午。

我道:“什么事?”一般没事,我都让他未申时分(下午两点)叫我。因为我在现代社养成一个午睡的坏毛病,中午一点到两点是正犯困的时候。

宋亮道:“李齐适才派人来报,半个时辰前,他营寨附近发现一批可疑的人。”

我道:“为何不抓住问问?”虽说我不肯轻易杀人,但此行是我首次亮相,所谓处女之作,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对行踪可能泄露这件事特别重视。不由得又起张辽的话,心:“他的话倒也有些道。莫非消息真泄露了?”

宋亮道:“对方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但个个都不弱,为首一人更是绝顶高手,无人能敌。李齐只在他面前过了三招。但对方显是有意逗引,居然并不逃走。”

我心头一凛,一跃而起:“小满呢?”

宋亮道:“典司马已经先过去了。”

我一边收拾,一边道:“你留在大营,告诉关、张、徐三位将军,高警惕。”嫌穿盔甲太麻烦,就不穿了。背好长剑,上金银戟,上马带着二百亲军直奔南方驰去。

李齐的营寨在大营之南十里处的一个小山坳里,依山傍水,水清木绿,环境比现代任何风景区都秀美得多。我们马快,不一儿就赶到地方。老远就听到典满嘴里大声呼喝:“好!好枪法!”

至寨前再看,只见李齐顶盔贯甲,骑着一匹灰色战马,手擎三环大砍刀,正聚精神观战呢!他身后,三百名虎豹骑鸦雀无声,交错斜斜排为三排,每排齐齐,都是一百人。第一排是长刀兵,个个左臂横着马盾,右手着斩马刀;第二排张弓搭箭,蓄势待发;第三排是双手握着丈余铁矛的长枪兵。对面数十丈外则稀稀拉拉,有十几个人,也都骑着马,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但都没有穿护体盔甲。

再往阵上观瞧,只见一黑一白,两位好汉枪戟并举,厮杀正凶。我仔细看那使枪者的枪法,吞吐拖挑,扎扑缠排,截撇挨挤、闪转压圈,真个马如轻风随云,枪似灵蛇渡水,那枪就像活物一般,极尽勇猛轻灵、刚柔相济之妙。典满施展刚跟我的“混沌破天戟”,招式明显不及对方之熟,落在下风。再看那将面容,白面清须,相貌清雅,心头立刻掠过一人名字,不由自主失声道:“是赵家的枪法?!”

战阵上那白袍将似乎愣了一下,枪尖一点典满长戟的月牙刃架,崩开他招术,喝道:“且住!”白龙马立刻嘎然停住。

我心:“难道真是赵云?”脑子里一时不起这段时间赵云在哪里胡混,见典满又要上前,忙道:“小满住手。不要打了!”一面催动坐骑,驰了过去。

典满见是我,道:“飞帅,这人的枪法好生厉害。那是什么枪法?”

我还没说话,对面又上来一骑白马,马上坐着个十来岁的白衣少年,圆脸细眉,皮肤闪闪发亮,健康的令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爱惜之心。他手里也是一条银枪,枪杆却只毛笔管粗细。只听他嚷道:“群殴吗?”

我看看他,心里很有好感,对典满道:“小满,你先退下。”

典满尚未过瘾,但他久在军中,熟知军规,不敢违抗,应道:“是。”

那清雅汉子忽道:“这位军爷别忙走。”

典满大喜,道:“怎么,再打?”他初始业务不熟,被对方逼得很是狼狈不堪。但经过这一场激斗之后,对刚的“混沌戟法”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知道自己戟法之精妙,绝不在对方枪法之下,信心十足,正再和他较量一阵。

我道:“两位不用再打。小满,这位英雄的银枪,天下兵器排在前五位,你戟法未熟,现在还不是他对手。”

典满很不服气,但我是他上司,又是传他戟法的师父,他自然不敢顶嘴,索性闷着不说话。

那清雅汉子微微一笑:“将军你错了!如果再打一仗,小可与这位小军爷实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谁。不过,若说小可的枪法么,倒也不至于那么差。”

那小孩子道:“没错,我家枪法,天下数一不数二。”

那清雅汉子摇摇头,道:“本来如此。但今日碰上这位小军爷,情况稍有不同。他的戟法独出一格,并不比我家枪法差。”

啊?我一愣,心里:“你也太狂了吧?这好象不像赵云的作风!”道:“小将行走四方,略知天下之事,奇人异士并不为少。两位的枪法虽高,但数一不数二这句话,小将难以赞同。”

那人道:“哦,将军当真识得我的枪法?”

我道:“十分清楚。”

那孩子插言道:“别吹大气,你说说看看。”

我微微一笑,心里回忆所知的枪法要诀,其中一段,和这人枪法果然丝丝入扣。

那清雅汉子看看典满,迟疑道:“听他语气,莫非将军是他师父?”

我道:“不敢,我和小满,只是互相切磋。”

典满心直口快,道:“不错,我的戟法,都是飞帅所传。”

那人和那孩子都吃了一惊,那人道:“是么?失敬失敬。这么说,将军是真知晓我枪法的来历了。”

我心道:“不显点本事,你们也不服气!”略略一,背诵道:“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锐进不可挡,速退不能及……”

那汉子听到此处,眉头一轩,银枪挂上了事环,拱拱手,打断道:“将军尊姓大名?”

我知道这是动心的表示,忙挂戟回礼道:“小将阿飞,现充大汉禁卫领军营副督帅。请问英雄如何称呼?”

那汉子口中念道:“阿飞?”摇摇头,道:“啊,在下赵楷,这是小儿赵玉。”

我微微有些失望:“原来你不是赵云。”但知道此人与赵云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心念一转,道:“今日得遇赵兄,小将十分高兴。”说完这句,心里暗暗一惊,发现问题,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一说话就着骗人。

赵楷一皱眉:“飞督帅此言是什么意思?”

我道:“请问子龙将军是赵兄何人?”

那孩子赵玉抢着叫道:“那是我三叔!”

我喜道:“果然不出小将料,赵三哥是你三叔,那咱们是一家人了。”心:“赵云,原来你排行老三。对不住了,让你当当我三哥,好像也不怎么掉你的价。以后有机见面,再跟你解释。”知道这机微乎其微,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赵楷果然被我弄得迷糊起来:“飞督帅认识我三弟?”

我跳下战马,撩衣做势,便要下拜:“啊呀,原来您是三哥的兄长,那就是我阿飞的兄长了。请受小弟一拜。”

赵凯急忙下马相搀:“你如何识得我三弟?”

他一扶,我自然就拜不下去了,顺势站起,随口胡柴:“小弟三年前于幽州蓟县(今北京西南)和赵三哥巧遇,蒙三哥不弃,允结为忘年之交。”说赵云数十年如一日,永远都是白马少年,那是小说家言,骗小孩子的。我这些年研究三国,可知道赵云出生于东汉恒帝延熹元年(158年),按咱们现在不算虚岁的习惯,今年至少也是四十二了。和我差了十好几岁,再说什么年貌相当,一见如故那样的胡话,只怕对方这些人立时就要翻脸。

古人真是容易欺负,赵楷见了我这番做作,居然深信不疑,欣然道:“原来你是我家三弟的朋友,难怪如此了得,又识得我的枪法。”这话实在是千古真言。俗话说:龙交龙,凤交凤,老鼠的朋友打洞。也只有我这么了不起的人物,才配做赵云这等级高手的朋友。

这么一,连我自己几乎也认为曾和赵云言语相得,义结金兰了。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且请兄长、玉侄到营中再叙吧。”

赵玉一蹦就蹦了下来,喜道:“好啊,咱们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

这时候赵云还只是个无名英雄,名气没后来那么大。所以典满在旁,不知我口中的赵云是何方神圣,但见一起来大家脸色都阴转大晴天了,心里也很是高兴,道:“飞帅就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跟这么厉害的高人攀上亲了。”忙招呼李齐过来,相让诸人入寨。

他两个一看就是直性子的热心肠,赵楷微一犹豫,便答应了。那边赵玉早拉着我就往里走。我见了赵楷神情,知道他很纵容娇惯这孩子,便随便向他告个罪,和赵玉嘻笑着先进去了。

李齐的营寨虽小,需要的东西却一应俱全,待赵氏父子和他们手下家丁吃喝完毕,我和典满陪着他们去往中军大营。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十分投机。等到了大营之内,帐中只剩下赵氏父子和我以后,双方的情况也介绍得差不多了。

原来,赵楷他们是从家乡常山真定出来,寻找赵云的下落。

我自然大吹一番当年如何与赵三哥一起行侠江湖,最后道:“我和三哥有两年多没见面了。不过,听说自从去年公孙瓒被袁绍所败,以后,三哥为逃避袁绍追杀,最近到了南方。”

这是我在他们吃饭时起来的,和历史记载大致上没有出入。

赵楷看看四周,只有典满守在帐门口,便低低道:“三弟曾着人稍了封信回来,他准备去投刘备。”

这事我自然比他清楚,但我只能装糊涂,故意失惊:“哦,是么?可刘皇叔现在袁绍处,三哥难道不怕自投罗网,遭到袁氏暗算?”

赵楷道:“三弟送信回来,还是去岁冬时。刘备尚占据徐州。不到曹……贤弟你们的大军动作如此利落迅捷,正月突然出击,不到二十天就把刘备击溃。三弟现在,唉,看来仍在四海飘泊。纵然知道刘备下落,他也不敢去。”

我听他语气,对刘备实在谈不上什么尊敬,刘备刘备的随口叫着。道:“倒可乘机探探他口气。”道:“刘备乃当世英雄,眼下虽然落难,以后总有重旗鼓的时候。三哥心怀忠义,他既然看准非刘皇叔不投,一定有他的道。”

赵楷道:“贤弟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主子曹操与刘备誓不两立,你却为什么老夸那刘备?”

我道:“当今天下,英雄并起。而且刘备的确是个英雄,连我们丞相大人都这么说,我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玉在旁,大表赞同:“飞叔叔这话,小侄爱听。曹操刘备都不错。”

赵楷看我一眼,道:“贤弟出语不凡,大见胸怀,恐不久居他人之下吧?”

我听出他言语颇含挑逗之意,心中一动,道:“这一眼大有深意,我当如何应答?”了一,心念已定,低声道:“小弟给曹家当这个差,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日后如何,那就难说了。”

赵楷意,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典满喊道:“关将军、徐将军、张将军到!”

我忙站起来,道:“请。”

话音刚落,红脸的、青脸的、白脸的,三大将鱼贯迈入。徐晃进帐就道:“飞都尉,你适才捉到袁军奸细了吗?”

我笑道:“我正要去请三位将军。关将军,这一位你且看看,可有面熟之感?”

关羽早就迷着眼在看赵楷父子,听我一说,眼中顿时射出一丝奇光,捻髯道:“遮莫是赵家的贤兄?”

赵楷父子都站了起来,赵楷道:“小可赵楷。将军莫非是温酒斩华雄的关君侯?”

关羽顿时改容相敬,急步上前,施礼道:“向曾听子龙兄言及兄长大名,久欲相见,恨无机缘。”

赵楷急忙还礼,二人各道仰慕之情,把我们这几人都晾在一旁。张辽、徐晃是听说我拿到细作,急忙忙拉了关羽赶来询问详情,这时见关羽对这人如此敬重,心知必是高人,互看一眼,齐道:“既是君侯故交,何不请到君侯营中款待?”

关羽一听,觉得有,道:“赵兄,请到敝帐一叙!”

赵楷看看我。我微笑道:“关君侯发话,赵兄岂能相却?”心里暗骂:“好你个关羽,别看平日一言不发,那是不跟我一般见识啊!”按说赵楷是我的客人,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但关云长也不,就直接邀请赵楷,立刻就明明白白显出他的真实心意:别看你是主帅,我关某人可没放在心上。

张辽、徐晃连道:“飞都尉都说无妨,赵大哥何必推辞?”簇拥着关羽、赵楷,便向帐外行去。赵楷无奈,道:“玉儿,你且代为父听聆飞帅教诲。”

赵玉应道:“是,父亲。”

徐晃一听,老子拉走了,儿子怎么能留下来?还转身来劝赵玉。典满火了,侧身拦住,道:“徐将军慢走。”

徐晃一愣神,张辽一扯他,道:“公明兄,我们也去君侯帐中聊聊罢!”

徐晃瞪了典满一眼,借势下台走了。

他们一走,典满就骂开了:“这两个小子,平日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原来这么混帐!飞帅为何不以军令惩治?”

我淡淡道:“一切须看关将军和赵大哥面上。”

赵玉还不太明白,道:“典哥哥为什么发火呀?”

典满道:“玉兄弟呀,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飞帅是主将,可那两个家伙不服气,一直找茬儿跟飞帅闹。这回借着你们这事,他们拉上关君侯一起来,就是扫扫飞帅的颜面。幸好关君侯认得你爹,不然,他们就要把你们当奸细抓走了。”

赵玉大怒:“原来这么回事。典哥哥,走,我们去教训教训他们。”

我忙伸手挡住,先对典满斥道:“小满休得胡言!”又对赵玉道:“玉侄稍安勿躁。我关将军在场,不有什么大碍。如果你贸然闯了去,令尊脸上须不好看。”

典满倒是退下去了,赵玉哪管这个,推开我手臂,便往外走。但我臂如铁柱,他用力一推,却没推动。小孩很不服气:“啊嘿,飞叔你劲儿好大!”运足功力,死命一推。我的九阳真气可刚可柔,本来以柔克刚,随势变化,便能四两制住千斤。但我要一举镇住这骄傲的孩子,气贯右臂,沛然充盈。赵玉连推三次,丝毫不动。最后小孩自己退开两步,脸已涨得发紫,喘着气道:“飞叔叔,你的内力只怕比我爹还深。我这么推我爹,他也不能一动不动。”

我微笑道:“我这‘铁门闩’功夫,天下无双,你愿不愿意?”

赵玉道:“你肯教我?”

我道:“只要你肯,我自然肯教。但你不得去打搅你爹。”

赵玉拍手道:“好!我爹那儿,也用不着我去多事,有什么问题,他自己解决。飞叔叔这功夫,错过可就没机了。”

我心:“这小子,倒也机灵。”低下头来,寻思怎么教他。其实我哪儿什么“铁门闩”,只不过不他去惹事,顺口说说。这小子真要时,还真有点为难。虽说可以趁机再报复池早一回,但这赵玉皮肤光滑,精神内敛,一看内功就有相当的火候,刚才再一动手,我更明白,这小家伙的还不止一家内功,推我四次,用了三门功夫。心:“他赵家的‘急絮劲’乃是练习枪法的神功,是他本门功夫,他却只用了一次。那‘西凉铁掌功’却连使两次,火候更在他本门‘急絮劲’之上,却是什么原因?他还懂得‘玉弦真气’,虽然不深,却潜力无穷,似乎是正宗所传。可真是奇怪。”

赵玉见我沉吟,道:“飞叔叔要反悔么?”

我皱皱眉,看他一眼,见他小脸上微露狡黠笑意,心:“这小子,自恃身兼多门功夫,很骄傲啊!我得吓他一吓,让他知道天外有天,对他日后立身处世大有好处。”冷冷道:“你当然知道不是。只是你练的内功过杂,我在怎么能教你一种功夫,把你体内的几种内力熔为一炉,好救你一条小命。”

赵玉吃了一惊:“飞叔,你说什么?”

我道:“你赵家的急絮劲本是极其实用的上乘功夫,如果你循序渐进,内练气,外练枪,互相促进,用不了十年,便可练到急急如意,絮絮圆通的地步,成为一流高手。你不知本门武功的奇妙之处,或者是你不信长辈的教诲,贪图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的进境迅速,居然……唉,你可明白,贪多嚼不乱!”心:“那时候有没有这词?”

赵玉小脸变色,显然没到我如此明察秋毫,被我一语击中了要害。过了好一儿,才轻声道:“飞叔叔,我练这么多门功夫,当真有害处吗?”

既然吓住了他,下面就好办了。我没好气道:“哪还用说,难道你爹没告诉过你?”心中忽然一闪念:“他爹一定不知道这事。”

赵玉迟疑半晌,道:“那,当真有一种功夫,可以把我这几门内气融为一体?”

我点点头,道:“当然有。不过,我这门‘铁门闩’不行。这事不能急,你以后得练另外一门调息功夫。”看看他有些煞白的脸,暗道:“你运气是有点不好,碰上了我这精通古今中外内气功的大宗师。不过我也是为你好!起码我再教你一门功夫,这年头保证就没一个人。可池早运气就太差了点。”一到池早气急败坏的霉样,我就打心眼里高兴。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四、来之则安(下)

我乐得在帐内转了三圈,又:“西凉铁掌功纯阳,玉弦真气纯阴,急絮劲却是阴阳平衡、刚柔并重。只要他本门内功底子打牢,西凉功和玉弦气对他也是大有裨益,并非不能练。嗯,这话不告诉他,先教他‘九阳拳击功’,待他有了一定火候,再宣布他内力已全部融合,可以随便练习旁门功夫。”定了章程,心里更乐,面上却仍旧挟着冷霜,道:“玉儿,我问你,你从哪里的这西凉铁掌和玉弦真气?”

赵玉碰上我这未来人,只有服的份儿,道:“飞叔你真是神人!我全都告诉你。西凉铁掌我是偷偷跟马大哥的,玉弦真气是司马二哥传我的。”

我道:“你马大哥、司马二哥又是谁?”

赵玉道:“马大哥叫马超,司马二哥……”

我耳朵一痛,扑楞一下,道:“什么,马超?你叫马超做大哥?”心:“不吧,西凉铁掌功是马超传下来的?我怎么没听他西凉门里的人过?再说这么算的话,马超比赵云岂不是要矮一辈,见了面也得叫三叔?”

赵玉也呆了呆:“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我忙道:“噢,听说马超武功高强,威镇关西。你怎么认得他的?”

赵玉道:“我们赵家和并州马家世代通好,关系密切。五年前我和父亲前往凉州拜马腾叔父,见到了马大哥。”

我心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史书上怎么没说?呸,历史不也是人写的,怎么写还不是他自个的事?”

典满忽道:“司马?西川有个司马世家,乃是蜀中大户,以琴技扬名。但最近十年却出了一位武少年高手,号称‘琴圣’,与河北薛黯、荆扬韩娥以及江东的皇甫秋并称‘四大琴王’,你说的司马二哥,莫非是他?”

赵玉欣然道:“就是他,他叫司马吟,琴棋双绝。典哥哥你也知道?”

我瞅瞅典满,对这黑大个顿时刮目相看,这家伙,还懂琴道!

典满道:“我听别人说起过他。原来四大琴王里没有琴凤皇甫秋,她是替补琴鬼晁中的。三年前琴圣司马吟和琴痴薛黯、琴仙韩娥,还有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琴鬼晁中四个在嵩山玉柱峰比武较琴,轰动武林,甚是有名。飞帅,你也知道这事吧?”

我本来不知,但身为武林高人,却又岂得不知?只好支吾道:“是啊,有这么回事。喔,小满,你也操琴?”

典满脸一红,道:“飞帅你取笑了。前几年那个琴鬼晁中在主公门下,他曾经教我,我那时年纪小,只知道练武,没兴趣。不过经常跟他一起聊,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得罪了主公,就走了。”

赵玉笑道:“这事我倒知道。晁中并不是得罪了曹丞相。而是他打听到他师姐蔡琰的下落,为了到匈奴去寻找她才走的。”

蔡琰?那就是东汉末年大大有名的女才子蔡姬啊!我精神一振:“你怎么知道的?”

赵玉道:“司马二哥告诉我的。他是我二叔的徒弟。我二叔在匈奴找到了蔡琰,司马二哥陪晁中一起赶去匈奴见她,前年才回来。去年我和父亲游历洛阳、长安后东行,中途巧遇司马二哥,就是这次司马二哥传我的玉弦真气。近几年武林中传说一个故事,叫做‘四大琴王’,讲的就是他们和蔡琰的事迹。飞叔叔久在江湖,见闻广博,一定听过。典哥哥一直耽在军旅中,就不一定知道了。”

我久闻蔡姬才艺双全,所做《胡茄十八拍》、《悲愤诗》等流传千年,感人肺腑。但她身世十分悲惨,按照史书记载,她现在仍应该流落在南匈奴。很听他讲讲这故事。但他这么又一捧,心里暗骂一句,只得故作姿态地点点头,道:“似乎听人传说过。”心中暗暗动念:“有朝一日,若是能碰上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她,并且告诉她,未来的人们是如何纪念她的。”

晚上,徐晃过来了。

我和赵玉、典满、宋亮正在吃饭,见他进来,道:“徐将军,一起吃吧!”

徐晃道:“不敢叨扰,末将已经在关君侯处吃过了。”

赵玉嚷道:“我爹呢?”

徐晃道:“哦,赵先生和关君侯相谈正欢,公子毋须担心。对了,关君侯命我来请公子和飞都尉一同过去用晚膳。”

我心:“你不是在他那儿吃过饭来的吗?怎么又请我们去吃?”知他言不由衷,也不说破,道:“不必了。玉儿,你跟徐将军过去吧?”

赵玉冷冷看着徐晃,道:“我在这儿吃得挺好。”

典满“呃”一声,适时打了个饱嗝,逗得赵玉、宋亮都笑了起来。

徐晃皱皱眉,哼了一声,他还算有涵养,道:“那样也好。不过关君侯说,明天他打算立刻拔营起兵,直捣白马城,命末将告诉飞都尉一声。”

典满和宋亮都站了起来。这是干什么?造反?

我不动声色,心:“大家分开也好,免得你不高兴我也不痛快。关羽的法和我也不谋而合。可我得先拿住把柄。”道:“原来是关将军的意思,好啊!我很尊敬关将军,如果他率本部军马先行出发,我当然可以同意。不过,徐将军,你且回去,请关将军给我一个正式要求调兵的凭。不然,回头我见了丞相,难以交差呀!”

徐晃一愣:“飞都尉要什么凭?”

我脸色一沉。我最恨他们句句话都先说“飞都尉”这三个字,好像时刻醒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骑都尉罢了。

“徐将军这都不明白吗?关将军不给我一个书面字请求,万一损兵折将,误了丞相大事,日后分说起来,是我指挥无方,还是你们不听将令啊?”别看你们都是一代名将,论到油滑清醒,我这现代老实人也比你们古人强胜百倍。

徐晃面现难色。他没有到我初次统兵,竟然如此滴水不漏。心:“这不是要我们立军令状么?仗打赢了他去请功,因为他是主帅;如果出了差错,他有军令状在手,也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们。”了半天,道:“这个,我得报知关君侯,由他自己决定。”

我怒火上冲,还拿关云长推搪?冷笑一声,道:“不管是谁,如果没有我的同意,有人敢擅自作出任何行动,本督帅都按军法从事。”别以为我好欺负,惹恼了我,我砍你们的脑袋又怎样?

典满和宋亮见徐晃脸色刹时变白,心里都是暗暗好笑,道:“现在你领教到我们飞帅的厉害了吧?你拿关将军压我们,飞帅这么轻描淡写,软的硬的刺你两句,你就没辙。”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道:“所谓名将,原来不过如此!后世人实在是把他们都神化了。”心知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的好机,接着道:“我军将在此地停留三十天,军中缺少粮草,我意欲请徐将军你和张辽将军两位,各率本部军马赶回许都,在一月之内,运送一千石粮草至军前,徐将军你意下如何?”

古代一石米合现代两市斗,约一百四十斤,一千石就是十四万斤,按三千人计算,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不过五十斤。军队上的人都比较能吃,就算按平均饭量每人一天只吃两斤米,运一千石粮食也只够我们这三千多人吃上大半个月。如果再把喂马的草料算进去,粮食就只有几百石了,而张徐两将手下千余本部军马,路上也不能扎住嘴巴啊?这么算下来,称这一千石粮草为杯水车薪,也不为过。而且我军现在自己已携带了数千石粮草,根本不需要再回去加运这么点粮草。

徐晃在军营多年,如何不知这其中道?但他见我手按剑柄,目视左右,知道我是挟私报复,不怀好意,虽然说得客气,其实一言不合便将以抗令罪名处分他,竟不敢再行顶撞,低头道:“是。”

我冷冷道:“军情急迫,徐将军通知张将军以后,今夜初更立刻出发,不用再来见我了。”

徐晃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听信张辽挑唆,跑到这儿来没事找事,弄了这么个累死人的差使。施了一礼,道:“末将遵令!”后退几步,转身走了出去。

顺风顺水处了徐晃,心中非常得意,忽然到:“我干什么老着什么史书记载?史书说四月斩颜良,我就非得拖到四月?”念头动到这儿,眼前忽然一片金星乱冒,黑夜也顿时变得明朗起来。了一炷香时间,下定决心,向宋亮看一眼。宋亮意,伸头过来。我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几句。宋亮呆了一呆,才点点头,急急忙忙出了大帐。

典满“嗬”地一声,叫道:“痛快痛快!飞帅这回,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我道:“看着吧!”心:“处置了关公的两个好朋友,他一定很不高兴。如何能不让他怀恨发作呢?好像没办法,其实有办法!嗯……”心中暗暗开始算计,这方法到底行不行得通,对关羽如何应付。

赵玉吃饱了饭,喝了几口水,看我脸露笑容,道:“飞叔叔,你笑什么?”

我看着他,着:“他们怎么办?”道:“对了,玉儿,你和你爹,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啊?”

赵玉没明白我话中的意思,道:“现在三叔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我爹他可能也不知道上哪儿。照我说,干脆我们就在飞叔叔军营里当差,打袁绍。”

我道:“我也希望和你们多聚聚。不过两军阵前非常危险,随时有流血丧命的可能。最好你们还是回老家真定,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好么?”

“哈哈!过逍遥快活的日子?阿飞贤弟,别人也得让我们过啊?”帐门一撩,赵楷走了进来。

我一瞅,关羽没跟着来,心里觉得奇怪:“按道,他也该来呀?”不说徐张二将的事吧,怎么也得送送赵楷啊!急忙站起来,道:“大哥!”

赵楷示意大家都坐,接过赵玉递过来的一樽水,爱抚地拍拍他肩头,道:“阿飞贤弟,你知道我们为何要出来寻找我三弟子龙吗?就是因为我们被袁绍所迫,在家乡呆不下去了,才不得不离开真定啊。”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直爽,但他肯说,自然求之不得,问道:“噢,袁绍为什么要逼迫大哥?”

赵楷淡淡道:“这世道,有权有势的要逼迫无权无势的,那还要什么由原因吗?我赵家和袁绍结仇,不过是我三弟不肯为他卖命罢了。袁绍为此含恨在心,找个岔子就派了大批军队来抄我们的家。我们逃走了,他还不依不饶,把我们家的房舍田园全部一掠而空,一烧而光。”

我很是义愤,道:“如此行径,与盗匪何异?”

赵玉道:“是啊,所以我说,咱们不如就跟着飞叔叔去打袁绍那老小子。是不是,爹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赵楷的胳膊。

典满也凑热闹:“是啊,赵大叔,我还向您多请教几招呢!”

我皱皱眉。说心里话,我是很欢迎赵家父子这等高手助阵的,不然我也用不着这么说尽谎言,倾心结纳了。但一语窥真貌,单看对家园被毁这件事的平静态度,我已深知赵楷胸中大有丘壑,非是寻常武夫。这种人是不能用言辞打动的,只有以真心换取真心。因此我踌躇半晌,却没说一句话。

赵楷微微一笑,忽道:“玉儿,典司马的戟法十分高明,你跟他去几招,我和你飞叔叔有几句话说。”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我道:“赵大哥要你们去,你们赶快去罢!别走得太远了。”

赵玉聪明,典满也是久给曹操当侍卫的,愣了一下,便都醒悟过来,答应一声,拿着枪戟出帐交流去了。

我用筷子把蜡烛挑亮了些,道:“赵大哥,如今帐中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何话说?”

赵楷沉吟道:“我适才去关君侯营帐,听他们说起贤弟来历,很是有趣。原来贤弟武双全,还精修棋道,足可与曹丞相这等国手抗衡呐!”

我心:“不相干的这些干什么?”谦虚道:“区区小艺,上不能报国,下不能安民,聊以解忧而已。”说完才起,这句聊以解忧是抄袭东晋棋手祖纳的名言。

赵楷深深点头,道:“贤弟心忧国家百姓,真丈夫也!”

要来!我道:“大哥过奖了。小弟如何担得?”

赵楷道:“听说贤弟足迹踏遍四方,见闻广博,不知对眼下局势如何看法?”

我了,道:“以我看,此次曹袁决战,至为关键。赢者有望一统北方,进而扫平天下。”

赵楷微微颔首,又道:“曹操此人,比袁绍如何?”

我道:“胜之十倍。”

赵楷笑了:“然则曹操必胜乎?”

这话是明显有点不信的意味。我心:“那还用说?”反问道:“以大哥之见,谁将获胜?”

赵楷低下头,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抬头道:“如若没有贤弟,袁绍必能胜出。”

我吃了一惊,这回可不是装的。道:“大哥何出此言?”

赵楷道:“以我观察,贤弟在军事上的才能,远在张辽徐晃等人之上,甚至关君侯也难与贤弟相并论。”

我心里美滋滋的,但开始怀疑他在信口开河。说实话,我当然比他们都强,因为我对战局的具体走向,一清二楚。指挥起来,自然深合兵法。不过,赵楷刚到军中不到半日,如何能这般清楚地认识到我的价值?

赵楷道:“目下白马被围,曹营将士无不心焦如焚,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赶了过去增援。惟有贤弟稳坐军帐,不慌不忙,却是何意?”

我道:“大哥以为呢?”

赵楷道:“孙子曰:百里趋利者,必撅上将军。颜良大军初至白马,锐气正盛,正寻找曹军决战。贤弟手下兵不过三千,将只有数,匆忙前往救援,必败无疑。贤弟避而不战,以疲敌军,诚为妙法。此其一;白马守军虽寡,但城池坚固,储备充足。刘延又坚忍沉着,善于防守,辅之以勇将乐进,三个月内白马城坚如磐石。贤弟料人料战如若亲见,可称运筹帷幄,胸有成竹。此其二;最主要的,贤弟不动声色,严守机密,明令军中大将回许都运送粮草,麻痹敌军,暗中却打算轻兵疾进,攻敌于出其不意。用兵更仿佛孙吴重生,令人不能不心服口服也!”

我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一句话。赵楷称赞我如何如何高高高,我都可以厚脸应承下来,就当作我真是如此设计的一般。但赵楷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敌我双方的种种情况全都分析得如此透彻,除非他和我一样都来自未来世界,否则必是天才的兵法家无疑。

赵楷轻叹道:“袁绍兵力胜过曹操十倍,人才亦不缺乏,虽以本身素质而论远不如曹操英明果断,但自足与之抗衡,胜望当有五成以上。只可惜阿飞贤弟临战加入曹军一方,莫非上天不喜袁氏么?”

我道:“大哥此言差矣!”

赵楷道:“贤弟请讲。”

我道:“我加入曹军,虽是偶然,而弟亦愚鲁钝才。然足见曹丞相爱才心切,用人不疑,方有弟这般甫临战阵便被委以重任的奇事。此仍是曹丞相远胜袁绍之证据!以此而论,并不是老天不喜欢袁绍,而是袁绍的能力不足定天下。”

赵楷道:“然则贤弟打算全力助曹么?”

我道:“大哥此言何意?我现为曹营重将,岂能不为主分忧?而且……”心:“你也是受袁绍欺负的,难道不报复?”

赵楷道:“贤弟勿恼。当年,有相士见一奇人,评之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相君之面,却危而不安,甚至有杀身大祸……”

我道:“你说的是楚汉相争之时,国士无双的韩信?”

赵楷微微一讶,怔怔看我。

我轻轻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哥之意,小弟都已尽知了。”

赵楷身子一震,道:“贤弟博多识,心思机敏,愚兄佩服之至。”

我心中暗:“此人见识,实在是这时代仅见的高人。奇怪,以他武功才,为何竟然默默无闻?”赵楷举出韩信之例,虽然含蓄隐晦,我也立刻懂悟,他在关羽营中,也许察觉到某种对我不利的可疑之处,所以要暗暗点醒我:曹操其人并不可信。但我现在正受到曹操重用,是否能够听得进去,难以逆料。因此他并不说出蒯通说韩信的原始题材,先说一部分看我的反应。他不到未来世界的人对韩信这段历史实在是耳熟能详,因此我一听便知。

帐中突然间一阵沉默。

过了一儿,我忍不住道:“大哥,以你这身本领,为什么竟不努力建功立业,传下不朽的英名呢?”

赵楷道:“贤弟既然问到此处,愚兄也自当以心腹话相告。我赵家传至愚兄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二弟赵松,生性喜好周游,从不耐烦在家枯坐。他平日居无定所,多在高山奇谷探幽览胜,至今我已有十六年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了。三弟赵云,自幼立志报效国家,干出一番事业。但他空有一身武艺,难以施展,目下四海飘泊,饱经风霜。愚兄既慕二弟之高远,亦佩三弟之坚贞,然忝为长子,身不由己,只能留于家乡,守护家业。平日惟有多读藏书,时而出来经历一番,看看世面。若非袁绍弄强,愚兄或将终老家园,也未可知。不过,眼下既然出来,自要见机行事,乘时而动。”

我道:“可是,大哥似乎对曹丞相、刘皇叔等当世英雄人物并不感兴趣。”

赵楷道:“贤弟,你在这一点上,看法为什么这么迂腐?我观袁、曹、刘等人,都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英雄。”

我端起青铜耳杯,喝口水,心:“赵大哥好气概!曹操那么目中无人,还推许个刘备。他倒好,一个都没看在眼里。”道:“大哥以为,谁为当世英雄?”

赵楷用低低然而有力的声调道:“据我看来,当世英雄,惟有贤弟。如若贤弟能自立门户,与天下豪杰共逐鹿鼎,愚兄不才,愿助贤弟一臂之力。”

我手一颤,杯里水微微泼出一些,心:“很好,我们这也有个名目,叫做喝水论英雄。”强笑道:“大哥别吓唬小弟了。”

赵楷微微摇头:“愚兄之言,并非玩笑。将相本无种,英雄当自强。贤弟眼下虽然声名不显,但胸襟才具,我看决不在昔日韩淮阴之下。不过,我不强劝你叛离曹操。”

我心中噗噗直跳。我是现代人,古代什么忠君报国、为主卖命的的愚蠢念头,我是一概不予认可,道德上没有束缚感。因此说实在的,赵楷这番话对我的吸引力非常强烈。我暗暗地道:“这话大有道。我自己干嘛要为别人做嫁衣裳?给曹操干活,那是半强迫性质,不是我自愿签字的。他待我不错,哼,像我这样的人,哪个老板见了不给高薪,好让我尽心给他们出力?没有势力,那刘备现在不也是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么?他以后能干出一番大作为,我就不行?”翻来覆去沉思默了老半天,就是不出半条不叛变自立的由。

忽然帐中一黑,原来蜡烛烧到尽头,灭了。

我们也不再点灯,就在黑暗中继续这要命的谈话。

我清楚了思路,道:“大哥之见,小弟很有兴趣。不过小弟有两个问题,先向大哥讲明。”

黑暗中,赵楷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道:“贤弟有何顾虑?”

我道:“小弟目前,实是无名之辈。因此小弟打算借曹操之力,树立自己的威名,所以暂时不能脱离曹营。”

赵楷沉吟道:“可是一旦曹操击败袁绍,势力大张,那时贤弟再回头与曹氏争夺天下,难度可就更大了。”

我道:“大哥所言,虽然有。但我料曹操击败袁绍容易,要把袁家在河北的势力连根拔起,至少也要五年时间。而小弟最多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够了。”心:“一年以后,我和池早的三国一年游也到期了,到时候再说吧!能玩下去,咱就接着玩,不行,咱就赶紧撤。”

赵楷道:“好。那第二呢?”

我道:“小弟在,一旦叛离曹操,势必得找一处安身立命所在。以大哥之见,我们当在何处扎下根去,作为发展的根本呢?”

这是我狡猾的地方,先考察赵楷这人的战略眼光如何。其实我内心之中,早已有了大致的决定。

赵楷道:“贤弟之言,正是愚兄考虑的重点。现在北方除袁曹两雄对峙外,西凉马腾和乌丸的蹋顿也跃跃欲试,欲助袁灭曹。但曹操用人得当,关中有钟繇、卫凯镇抚,此二人老奸巨滑,马腾耳根又软,决难翻出什么大浪;东北则派有自幼生长边地,熟悉情况的护桓校尉阎柔监视,蹋顿对他一直心存畏惧,不敢轻动。此二地都是气候恶劣偏僻,人民贫瘠困苦,非是争夺天下的用武之所。至于南方,有荆州的刘表、江东的孙策以及西南川中的刘璋。孙策刚勇而且有谋,手下有周瑜张昭等武贤才,图之不易。刘表、刘璋二人却都是软弱无用之辈,而且荆襄和西川均为富饶之地,发展甚易,可以择一吞之。”

我心中的惊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暗:“后世把诸葛亮吹得神乎其神,好像他三分天下的隆中对乃当时绝唱,无人能及。其实英雄多见,赵大哥不也是一位看准了这一点的大战略家么?”左手加上去,紧紧握住赵楷,道:“大哥高论,如拨云见日,令小弟茅塞顿开。那么,下一步,小弟烦劳大哥悄赴南方,暗中寻访能人高士,纠集势力,以备起事。如何?”

赵楷的左手,也悄无声息地握了上来,低声道:“愚兄早有起事之意,因此在川中、荆襄一带已准备多年,布下了许多有用的棋子,所有家眷也早搬到了绵竹。只是愚兄自知非是主君之才,而一直又未遇可以共谋大事的明主,故而不敢稍有异动。今逢贤弟,实乃天意,愚兄自当尽心竭力,辅佐贤弟以竞全功。”

我大喜过望,双手更加用力与他相握。

这番谈话谈出这么个结果,可真叫打死我也料不到。

赵楷道:“贤弟令宋亮去见粮秣官,是否已有放弃辎重,轻骑突击白马之意?”

我道:“原来大哥已见到宋亮。大哥见微知著,小弟十分佩服。不错,小弟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

赵楷微笑道:“若非我遇上宋亮,猜知贤弟用意,也不能劝得关君侯安心回去了,今晚更不敢和贤弟说这番话。”

我这从不信鬼神的现代人,此刻也不禁脱口叹道:“只怕这一切,冥冥中真是早有定数!”

赵楷道:“上苍一定是保佑我们的,所以让我在这里和你相遇。贤弟,你现在有关君侯和典满这两位大将相助,我在此帮不上什么忙。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赶往川中,加紧准备。玉儿就留在军中效力。”

我心中一动:“他把儿子留下来,那是怕我不相信他么?”忙道:“玉儿年纪尚幼,还是让他跟大哥去吧?”

赵楷道:“我看典满虽然武艺高强,但心思还不够灵活,保护贤弟,恐怕仍然力有不逮。玉儿武功还过得去,人也聪明,留在贤弟身边,我才放心。贤弟万不可推辞。而且贤弟武艺,愚兄十分欣慕,还请贤弟空暇时,好好指点指点他呢!”

他说得这么清楚,我自然就不能再作态了,事情便这样决定了。

次日一早,赵楷自引一众家丁,悄悄而去。

临行之前,他给关羽留了封信,让我待他离去后再交给关羽。我大致能猜出信中的意思,满口答应。赵玉听说可以留在军营,满心欢喜,全无半点与父亲离别之愁。我问他,他说:“十多年来,爹爹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

我暗暗点头。让典满给赵玉配备上盔甲,然后亲自前往关羽营中,给他送去赵楷的书信。

关羽看完了信,卧蚕眉一皱,丹凤眼微张,左手一抚颏下美髯,道:“原来飞督帅和子龙兄是结拜兄弟,何不早说?”

我心:“早说?早了我总得起来有这回事啊!”哈哈一笑,道:“大丈夫身处乱世,当仗自身本领建立功业,方不愧这凛凛七尺之躯。岂可狐假虎威,借助他人威名?”

这番话虽然是临时起,但我相信一定合乎这位卖枣子出身的武圣人的胃口,心中不禁得意。

关公目中,果然现出欣赏之色,道:“赵大兄所言不错。飞督帅果然是个可交的男儿!”

我愣了一下,起赵楷信中可能就是这么夸我的,暗暗佩服他的笔之高,什么话也不及这句话功效大。道:“关将军,我决定今日轻骑奔袭白马,欲请关将军领一千骑为头队先行,将军以为如何?”

虽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专门跟历史对着来,但心中一来和关公搞好上下级关系;二来对斩颜良的人选,毕竟还来个不真实中的真实,仍旧成全关公光辉灿烂的这项历史功绩。不然,我就让典满去当先锋了。

关公大喜,立时站起,道:“多谢飞督帅!关某这就引军出发。”

我道:“此处离白马,有四百余里。将军必须在三日内到达,如何与守城我军联系和攻击围城袁军,全由将军临机决断。我率主力,将在之后两个时辰内赶到。”

关公更是高兴,道:“关某遵令!”

卯辰中(早晨八点),关羽率军,只带三日干粮,飞驰而去。

剩下的,除留下李齐带五十名虎豹骑看守军需辎重外,还有约一千五百名骑兵。我下令多带了半天的口粮。这也是防止万一战事拖得太久,全军不致因为饥饿而失去战斗力。

临行前,我反复交代李齐,如果张辽、徐晃返回营地,可命他们把粮草直接运送到官渡。至于什么由,我一个字也不说。

因为毫无由。

李齐对我非常信服,居然也就不问。

一切就绪,我们这一路军便尾随前军,风驰电掣,向白马方向扑去。

这一天,是建安五年三月十八日。

好兆头,要发!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五、首战告捷(上)

三月二十一日午时,阴。

狂风大作。

我到达白马城北关时,关云长已经斩了颜良。

战阵中,我军除了我的“飞”字帅旗外,还不时闪动着“关”、“刘”、“乐”等人的旗帜,当是守城的东郡太守刘延和他的副手讨虏校尉乐进也已经杀出城来接应了。但即便如此,敌军仍然比我军多出数倍。然而,众多毫无斗志,四处逃窜的袁军令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之类乱七八糟的古语的准确性和可怕性。看着这些掉魂的散兵,没头的车厢被虎豹骑如饿狼叼羊般追杀的惨状,我唯一能下的命令是:降者免死!

宋亮立刻传下将令。

但战斗仍在激烈进行,敌我双方都好像没听见这道命令,该杀的还是狠杀,要逃的仍旧猛逃。

这纷乱的场面让我有点火了。袁军不听我的尚有可说,怎么我自己的部下骑兵也没有一个像是要停手的迹象?横眉拧目,舞刀弄枪,生似跟对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难道你们也敢看不起老子?

宋亮着长矛,带着十余骑亲卫在我身侧保护,道:“飞帅,我军惯例,降者也要杀!所以大伙一时很难解飞帅命令的意思。”

我哼了一声,心:“难怪曹操老碰上战斗力强大的对手,都是他逼出来的。”游目看去,只见不远处典满、赵玉枪戟飞舞,各自圈住了一名敌方将领。敌人武力虽是不弱,但碰上这两个小子,也只有大叹不走运。斗不数合,赵玉低叱一声:“着!”笔管银枪一颤,将敌将从马上挑了下来。

赵玉勒住战马,笑道:“典哥哥,快点儿啊!”

典满见赵玉占先,好胜心大起,奋起神勇,一戟磕飞敌将的大刀,顺手一扫,将敌将打落马下。

我看得真切,忙大喝道:“小满,捉活的!”

典满对我的话,任何时候都是听得最准,当即喝道:“卢将军,投降吧!我家飞帅说了,饶……”

那姓卢的袁将从地上爬起来,把头盔往地上一掷,拔出佩刀,呸地一声,叫道:“投降也是死!谁信你的鬼话。”扑上前,照定典满就是一刀。典满急忙招架。

赵玉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白马纵过去,起手一枪,从他后心直透进去。

我眼一闭,不忍看这凄惨的景象。但那袁将突然呆滞圆瞪的双睛,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忽听宋亮道:“飞帅,你看这招怎样?”

我睁开眼,侧头一看,只见一名虎豹骑伍长高高举起一面巨大的白旗,猎猎劲风中,现出白旗上斗大几个大字:投降者不杀!这五个字虽不是什么佳作,但齐齐,清清楚楚。而且语意直截了当,浅白易懂,比我诌诌的“降者免死”实用多了。

我惊喜道:“宋亮,你也识字?你怎么到制出这面旗子的?”古时军中不论军官士兵,总是不识字的占了绝大多数。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并不是宋亮认识字,而是他什么时候准备了这面白旗。

宋亮道:“属下升任司马以后,曾奉主公之命,和其他司马以上军官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这面白旗是赵先生临走时命我悄悄制成的。不过属下不知飞帅心意,这几天一直不敢向飞帅起。”

好你个赵楷,心思居然如此周密。我知道,只有深知曹操战争观念的智者,才为我出这么个争取名声的妙计!这三国的世界虽大,所谓的英雄虽多,还真没几个明白“投降者不杀”这几个字的至。赵楷,你真是我的诸葛亮!

宋亮道:“飞帅!”意思是,怎么办?

我道:“很好!算你一功!”

宋亮大喜,向手下吩咐几句。亲卫们清清嗓子,叫一个号子,一块儿高声反复呼喊:“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他们都是年轻气足嗓门大,近二十个人这一齐用力,声音顿时传出老远去,在战场上特别刺耳。

我了,让典满去约束虎豹骑,凡降者一律带到白旗下,不得滥杀!又对赵玉嘱咐几句,给了他三百人。二人领命,各自去了。

喧嚣的战场渐渐平静了下来。典满执行我的命令非常坚决,带动了其他虎豹骑官兵,大家全都开始张嘴大叫宣传,因此遭遇到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后来众多袁军见果真投降者不杀,便呼兄喊弟,拉爷拽儿,抛下兵器,纷纷聚集到那面大白旗下。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停止下来。

白马解围战至此全部结束,我军大获全胜。

宋亮大略清点了一下,俘虏约有八千余人。

我很不满意:“八千余人?到底是八千多少?”

宋亮一怔,道:“飞帅,需要这么详细吗?”

我道:“不错!不管敌军我军,也不光活的,死的也要清点清楚,一个都不能漏掉。”

这时两骑马飞奔过来,老远马上二人就跳了下来,急趋而至。他们盔甲明亮,步履中显示出威猛气度,显然并非普通士卒。

宋亮看了看,道:“是刘延太守和乐进校尉。”

我道:“你赶快去办吧!”

宋亮应道:“是。”向那走过来的二人施了一礼,打个招呼:“刘大人,乐大人,飞帅在此!”便忙着点查人数去了。

我跳下座骑,向那二人迎上去,只见左边那人是个干瘦的老头,右边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矮矮敦敦,仿佛一条壮牛。这一眼之下,我便从外貌、气质上分辨出二人身份,笑道:“刘太守,乐校尉,两位等急了吧?”

左边那老头道:“飞督帅进兵神速,刘延佩服!”

我一愣,心:“嘿,他被困一个多月,不怨我救援来迟,反而赞我进兵神速,这倒怪了。”

敦实的乐进道:“老刘尽胡说八道,非说主公大军必然要等到四月底方能赶到。这不,飞帅不就来了?”

刘延大为不服,道:“小乐,你只懂打仗,哪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老夫以常情推断,自是如此。”他脸一迈,冲我一拱手,道:“飞督帅将中奇才,用兵不拘一格,老夫亦深为佩服!”

我忙道:“刘太守、乐校尉守御有方,以二千人而敌万余强敌,阿飞十分敬仰!”

刘延客气几句,眉头微皱,道:“不过,飞督帅请恕老夫直言,今援军前到达,对白马城而言,实不知是福是祸呀!”

乐进和他同守孤城多日,随便惯了,不耐烦道:“飞帅全歼袁军先锋队,关君侯阵斩河北名将颜良,解了我白马之围,功劳极大。你老头怎么尽说这些扫兴话?什么祸呀福呀的?”

我却暗暗佩服刘延的战略眼光。曹操肯任命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担任如此重要的东郡太守,果然有他的道。道:“刘太守之意,莫非是惧怕杀了颜良,而致引来袁绍主力,打乱了丞相的部署么?”

刘延看看我,道:“飞督帅果然明于大局。我听关将军之言,飞帅一路举止措施,皆甚合主公意图。何以却有始无终,不肯再等候主公大军,而要前动手呢?”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轻叹一声:“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心道:“对不起,真人面前也要说说谎话。我不是不能,而是有意要改变历史进程。”

刘延若有所悟,顿了一顿,道:“倒也难怪飞督帅!”

乐进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哑谜,道:“老刘,废话少说两句,先请飞帅入城吧!关君侯只怕都等急了。”

我道:“关将军已经进城了么?”

乐进道:“是啊,关君侯斩了颜良之后,我和老刘率军冲出城来接应,他跟我们说了一儿话,觉得老刘说话不中听,就把虎豹骑暂交给我。他自个进城去了。”

我哦了一声,瞅瞅刘延,心:“也是,人家关公力斩敌方首领大将,解了白马多日受困之苦,你守将不但不感恩戴德,说几句恭维话,反而责备人家不该这么早来。关公那性子,哪儿受得了?”

刘延苦笑,道:“是,老夫话太多了。飞督帅,请进城再议!”

我看看天,阴云翻滚,大概将要下雨。再往下面看,宋亮正领着几十个人忙前忙后,俘虏群中不时传出这儿是十个、那儿有五个之类的清数声,典满则率领着一哨军马在旁边监视着。心:“玉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俘虏也是个头痛事。”八千多袁军俘虏,比我带来的虎豹骑和白马的守军加起来还多许多,每天光口粮都是个问题。

只听刘延的声音道:“飞帅不必过于担心,今日一战,飞帅以四千余众杀败一万五千精兵,抓获八千名俘虏,大大振奋了我军士气精神。此战意义实是非同寻常。粮草方面,都交给老夫罢。”

我点点头,道:“刘太守言之有。”心头却掠过所看的历代战争史料,拿定了一个主意:“这些俘虏,终须全部放掉才好!”

当下我交代宋亮和典满,让他们不必进城,清点完毕后就在城西就地扎营,不得虐待俘虏,我晚些时候便返回军营。宋、典二人互相看看,都有点不太愿意,但也只得唯唯诺诺,应声答应。

刘延和乐进都劝我让大军进城休几天,乐进道:“飞帅,你们数日长途奔驰,早就疲惫不堪了。再说你们就这点军马,白马虽小,也不在乎多了你们一两千人。”

我道:“乐大人,我军虽只两千,但俘虏却有八千,这上万的人马涌入城中,岂不惊扰了百姓?”

乐进道:“那这几位领兵官也该进城歇歇脚啊!”

我道:“乐大人,眼下战事刚刚拉开序幕,谈何休歇息?再说,我看今后十天里,敌军大概不进攻,尽可恢复过来。”

刘延拉拉乐进,道:“乐大人,飞督帅的看法是对的!”

乐进无奈,道:“好,那就走吧!”

入得城里,进到刘延的临时太守衙门,关羽正自独坐,看一本书呢!见我们进来,急忙放下书,站起相迎,和我们打招呼。

我们三人都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刘延道:“君侯不必多礼!在看什么书啊?”

我心:“除了那什么《春秋》,还有什么书?”

一念未毕,乐进已道:“谁不知关君侯爱读《诗经》?那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

啊?我差点要给他一嘴巴。这么污蔑我们忠义双全、气节凛然的千古武圣,是何居心?

却见关公脸露笑容,道:“谦最是知我。”谦就是乐进的字,乐进乐谦。

刘延笑道:“得,得!英雄美人才构成江山如画嘛!”

我愣住了。

我这喜欢读书的“守拙一族”在我们那时代虽然有点愚鲁之相,但对刘大人这露骨的言词可也不是一点听不懂。我弄不懂的是,关公真是这种人?难道关公突然不倨而“恭”,是动了春心了么?

关公手捻胡须,似乎甚是受用。我心里顿时凉透了:“不用说话了,就这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哈哈!有趣!这真是:不来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我心:“好你个姓罗的混蛋,你骗得我们不浅啊!”

心里这一烦,可就没兴趣再呆下去了。一边敷衍,一边盘算:“这些家伙都能称为名将,那我弄个皇帝做做,又有何不可?”

不一儿,酒菜流水价送将上来,我推说军营中尚有军务,不能饮酒,都让关公代劳了。关羽杀了名人颜良,身价骤升,声名大振,心情正自舒畅,也不客气,欣然举杯,一人双份,来者不拒。刘延、乐进又加意奉承,席宴好不热闹。

正在欢娱,有人来报:“有位白袍小将求见飞督帅。”

我知道是赵玉来了,正要借机告退。刘延已道:“快请他进来。”转头对我说道:“今日我在阵上,见一白袍小将勇不可挡,数招间就挑了河北名将韩猛之弟韩烈。可是此人?”

我道:“不错!这孩子的父亲,和关将军甚有交情,因此暂时将他托于军中。”

关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闻言连连点头:“对,对……他、他……”

乐进歪歪倒倒地又给他斟上一杯,咧嘴笑道:“君侯……醉了,再喝一……一杯。”

刘延点点头:“请飞督帅把今日立功众将名单给我一份,我当奏知丞相,为他们请功。”

我道:“太守如此尽心,我替他们多谢太守了。”当下将赵玉、宋亮、典满、李齐等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刘延令人记下。

这时,赵玉一身戎装,遍体带着水迹,急急走了进来。

我站起来,道:“玉儿,可办妥当?”

赵玉见了关羽、乐进的模样,厌恶地皱皱细眉,向我施礼道:“飞叔,玉儿没放走一个。”

我道:“你可与宋亮一起点查清楚?”

赵玉道:“具体帐册现在营中,请飞叔一看便知。”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到:“原来历史可以如此个真实法。”向刘延低声道:“太守现在可以放心了,敌军此次犯境的一万五千人众,大部死伤,剩余的也不有一个漏回北方。只要加强伏路小军,别让袁军奸细出入白马周围二十里,小将料来我们可有半个月喘息之日。以太守看,到那时,丞相是否能到白马?”

刘延一激凌,呆了半晌,道:“主公慧眼,飞督帅果然一代大将之才。刘延佩服。”

我道:“太守太抬举小将了。现在我得回转军营主持,关将军就麻烦太守妥加照料。”

刘延道:“飞督帅放心,刘延全都明白。”

我心说你明白什么?给关公找鸡?看看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关、乐二将,拱拱手,竭力推掉刘延的虚送,随着赵玉出去。

出了府门,天已经渐渐要黑了。等上了战马,我才发现天上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细细密密。一阵轻风吹在脸上,很是舒服。不由长出一口气,道:“玉儿,还没有吃饭吧?”

赵玉揉揉肚子,道:“飞叔不说,我倒忘了。”

我大笑一声,道:“走,我请你吃鸡。”纵马向城外驰去。

赵玉紧紧跟上来,问道:“太守犒军么?”

我道:“不错,等太守送只鸡给你,你好好品尝吧!哈哈!”

赵玉不知我是跟他开玩笑,一本正经道:“我肚子饿得很,一只鸡恐怕不够吧?最少得三只。”

我更是大笑。

我的确很高兴,因为我玩得很开心。

我要去努力改变历史,去努力抢夺那只倒霉的鹿。

改不改得了,抢不抢得到手,就不是我所考虑的主要问题。

至于鸡,咱就不要了。

回到中军帐,宋亮和典满正在等我。

典满用力嗅了嗅,没闻到异味,道:“宋亮,我说吧,飞帅一定不撇下咱们,自个去喝庆功酒的。”

我道:“那当然,我怎么能扔下你们?哎呀,我肚子饿了,快拿饭来。还有,把酒拿来,一人只准喝一樽,底下的所有弟兄,也是每人一樽酒。刘太守请客,不喝白不喝!”

最后一句让几个家伙愣了一下,典满最先醒悟:“对,不喝白不喝!我这就去办。”

宋亮拦住他,道:“你歇歇罢,还是我去。”

我道:“宋亮,你让小满去。你清点的情况,给我讲讲。”

宋亮道:“是。”典满挤挤眼,急忙出去找酒去了。

我坐了下来,让他们俩也坐。宋亮取出一本帐薄,翻开来道:“此次作战,我们虎豹骑共计伤二百四十七人,阵亡六十八人。战马伤亡的数目,大致相当,三百零五匹。这是指目前完全丧失作战能力的,死得并不多。但我们缴获马匹更多,九百三十一匹,可以全部补充。另外,敌方一万五千精兵,死亡为五千六百七十九名,包括先锋颜良和其他十一副将;俘虏八千五百五十四名,其中包括赵玉从四周野外抓获的三百九十三名逃窜散兵。带伤者一千零二十一名。加起来为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名,加上此前攻城时的损耗,应该只有少数不到百人漏网,由于飞帅事先令赵玉堵死了北逃的所有大路小道,因此,此战可以称得上全歼颜良部,恐怕他们的主营最近几日连一点消息都不得到,呵呵!”

说到这里,宋亮那么稳重的人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接着,又将缴获敌人的粮草、兵器、马匹、铠甲、帐蓬等等各种军需辎重的情况,一一具体报告。

我注意听着,等他说完,问道:“那是说,还有一名级别很高的袁军大将,也在俘虏之列?”

宋亮道:“是。此人名叫沮鹘,是袁军监军沮授的本家侄子。飞帅要不要见见他?”

我盘算了一儿,道:“不必了。要见了面,我就不好放他了。”

宋亮大吃一惊,道:“什么,放了他?”

我笑道:“怎么,放不得?不光他,这八千俘虏,我全都要放。”

宋亮狐疑地看着我,道:“飞帅,我军十余年来,可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这时,典满指挥着几名亲卫搬着几坛酒,一桌菜进来。我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等大伙坐上饭桌,典满兴高采烈地忙着给大家分筷子分碗,宋亮显得疑虑重重,赵玉则左看右看,等了一儿,忍不住问典满:“鸡呢?是不是你先给吃了?”

典满左手正急不可待地抓起一块肥肉往嘴里塞,听他说得奇怪,急忙咀嚼几下,吞进肚去,闷声闷气道:“嗯,什么鸡啊?这里老百姓的鸡早让颜良给抢光了,这几千斤猪肉还是刘太守费了老大劲才弄到的,哪儿有鸡肉吃啊?”

我微笑道:“玉儿别着急,先吃肉!小满,弟兄们都有肉吃吗?”

典满道:“平均分下去的,一人一斤肉,一樽酒,饭管饱。”

我道:“那八千名俘虏呢?”

典满道:“每人给了一碗稀饭。”

我立刻放下筷子,道:“胡闹!一人一碗稀饭,那怎么吃得饱?”

典满道:“飞帅没杀他们就算便宜他们了,难道还给他们吃干饭?”

我脸色沉下来:“小满,你在战场上杀了半天,你也知道饿,抢肥肉吃。他们就不是人么?他们也在战场拼杀了大半天,就不知道饿?”

典满被我训得垂下头不敢吱声。宋亮道:“飞帅,给他们稀饭,是我的主意。他们人数比我们多过好几倍,万一吃饱了造起反来……”

我打断道:“不给他们饭吃,造反造得更快!”

宋亮也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我手指点点他们:“你们啊……”心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古代粗汉两条,哪里知道什么民以食为天、官逼民反,逼上梁山的道?

赵玉乖觉,忙道:“飞叔别发火,玉儿去处这件事,保证飞叔满意。”

我点点头,道:“不但饭要管饱,还要给他们些肉汤。”

赵玉答应一声,去了。

我看看典、宋二人,放缓语气道:“好了,这是我没交代清楚,原也怪不得你们。不过,你们记住,这些袁军官兵,大部分都是善良百姓,只不过生在袁绍的地头上,才当了袁军。如果我们待他们好一点,也可以成为我军的战士。对了,明天你们可以挑选一部分愿意归降、精通骑射的袁军士兵补充我们虎豹骑。”

做这俩人的思政治工作,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几句辩证法一糊弄,俩人顿时茅塞顿开,连呼飞帅就是高。典满更是急不可耐,立刻就跑出去,到俘虏营去挑选精锐了。

我对宋亮道:“今日你立下不少功劳,我已上奏丞相,升你做尉官。”

所谓因人而异,恩威并重,方可服众。我知道典满、赵玉有仗打,有事干就行,对官职不大热心。但宋亮年纪已大,比较成熟,可就不一定了。果然宋亮闻言双目放光,连声道:“多谢飞帅拔!”

我道:“不用谢我,那是你做事勤勉,自己挣来的。”

宋亮仍是不住口称谢,忽然起一事,道:“飞帅,还有李齐呢?”

我心:“算你有良心。”道:“自然忘不了他。”

宋亮又替李齐称谢不已,言下十分高兴。我奇怪起来,道:“你那么高兴干什么?”升一级还不只是个下级军官,值得这么高兴吗?

宋亮道:“飞帅,升为尉官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许都城而不被司隶校尉府的人盘查了。以后李齐探望在许都的父亲,就方便多了。”

我道:“哦,是这样。”了起来,李齐的父亲患病,被运回许昌去了。连带就起池早来:“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亥牌时分(深夜十点左右),赵玉、典满兴高采烈、满脸红光地回来了。宋亮要去给他们再弄点饭,被赵玉拖住,嚷道:“吃得肚子都鼓鼓的,还吃什么?”

宋亮道:“怎么,你们跟那些俘虏一起吃的?”

典满不乐意了:“怎么,他们不是人?我不能跟他们一起吃?”

宋亮吐吐舌头。

我道:“看你们还很开心,有什么得意的事啊?”

赵玉抢着说道:“典哥哥跟刘大摔跤,被人家摔个跟头。”

典满脸一红,道:“你呢?你跟他弟弟比转圈,还不是被超过两次?”

赵玉脸也红了,辩声道:“我……我是……”不服气,可又不愿说谎,这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我道:“看来,你们不光饭吃饱了,气也吃饱了。是遇上高人了吧?坐下来慢慢说。”心:“摔跤?转圈?那是什么门派?”

典满道:“还说什么呀?飞帅,我们把这俩家伙给您带来了,您亲眼看看得了。”回头招呼:“刘老大,刘老二,你们进来。”

帐外进来俩人,个头高高,肩膀宽宽,面庞木木,足脚咚咚,进来就跪倒磕头:“小人刘大、刘二,拜见飞帅大人。”

我心里兀自回忆,看能不能起他们的门派来,便没有说话。典满原是步下将,短打擒拿应是拿手;赵玉内功不弱,尤其他身怀的玉弦真气,更是练习轻柔功夫的绝妙法门,轻功也不差。这二人能在他们的强项上击败他们,实力实非一般,必是大派弟子。

了半天,没起来,道:“两位请起。”

典满道:“飞帅叫你们起来。”

刘大和刘二站起来,一齐抖抖肩,低下头。我见了二人抖肩的姿势,心中一动。那稍矮的刘大,劲力十足,肩头耸得老高,落得极快,好像人突然受惊似的;刘二的肩膀却含蓄得多,似是的后背上爬上一只小虫,痒舒舒的好不难受,偏偏此时双手却又不得闲暇的那种情景。

我道:“刘大,刘二,你们二位功力不俗,不知是出身哪一家名门大派的弟子?”

刘大、刘二求援似的向典满看去。

典满道:“飞帅,能不能不问他们的门派?”

我道:“为什么?”

典满道:“他们跟我说,此次当了俘虏,那是他们门户之羞。说出去恐怕……”

我道:“如果我认得他们的门派呢?”

典满道:“飞帅认识?”转头看看刘家哥俩,道:“怎么样?飞帅认得,我可没法帮你们了。”

刘家哥俩互相看看,刘大吭吭道:“飞帅真……真地知道我们……我们……我……我不信!”

这人是个结巴。

我道:“你们哥俩不信,我们可以赌一把。”

古时娱乐活动实在没多少,能传到我们那时代的正宗道道也就“吃喝嫖赌”四大项,吃喝嫖那都是有钱人干的活,穷日子是不能常玩的。唯有赌这一项,再穷他没事都可以约几个穷哥们凑到一起耍两把,因为赌注可大可小。所以赌之一字,流传最广,三教九流,无人不懂。

当下我一说到赌字,帐内众人顿时个个精神大振。典满道:“好啊,飞帅,我来做中证。”

刘二道:“不知飞帅赌什么?”

我道:“这样吧,如果我猜中了,你们就留下来,以后跟着我干;如果我猜错了,你们可以回家去。”

刘大急忙双手连摆,道:“不……不……”

我心下微奇:“这傻瓜似的家伙,居然也买我赢?很聪明啊!”

典满道:“飞帅,他俩和他们的师弟们都敬慕飞帅为人,情愿忠心伺候飞帅。这是不用再赌的了。”

我颇受感动,道:“喔,那么,不赌也罢!”

刘大又连着摇手。这回我明白了,道:“你不同意?那怎么赌啊?”

刘大去看刘二,刘二眨眨眼,讷讷道:“飞帅,小人斗胆,如是小人兄弟赢了,恳请飞帅大发慈悲,饶了我们一起的那些兄弟们的性命。”

我心:“我给你们饱饭吃,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噢,古代有杀头饭,他们别是误我要全杀吧?”看看刘大淳朴厚道的木瓜脸,恶作剧的念头顿生,先冲典满使个眼色,要这有点呆气的小子别坏我好事。然后皱起眉,道:“饶了你们这几十个人倒不是什么难事,要饶这么多人,可不是我说了算数的。丞相知道,还不杀我的脑袋?”说到这儿,心中忽然一凛:“哎哟,这件事还真得仔细考虑。一家伙放掉八千名敌军战俘,曹操要还不恼火,那就不叫曹阿瞒,该叫孔圣人了。”

刘大刘二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一齐磕头:“求飞帅开恩!”

我停了近一分钟没说话。赵玉、宋亮早知道我在跟这俩人开玩笑,典满则得到我的示意,总算还明白。刘大刘二哪里清楚?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一到曹操的狠辣,我真是有些后悔了,但在势又不能玩弄假成真的游戏。如此言而无信,这帐里的人都要瞧我不起了。道:“好,我跟你们赌。可是,我要是赢了呢?”这话还有点赖帐的法。

刘大刘二抬起头,刘大摇摇手,刘二道:“任凭飞帅怎样。”

我心:“你们真不愧是北方硬汉,这么直爽,就看准我赢不了?”道:“我问你,你们这一门派中,到底有多少人在这里?”

刘二目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共有四十九人。”

我看在眼里,道:“好,我要赢了,你们这四十九人就全部给我当卫士吧。而且,你们两个每人得在一顿饭时间内给我吃下六个猪头。”回头问宋亮:“还有没有那么多?”

宋亮忍着笑,道:“回飞帅,猪头数量,保证足份。”

我道:“就这么赌了,怎么样?”

刘大刘二同时磕了头,表示同意。

我道:“那好,你们先起来。”盯着二人站起的身形,推究他们的身法和运气方法,得出结论:“刘大是河北铁肩派的,刘二则是比翼派的。河北两派,铁肩担道,比翼连环。铁肩派素来与比翼派不睦,不到你们兄弟竟能各师一派,并肩战斗,真是奇怪。”

刘大刘二神色骤然苍白,脚一软,又一起跪了下去。

这信息再明显不过,我说得一点都不错!

典满悄声咕囔道:“我说了你们不信。怎么样,猜着了吧?”

我哈哈大笑:“好,好,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嗯,小满,他们俩就交给你,在你手下当什长。现在,带他们下去吃猪头,哈哈!”

典满上去,拍拍二人肩膀:“哥儿两个,甭这么担心,飞帅不杀你们那些弟兄的,肯定要把他们都给放回家去。可你们俩别躲,走,吃猪头去。”

宋亮和赵玉都笑了。

刘大刘二跪在地上,看着我。我瞪典满一眼,道:“典司马没骗你们,过几天,我就把你们那些兄弟全都放了。如果你们回家去,也可以一起走。”

刘大刘二你看我,我看你,愣了片刻,刘二磕头道:“从今天起,我们铁肩、比翼两派弟子,誓死跟随飞帅,即使百刃加身,万箭穿心,也决不后悔!”刘大眼中含泪,连连磕头不止。

我早看出这个刘二看似面貌忠厚,实际颇有心眼,不似他大哥那般简单。听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言辞,虽觉动听,但论到感动我的程度,却远不及刘大那简单的动作。由此也可见出曹操以前是多么嗜杀了,连这些人都对他的事迹闻之能详。心里叹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八千俘虏,全部释放。

典满带着刘大刘二出帐以后,宋亮道:“飞帅当真要放掉所有俘虏吗?”

我道:“是的。不过,得等到半个月以后。”

宋亮道:“既然终归要放,何不早放?一则可以省去许多粮食;二来万一这几日主公有令旨下来,不许释放俘虏,飞帅岂非难做?”

我陷入沉思。宋亮说的确是实情。但此时释放俘虏回去,我控制消息,拖延时日的计划岂非失败?

左思右,无法决定,道:“今日已晚,明早再说,回去睡觉。”

宋亮躬身退出。赵玉却道:“飞叔,你答应我的鸡呢?”

次日清晨卯时(六点),我刚睡醒,帐外闯进一个人来,一把把我拖起来,急道:“飞督帅,大事不好!”

我眨眨眼,一看,贼眉鼠眼,瘦耳尖腮,正是本地行政长官刘延。我心:“你这家伙,趋炎附势,狗眼看人。就知道给关公什么英雄美人,害得我失信玉儿。”懒洋洋道:“刘太守,这么早,什么事啊?”

这时典满急匆匆进来,为我冠穿衣。刘延道:“飞督帅,刚才我军探马来报,袁将丑、刘备率领精骑万名,已逼近白马。”

我吃了一惊,道:“什么?他们过了黄河没有?”心:“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罢?”

刘延用手背擦擦额头上冷汗,道:“早已渡过,眼下尚停留在河边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歇营,那村子叫做水溃村,离我们白马城不足五十里。”

五十里,如果把马催得快点,也就两个时辰的路。我又是一惊:“这么快?是谁走漏了消息?”

刘延道:“老夫估计,他们还不知道颜良军已被全歼。”他头上虽然大汗淋漓,但声音却还镇定自若。

我道:“大人是说,他们只是来增援颜良的?”

刘延道:“应是如此。”

我站起身,挥手让典满去集合队伍,问道:“关将军,乐校尉呢?”

刘延苦笑道:“他二人宿醉未醒,只怕难以指望。”

我额上也见了汗,这两个家伙虽然讨厌,但打仗实在是内行好手,不管冲锋陷阵,还是御城守卫,都是得力的干将。没有他们,这仗可真不好打。

“那,太守何不赶快组织守城?”那两个不醒人事,剩下你一个,你倒是在城里指挥啊,跑我这儿来干什么?随便派个人报讯不就是了。

刘延低声道:“昨夜大部分军官士卒都喝醉了,手软足酸,根本无法开弓放箭,举木扔石。”

啊?我瞪他一眼,心:“都是你干得好事!”扎好甲衣,上长剑,急出帐外。赵玉牵过我的红马。我一跃而上,把剑背在背上,在赵玉、刘延等人簇拥下,驰出营去。四扫一眼,除去看守俘虏以外的一千五百名虎豹骑在宋亮、典满等人指挥下,齐齐地排列在营外的一片草地上,除了马匹呼吸喘气之外,更无半点声响。

眼见这训练有素的军容,我心下稍定,一瞥间发现刘大刘二带着数十名陌生面孔的壮汉站在队伍最前列,知道是他铁肩比翼两派的弟子,便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招呼一声。忽然脑子一转,出一个主意,对身后刘延道:“刘太守,请你马上回城,组织军队百姓,护卫粮草辎重,从南门出去,急速向延津撤退。我在城北挡住袁军。”你们打仗不行,逃跑总可以吧?

刘延苦着脸道:“飞帅可否拨给我五百人马?老夫手下,暂无可用之人。”

事已至此,只有同舟共济,责备的话不妨以后再。我一招手,命宋亮率五百轻骑,随刘太守火速回城,专门嘱咐他:“关将军、乐校尉两位,一定要保护好,不得出一点纰漏。”这二人都是曹操宠儿,弄死一个,我功劳再大也有罪。

宋亮答应了,跟着刘延急急去了。

我定定神,又了一,招来赵玉,令他率领一千兵马,如此如此。赵玉听完,大惊:“飞叔,你这是去送死啊!”

我微笑道:“我有把握!只要你动作够迅速,我一定能很快和你们合。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赵玉恶狠狠地看了典满一眼,把典满吓了一跳。

“典哥哥,飞叔交给你了!”

典满狠狠回瞪他一眼:“我当什么事,你这不是废话吗?快滚你的!”

两人一齐恶狠狠又瞪对方一眼。赵玉一拨马头,率人去了。

这两拨队伍一走,人气大减。我看看剩下典满、刘大、刘二等几十人严峻的神情,忽然笑道:“刘大,刘二,昨晚猪头滋味如何?”

水溃村。

袁军二队先锋军中军帅营。

丑解开汗津津的头盔,扔在肮脏的地席上。从卫急忙送上汗巾。丑胡乱抹擦了几下,一屁股坐在刚准备好的胡床上,左右扭动,道:“嚯,玄德公,这胡床是谁弄的,可真舒服。”

依旧戎装遍体的大汉皇叔刘备站在房门口,仰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这间失修已久的茅屋,道:“将军,刘备也不知详细。只是去年曾见曹操那奸贼坐过,据他言道,此胡床又称坐椅,传自北方胡人。到底是东胡人还是匈奴人,备就不明了。”

丑屁股又扭扭,道:“管他是谁,就是比咱们聪明。哎,玄德公,你让我们停在这没人的小村子里干什么?不如痛痛快快赶快去白马,帮颜良将军一鼓作气攻下白马城,到城里休息多好!这小村子又脏又破,连吃的喝的都没有。还他妈叫什么水溃村,呸,好不晦气!”

刘备转过身,在另一张胡床坐下,道:“将军,你与颜良将军交情如何?”

丑道:“那还用说,情同手足啊!”

刘备看看他瘦长的马脸,道:“颜良将军带领的一万五千兵马,除了千余马军,绝大部分是善于攻城的步兵。但颜将军一耽月余,始终没能攻下白马,心中一定忧急如焚。此刻将军冒冒失失前往助战,虽有袁公之命,而将军与颜良将军亦为兄弟,但也难免令颜将军颜面无光。万一两位将军为此闹出误,生出芥蒂来,岂不糟糕?”

丑一拍后脑:“若非玄德公醒,某几乎坏了菜。玄德公所言极是,我那颜大哥虽然仗义,但心眼却小,我这一去,他一定以为我要跟他来抢功劳,不翻脸才怪。不过,主公派我们来增援,不去也不行吧?”

刘备了,道:“先派人跟颜将军联络,要他心里有个数,如果他同意,咱们就过去。要是颜将军觉得他一人之力足以攻克白马,我们也不必性急。”

丑皱皱眉,忽道:“玄德公以为,颜大哥能自个攻下白马吗?”

刘备一听,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暗中嗟叹一声:“连袁军中最有名的一对兄弟般大将也这么心怀鬼胎,如何能同心破曹?”淡淡笑道:“以备愚见,再给颜将军一个月,他也攻不下白马。”

丑哦了一声,道:“那好,就这么办。”正要派手下去白马见颜良,忽然一裨将进来禀报:“禀两位将军,白马颜良将军使者,求见将军。”

刘备瞅瞅丑,意思是:“来了吧?”丑点点头,心:“幸亏听了大耳朵的,没冒失冲到白马城下去。不然,颜大哥怪罪,那可不好玩了。”忙道:“快请。”

不一儿,脚步声响,七八个人跟着那裨将行至门口,为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偏将。汉代军制,大将军为军中最高军衔,以下骠骑、车骑、卫将军次之,再下是征东、征西、镇东、镇西、安东、安西、左、右、前、后、征虏、建武、鹰扬、折冲等数十等军衔,将军的最后一等为偏将军、裨将军以及中郎将。袁绍此时身为执掌征伐背叛的汉大将军,为了和曹操争夺天下,行前大封武,像颜良丑都已分别封为征西和征南大将军。因此虽然在曹操那边偏将军已是了不得的大将,在袁绍军中却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那裨将迈进屋内,道:“禀将军,颜大将军使者王将军到!”

那年轻偏将见房舍狭小,拥挤不堪,便在门口站定不再进去,拱手施礼道:“末将王阿飞,参见将军,刘将军。”他身后众人一齐行礼。

丑见他官卑职小,不以为意。念及他是颜良使者,躺靠在胡床上的身子微微欠了欠,道:“罢了。你家颜良将军派你来,有什么事啊?”

刘备却站了起来,道:“王将军毋须多礼!”

丑微感奇怪,按说,刘备是今上的叔叔,官拜左将军。虽然比他这个征南将军低了几级,却是朝廷御封,比他可要硬气多了。见这么个小小的偏将,何必这么客气?

那偏将直起腰,看看刘备,向丑道:“末将奉颜良将军之命,有一事相询将军。”

丑道:“什么事?”

那偏将道:“我家将军道:‘你去将军的帅营,问问我那贤弟,他这么急急忙忙颠了来,是不是看我的笑话啊?’”

丑一听,颜良真是挑眼来了,忙坐直起来,道:“王将军,你回去对我颜大哥说,他误了!我和他是八拜之交,过命的交情,怎么看他的笑话?”

王偏将道:“我家颜将军也知道将军念着义气,必不至于要来和他争夺攻取白马之功。不过,颜将军也知道,将军身受主公之令,亦有不得已之苦衷,故此和将军商量,做一个协定。”

丑撮撮牙花子,道:“大哥能体谅小弟的心,小弟还有什么可说?说,什么协定?”

王偏将道:“我家颜将军说了,他在五日之内,必能攻下白马城。如果五日之内攻略不下,那时还要请将军相助一臂之力。”

丑心中暗乐,嘴上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颜大哥勇武盖世,一定不需三两天,就能在白马城中设宴请我和玄德公痛饮美酒了。”

王偏将道:“将军既然答应,那么请将军约束三军弟兄,五日内切莫向白马城移动。”

丑道:“那是自然。你回去告诉颜大哥,我丑预祝他早奏凯歌。”

王偏将脸露笑容,道:“谢将军吉言。那末将这就回报我家颜将军。”恭身一礼。

丑忽然看到他身后刘大刘二两人,他跟这俩人可是老相识,笑道:“刘大,什么时候再和老子比试比试角力啊?”

刘大吭吃吭吃说不出话,刘二急忙接道:“五日以后,我兄弟当在白马城中恭候将军大驾。那时,将军可要手下留情喔!”

丑哈哈大笑。

刘备忽道:“待我送王将军出去。”

丑怔了一怔,道:“也好,随玄德公。”

路上,刘备反复打量那王偏将,等出了大营,众人已将上马起程时,忽道:“王将军,曹丞相一向可好?”

王偏将身后的众人脸色齐变,一个黑大汉一抬手,从马鞍桥摘下一杆长戟来。

王偏将,也就是我了,轻轻一挥手,让众手下稍退数丈,道:“刘皇叔,可否再送末将数里,末将有心腹话相告。”

刘备迟疑一下,道:“备在袁营,乃客卿地位,恐怕无能送将军数里之遥。”

我知道他心怀疑忌,不能勉为其难,便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在此聊几句,也是一样。”

刘备道:“愿闻高论。”

我道:“皇叔何以认定,末将来自曹营?”

刘备道:“此事易耳!备略知相人,将军根骨清奇,气度内敛,主为大将之才。备在袁营时日虽短,也知袁营之中并无此等人才。颜良性情狭隘,头脑简单,决不能到和丑定下什么五日之约。他若尚在,一定早已亲自出马,来找丑论。再者,如果我眼不花,适才那位黑壮士手中所握的,应该是昔日温侯吕布的金银戟,是不是?这支戟落在曹营,天下共知,将军不能否认罢?”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六、首战告捷(下)

我心中暗惊:“人说刘备一代枭雄,果然不简单。不过,我倒忘了他和吕布是老相识了,自然认得这条戟。古人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真是不错,以后可得注意这种小地方。”刚才我怕暴露,没敢多看他,此刻细细打量,见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传说大致相仿。看他耳朵,倒确实比一般人大上那么一分两分;再看他手,好像就和平常人差不多了,没怎么超过膝盖去。

刘备道:“颜良可是死了?”

我道:“不错。颜良已死在令弟关将军刀下。”

刘备一愣,失声道:“云长?他……他已投降曹操?”

我道:“是啊,我们这次救援白马,就是关将军为首领军。”

刘备愕然,过了好一儿,才道:“唉,不到……我兄弟竟然……在两军阵上……!”说话时他脸上神情不住变化,显然心乱如麻。

我看他样子,情不自禁的,也不由有点替他难受,道:“皇叔不必担心,关将军一直未忘皇叔之恩,此刻他虽尚不知皇叔在袁营之中,但末将以为,你们三兄弟终能再度相逢。”

刘备轻轻摇头。我道:“皇叔莫非以为,关将军贪慕荣华富贵,不肯再离开曹营?”心:“倒要先看看你的心胸如何?”

刘备道:“不是。我家二弟义气深重,闻知我的消息,必然星夜赶来。只是他如今杀害袁绍爱将,袁绍岂能相容?”

我见他考虑的是这个,忍不住出言指点道:“袁绍虽兵多粮足,但好谋无断,必非曹丞相之敌手,皇叔何不早谋退步,不就可与关、张二将军相了么?”

刘备一惊,道:“你知道我家三弟下落?”

我心:“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不久也知道。池早,对不住了。”道:“末将素来敬慕三位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不得不据实相告:据末将所知,张将军现在芒砀山附近一座古城之中,占城为王。”

刘备惊喜交加,以手加额,道:“苍天有眼,眷顾刘备!我三兄弟终有再见的一天。”

我心里嘀咕:“这家伙何以厚张而薄关?哦,关羽投了敌,张飞却在坚持不懈地斗争,自然待遇不同。有道!”道:“皇叔快下决断,末将不能再耽搁了,关将军受了伤,还等着末将回去报告情况。”

刘备关注道:“啊,我家二弟受了伤?”

我道:“是啊,关将军虽然只是左臂上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但这一来,我们军无主将,大队只好撤往延津。但关将军不肯先退,亲自断后。末将眼见势急,所以自告奋勇,希望能阻止后续袁军的进攻,不遇上皇叔。”这番话是我看到刘大刘二时已经开始构思的,到得丑大营前已经润色完毕,保证刘备听不出一点破绽。

刘备沉吟片刻,终于喟然道:“曹军有将军这等智勇双全的将领,袁绍何能不败?好,我尽量拖住丑。但此人心性难定,你告诉我二弟,速速撤退,万勿迟疑。”

我心里松了口气,白马的百姓和粮草辎重,有五天时间,应该能够退回延津。道:“是,那么末将告退。”

刘备心事重重地点点头,道:“将军保重。嗯,将军真是姓王么?”

我轻笑道:“末将王阿飞,确是真实姓名。”心:“你们这消息也太闭塞落后了,你还不知道,我才是你二弟的顶头上司呢!”

刘备盯着我,道:“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将军。”

我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在曹操面前也是漫不在乎,这时却被他看得脸上发热,心头乱跳,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默运内气,凝住精神,暗:“这人双眼有种奇异的魔力,比美女的明眸还厉害,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真是奇了。莫非他移植的是貂婵的眼睛?”偷偷一笑,这法真是胡扯!道:“末将来,不久即可与皇叔再见。”道:“我要争夺天下,你是曹操之后的第二号对手,不见哪儿行?”一跃上马,一摆手,马蹄得得声中,大伙一起飞驰而去。

三天以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丑终于发现上当,和刘备急急忙忙赶到白马城下,却只看到一座空城和城外那座虚设的袁军军营。

听到颜良被斩,全军覆没的消息,丑怎么也无法置信,狂叫道:“放屁!胡说!我颜大哥勇冠三军,部下兵强马壮,怎么被人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剩?”若不是刘备劝解,报讯的将佐必定被他一刀挥作两段。

刘备心:“颜良虽勇,奈何他碰上了我二弟;兵马虽多,可惜都是乌合之众,并非训练有素的精兵。”心里这么着,嘴里却不住安慰,陪他一起进驻白马城。

下午未牌时分(十五点),二人得到消息:白马守军及百姓数万,正向延津方向撤退,现在离白马城七十里的沙店集。

丑闻讯,立刻找过一张地形图,大手在地图上一比,乐了:“呵呵,玄德公,你来看,白马离延津距离是一百三十里,敌军走了四天,才走了七十里,不过一半路程。”

刘备看看地图,心中暗急:“二弟,你们怎么走的?再慢,四天走一百多里路也该走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有六十里?”

丑当即传令:“全军集合,出城追击!”

刘备忙道:“且慢!”

丑道:“玄德公,何事?”

刘备心:“是啊,什么事?”道:“是这么回事……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军调动,需要谨慎从事,以防中了曹操的奸计。”

丑道:“对,对,玄德公言之有。依玄德公之见,该当如何?”

刘备道:“嗯,这样……”

“啊,他们怎么来的?”白马山南麓,我见到李齐和他身后的数千石粮草车,脸色也变了。

二十二日我令宋亮协助东郡太守刘延护送关、乐二将、全城百姓以及缴获的粮草先退,又让赵玉率军去白马北城外重建一座袁军军营,然后退往城西四十里的白马山等我。昨天我计算时间,料大队人马已可在两日内全部安全到达延津,便释放了那八千名白马之战的俘虏,叮嘱他们绕过将再次成为战场的白马,再渡河返回黎阳。

赵玉、典满等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道:“现在放他们回去,一定有人前去丑大营,报告我军动向,为什么要放他们?”

我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我打算在此和丑打上一仗,狙击他追赶我军大队,如果打得漂亮,拖住他一天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吧?那时他们再也休追上刘太守他们了。”

赵玉和典满都是狐疑满腹,觉得我用兵甚为奇怪玄妙,无法解。其实我心中的计划实在难以出口:“历史记载,丑军因在延津抢夺曹军粮草、马匹,而致军心大乱,被曹军冲击,全军尽没,丑也死于乱阵之中。我偏要修正历史,让他抢不着粮草,而且到不了延津便死在白马山下,死在我的戟下。颜良已被关公所杀,我不能让诛丑的功劳也被其他人抢了去。”

所以,当我一看到李齐,顿时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你和张辽、徐晃一起来的?他们呢?啊,到前面捉丑去了?好啊,这么几天,他们就把一千石粮草运到这儿了?嗯,很有本事嘛!我一定上奏丞相,给他们记一大功。还有你,我让你往官渡方向移动,你居然把我军的粮草移动到敌人眼前来了。”

李齐吓得直往后退,道:“飞帅,不干我事,是他们逼我一起来的。”

典满扶住他,道:“飞帅,他们不听军令,私自偷返前线,确实可恨。不过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张将军和徐将军这么去战丑,那是送死。飞帅,我们得去救他们。”

我怒气微消。其实我不是气愤张辽、徐晃不听指挥。而是忽然绝望地感到,历史的轨迹毕竟不是我所能为所欲为修改的。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这片刻间就全部发生了,不可能出现的道具在一瞬间就完全齐全了。

我胸腔深处慢慢膨胀的那个勃勃野心,难道真只不过是徒惹人笑的一个黄梁美梦吗?

所谓的历史,真是难以改变的吗?

我恨恨拔出长剑,一剑一剑劈着眼前的一块巨石,冒出星星点点、丝丝缕缕的鲜色火光。

我不服气,我不相信!

可我确实没办法!

这时,山上的了望哨挥动旗帜,用旗语向我报告敌情。典满看后,道:“敌军一千余骑,已接近白马山。”

我一怔:“张辽、徐晃没上去迎敌?”

山上小旗又一阵乱摇,典满道:“骑兵逐渐增多,步兵不可胜数。”

我骂道:“放屁,丑全是骑兵,哪有什么步兵?”

典满脸一红。赵玉道:“飞叔,你别骂典哥哥。你昨天不是放了八千俘虏吗?不是丑让他们一起出来助威?”

我恍然大悟,一定如此。向典满看看,道:“小满,我骂错你了。”

典满道:“飞帅骂我,有什么大不了!我看张辽、徐晃二将军已潜入敌军中央去了,是不是全军杀出接应他们?”

我收起长剑,定神了,道:“他们只带了一千人,如果真的明白军事,就该知道现在敌军人多,来势正猛,决不可硬拼。如果他们冲杀出去了,那是自己找死,我们也只有一千五百人,救不了他们。”

典满急了,道:“可是……”

我冷冷道:“没什么可是。李齐。”

李齐忙道:“末将在。”

我道:“你率五百人,把粮车推往白马山北麓,见到袁军,立刻放弃粮草,逃到这里来。”

李齐以为自己听错了,道:“飞帅,我们是骑兵啊!”

我道:“骑兵?你运粮草到这儿的时候,没过你是骑兵?哼!下了马,不就是步兵了?快去!”

李齐不敢再说,急忙去了。

典满脸上汗珠直迸,道:“飞帅,我军粮草本来就不多……”

我本来心里就烦,准备了半天,还是得照历史记载行事。见典满还来多嘴,心:“嘿!连反对的人都给我准备了。”瞪他一眼,道:“小满,你领一百弟兄,去把李齐他们留下的马都给我卸下马鞍,赶到山北边去吃草。”

典满还要说话,赵玉偷偷扯扯他后甲裙,低声道:“飞帅火啦,别跟他顶嘴。”

我内功深厚,他这句话被我听到了,斜了他一眼,吓得他急忙住口。

典满咽口唾沫,耷拉着脑袋,把金银戟交给另一名亲卫,也去了。

消息不断从山头上传下来:

“李司马的粮车已被袁军截住。”

“李司马率队向我军退来,粮草全被袁军抢去。”

“张将军、徐将军从丛林冲出,杀入袁军阵中。”

“典司马的马队被袁军冲散,袁军正四处抢夺我军战马。”

“张将军、徐将军被大队袁军围困,死伤不断增加。”

“典司马率军力战,杀退一队袁军,正向敌军中军主力冲击。”

听到这里,我啊地一声,这小子为何不退回来?心:“算了,多怪谁也无用。能修改一点是一点。起码,这次我把主战场就变过来了。别耽误了消灭丑的正事。”立刻上马,接过亲军捧递的金银戟,道:“全军上马。”

唰唰数声,几支箭从山侧射了过来。我微微一笑,并不,径直向手下将士们大声道:“弟兄们,现在,该是让丑出出丑的时候了!让河北的骑兵见识见识我们虎豹骑的的威力吧!”赵玉横枪几点,把那“之末的强驽”拨了开去。

我镇定自若的举止,颇富煽动性的言词感染着部下,众人轰然大笑,纷纷大叫道:“飞帅,出击吧!”“飞帅,我们早等不及了!”

赵玉扬起笔管银枪,稚声喝道:“破袁军,杀丑!弟兄们,跟我来!”当先向山北冲去。

我双腿狠命一夹,急忙跟去。一则担心赵玉出点什么意外,难以向赵楷交代;二则杀丑的光荣任务,我可不让他抢了去。

任何战争,如果主将能以身作则,冲锋在前,那么不管他有其它任何缺点,最少却已经是一勇将了。这样的将领所率领的队伍一定是一支勇往直前,战斗力强大的铁军。

虎豹骑本来就是曹操苦心经营十多年的精锐家底,骠悍敢斗,野性极浓。自在白马城大破颜良之后,诸军士对我的指挥能力已十分敬服。此刻我现出身先士卒,不畏强敌的勇士气质,众人更是士气大振,催动马匹,口中低低胡哨,各展刀枪,随着我和赵玉蜂拥杀出。

战场在白马山东北边一处宽阔的土地上。这片地方我勘探过,长了稀稀拉拉的黄草,土地比较坚实,摩擦力很强,适合骑兵冲击驰骋。

进入战阵,我停下座骑,大致观看了一下形势,最靠近我们的是千余名队形混杂的袁军骑兵,正乱轰轰地抢东西。有的拢住了几匹马;有的正在用枪挑破粮草车,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胯下马闻到干草香味,伸嘴就啃;还有的,干脆跳下马,几人合力,打算把粮车推回去。正中央是丑的主力,约有五千余骑,正围住张辽、徐晃的千余人厮杀。典满的数十骑则在丑军的外围奋力攻击,希望打开一个缺口。再往后里许,队形乱七八糟,是数千步兵,大多数站在原地观望。再后面不远处又是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

察看完毕,我对赵玉道:“玉儿,擒贼先擒王!我们先去援助小满,杀了丑再说。”正说间,突听一声大喝,嗖地一声急啸,一道光芒,闪电般向我的咽喉射来。

我大吃一惊,好厉害的快箭!我自知马上功夫较弱,不敢乱动身体躲闪。急伸左手食中二指,霍地一夹。毕竟我眼力、内力还算到家,这一箭虽然速度、劲道、准头都是一等一的,但我这一招“虎穴夺子”却正正卡住羽箭的黑色羽尾。

只差几厘米,那箭就将沾到我那高贵而柔嫩的喉咙。

远处有人大声道:“好身手!”声音响亮之极。

我循声看去,只见数百米外袁军阵中,一名红袍铜甲的将官,正手擎长大雕弓,注目看我。

我问道:“此将是谁?”

身后刚刚换马赶到的李齐道:“此人复姓公孙,名箭。人称‘神箭公’。”

我赞道:“神箭之谓,名不虚传!传令下去,务必生擒此人!”

我不是研究战争的专家,但多年读书生涯,看多了名将们鼓励军队士气的各种招式,早已明白,这指名活擒敌将也是其中的一种。我给它取了名,叫做“朦胧类推式”。我虽然只是说生擒这一将,部下却不免自然而然要,主将如无必胜信心,有全歼敌军的把握,何敢下此悠闲之令?人同此心,大家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坚信只要“跟着党走”,定能取得战斗最后胜利了。

果然,身侧身后一阵骚动,赵玉欣然道:“臭贼子,我去擒他!”摇动银枪,飞马冲去。数百虎豹骑兵也随后跟上,呼喝着冲向丑主力军阵。

李齐道:“飞帅,敌军并未全军进攻,这可怪了。”

我心:“那必定是刘备的兵马。唉,可惜没有关羽的旗帜,否则倒可搅搅他的心思。”一到旗帜,脑子忽然一醒:“赵玉他爹给我弄了面白旗,那比关公的旗帜也差不了多少,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忙对李齐吩咐几句,李齐答应了,立刻拨马回去找去了。

奇怪的是,我虽置身嘈杂的战场,但此刻心中却是一片宁静,感受到古代名将胸藏千军万马,早已透视到战争结局的那种快感。而手中金银戟却又同时生出另一股力量,令我忽然间举起长戟,骤然冲向中央人马最多的中心战场。

丑挥舞着铁枪,一人力敌张辽、徐晃二将,兀自尚有余力,时而还在着:“名震河南的张辽、徐晃,不到也这么无赖,两个打一个。哼哼!也不过如此而已。待我四个打你一个,你就知道,论起无赖,你们比我可差多了!”他在出马接受二将挑战时,已吩咐下去,围住曹军,格杀毋论,为我颜良大哥报仇雪恨!

张辽、徐晃耳听着身后己方士卒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心头又急又痛,但也无可奈何,只有拼命死战。此次已经触犯了军令,如果不立功回去,必然被那个小小都尉大大羞辱一番,甚至被他假公济私,以军法惩罚!现在虽然凶险,但万一能杀掉敌方主将,那就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

恶战之中,哪容分心。丑觑出二将招式渐乱,嘿嘿一笑,铁枪加急,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裹定了较弱的张辽。张辽知道自己臂力远不及丑强横,大刀一直灵活闪击,不敢与他正面相碰。此刻对手盯住了他,更是吃力。数招一过,便感不支。旁边徐晃眼见情急,不顾一切,大斧连挥,硬插进刀光枪影之中,要替张辽接下大半攻势。哪料丑明攻张辽,其实正等着徐晃,见他钢斧劈至,嚯嚯怪笑两声,猛然铁枪斜磕,喝道:“去吧!”

咣当一声巨响,徐晃大斧直荡了出去。他急忙用力一握,嗨地闷哼一声,勉强控制住钢斧,只觉双臂发麻,两手虎口如火烧油烫,辣地疼痛起来,低头一看,两手都是鲜血涌出,知道虎口已裂,没法再战了。没奈何,马头一拨,败下阵去。

张辽咬紧牙关,心:“回去也是死,那就死在这里好了。”一声不吭,只是挥刀死撑。

正危急间,忽见四周敌军如被一块巨石击中的平静水面,哗哗洞开一条数丈宽的口子,一个黑甲黑马的黑大汉,铁戟翻飞,率领数十骑杀了进来,大喝道:“张将军且退下,让典满来战他。”

张辽大喜,道:“典司马,飞督帅也到了么?”

典满心:“现在你才肯真心叫一声飞督帅?”懒得他,径冲上前,格开丑一记大力崩枪,全身一抖,叫道:“哇,好大的劲!”他生性不肯吃亏,反手就是一戟,道:“接我一招。”丑不慌不忙,也格了开去,赞道:“黑大个,你比那俩都强!”典满恼道:“你说我黑,难道你就白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各施巧技,翻翻滚滚恶战起来。

张辽有典满替着,又见后续虎豹骑陆续冲杀进来,把局势渐渐扳了回来。急忙收拾手下残余,就这半个时辰,部下已伤亡大半,只剩二百余骑。徐晃的五百本部军马更惨,还余百十来个。二人一合计,徐晃远眺几眼,道:“那边是刘备罢?主公最恨这家伙,不如我们去擒捉他。”张辽叹口气,道:“只得如此。”

既然打不过丑,去碰碰运气,捏捏软柿子,也是最佳抉择。可刘备人马多过两人十倍,还有数千步兵在侧搞得不好,没擒着别人,还有被别人擒拿过去的可能。但事已至此,只有一博了。

正在此时,一将挥舞一面白旗,率领百余骑飞驰过来,大喊道:“张将军,徐将军,飞帅令我随两位将军去捉刘备。”

二将一瞧,正是数日来一路同行的李齐。徐晃道:“李司马,你拿这面白旗干什么?”李齐哈哈笑道:“飞帅说了,有此一旗,胜过千军万马。”

张辽见白旗上大书五个大字:投降者不杀!若有所悟,精神一振,奋然道:“好,冲啊!”当先向后阵冲去。李齐一面冲,一面大叫:“投降者不杀!投降者不杀!”他嗓门甚高,喊得数声,对面那数千步兵已自骚动起来。

典满与丑力战,使出混沌破天戟法,一招紧似一招。丑枪法相形见绌,奋力抵挡了一百余合,渐觉吃力。暗暗心惊:“这小子从哪里来的这种招式?”

此时我也冲入中心敌阵,见典满长戟起如飞弹经天,外冷而内燥;落似黑豹出林,前直而后曲。招招显示着一种即将爆炸式的动感和神秘莫测的节奏,把我教给他的戟法内涵发挥得淋漓尽致,顿时呆了,瞪着眼痴看,心:“好家伙,前年六月,‘刀剑舞’表演坊的大师兄魏此狂曾在守拙一族十周年庆祝大上,以一路五十分钟的巨型仿古舞蹈‘长刀笑’,震得守拙一族的那些高人们坐立不安,几欲踊身随之而舞而歌。称为十大杰出发明之二,比我的九阳拳击功还胜了一筹。但如他见到经过现代人熔化冶炼的数千年艺术精品,从小满这种先天就合适的淳朴强悍的古人手中使出的这路‘混沌破天戟’,必定大喜如狂,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拜小满为师。”

我传给典满的各式招术,历经千锤百炼,再由当代武术研究家精心挑选,每一着都是精华所聚。尤其有很多招式是东汉三国以后才流传开的,其中妙味自非丑辈一时能够尽数品悟。而典满原本就精通刀戟,根基十分扎实,自跟赵楷一场激斗之后,境界更是大升,实力一日千里,奔逸绝尘,连我这眼高手不低的师父也是张口结舌,瞠乎其后。丑虽凶,又怎能抵挡?照我的看法,他能力斗百合而枪法未见大乱,已可算这时代第一流的高手了。

丑越战越是心寒,只觉敌人的戟招如同长江大河,滔滔奔流下来,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又缠斗数合,急刺三枪,唤做“金鸡三点头”。他枪法高强,三招犹如一招,三道枪影,同时奔向典满眉心、咽喉和前心点去。

我暗暗赞佩:“好枪法!不愧是纵横河北的美丑二将。”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丑长可真有点丑陋。可惜没见过颜良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为什么他们两人名字这么古怪,一个叫做颜良,一个便叫丑,难道他俩的爹娘生他们的时候就住在隔壁,所以取了这样压韵对仗的名字?”

正自胡乱着,只听“叮”一声脆响,典满哈哈笑道:“你班门弄斧,我家飞帅的着式,如何能行?”原来他以自己长戟上枪尖和两个刃尖,在一刹那之间,不差分毫地一起点在丑的三个枪头上。

丑的战马倒退几步,脸如死灰。这一枪“金鸡三点头”虽然十分普通,却是他苦练二十年的绝技,一枪似慢实快,一枪似快极慢,还有一枪,却是因人而异,临场随机,端的可称是随心所欲,枪出敌亡。不到典满竟以此等怪招,随手破解。以典满枪尖刀刃之间的距离,本来绝无可能在同时击中他的三道相隔甚远的枪头的,而今典满居然就做到了,这说明典满功力深厚,已达明心澄意境界,心思动到何处,手中兵器便到何处。这等对手,岂能胜之?怯意一生,斗志立失,丑拨转马头,落荒便跑。典满叫道:“丑休走!”紧追不舍。

我见时机正好,逼运内力,大喝道:“丑输了!活捉丑!”

这两句声震野外,数里之内,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周围正在奋战的袁家官兵见本军帅旗果然滚滚后退,一向战无不胜的主将确实已败下阵去,士气大挫,队形顿时微见散乱。虎豹骑本来人数较少,这段时间和丑主力僵持,非常不利,大部分被分割开来,陷入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苦战之中。此刻忽然听到我高昂宏大的声音,军心复又大振,各自冲杀,逐渐又汇聚成股,纠集为互相援助的一支支铁骑。此涨彼消,不多时,袁军大溃,四散奔逃。

我向远处看去,只见尘沙飘扬,旗号疾走,刘备的队伍正被张辽、徐晃赶得没命地向黄河方向窜去。

兵败如山倒!我又起一句古话。本来我打算着亲手去杀丑的,可是看看这漫山遍野的鲜血、死尸和哭爹叫娘的滚滚败军,忽然间没了兴致,便从战马下来,等着众人来报告。

不一儿,李齐从前面驰了回来,手上的白色大旗却不见了。他兴奋地道:“飞帅英明!那杆大旗一出,袁军后队立刻土崩瓦解,大部投降,还有少数跟着刘备亡命而逃,张辽、徐晃二将军正衔尾急追。”

我道:“他们活捉刘备,好将功折罪么?”

李齐听我话中有讥讽之意,道:“是啊,飞帅,有什么不对?”

我道:“法虽好,嘿嘿!其实难办。”

李齐道:“为什么呢?”

我道:“这还不明白?刘备是个逃跑大王,张辽、徐晃这两个家伙能抓住他?那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李齐脸色有点难看,道:“飞帅,您说话一向没错,抓不着刘备,这下我们可惨了!”

我这才起,不遵号令的还有他一份。

“哼哼!不听我的命令,却跟着他们去胡闹!我要治你的罪,你这场冲锋陷阵的功劳可没法抵罢?”

李齐低头认罪:“是,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我点点头,道:“要不是看你老实……哼,算了,这次饶了你。”

李齐愣住了:“飞帅,您不打算惩罚我了?”

我心:“我闲的?”道:“你家飞帅今天心情好,不光你,连张辽、徐晃两个也一起饶了。不过,再有下次……”

李齐忙道:“绝对不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敢再违抗飞帅军令了。”掉转马头,便要走。

我道:“李齐,你干什么去?”

李齐道:“我去追张辽、徐晃二位将军,把飞帅的话告诉他们。不然,他们非追过黄河不可。”不等我同意,催马就跑。

我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来古人脑子就是差劲。

忽听身后的亲兵叫道:“飞帅,典司马和赵公子回来了。”

只听典满豪声叫道:“飞帅,飞帅!”赵玉则是传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嘻嘻笑声。这两人内力都很不弱,声音直刺耳膜。

我侧头一看:“咦,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话到人到。恍似旋风一般,一黑一白,两骑快马迎面飞到,黑马上典满左手一扬,扔过一团东西,“噗通”一声,掉落地上。

“飞帅,丑人头在此。”

白马赵玉不甘示弱,双手一推,也推下一大堆东西,叫道:“孩儿们,给我绑了!”原来是一袁将。过来几个人,胡里哗啦,把这人给绑上。

我吩咐人收起丑的首级,侧头仔细打量这名袁将。见他红袍铜甲,三十来岁年纪,面貌平常,神色却很是精悍,虽然被俘遭辱,眼睛里却仍旧是不屈的光芒。我认了出来:“是那位神箭将军公孙箭。玉儿,你还是把他给捉住了?”

赵玉笑道:“飞帅不是说要活的吗?这人挺滑溜,我还真费了些力气。后来他保护着丑往下败,我才盯着他。他放着弓箭不用,偏要和我比兵器,结果没过十个回合,就给我生擒活捉了。”横了典满一眼,“为了捉他,我才没顾上杀丑,让典哥哥占了便宜。”

典满拿白眼珠回敬他一眼。

我问那公孙箭:“公孙将军,你箭法如神,为何却舍长就短?”

公孙箭斜过脸去,道:“要杀就杀,休得罗嗦。”

我道:“要不要杀,我说了算。你着什么急啊?”这种地痞无赖的话也只有我这现代人能说出来,当时的人根本就不懂。但对付这种硬骨头,硬对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典满你说他直吧,他可一点也不呆,最先就品过我话里的味道,跳下马,凑趣笑道:“对啊,这里我们飞帅说了算。飞帅不让你死,你死也死不成。”

我瞪他一眼,这家伙,坏倒挺快!这不是逼公孙箭寻死么?见公孙箭脸上涨得通红,忙道:“是啊,活得好好的,死什么啊?快给公孙将军松绑。”

公孙箭被松了绑。他活动一下胳膊,看我几眼,忽道:“你就是树白旗,放降俘的那位飞帅?”

我心中一乐:“赵楷真是出的好主意。看来我名气长得很快嘛!”道:“不错,我是阿飞。也许你听说过,我从不杀俘虏。只是见将军箭法出众,意存结纳,方才和将军开个玩笑。将军如果离开,现在可以走了。”

什么,开玩笑?赵玉瞪起小眼,大为不满。

公孙箭神色迟疑片刻,侧头看看赵玉,道:“这位小将军的枪法,好像子龙将军的赵家枪,莫非和他有什么渊源?”

赵玉一愣:“你眼光不坏啊!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一动,道:“你认得我三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我和赵云兄弟般的关系。

公孙箭脸上一阵迷惘,道:“是啊,我是认识赵将军。不过,只听说他有两位兄长,没听说他有兄弟啊?”

典满道:“你这笨蛋!没有就不能生么?”

这越来越不成话了。我道:“小满,你先去收拾残局。这儿用不着你。”

一边呆着去。

典满缩缩脖儿,急忙上马去了。

赵玉道:“我是我三叔的侄儿,飞帅和我三叔是结义兄弟。公孙将军,你怎么认识我三叔的?”

公孙箭道:“难怪我瞧着眼熟。果然是子龙将军一派的传人。今日我公孙箭败在赵小将军枪下,心服口服。”

我心:“原来你不肯使用弓箭,是看出玉儿的枪法了。哦,我知道了。”道:“将军莫非原是公孙瓒大人的部下?”

公孙箭面带羞愧,道:“正是。末将原来在公孙主公帐下为将,和子龙将军乃是好友。去年,公孙主公与袁绍作战失利,在易京(今河北省雄县)举火。末将不得已,降了袁绍。”

赵玉撇撇嘴,轻蔑道:“原来你是投降了袁绍。”

我道:“玉儿,你年纪幼小,不知世间多少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连关云长这等英雄人物,也能暂时投降我军。岂可如此苛责公孙将军?”

赵玉又撇撇嘴,低声道:“关羽算什么英雄?”

我不他,道:“我观公孙将军乃忠义之士,投降袁绍,必有苦衷。”

良言一句三冬暖!这时代像我这般体贴入微、能解对方难处的人,到哪儿找去?公孙箭感动之极,拜倒在地,顿首道:“飞帅,末将当日之所以不即为主殉死,实是老父为袁军掳去,袁绍以老父之命相胁,末将心乱如麻,故而暂降。袁绍此人,看似宽宏大度,其实凶残暴虐,当时降军有三万多人,可他除少数将领之外,竟将俘虏全部斩杀。又信用郭图、逢纪等奸佞之徒,对我等降将暗怀猜忌。末将恨之如骨,早有另投明主之心。飞帅昨日竟将近万降俘全部释放,胸怀之广,气度之阔,末将已暗中仰慕。今日一见,不但武艺过人,指挥若定,而且确是心怀仁慈之念,天下罕有。末将衷心拜服,情愿归顺帐下,以效犬马之劳。还求飞帅收留!”

这番马屁拍得我也大为感动,忙扶住他,道:“将军看得起我阿飞,我怎相拒?只是将军老父尚在袁营,这却如何是好?”你就是为老父投降遭辱的,这一来不是又要害死他老人家吗?

公孙箭双目流泪,道:“飞帅真仁义之将。不瞒飞帅,家父已于去年岁末郁闷而故。临终前叮嘱末将,袁绍并非可托心腹之主,令末将早日离其而去,以免死无全尸。不然,末将今日也不敢投效飞帅帐下。”

我扶起他来,叹道:“真是一位有远见的老人家!阿飞无法拜见他老人家一面,实是终身之撼!”

这是真心话。现在袁绍占据冀、青、幽、并四州,地广人众,兵粮优足,谁不看好他?连死对头曹操这边,也有许多头面人物,正悄悄跟袁氏暗通款曲呢!公孙箭的父亲竟然看出袁绍非托身之主,眼光之高,可说足与本督帅不相上下了。

公孙箭更是感激莫名,道:“飞帅,末将无物可报,愿招降眼下残余顽抗的袁军,尽早结束战斗,不知飞帅意下如何?”

我明白,公孙箭这一是弄点见面礼,二来还有考察我的意思,看看他未来的这位主子的气量到底如何。立刻道:“若能如此,亦两军之幸也!玉儿,公孙将军的弓箭兵器呢?快找来还给公孙将军。”

赵玉应了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取过公孙箭的大弓、箭袋以及兵器九环刀,又令人牵过公孙箭原来的坐骑。

公孙箭喉头不停上下蠕动,接过弓箭,刀上马,疾驰而去。

赵玉担心道:“飞叔,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我轻轻拍拍他背,笑道:“怎么,怕你的功劳飞啦?放心,这次斩颜良,诛丑,功劳最大的就是你和小满,我具上报曹丞相,为你请功。”

赵玉眨眨眼,道:“功劳大不大倒不在乎,只要跟着飞叔老打胜仗就行。可是,飞叔答应我的鸡,什么时候给呀?”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七、性本自然(上)

四、性本自然

又和曹操下了一盘棋。

这回在官渡大营,时间是建安五年(公元2年)四月十三日下午。

大帐之中,我与曹操坐在铺上席子的地上,身旁除了两名侍从仆者,别无他人。许禇仗刀守在帐门外。

终局,我赢了五目。

曹操微笑着住了手,端起青铜耳杯,一饮而尽,道:“飞督帅,你要什么赏赐?”

我一怔。我虽然是曹操亲自任命的虎豹骑副督帅,但这“督帅”二字,乃是让手下人称呼的。曹操自己称我为“飞督帅”,就象孙权称呼周瑜“周大都督”一样,不但显得滑稽,而且完全不合上下级的礼仪。

曹操道:“飞督帅不必客气,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什么。”

这话让我心里寒嗖嗖的,因为我不懂曹操到底干什么。若说为了白马大捷,我已经是“骁骑校尉”,受赏黄金三百斤,美女十名。而且赵玉、典满、李齐、宋亮也全部成为尉官,刚投降过来的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也都升了职,他们虽然没有黄金美人,却各有数目不等的铜钱进账。这等待遇只有关羽一部和我们此次参战的虎豹骑两家享有,其他像乐进、刘延等将领就差了很多,张辽、徐晃无功有过,甚至受到内部警告处分。

曹操对我不错了!

我端着耳杯,喝了一口,了半天,道:“丞相,半月前,飞蒙丞相赏赐许多,已受之有愧,惶恐之极。岂敢再行索赐?”

曹操道:“听说飞督帅将我所赐的黄金美女全部分赏部下,可有此事?”

我愣了一下,道:“丞相如何知晓?”心:“大敌袁绍就在眼前,你日万机,有多少大事待做。还顾着监视手下?”

曹操笑道:“是典满告诉我的。飞督帅赐给他两位美人,他实在无福消受,可他又不敢跟你说,只好把她们又送还给我,哈哈!难道在他眼里,本相竟然如此好色么?”

我暗骂一声:“笨小满!”忙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爱色!典满他年纪尚幼,还不懂这些而已。”

曹操一呆,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爱色!好词!好词呀!”又喝一杯酒,微捋胡须,轻摇其头,又品了一儿味道,赞道:“廖廖十余字,道尽天下男儿心胸。不错,只有那些伪君子,假英雄,才固守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哈哈!其实他们肚子里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哪个男儿不好色?只不过只有好男儿才懂得品色,爱色。可是,飞督帅,还有关君侯,我赏赐给你们的女子,都是千中挑一的出色美人,为什么你们两位却视若无睹,弃之敝屣呢?”

我心:“我不要这些美女,只是要招揽人心,树立起凛然大丈夫的名声,不得已而为之。关羽是为什么?在白马时,他那么急色的模样,总不是装的罢?”道:“关将军也将美女分赏部下么?”

曹操道:“那倒没有。他把那些美女全部交给两位嫂嫂,让她们服伺甘、糜二夫人去了。”

我忽然明白了,暗暗佩服:“一箭双雕式的沽名钓誉,和我的法差不多,比我高!”道:“丞相可问过关将军?”

曹操道:“我问过他,他不肯回答。可我又很好奇,只好再来问飞督帅。”

他这么和颜悦色地跟我聊天谈心,我还真觉得新鲜,更觉得害怕,心:“别是怀疑我心怀叵测吧?可得加倍小心。”灵机一动,又起一句词来:“丞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曹操又是一呆,忽然拍几道:“妙极!好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飞督帅出口成章,意味悠长,令人低咏徘徊,遐无穷!妙啊妙!”他是多大的才子?略略一回味,就明白了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倾身过来,凑在我耳旁道:“飞督帅看中了谁?告诉本相。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这个……”我还真没往这儿。三国这时代的美人实在太多,可大多数都不是我这时候的身份能般配得上的,更加养活不起。少数有品位,或许能看出我的不俗之处的,此时又不在曹操势力范围之内。闻到曹操嘴里散发出的淡淡酒气,心中忽然到:“他此刻并未喝醉,为何却现出这副熏熏将醉的样子?”一凛之下,轻叹一声,并不回答。

曹操坐直身躯,道:“飞督帅,我听说你到过许多地方,见到的美女自然也不少了。依你之见,天下何女最美?”

平时我是最喜欢听“飞督帅”这个称呼的,觉得很威风很潇洒。可出自曹操嘴里,不知如何就是别扭,用心了半天,道:“嗯,阿飞以为,出色女子很多,但就如同春兰秋菊一般,姹紫嫣红,各擅胜场,实在无法置评。”

曹操亲自取勺,伸勺入瓮舀起米酒,为我加满,道:“飞督帅,本相倒不这么认为。”

我道:“愿闻丞相高见。”

曹操道:“本相身为男子,岂能不知男子之心?我以为,天下最美者,莫过于得不到手的美人。飞督帅念念难忘的那个女子,必是飞督帅未能亲近的女子。是也不是?”

我大吃一惊:“丞相之见,如刃剖肉,刀入血出,实是精辟至!”心:“原来‘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这句千古名言,是你留下来的。”

曹操大笑:“和飞督帅说话,真是痛快!哈哈!哈哈哈!”一举酒樽:“干!”

我奉陪一杯,心:“怎么越扯越远了?”曹操召我来,说是有重要军务。来了就见棋盘酒具摆上,声称边下棋边喝酒边议事。可是早在十天前,他就下令军中禁止饮酒了,自己拆自己招牌,这是为什么?而曹操下棋时聚精神,半个军字都没说,更别什么军务要事了,又是为什么?现在棋下完了,又聊起女人来。看曹操的兴致,如果再扯下去,不知还扯出什么话题来,这可真让人不懂了,曹操根本不是这种无聊的人啊!言多必失,不能再漫无边际地瞎扯了。到此处,我好像突然起来似的,道:“丞相,那刘备刘玄德现在袁绍处。听说关将军曾与丞相有言相约,一旦知道刘备下落,便将前往投奔。丞相……”

曹操脸一沉,放下耳杯,低头不语。

我悄悄放下酒杯,道:“丞相既然爱惜关将军,何不早做打算……”

曹操诧异地斜盯我一眼,道:“飞督帅要如何打算?”

我道:“强留关将军,诚非难事,但将使丞相失信于天下,得少失多,自为丞相所不取。然可另行设法。”

曹操小眼睛瞪起来,抬头正视我的眼睛:“飞督帅武兼修,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妙计?”

我道:“不敢!阿飞以为,可用釜底抽薪之策。”

曹操身体前倾,急道:“如何釜底抽薪?”

我道:“关将军之所以不肯为丞相效力,只为刘玄德耳!如丞相能派出高手,暗中潜入袁营,将刘备刺杀。关将军无处可去,无主可依,自然归于丞相了。”

曹操了,微微摇头:“计是好计!但实施起来,难度极大。袁军有十余万之众,什么人能潜入袁营?”

我双手一抱:“阿飞愿意前往行刺刘备。”

曹操哦了一声,看我几眼,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刺杀刘备,我确实是出于真心。因为这些天来,我一起刘备那双勾魂摄魄的魔眼,心底就一阵阵泛冷气。虽然我知道,刘备别无所倚,就只能仗着这双眼睛迷惑众生,最终成就一番大事。但我一起那双眼,心里就不舒服,到现在已经成为我一块心病,一日不杀了刘备,让那双眼睛永远闭上,我就一天不得安枕。而且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刘备就从袁绍营里跑出来,联络自己的势力。那时候他人单势孤,要杀他是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冒险去潜入袁营。但对曹操不能这么说,要显示点忠心和胆气。

可是,看起来曹操并不欣赏我的表现。

他不至于怀疑我是乘机去投袁绍或刘备吧?

停了一儿,曹操道:“子和的体质从小就比较弱,最近以来更是胸痛的厉害。我一直让他回许昌暂时休养。但他坚决不肯。而且虎豹骑官兵只服他一个,离了他不行,所以我迟迟没有下达命令。昨天,他主动出返回许昌养病,并推荐飞督帅接替他执掌虎豹骑。我已经答应了。”

我一愣。子和是曹纯的字,他身体不太好,我也看得出来。可昨天我还见过他,商议练兵之事。他气色很好,也没向我说过这件事。

曹操道:“我马上颁下令旨,升你为领军营中领军、虎豹骑督帅。”他顿了一顿,微笑道:“飞督帅,你说,我能让我最重要的亲军大将去干这种危险的事么?”

我呆了一呆,立时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老阴阳怪气地称我飞督帅。可是,这活是不容易干的。我道:“丞相,飞自入军营,微功寡劳,一下升任虎豹骑督帅,恐怕难服众心。还望丞相明鉴。”副督帅和督帅虽然只有半级之差,但内涵完全不同。做副手别人可以不说什么,但当这两大军种之一的虎骑营督帅,实在不是我这毫无资历的新手能够干好的。

曹操点点头,又摇摇头:“若依卿之资历,做虎豹骑督帅确实为难。但以卿之才具能力以及今日在军中的威望,我看没有比卿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你放心,我让曹休调至虎豹营任屯骑都尉、副督帅,做你的副手。让典满接替你原来的骑都尉职务。有他二人为你牵马执镫,我倒看看还有谁敢不服?”

我心:“这才是奸雄本色。看来你倒真是慧眼识英雄,真的大用我。”如果曹操把虎豹骑完全交给我一个人,我反而不敢放心,那只能说明曹操有什么阴谋诡计对付我了。现在他让他最亲近的侄儿和部下去接替我原来的职务,才是正常举动,属于预先防范措施,却从另一个侧面表明,他对我并无大方面的疑虑。

既然推辞不掉,那就干吧,升官总是好事。不过,刘备是不能不杀的。我道:“丞相,对刺杀刘备一事,阿飞已经策划了数天,料杀他并不为难。还请丞相考虑。”

曹操脸上,忽然显出一丝倦意,似乎还带着点讥嘲之色。他深思了一儿,低声道:“卿之计诚为甚佳,与郭嘉先生亦不谋而合,足见高明。但荀攸、贾诩两位先生所言,也极有道。如能放一人而收天下人之心,我又何乐而不为?”他说这话时声音明显犹疑未定,好像在竭力说服自己,却又极其难于说服一般。

我心:“看来还有机。”还争取:“丞相,事在人为啊!”

曹操脸色变幻,过了一儿,终于狠下决心,道:“可成事在天!卿可知道,昨日关君侯已向远起,近日将辞别本相,远赴河北寻兄?”他心意一定,说话时神情、音调顿时恢复了原来的威严气度。

我一惊:“这么快就走?”看看曹操依旧灰暗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有些为他难受,难怪他今日要打破自己的禁令,要我来陪他饮酒,而且喝了这一点就显出要醉的样子。暗叹一声,伸手拿起木勺,为他斟上米酒。这时刻对爱才如命的曹操来说,确实该多喝点酒。

曹操举杯,一口喝干。我给他斟满,他又喝了。一连五杯之后,曹操忽然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大帐中央。他一手握着耳杯,另一手四下挥动,大袖扇起阵阵轻风。如此手舞足蹈一儿,忽然痛叫一声,张口作歌道:

“远望悲风至,

对酒不能酬。

嘉席不再遇,

念子怅悠悠。

行人怀远路,

何以慰我愁?

独有盈觥酒,

与子结绸缪!”

歌声低沉悲壮,满怀惜别之情。

我从席上缓缓站起,扬起酒杯,一饮而尽,但觉胸中充盈知音离散,叹恨惆怅之意,难过之极,忍不住大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君同消万古愁!”

曹操仰天狂笑,道:“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与君同消万古愁!’说得好!我有飞卿做知己,何惧天下皆路人?”蓦地身子立定,向帐外大声喝道:“召曹休速来中军大帐,拜见飞督帅。”

曹休只比典满大三岁,今年刚二十一。他身体壮健结实,两道剑眉高高竖起,举止却非常优雅从容,少年老成,气质显得刚柔混和,颇为独特。如同一名左手执铜盾,右手挥快刀的战士,攻守兼备。他本是曹操同族同辈一个远房堂弟的儿子,十岁时父亲病逝。他小小年纪,竟然独自一人推着一辆车,载上父亲遗体,带着母亲渡过长江,一直到达祖父曾任职太守的第二故乡吴郡,令众多前辈叔伯十分震惊。葬父不久,他获悉曹操在己吾起兵,当机立断,立刻改换姓名,再次携母星夜兼程,径直穿越荆州北上,顺利赶至濮阳,见到曹操。曹操惊奇非常,赞叹道:“此吾家千里驹也!”让他和自己几岁大的儿子曹丕一起吃住玩乐,视若己出。后来又亲自指点他才武艺,带在军中历练。此刻曹氏、夏侯氏两大家族小一辈人物中,曹休名望最高,能力亦是最强。

我对曹休的第一印象很深,但谈不上喜欢,自然,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以后有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副手在身边,一是说话要小心点,二来办事效率可能很高,省心不少。

曹休则在镇定中显出一定的兴奋和紧张,从他忽高忽低的声音中便可明显看出来。曹操一面拍着他的脊背,一面叫着他的字:“烈,你一向遇事不慌,今天可是有点失常喔!怕什么?飞卿和你一样,都是我心腹爱将,你就当他是亲兄长一般,好好跟着他,多跟他些真本事。”现在他是真有点喝醉了。

曹休连声应诺,扶着曹操回到座位坐下。

曹操挥挥手,示意我们俩都坐下,道:“飞卿主持虎豹骑大局,训练上的事多费点心;平日联络奔走之类的杂役差使,烈去干。”说着话,在袖中摸了半天,摸出卷白绢,递给我,道:“这幅‘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是当年本相最重要的谋士戏志才先生所献,至今已有九年。吾本欲向戏先生请益其中奥秘,可惜,戏先生与我无缘,随我不到一年便去世了。我独自揣摩七、八年,始终不明其。今飞卿天资绝世,虽古之名将亦有所不及,此图可谓得主矣!”

我大吃一惊,道:“丞相,阿飞年幼无知,只不过略通棋道武艺,阵法并非所长。丞相奈何以此珍物相赐?飞万不敢受。”

曹操道:“你我今日对弈,我输了,就当彩物吧。”

我心中犯疑:“对弈彩物?有必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彩物?”道:“丞相,我军中有荀军师、郭祭酒等谋远智广之士,武有二位夏侯将军以及曹仁、张辽等深通韬略之将,丞相何不集思广益,以求正解?”

曹操不悦道:“荀、郭各位虽然识渊博,精通兵书战策,但他们都不甚懂得阵法。听池先生说,飞卿幼遇异人,精研阵法。俗语云:货送识家。飞卿就不必再推辞了。”

妈的,果然是池早在捣乱!我心:“在曹操眼里,我只怕像个怪物,知道得也未免太多了。”手下有本领当然是好事,尤其像曹操这等爱才的专家。但如果他某一天觉得我深不可测到了他无法控制的阶段,那我可就惨了。不敢再辞,急忙跪起身子,伸手接过,道:“丞相深恩,阿飞誓当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曹操高兴起来,看我收拾起阵图,重新坐好,道:“飞卿,当日你我初,你以棋下注,心中要的,是否就是此图?”

真被池早害死了!明明是他要,现在全赖我身上了。心里连骂了十声以后,我恭恭敬敬道:“丞相明察秋毫。那日阿飞正是赢丞相这份宝物,只可惜丞相技高一筹,未能得逞。”

曹操哈哈大笑,曹休在旁也笑了起来。

曹操看看曹休:“这八门金锁阵乃我大汉高祖时一代名将韩信遗传奇阵,玄机精微,妙用无穷。昔日楚霸王项羽自恃勇力盖世无双,轻视阵。但垓下他陷入此阵中,也是几乎无法脱身。靠着帐下八名最强悍的贴身卫士一齐向八个方向冲锋,不顾生死地以身体各自挡住一方阵法的冲击,为项王争取到一炷香时间,才勉强助他逸逃而去。但那八大勇士却全部葬身阵中,成为屈死的冤魂。如果项羽能知阵法奥妙,何至要用他们的生命冒险?烈,我曹氏之中,只有你和曹仁贤弟爱好阵法,你须得好好的跟飞卿。”

曹操真是问高,这故事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曹休更是匍伏于地,郑重磕谢叔父教诲。

曹操一伸手,一名侍者献上一个铜制托盘,上面放着一方拳头大小的虎头金印,黄光湛然。曹操取过印,正色对我道:“子和今晨离开军营时,把这方虎豹金印交还给本相,现在就物归其主,请飞督帅接印!”

我急忙从地上跪直身体,低下头,双手高举,道:“是,阿飞遵令!”

接过印,手中一沉,这方印竟然甚是沉重,显是纯金所铸。扫一眼,发现大印的主体是一只倨傲而视的白额猛虎,下面是一块正方形的平底板,用手摸摸,底板下似乎还铸着两个凹进的大字,字体十分讲究。只是我对古一向没什么研究,不知道是什么字,又没时间细看,捧着印抬头道:“谢丞相!”

曹操点点头,又伸出手。另一名侍者献上一口刀。

曹操轻轻抚摸着青色铜刀鞘,眼中露出回忆的柔和光彩,道:“十年前,对,那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曹某年方三旬有五。那年冬月我在己吾起兵,图谋讨伐奸贼董卓。这口刀,就是我在起兵的那个月亲手打造的,那一炉一共制成五口和这口一模一样的钢刀,称为‘百辟刀’。取意是‘百炼钢刀,以辟不祥’。说来也是奇怪,我自从持此刀起兵以来,虽然多历艰险,但无论与谁作战,最后的胜利者总是我。飞卿,”他看着我,“这五口百辟刀,我自用的一口,在与吕布大战中,失落在濮阳城中,至今不知下落。另外四口,三口赐给了我的儿子丕儿、植儿和彰儿,还剩这一口,我一直没舍得用,也不舍得送给别人。听典满说飞督帅善于用刀,今日我就把这口刀赠送给飞帅吧!”

我大受感动。按照现代心的研究成果,曹操这番肺腑之言说明他其实很念旧情。我看得出,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心有感触,随口而言,并没藏有以情打动观众的那种现代政治家的卑鄙心。

所以我接过刀,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并不说话。

曹休动作明显地看看我,含有醒我这个顶头上司的意味,显然奇怪何以我不向丞相的大恩叩谢。

曹操微微一笑,道:“好,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当前的军情。飞卿可知道,昨天江东传来消息,小霸王孙策死了。”

我心:“对你来说,这倒是个高兴的消息。”道:“是吗?那我军扬州、徐州两线的压力就小多了。”

曹操道:“飞卿果然敏悟。我早得到消息,孙策乘我军兵进官渡,后方空虚之际,最近数十天来一直在策划偷袭许都,侵犯挟持陛下。现在合肥的扬州刺史刘馥多次向我密报,说孙策兵将骁勇,要求派能将前去助阵,稳定局势。哈哈!要不是奉孝力劝,我早就令飞卿辛苦一趟了。”

曹休道:“郭祭酒为什么劝叔父不派飞帅增援合肥呢?”

曹操道:“奉孝认为,一则我军当前最大敌人乃是袁绍,目前本来就敌众我寡,再要分兵拒敌,实非上策;二来刘馥沉毅果敢,治有术,他率人星夜筑建的合肥城高大险固,易守难攻。江东孙策虽然厉害,手下不乏谋臣勇将,短期内也无法攻破合肥;三嘛,飞卿的虎豹骑乃是我军的精锐,应该充分发挥机动性强,快速闪击的特长,如果放到合肥去守坚城拼消耗,乃舍长就短,实非用兵上策。所以我最后还是让蒋济带着三百人,虚称三千,前往合肥相助刘馥。”

曹休道:“郭祭酒见解果然高明。”

我也暗暗点头:“曹操的这个智囊团中人才济济,郭嘉、程昱、荀彧叔侄、贾诩、刘晔、满宠、蒋济等人个个都是一代智士,而且能互相启发,互相促进,故而奇谋善策层出不穷。更难得的是曹操本身智力出众,明于决断,往往能使谋士们的计谋完全显示出它应有的威力。我要叛曹自立,也一定要组建这样一支智者集团,方能与之抗衡。”

从曹操帐中出来,许禇一把抓住我,道:“飞兄弟,对不起啊!”

我愣了一下:“许大哥,什么事?”

许禇挠挠头:“就是你手下那俩司马的事。我没帮他们找到人,还把他们扣了半天。你别生气啊!”

哦!我恍然大悟:“这件事啊?小事一桩。许大哥,你对小弟这么热心,小弟还没谢谢你,怎么生气呢?”

许禇很高兴:“是么?那,我请飞兄弟你喝酒,你肯不肯去?”

我道:“许大哥请我,我一定要去。只是现在军中禁酒,恐怕不太方便。”

许禇瞧瞧我的脸,又瞧瞧我身后的曹休,不说话。

我心:“你看我有什么用?刚才我喝酒,那是曹丞相请的,倒没什么。可我跟你去喝酒,万一被巡视官抓住,可太没面子了。刚上任的堂堂虎豹骑督帅,居然违抗军令,偷偷摸摸跑去喝酒,这让我以后怎么带兵?”

忽听曹休道:“二位不必担忧,不如许校尉一儿到我们飞督帅帐中来,大家在一起喝一杯。难得两位情投意合,只要不给别人知道,丞相一定不见责的。”

许禇和我互相看看,心中都是大喜。我:“我就是怕你从中作梗,你这么识情知趣,以后我自然照顾你点。”

我对许禇的直爽有一种天生的好感,特别和他结交。曹休说得不错,难得他也看得起我,可算有缘。这时代平日又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大家一起喝喝酒,加深加深感情,倒不失为一件高兴事。

我拱拱手:“许大哥,你等有空就立刻过来,我在帐中等你。”

许禇道:“我知道,用不了半个时辰,我准到。飞兄弟,记着把典满叫来。我跟他也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

我满口答应。

回到虎豹骑大营,我的帐外熙熙攘攘已拥挤不堪。虎豹骑上至典满、赵玉、李齐、宋亮等尉官,下至公孙箭、刘大、刘二等司马、都伯、什长,所有军官都得到消息,赶来大帐向我祝贺并聆听我的新官训话。

我照例宣读了曹操对我、典满和曹休三人的任命书,又向大家介绍了曹休。众人显然对他的名字也不陌生,纷纷施礼。曹休很是谦虚,一一回礼不迭,道:“各位不必客气,小将奉丞相之命,只是来虎豹营协助飞督帅的。飞帅筹思军中大计,需要有人伺候,所以平时一些日常杂务便由小将代为处,以后少不得要请大家帮忙指点。”

典满、李齐、刘大等直性子的军官当即大拍胸脯,夸口什么一定帮忙之类。赵玉、公孙箭、刘二等心思较细,又刚刚进入曹营,比较敏感,觉得他话味有点不对,悄悄看我脸色。我冲他们微笑点头,示意无妨,心:“曹休这家伙说话跟我们《拳宗》成董事长的那个姓陆的女发言人似的,说出的话明恭暗倨,本来没什么权力,却像是她掌握着大权。哼,任你千条妙计,我自有一定之规。非让你佩服我,自动不来跟我争权。”曹休虽然厉害,但要和我这未来人明争暗斗,怎么看也不像能赢的样子。所以我站在一边,一副无所谓的架式,任由他去发挥。

曹休的露面出场新闻发布在我的暗中协助下顺利完成。他也不糊涂,感激地看我一眼,道:“各位,现在请飞督帅给大家训话。”

我走上几步,道:“我阿飞全仗丞相赏识和大家在战场上拼命杀敌,才能升到虎豹骑督帅。目前我军正与袁军相持不下,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十万袁军在我们眼中,不过野草乱泥,都给我们虎豹骑踩到脚底下。颜良、丑号称河北名将,又怎么样?还不是玩儿完了?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给袁军做个怎么死的榜样。”

众人轰然大笑。

我对自己的即兴发挥也很得意,洋洋道:“大家以后跟着丞相,跟着我阿飞,升官发财我不敢说,但打一仗胜一仗却没什么问题。当然,打完仗几个钱赌两把,喝几盅,那也是小意思。如果碰到丞相高兴,弄个美人也有可能啊!”

我义气过人,把曹操赐的十名美女,五百斤黄金全赏给了手下立功的将士,众人都清清楚楚。听到此处,各人都是砰然心动,窃窃私语。声音虽然没刚才那么大,但脸上却都现出狂热兴奋的表情。

我扫视众人,脸色转峻,道:“不过,兵不练不精!不练好兵,就打不赢强大的敌人。像这次白马之战,我们被丑数倍于我的骑兵围住,就差点吃了败仗。所以,从明日开始,我要开始用阵法训练虎豹骑,日后便可以寡凌众,以弱胜强。各位身为头目,必须身先士卒,不畏艰苦。不然,休怪我军法无情!”

二百多名大小军官鸦雀无声,接受着我锐利目光的审视。

我点点头,道:“赵玉。”

赵玉踏上一步,脆声应道:“末将在。”

我道:“我命你为虎豹营掌印官,执掌军中刑法。如有训练不力,心存怨怼,口出慢军言辞,蛊惑士卒人心者,立斩不赦!”从怀里取出那方虎豹金印,递了给他。

众军官大都见过赵玉在战场上的表演,没见过也听说了,知道他实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下手无情。见到他手捧金印,圆溜溜的小眼横扫过来,心下均是一阵颤栗,有人便低下头,不敢和他眼睛对视。

我见到如此效果,大为满意,正要再抚慰几句,忽听队列后有人冷冷道:“小人得志!”

这声音颇为娇稚,是个女子。大家听得明白,我自然更不是聋子。但我摆摆手,让典满、李齐等性急的人稍安勿躁,道:“好,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回去以后,多给部下士卒讲讲,明日开始练阵。”

众人答应了,四散回营。只有典满、赵玉、李齐、宋亮四位级别最高的亲近军官被我留下来,预备陪曹休和许禇喝酒。公孙箭、刘大、刘二等人现在是我的随身卫士,站在稍远处警戒。

除了他们,帐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

人一少,典满和李齐可就忍不住了,一起扑向那少年少女,喝道:“什么人竟敢胡说八道?”

那少年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甚矮,一张脸胖嘟嘟的,长得甚是可笑。见他二人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急忙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拦向典满,大喊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那少女却道:“打就打,大哥你怕什么?”她可和她大哥大不相同,最多二十岁,身形婀娜,面容俏丽,脾气也大得多。迎上去照着李齐的胸口飞起一脚,如同闪电一般。

李齐急忙吞胸弓背,险险避开这一记窝心腿。那少女另一脚却又已飞至,正中他腋下。这一脚力道好大,把李齐踢得身子翻将起来,空中大头向下,便要种个倒栽葱。他身侧的典满大吃一惊,手疾眼快,肩膀一横,直撞在李齐左肩之上,把他撞出数丈之外,身体横转,脚前头后,向我站的地方飞来。

我见了那少女起脚的姿势,藏蕴着十足的后劲,暗吃一惊:“这少女脚力之强,真是罕见。而她心思之敏,见识之广,更是令人佩服。居然从典满的跑动中看出他能够化解这一脚。”不敢怠慢,运气于胸,迅快圆游三转,柔气充盈流荡,将似铁的胸膛化作了棉花团。

“嘭”一声轻响,李齐的双脚全部正踹中我的前心。我胸口受力,借势一缩,将他脚上力道尽数收了去。接着侧身一个滑步,跨到李齐身后,右手抬起,轻轻在他左肩上拍了一拍,笑道:“你受惊了!”

李齐腰间用力一挺,稳稳落地站住,愣愣发呆。那少女见我举重若轻,卸力巧妙,“咦”的一声,娇喝道:“真好内功,且住!”

那胖胖少年挥动着肥胖的双手,正竭力抵挡着典满的手斧脚棍。他每接一招,嘴里就大喊一声,然后嗤牙咧嘴地退后一步。一口气已接了十余着,退了十余步。但他手法变化多端,将典满如山之重,如火之烈的拳法一一接下。典满本数招间打退了他,便去请教那少女的的闪电飞腿。见他如此了得,大为惊诧兴奋兼且不服,狠狠出招猛击,不敢再存轻敌容情之。少女声音他虽然听到,却哪里肯听?他不停,那少年自然停不下来,二人亦步亦趋,直奔远处而去。

众人看得骇异,这双少年从哪里来的,这等厉害?

那少女见典满和大哥竟不肯听话住手,气得撅起小嘴,跺一跺脚,纤指一点曹休:“你过来!”

曹休苦笑一声:“姑娘是叫我?”

少女怒道:“不叫你叫谁?”

曹休看看我,我道:“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瞪着我:“你这人好没礼貌,姑娘的芳名能随便告诉你吗?”

我道:“那,姑娘和曹都尉有什么过节?”

少女眼珠转了转,道:“什么叫过节?”

我没到她问出这么个问题,心:“难道她不是江湖武林人物?”道:“就是姑娘和曹都尉有什么仇怨?”

少女道:“你说明白啊,什么过节过节的。我跟他?”看看曹休,“我跟他能有什么仇?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揍他。”

我心:“这丫头没教养,看人家不顺眼非打即骂。”我早听出刚才骂我的就是她,不过一,她武功很高,却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好男不跟女斗,跟她争什么闲气?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很难看。再说,他们的武功,也实在让我动心,便笑道:“姑娘不必生气!如果姑娘要打,我愿意让你踢上几脚,消消气。”

曹休大惊,急道:“飞帅,阿樱的铁脚踢死过猛虎,你千金之躯,如何能当儿戏?”

我一愣:“你认识她?”

曹休还没说话,那少女已道:“阿休,别多嘴。”

宋亮站在我身后,忽道:“姑娘莫非是夏侯渊将军的三小姐樱姑娘么?”

曹休道:“对,她就是夏侯樱姑娘。那一位,是夏侯霸夏侯大公子。”

我读的三国史书虽然不少,但这两位少男少女不是什么太有名的人物,除了隐隐记得似乎夏侯霸后来投靠了刘备一方的蜀国,别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可这两人显示的武功实在太惊人了,尤其是我号称现代武术大师,却连他们施展的是什么拳法和脚法都没见过。我心:“这二人的武功都是非常高明的上乘功夫,怎么失传了?别说我,只怕自诩为汉代武术通的陈贫也搞不清他们的渊流。”

我对武术的痴迷是永无休止的,套句古话,那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要盯着缸里的。见到如此拳法脚法,心头一片火热,迈步走上前去,一直走到那少女身前尺许,过了自然警戒线,方才停下,道:“小将阿飞,目睹樱小姐神技,佩服无已。如不嫌弃,小将愿拜姑娘为师。”撩衣甲便要下跪。

夏侯樱姑娘没到碰上我这种武痴,不自觉地退后三步,急急摆手:“哎,哎,你这人怎么搞的?我可不收你作徒弟!”

曹休和李齐、宋亮蜂拥上来,齐齐把我扶住,道:“飞帅何必受此委屈?”曹休眼一瞪,道:“樱妹妹,你闹够了没有?你再胡闹,我告诉夏侯叔父去。”

夏侯樱道:“好,好,不闹不闹!真烦人!”恨恨瞥了我两眼,忽然换了个笑脸,道:“人家是知道休哥今天走马上任虎豹骑副督帅,特地和大哥来祝贺的嘛!”

曹休道:“祝贺?偷入我虎豹骑大营,辱骂我虎豹骑督帅,还动手打我虎豹骑军官,这都是你祝贺的节目么?”他一板起脸,还真是威严凝重,大见煞气。而这区区几句话,便将他和我们的距离拉近。

夏侯樱先是翻起眼,很不服气地反驳,看了我一眼,忽然后退一步,裣衽施礼:“小妹无知,冒犯了各位大哥,各位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妹这一回罢!”

我忙道:“夏侯小姐肯屈尊移玉来我虎豹营,那是给我们脸面,何怪之有?李齐,快去跟小满说,休得伤到夏侯公子,请他一起过来叙话。”

众将没到我这么好说话,李齐用又佩服又恼怒的目光瞧了夏侯樱一眼,道:“是。”飞步而去。

曹休道:“飞帅,这……”

我道:“嗳,不必多说。夏侯小姐,待儿许禇大人也要来,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到敝人帐中聊聊,怎么样?”

夏侯樱翻了曹休一眼,对我笑道:“飞督帅大将风度,就是不一般,小妹佩服。你这么给我面子,我怎么能不答应?但我有个条件。”

我道:“夏侯小姐请说。”

夏侯樱道:“你老这么夏侯小姐夏侯小姐的叫,一定很别扭,很拗口,我听着也不怎么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改个称呼?”

我道:“夏侯……哦,你怎样?”

夏侯樱道:“对了,你我称呼,正好。你叫阿飞,那我呢,就叫阿樱。以后,这两个叫法随便你。”

我道:“阿樱姑娘……”

夏侯樱道:“嗯?”

我忙改口:“阿樱,请。”

夏侯樱高兴地点点头,大步就向我帐中去了。

我问曹休:“曹副帅,你和阿樱姑娘很熟吗?”

曹休脸上又泛起苦色:“回飞帅,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相识有十多年了。”

我同情道:“难为你怎么熬过来的。”

赵玉和宋亮憋不住,“噗哧”一声,都乐了。

曹休叹口气,道:“飞帅,这丫头喜怒无常,武功又高,实在有点难缠。下面有得你受的。”

我淡淡一笑,心:“美女要修我,我虽然不肯义不容辞,但可以逆来顺受,凭我的武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她的脚法更令我动心,就算有什么罪受,我都认了。”

进入帐里,夏侯樱已经抢了正座坐好,见我进来,道:“阿飞,听说我伯父赏了你十位娇滴滴的美人伺候你。为什么还不让她们出来上酒?”

我在她对面坐下,招呼众人都坐,笑道:“关于这十位美人么?哎,小玉,你怎么说?”

赵玉道:“飞帅说那三位姐姐?他们正在我帐中玩耍,有时给我缝缝甲衣,很好的。”

我看看他眼,明澄依旧,心:“嘿!你这小子很说话嘛!王顾左右,就闪过去了。”我曾经答应给他找三只鸡,虽说是开玩笑,他也根本不懂我要给他什么鸡。但我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所以这次曹操赐我的十位美女,我给他最多,货真价实的三只“姬”。

夏侯樱可不肯放过他,笑道:“赵公子,原来飞大哥把丞相赏赐的美女转给你了三个。怎么样,她们伺候的还好吧?”

赵玉一本正经道:“很好,很好!他们都很照顾我,很喜欢我。”

曹休心里暗笑:“阿樱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这么跟她油腔滑调。”

夏侯樱脸上有点变色,讥道:“真让人羡慕啊!”

赵玉道:“如果姐姐喜欢,也可以过去跟她们一起玩耍。她们老跟我说三个人不好玩,要凑四个人才好。”

宋亮正喝水,一口气没回过来,全笑洒了出来,心:“这小子傻不叽的,她们不是要凑四个人玩,她们是跟你玩呀!”

我和曹休互相看一眼,也明白过来。赵玉并不是说话,也不是故意戏弄夏侯樱,而是确实对男女之间的事不怎么懂。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八、性本自然(下)

女孩子懂事早,夏侯樱又比赵玉大了好几岁,什么不明白?听他如此胡言调戏,顿时满脸飞红,十分恼怒,银牙一咬,便要发作。

这时帐外忽然一阵纷扰,典满、李齐和那小胖子夏侯霸一齐拥了进来。夏侯霸进帐就道:“妹妹,你没欺负别人吧?”

夏侯樱愤然而起,道:“滚!你来干什么?”一口怨气全撒到老兄身上了。

夏侯霸看来“久经考验”,胖嘟嘟的脸上毫无表情,道:“好,好,我滚!我滚!”

典满一把拉住他,道:“喂,拳脚没分出高低,咱们喝酒比输赢。刚说好的,怎么就走?”

夏侯霸无所谓:“是吗?那就再呆一儿好了。”

夏侯樱四下看看,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叫:“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自我以下,众人都面面相觑。谁都不到武艺这么厉害的姑娘突然哭闹起来。

我看看曹休,曹休轻轻摇头,示意没办法。

那就让她哭罢!对付这种女孩子,我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书上说别管她,过一儿就自然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了。

我双手平平一摆,要大家稍安勿躁,别说话。

大家自然都没什么好说的。典满、李齐拉着夏侯霸,自去找地方坐。

帐中就剩下了夏侯樱哇哇的哭声。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一个人自个痛哭却没人应和,它也长久不了。

尤其像夏侯小姐这种本来就没什么伤心事的大哭。

没过一炷香工夫,夏侯樱小姐抹抹眼泪,睁开眼睛。

怎么大家都还在?不光在,还一个二个的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她看,好像在看什么好戏。

樱姑娘撑不住了,娇声喝道:“喂,你们看什么?找死啊,小心我把你们的眼珠都挖出来。”

赵玉听她说得凶恶,再看看她泪痕未净的俏脸,暗暗好笑,故意失声道:“啊哟,这么厉害?”急急起身,跑了出去。

典满和李齐对看一眼,冲宋亮使个眼色,拉着夏侯霸,几人也溜了出去。曹休见状,心:“你们都跑了,一儿她还不把帐都算到我头上?”你们做,我也休,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来也要走。

夏侯樱莫名其妙,喝道:“阿休,你敢跑?”

曹休脚步不停,转脸陪笑道:“阿樱,有飞帅陪你喝酒,我……”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人去帐空,只剩下我和夏侯樱两人了。

夏侯樱把脸迈过来,道:“阿飞,你怎么不走啊?”

我心:“我巴不得他们都走得远远的。要你的脚法,他们在这儿哪能开口?”道:“我身为主人,客人没走,如何能失礼先行?”

夏侯樱点点头:“嗯,我没看错你。来,阿飞,我敬你一杯。”用酒勺舀上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冲我高高举起。

我迟疑一下,端起另一个耳杯,和她碰了一杯。看她又要去舀酒,忙道:“夏……阿樱且慢!我们还有一位客人没到,等他一儿再喝罢?”

夏侯樱道:“你说我哥哥?别他,他根本不喝酒。”

我心:“这丫头粗心得很,把我的话都忘记了。”道:“我是说,我已经约了许禇大人,需要等他一儿。”

夏侯樱恍悟,道:“我忘了。对不起,阿飞。”

我笑笑:“不妨,许大人为人豪爽,不见怪的。”

夏侯樱看看我,脸忽然一红,扔下酒勺,道:“那,我们先聊聊别的吧。”

此言正合我意。我道:“好啊!”

夏侯樱道:“听说你还精通围棋,跟我丞相伯伯不相上下,真的吗?”

我道:“你听谁说的?”

夏侯樱道:“还不是曹真那个傻瓜说的。他对你崇拜得不得了,老在我们兄妹面前夸你这如何了得,那如何高明。”

我心:“曹真?算是个名人,三国后期有名的‘输将军’,跟孔明干从来没占过便宜。”笑道:“看来你很不服气?”

夏侯樱道:“那当然。不过,”上下瞅瞅我,“他说的倒也不算言过其实,你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我心:“刚才你说什么来在?小人得志。现在变得挺快,成好汉了。”笑道:“多谢夸奖。比起姑娘,小将武功差得远了。”

这话太着痕迹,夏侯樱秀眉一蹙,道:“怎么又姑娘小将的,不是说好你我称呼的?”

我暗骂自己一声:“笨蛋!一到关键时刻就露馅。”夏侯樱为人爽快,我这未来人本来非常高兴,但因心中怀了偷她武功的私心杂念,一说到这方面,不知不觉就表现得过于尊敬殷勤。道:“是,是,我说错了,罚酒一杯。”为掩饰窘态,忙舀了一勺酒,喝了下去。

夏侯樱翻我一眼,道:“你倒办法喝酒。这样我岂不太吃亏了?”

我做贼心虚,无奈道:“你愿意喝,那就喝吧!”心:“许禇怎么搞的,还不来?”典满曾告诉过我,守卫曹操大帐的是中军护卫队,约有三百人,大多是许禇从老家谯郡带来的同乡壮士,武艺高强,忠心耿耿。虽说许禇是护卫队长,但他也不是从早到晚一直守着,一天最多早晨、下午、午夜守三次,每次一个时辰。一般要是没有什么紧急军务或者曹操要接见某些重要官属吏,许禇其实闲得很。现在袁绍方面进军迟缓,军情并非峻切,照说上午曹操既然和我谈话完毕,就没什么事情了。许禇早应该可以交班给手下人,自己出来喝点酒,松散松散筋骨才对。

夏侯樱倒了两樽酒,给我一杯。我举杯和她相碰,道:“阿樱,你武艺是跟谁的?”

夏侯樱看着我喝完杯中酒,自己也一口一口咽着,等慢慢把一杯酒都咽下肚去,道:“自然是跟师父的。喂,阿飞,我问你,你为什么把那十个美女都转赏给手下人?”

我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有了好东西,自然兄弟们一起分享了。”

夏侯樱道:“哼,女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分享的东西吗?”

我听出她语气的不满,心:“你思倒很先进,有现代意识。可这时代女人不就是东西吗?”改口道:“哦,我不是这么。相反,我并不认为女子是可以买卖的东西,我之所以把她们送给部下的弟兄,是因为这些人都还没有成亲。”

夏侯樱愣了一下,道:“原来这是你的苦心。我错怪你了。该罚三杯。”又喝三杯。

我看她样子,显然不胜酒力,忙道:“阿樱,别喝了。”

夏侯樱道:“你别管我。对了,你也没成家,怎么不要一个?”

我心中一动,看看她泛起晕红的俏脸,轻声道:“因为我看不上她们。”

夏侯樱眼中光彩闪闪,抿着嘴唇,把手中空着的酒杯在纤手中把玩了半天,忽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一愣,心:“我没听错吧?这姑娘是在向我表示情意吗?嗨,这世界的小姑娘怎么跟我们那儿的一模一样啊,一见钟情就大胆示爱。”仔细瞧她,红颜丽色,确实令人心动,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夏侯樱放下酒杯,嗔道:“你听见了没有?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听着她轻脆悦耳的声音,我冲口道:“美,当然美!”

夏侯樱喜道:“那你……肯不肯要我?”

我看着她小女儿娇柔优美的姿态,胸中咚咚乱跳,脑子一荡,也不冲口又道:“要,我当然要你。”

夏侯樱低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低着头慢慢起身,走到我身边,取下我手中的耳杯,轻轻为我宽衣。

我这人从小愚钝,对男女爱情不感兴趣,决心献身守拙事业,立志一生不娶。虽说平日偶尔心烦意乱,荷尔蒙堆积太多的时候,也悄悄去神游世界模拟园一夜,发泄发泄,但在女色方面却并无特殊爱好。我的秘书小竹是我们守拙一族的族花,可说是天姿国色,连池早那种见多识广的坏蛋也被色所迷,不时去设法勾搭引诱。池早自己也苦恼:“枉为守拙一族的大男人,怎么一见到她,定力就变得如此之差?老觉得心神不安,如蜂遇蜜?”但我却没什么感觉,还经常为此取笑他的痴呆。

夏侯樱虽然容颜不输给小竹,却也没到能令我非常动心的地步。但我这数月来一直生活在兵营里,没办法再像过去那么到神游世界处脑垂体分泌的过剩荷尔蒙,而酒能乱性,这话更是一点都没错。她这么轻轻贴靠着我的后背,刚刚替我松开甲链,我心中已经起了感应,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欲火。我突然侧转身,一把搂住她。夏侯樱微微挣动两下,嘤咛一声,个娇小的身躯就倒入我的怀里……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巨烛下,夏侯樱紧紧闭着双眼,两手痉挛地抓着身下的棉被。她的躯体晶莹雪白,曲致起伏,既令孔老夫子见了,也要流口水,何况我只是个健康的普通男人。

我已无法再忍受这种诱惑……

第二天,当我醒来以后,感到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么充实过。

阿樱使我变成了一个完的男人。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可是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汉代,她这个年纪,早该嫁人,应该连孩子都好几岁了才对。

尤其是像她这样显赫的家族。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多的是。

她为什么还没嫁人?为什么又突然把身子给了我?

我知道,她跟我的这一晚是她一生的第一次。

为什么这样?

枕旁齐齐放着两卷白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卷是曹操赐给我的《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我撑起身,拿起另一卷,是一篇《秋风扫》的内功心法!

《秋风扫》?我扫一眼心里就明白了,是阿樱那一门腿法。而且是她专门送给我的。

她对我的武功有着深刻的了解,知道那些着式变化我并不太在乎,我需要的是如何使这些招法“如风之酷,如棉之柔,如铁之坚,如玉之滑”的内息调之术。

我侧着身子翻了一下,便喊:“阿樱,阿樱!”

我心里充满了温暖如春的热情和希冀,我要她亲口给我解释。

大帐轻轻开了条缝,透出道狭细的光亮。有人道:“嘿嘿!飞帅,有什么吩咐?”声音中带着一丝傻乎乎的油腔滑调。

是典满。

我霍然一惊,心中忽然明白:“阿樱一定已经走了!”在那边的各类网络肥皂剧里,男女主角一夜旖旎缠绵之后,女主角因为害羞、不适以及其他种种原因,往往天没亮就独自离开,非要过一段时日,才再次回来找男主角重续旧情。

我脑内一阵空虚,嗯了一声,便不说话。

典满听我不说话,他可猜不到飞督帅居然是由于儿女情长的原因才懒得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话不对,惹我生气了,忙道:“飞帅,今日是否进行练兵操阵?”

我了起来,对了,我昨天才下的命令,今天开始操演阵法。急忙一跃而起,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典满道:“回飞帅,现在是卯时将过。”

那就是快七点了。

我皱皱眉:“哎,对了,小满,昨天许禇大人来没来?”

典满嘻嘻一笑,道:“回飞帅,许禇大人来了,我和曹副帅陪他喝了两个时辰的酒,把他给灌晕了。开始他还一个劲儿问飞帅为什么不来一起喝,到最后他连飞帅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脸上一红。昨晚我只顾自己快活,居然把许禇的事全给忘光了。看来这些家伙对我的风流事全都心里有数了。

我快速穿衣戴帽,道:“你去传令下去,辰时一过(上午九点),训练开始。”

典满愣了愣,才应了一声,到各处传令去了。

这比我平日练兵的习惯时间推后了半个时辰。

我需要自己先清楚,今天怎么操练阵法。

我不像池早,对各个时代的阵法了如指掌。我对阵法的认识还停留在那些网络消遣剧中装模作样的阵势上。像什么《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诸葛亮巧设八阵图》、《十面埋伏困霸王》、《孙膑十阵杀庞涓》之类。那些阵势看着热闹花哨,使天地为之变色,其实都是糊弄神游世界中一些比较怀旧思古的观众的。

怎么办?

好劲装,我坐在地席上苦苦思索起来。本来昨天晚上应该就的,可被阿樱一闹,什么都忘了。

黄河边上,四月的清晨还很凉。虽有草席在地下垫着,坐在地上还是没有一儿就感到身子下面凉快起来。我把身体移回卧榻上,顺手把棉被拖过一角,压在屁股底下,暗骂一句:“自作自受!”

要不是我把缴获丑的胡床椅子都充了公,上缴给了曹操,哪儿用得着吃这份苦?如果我不得罪池早,现在自然可以临阵磨枪,即快又光,如何弄到连临时抱佛脚的机都没有?

我这人一向不大喜欢吃后悔药,这两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就安慰自己:“要不是把胡床上缴,曹操能那么信任我,让我负责虎豹骑么?不。他那么崇尚节俭,决不委派一个贪墨的部下指挥他最要命的铁骑。再说,我如果不得罪池早,现在只怕早下了江南,哪儿有机在这里为训练手下烦恼?对,这两件事我都没做错。”

心情清静下来,我脑筋开始活跃起来。这时刘大、刘二率人端来早餐,请我进食。一大盆干饭,一小碟鸡蛋炒韭菜。我让他俩先别走。二人遵命,让手下人出去,自己一边一个,站在一旁。

吃了两口,我赞道:“这个鸡蛋炒得好!”

刘大道:“是……是……飞帅……教……教……”

我忙道:“你别说话,只点头摇头就行。”

刘大吭吭叽叽,还是说,只是一急,更说不出来。

我看看刘二:“他说什么?”

刘二道:“我哥说,飞帅真是奇人。连怎么做菜都知道。我们刚才在伙房听大师傅直夸您,说他做厨子也二十年了,从来就不知道鸡蛋可以掺着韭炒的,可是却真是好吃。”

韭是我国最古老的蔬菜之一,由于它较易栽培,一年四季均能生长,而且叶子被割下后,很快又能长出,可不断割食,所以被戏称为“懒人菜”,在古代蔬菜中独成一属。《诗经-尔雅》把它与稻米羔羊相并论。曹操在许屯田,自然同时也种了许多种蔬菜。

鸡蛋炒韭菜是我跟典满说的,而且只要这一个菜。一来是我在那边最喜欢吃这个菜,二来曹操为人非常简朴,吃饭也全是素菜。我在他帐里吃过一次之后,心里又是佩服,又是警惕,所以决心以后向他的方向靠拢。可我没到这三国里,还没有鸡蛋炒韭菜这种简单的菜肴。

我暗暗好笑,道:“哦,我在江湖云游时见人做过,所以记得。嗯,你们以前在袁绍手底干过,他是怎么训练骑兵的?”

刘二看看刘大,摇头道:“我们?我们从来没有专门训练过。只有几个骑技比较好的将军,像张郃、蒋奇,还有刚死的丑等人,他们有时高兴起来,就在军前表演一手马术让我们瞧瞧,我们只有模仿跟着,能多少就算多少。”

我点点头,心:“难怪都是乌合之众。不过,曹家的军队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职业训练。如果有的话,曹操、曹纯不对我的建议这么感兴趣。”前天当我出以阵法操练虎豹骑的法时,只不过是觉着没事可干,随便说说。谁知道曹纯如此上劲,为这甚至把虎豹骑的督帅宝座都让出来给我坐。曹操也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阵图送给我。

现在我明白了,他们看重的就是这种他们眼里很神秘的阵法训练。

他们谁也不知道我到底还有多少绝活没露出来,所以要给我一个机表现。

我敲敲脑袋。要是两个小时之内不出一种阵法来,丢脸事小,曹操要认为我在耍他,恼羞成怒起来,那后果就比较严重了。

到这里,胃口顿无。机械地吃完饭菜,我向刘大刘二摆摆手。他俩端着盆碟出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绞尽脑汁地着。其间曹休、赵玉、宋亮等人先后悄悄进帐请示问候,都给我赶了出去。我需要安静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典满忽然闯了进来。

我一见是他,吃了一惊,道:“时辰到了?”

典满道:“不是。飞帅,给您这个。”

我仰头一瞧,他手里抓着个马车轱辘,这车轱辘已经很旧了,连接车辋和车毂的辐条还被人故意用刀砍断了好几根,根本不能再用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典满道:“是池先生差人送过来的。他说只要您一看就明白了。”

池早?我皱了皱眉,又看一眼,仔细了一儿,忽然恍然大悟。

,对啊!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起来。

我挺身而起,接过车轮,仔细摸摸那些刀痕,笑道:“这个笨蛋!拿刀都不,哪儿有这么用刀的?”痕迹显示,这些辐条先是用刀砍进去一半,然后左右摇动硬性撬断的。

典满附和道:“是啊,这么用刀,很伤刀锋。其实这些辐条很细,用什么刀也一下就砍断了。”

我微笑道:“你自然觉得很细,可池早只拿手术刀,哪里有什么劲儿啊?”

典满道:“哦,原来是池先生砍的。飞帅,他为什么要砍这车轮子?”

我放下车轮,又认真了一儿,穿上两当铠,摆摆手:“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走。出去吧。”

出得大帐,外面已是红日高悬,霞光四射了。按现在时间,该是八点半左右的样子了。

曹休、宋亮、李齐、赵玉等人早等在外面,见我出来,纷纷围拢过来,请示如何操演?李齐嘴快,道:“飞帅,这操演阵法,我们都不懂。您快告诉我们怎么办吧,不然等一儿指挥士卒时可要闹笑话了。”

我笑嘻嘻道:“是啊,所以我刚才就在办法呀!”

曹休笑道:“飞帅真说笑。”宋亮和赵玉也笑了。

他们都认为我在说笑话。

我也只好当作在说笑话,道:“今天头一次训练,我教你们两个简单的阵势。”

我教给他们的是锥形之阵和方形之阵。按现代数观点,很简单,一个三角形,一个四方形。

“锥形之阵前锐后钝,又称六士破军阵,用于骑兵冲锋陷阵。正常情况下,我军冲锋时,敌方必然开弓放箭,阻挠我军的前进,造成我军的重大伤亡。在未曾冲至敌军身前时,我军将处于被动局面。因此,我们必须使兵种的配备非常合。在这个锥形阵的两条斜边,全部使用长刀兵,马匹穿马甲,骑士竖盾牌,以掩护其他兵种的队友。中间则是长枪兵和少量的弩箭手。”

“至于方形之阵,也叫九曜星阵,用于守御阵地。每阵分为三排,第一排是盾牌手,第二排是弓箭手,第三排则是长枪手。”

说着说着,我的脑海里现出排排闪亮的马刀和不断轰隆的炮声。

唉,可惜没有炮兵。

“飞帅,锥形之阵为什么叫六士破军阵?”曹休的询问打断了我的遐思。

我回过神,道:“哦,这个阵法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以六人为一队,组成一个小阵。三名盾牌手在前,排为一个箭头形状的箭尖和两条侧边,后面或三名长枪手,或两名长枪手夹一名弩箭手,则成为一排,一名盾牌手后面一个。这个阵中,箭尖那名盾牌手相比之下最危险,因此攻到敌军近前时,他可能已经伤亡。这时候后面的弩箭手稍稍滞后,准备放箭掩护,两名长枪手则从中央地区冲杀出去,发挥枪长的优势,成为战斗主力军,盾牌手仍旧在侧翼策应。”

众人全都“哦”地一声,宋亮久历战阵,经验丰富,当即领到阵法的妙处,叫道:“这阵势真好!可大可小,能攻善守,以后再跟敌人的骑兵杀起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曹休沉吟道:“飞帅,那么方形之阵就是以九人为一队组成一个小阵,盾牌手、长枪手、弓箭手各三名了?”

我点一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们今天先演练这两种阵法。上午是锥形之阵,下午是方形之阵。”看看众将:“大家都明白了吗?”

众人都大力地点头。

李齐道:“真是。飞帅一解说,还真简单。可从前我们就是不到。”

宋亮开玩笑道:“这么说,李齐跟飞帅的差距也就这么一点点嘛!”

李齐道:“宋亮,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笑道:“一窍难得,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宋亮的话也很有道。”

宋亮忙道:“飞帅,我只是跟李齐开玩笑的。”

曹休笑道:“你着什么急啊?飞帅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道:“好了,吹号!开始操演阵法。”

众将神色立刻变得肃穆起来。赵玉手一招,几名号兵骑在马上,一齐用力,呜呜呜地猛然用力吹奏起来。

阵法训练的艰苦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天下来,我头也晕,嗓也嘶,胳膊大腿全都疼,鼻子里尽是黄沙浮土。清洗半天,又打坐了近半个时辰,精力才勉强恢复一些。典满亲自端来饭菜,还悄悄弄来一壶上好的米酒,我吃饱喝足,终于长长吁了口大气,精神起来。

典满道:“飞帅,你别这么拼命。这阵法这么难,哪能是一天两天能训练成功的?”

我心:“我哪儿知道这么麻烦?”道:“指挥这两种阵法的旗语你和宋亮一人了一种,明天你们俩多卖些力气,我就省心了。”

典满恭恭敬敬道:“是。飞帅就是高明,竟能出这种最简单的方法操练阵法。”

我得意洋洋,很为自己的聪明能干骄傲。旗语呢,当然不是我创造的,其实我也根本不懂什么旗语。只不过咱眨眨眼就到了几种指挥进攻、围逼、增援、防守的用旗姿势,而且实际一试,效果显著,那就是我才能的体现了。不过,我得承认,宋亮和典满在阵法上的天赋可能更胜我一筹。宋亮试验指挥那方形之阵时,旗帜变化多端,又增加出许多品种,诸如中军佯败,两侧翼包抄、左军与右军迅速换位,迷惑敌军以及盾牌手、长枪手、弩箭手如何精确配合作战等等节目,看得我眼花缭乱,惊诧不已。典满的才能则显示在进攻的锥形阵上,花样翻新之快,与宋亮的方形阵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看来真有某种人生来就是为了某项事业而活的!

我忽然起了古代不知哪位贤人的哲言,心:“估计他那时的处境和我差不了多少。”

典满敬上一杯水,嘿嘿两声,道:“飞帅,小满跟你阵法,你肯不肯收我?”

我脑袋又痛起来,道:“这个,这两天士兵对阵法不熟悉,指挥起来你很辛苦。等再过些日子再说。”先使缓兵之计。

典满很容易满足,闻言连声称是,喜悦不已。

我忽然起个事,眼下正好只有我们俩在帐里,便问他:“小满,我一直忘了问你,我赏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不肯要?是不是见赵玉多些,你不满意?”

典满急忙摇头摆手:“飞帅你歪了,我怎不满意?”

我道:“那你把那两个美人还给丞相干什么?”

典满低下头,不吭声。

我疑惑道:“你不跟玉儿一样,不太懂男女间的事吧?”心:“我是你长辈,又情如兄弟一般,你要不懂也不要紧,我可以传授你一些现代性知识,比你们这时代的房中术强多了。”

典满的大黑脸憋得几乎全成紫色了,就是不肯说话。

我慢慢诱导:“不懂不要紧,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懂可以,我可以教你,就像你跟我戟法,阵法一样嘛!”

听到这里,典满忽然“噗嗵”一声,伏着身子趴在地上就大笑起来。

我心:“古人就是愚昧落后,连典满这种勇士也觉得男女这种事不能。唉,既然你不信我,那是你自己坐失良机,以后再求我,我也不来教你了。”

典满笑了一阵,直起身体,见我脸色有点悻悻然,忙道:“飞帅,小满也是男人,怎么不喜欢女人?只是我姑姑从小就告诫我,不许我沾染女色。小满不敢违抗,所以才做出这种让飞帅不悦的事情。”

我道:“你姑姑?你姑姑是……”忽然了起来,典满说过,他是有个姑姑,也就是典韦的妹妹,我还救过她,好像叫韦帆,忙道:“你姑姑她为什么不许你沾染女色?”

典满低声道:“姑姑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女人才丧命的。”

我心:“不对啊,典韦在宛城与张绣作战时阵亡,那是为了保护曹操呀!最多是他不该喝多了酒,脑子不够清醒,怎么跟女人扯上关系了?难道又是历史没记载下来的花边新闻?”忽然一醒:“对了,确实跟女人有关。只不过跟女人有关的是曹操。就因为曹操那家伙男人本能太强烈,一晚上都耐不住,人家张绣都投降了,他却去跟他寡居的婶母皱氏勾勾搭搭,生生又把张绣给激反了。”道:“你姑姑的话虽然有道,但你是典家唯一的男丁,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让你们典家绝后罢?”

典满嗫嚅半晌,道:“其实……其实……我……我不是……”

我道:“我知道你不是不女人。这世界上不女人的男人,根本没有。得了,有机我见到你姑姑,我跟她说说。”

典满喜道:“飞帅是我姑姑的救命恩人,你要说句话,姑姑一定不驳你面子的。”

我道:“看你高兴的?怎么,真是很啊?可是……”我感到为难,十个美女,三个给了赵玉,两个被你送还给了曹操,还有五个,李齐、宋亮、公孙箭、刘大、刘二,正好一人一个,都分完了。“要不,我去跟赵玉说说,他反正也不太明白,不如叫他让你一个?”

典满连着摇手,叫道:“不行,不行!飞帅,我先回去睡觉去了。”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逃出帐去。

我哈哈一笑,心情大感舒畅。过去只顾着采访、写书,周围又没有什么谈得来的朋友,除了偶尔跟韦巧巧聊上几句女人,哪里有过这么过瘾的胡说闲扯?

大脑太兴奋,一时睡不着,索性取出那卷阵图,研究起来。

只看了一儿,精神就恍惚起来,图上的线条晃来晃去,脑子怎么也不能再读明白那些字句简单却深奥无比的古解说。叹口气,毕竟不是这块料,再读也没用。收起阵图,仰面躺下,心里微微发愁:“这头一关算勉强过去,可下面的阵法怎么办?总不能老练这种简单的阵法啊,那样的话曹操岂不要生疑心,认为我是不是在敷衍他?”随手一摸,却摸到怀里那卷《秋风扫》的内功心法,心弦猛然一颤:“阿樱,我怎么把阿樱给忘记了?”一骨碌坐起来,大脑又一次清醒:“我今天一天都没有起阿樱,一点都没起。阿樱待我一片真情,为什么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我真是那种不女人的男人?”

不女人的的男人其实确实有,那都是些变态男人,像同性恋者、自恋狂者之类。我不也是这种人吧?

我慢慢从怀里取出《秋风扫》的白绢,慢慢展开来。

骑兵阵法不比步兵,看似简单的锥形之阵和方形之阵,花了两个月,才初见成效。我不禁感慨:“古人为了一场战争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实在远比表面看去惊人得多。”转念一:“任何时代的战争不都是这样吗?哪一次大战争不是把国家穷回去五十年?”

这两个月比较平静,战事无多,偶尔许禇悄悄到我的营中来饮酒。因为曹休和典满总能弄到好酒,而且他和我们一伙很对脾气,所以每次都喝得很高兴。当然,我吩咐曹休和典满,尽量别把许禇再灌醉。期间唯一值得一的是四月二十七日那天。关羽谢绝了曹操全心全意地竭力挽留,终于还是离开了曹营,寻兄去了。临行前还专门来虎豹营向我辞行。我十分高兴,这说明他已经真正把我当做朋友了。顺成章地,我回赠了他几句:“关将军,河北虎狼之地,将军切需慎行。听说刘皇叔已离开河北,来到河南。如果我猜测不错,皇叔近日将赴汝南古城芒砀山(今河南永城东北)和张飞将军汇合,最好将军不要渡过黄河,先探清皇叔去向,直接南下赶去芒砀山,兄弟便可以团聚。”关羽听说张飞还在世上,大喜,称谢而去。次日离开曹营,果然没有北上过黄河,而是沿着东南方向而去。

还有一个消息是今天上午得到的。今天是六月十九日,汝南战线的探子非常沮丧地飞马来报,汝南一带的龚都叛军十分猖獗,大将曹洪与之纠缠了近半年,非但没有打垮对方,反而时有败绩。最近更发生曹洪部将前军司马王立因贪功心切,追击败敌,结果中了埋伏,折损五百多人,王立本人也被乱箭射死的不幸事件。

得到消息时我正在监督虎豹骑的阵法训练。典满、赵玉等人听到这情况,纷纷鼓动我,要我向丞相请战,前去汝南平叛。我知道这俩小子闲了这些日子,手又痒痒了。我也很去汝南,不过原因多多少少有点不同。

我去把刘备干掉。

我和曹休商量,曹休了一,道:“飞帅,据我看这件事非同小可。黄巾仅两千余众,洪叔手下有五千兵马,还有李典将军相助,兵不谓不精,将亦非不勇,竟然还屡屡吃败仗,其中恐怕别有缘故。汝南郡在许都之侧,汝南不宁,我们的根基都动摇。所以我此次非我们虎豹骑出动不可了。我们不必请战,主公一定派人来招飞帅。但我军目前大敌乃是河北袁绍,虎豹骑如何使用,主公定垂询飞帅,还请飞帅事先好应对之策。”

我看看他,心中暗暗佩服:“这家伙,得倒很周到细密。”点点头,让典满、赵玉自去督促本部军马,勿得多言。

赶走了这两个捣乱鬼,我低头沉思:“史料记载,曹洪虽然比不上夏侯兄弟和他大哥曹仁,但也算得一勇将,李典更是个佐主奇才,小心谨慎,很少出错。这两人联手,那龚都不过籍籍无名之辈,怎么能连续占据上风?”转头问曹休:“阿休,曹洪将军连败,你觉得可能是什么原因?”

曹休跟在我身后,分析道:“我看和汝南守将刘辟有关。”

我道:“刘辟?”

曹休道:“刘辟和龚都原来都是颍川黄巾贼军的大首领,五年前,刘辟与龚都因意见不合决裂,率军投顺主公,奉命镇守汝南。他虽然投降我军,但却仍旧放纵龚都在这一带骚扰掠夺。这次洪叔征剿龚都黄巾,刘辟表面配合,其实是坐观成败,在粮草辎重方面对洪叔根本没有一点支持。”

我道:“这种人为何不及早撤换?”

曹休道:“刘辟在当地势力很大,主公一直利用他的影响稳定汝南局势,安抚汝南地方的豪强。而且我们现在面临袁军这个巨大威胁,汝南方面根本没有太多的力量顾及,暂时不宜惊动刘辟。”

我道:“依你看,刘辟有没有可能和龚都暗中勾结?”

曹休道:“这很难说。但表面上,我们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我唔地一声,意识到汝南情况的复杂性。

曹休道:“汝南虽乱,但如果飞帅引军前往,定能一举平复。”

我睨他一眼,道:“你这么拍我马屁,你洪叔听了,一定很不高兴吧?”

曹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飞帅用兵神出鬼没,变化多端。我仔细研究飞帅在白马斩颜良丑时的战术,奇招迭出,实在令人惊叹,相信除主公之外,我军没有一位将领能与飞帅匹敌。”

我盯着他,道:“阿休,你我相识也有几个月了,你平时不是这么喜欢说笑话啊!是不是你也去汝南?”

曹休脸上忽然一红,道:“我早知道瞒不过飞帅的。”

我心:“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论任何时代,这都是每个有志气的男儿拼命去追求的,也没什么不好!”道:“你这么有志气,我一定帮你。”

曹休大喜,道:“多谢飞帅。”轻轻贴近我身边,低声道:“阿樱见你。”

我一个旋身,转了过来,道:“阿樱?她在什么地方?”

曹休道:“夏侯叔父不愿意她四处乱跑,不许她离开自己的营帐。不过她现在已经偷偷到了我的营中。”

我大吃一惊。曹营众将之中,夏侯渊为人性如烈火,最是暴躁。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和曹休都有麻烦。

“你怎么能让她到你的营地去?”

“飞帅,我有什么办法?阿樱的脾气你也知道,怎么干就怎么干。她原来是直接到你的大营去,正好在大营门口碰上我,让我给拦住了。”

“没有别人知道?”

“飞帅放心,我已让她改扮成我的别部司马,有自己专门的帐篷,我又派了亲卫守在帐门口,不有人知道的。”

我低下头,心:“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可那天你为什么又那么急着走呢?”

“嗯,那好吧!先让她在你那里呆几天。”

“呆几天?”曹休苦笑,“飞帅,阿樱说了,你如果今天不去看她,她明天就要闯你的帅帐了。”

我道:“是么?”心中忽然温情滋蔓,无法抑制。

“好,晚上我去找她。”

曹休四处看看,忽道:“飞帅,嘿嘿!我有一点请求。”

我看看他,警惕道:“你还有什么事?”

曹休压低声音道:“飞帅,你跟阿樱的事,我们几个都挺佩服。宋亮、李齐他们一直在说,这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连阿樱这么厉害的姑娘,也臣服在飞帅脚下,不知飞帅用的是什么绝招?飞帅,有时间,请你给我们传授几手,行不行?”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九、汝南平叛(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第二天中午时,我们刚刚操练完毕,曹操的命令就传达下来:

领军营督帅阿飞、副督帅曹休立刻至丞相中军大帐听令。

我和曹休早已心里有数,接令后便飞马赶至曹操的指挥帐。

曹操的大帐设在护军营里。大帐周围刀枪林立,警卫森严。

许禇正在帐外,见我们来了,急道:“快进去吧,主公都等急了,催问了两遍了。”

我和曹休对视一眼,心中均:“如何这般急迫?”得到命令我们就骑马赶来了,可说一点都没耽搁,曹操这么急,显然军情另有变化。

中军帐中人声鼎沸,喧哗不止。官以郭嘉、荀攸为首,以下贾诩、刘晔、司马朗、满宠、毛玠、陈矫等,武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张辽、徐晃、韩浩、史涣、吕虔、朱灵等。武大聚,济济一堂。

我刚进帐门,就听得一人大声道:“刘辟叛变,十余县响应,许都人心惶惶,如此局面,岂可置之不?我愿率军前往镇压。”

我向声音方向看去,那人身型阔大,黄面虬须,却是奋武将军夏侯渊,我知他不知的老丈人。我忙转过头去,心:“阿樱跑了,他知不知道?”

正当中曹操见我进来,道:“阿飞你来得正好!”

我和曹休上前施礼,曹操摆摆手:“军情紧迫,不需多礼。贾诩,你给飞卿他们两个介绍介绍当前的情况。”

为将领分析目前的时局战况是中军参军的本份事,贾诩应了一声,站出一步道:“两位督帅大人,适才又接到曹洪将军六百里飞马告急,经查实,汝南都尉刘辟听信袁绍蛊惑,前日正式树起叛旗,迎接龚都入城,两人合作,准备共同帮助袁绍,对抗天兵。许都周围郡县闻知,十分震动,一日间响应者有十三县。目前刘辟的势力已延伸到颍强县(今河南临颍县),形势十分险恶。”

我大吃一惊。二月我初入曹军虎豹骑,曾听宋亮介绍过周围环境,当时我们的驻扎之地离颍强县不过区区三十里地。简单一算便可知道,颍强县离许都最多也就五六十里。

我心里迅速思索了一遍,道:“丞相,您招阿飞来,莫非是要令我前往汝南,增援曹洪将军?”

曹操道:“飞卿稍安勿躁。是否派军增援曹洪,大家正在商议。飞卿也可以发表看法。”

我心:“怎么回事,还在商量?难道不要许都了?”

众将之首的建武将军夏侯惇拿独眼翻了两眼,道:“还商议什么,许都不保,我们就没了根基,必败无疑。”

荀彧留在许昌坐镇,目前军中班以荀攸和郭嘉为首席谋士,当下荀攸首先反驳道:“袁绍之所以煽动刘辟造反,就是为了调动我军,如果我军主力远赴汝南平叛,岂不正中袁绍诡计?”

曹仁帮着独眼龙,清声道:“如不迅速平叛,一旦发生连锁反应,那许都可就危险了。”

郭嘉道:“此言虽然有。但袁军虎视眈眈在前,正等着我军分兵南去。这才是目前主要敌人。我军本只有敌军十分之一,如何能够再分散力量?”

张辽反驳道:“可是不平定刘辟,我们在这儿打仗也不安心啊!若被刘辟切断了我军的粮道,那就更可怕了。”

两班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我听明白了,这些谋臣都是主张不增援曹洪的,武将则都支持出兵平叛。

曹操面带沉吟,低头不语。

曹休拉拉我的袍袖。我瞅他一眼,心:“我怎么表态?武将都是向着曹洪的,但谋士们显然考虑得更加周到。我要附和各位武将,万一袁军打过来,曹操吃了败仗,我这斩杀过他颜良、丑两爱将的家伙,他是绝对不放过的。可要赞成官们吧,一定把武将们全都得罪光了,其中还包括我那未来的丈人,那也不是好玩的。”

我心知肚明,虽然我建立奇功,但曹营中主要的将官都还把我当外人,并不怎么瞧得起我。张辽、徐晃就是两个典型。我放过了他们,他们现在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我。最主要的关键,我不清楚历史上曹操是否派兵支援过曹洪,不敢随便决断。现在我还在极力扩大名声,还不大肆修正历史,万一因为我一句话说错颠覆了曹家政权,那我和赵楷的一揽子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曹操忽然抬头,问道:“阿飞有何意见?”

我心思风车似飞速转动:“怎么说?”一瞥间忽然起:“曹操此时问我的口气,怎么好像已经做了决断?嗯,对了,曹操是多英明的人物,怎判断错误?我只管我自己就行了。我现在是武将,虽说自古善战者无显赫之功,但我不多打仗,打胜仗,怎么树立我高大神武的形象?哪里去找自立门户的广告本钱?这就叫: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一念至此,眼前一片光明,一拱手,道:“丞相,各位将军,各位大人,且听阿飞一言。”

我说这句话稍稍用了些内劲,每个字都带着些许气流,微微向外扩张,含有一点压迫之力。自觉不自觉的,帐内便安静下来,各人都盯着我,倾听我是怎么胡说的。

我了一,道:“我军目下情况,在右路,臧霸将军已攻入青州境内,夺取了齐、北海、东安等地,堵住了袁谭五万大军的进军要路;在左路,河内太守魏种在并州一线以攻为守,又得到夏侯惇将军一部的强有力支援,局势也很顺利。而在正面,于禁和乐进两位大人也从延津横扫过去,打到汲县、获嘉县一带(今河南获嘉县),烧毁袁军大营四十余座,歼敌七千余人,暂时压制住袁军主力的推进速度。加上三月我军白马大破颜良、丑。可以说,在北方黄河两岸的主要战略地带,我军先声夺人的战术已经奏效。袁军士气大为受挫,袁绍心生顾忌,行动就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所以他开辟第二战场,意欲从我军后方寻找突破点,伺机形成两面夹击之态势。他选得不错,刘辟的叛变使我军立刻从略微主动的形势一变而成处于被动局面。可以说,我军现在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不立刻采取得力措施,而是任由刘辟发展下去,我军最终必然前方后方一起恐慌。那将是灾难性的,可能造成灭顶之厄。因此,我认为,必须马上派遣精锐部队出援汝南,务求一举击溃刘辟、龚都之军,安定我军后方。”

武将们都面露喜色。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经验丰富,但大多拙于言辞。此刻我这番话正打中他们的心坎,各人暗暗折服:“这些我都明白,但要说到飞督帅这种透彻程度,那是打死也不行。这家伙跃升迅速,倒也有几分真实本领。”

官们面面相觑,皱眉的皱眉,沉思的沉思,显然我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可能过于偏执于顾全大局,而对刘辟的巨大威胁估计不足。

曹操鼓励道:“飞卿,你接着说。”

我道:“当然,各位军师顾虑的也极有道。袁绍虽然好谋无断,但若我军真的大举支援汝南,他也决不坐失良机。以我之见,我军目前军力,刚刚勉强可以与十万袁军正面结阵相抗,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去增援曹洪将军。”

众人都愣住了。曹操眯起眼看着我,道:“那,这怎么办呢?”

我胸有成竹,道:“只要丞相给阿飞五百精骑,我愿意奔赴汝南,扫平黄巾叛军。”

武全都大哗。夏侯渊道:“喂,飞督帅,刘辟本身有四千多黄巾军,加上龚都的近三千人,已有七千余众。而且现在四周郡县叛应者甚多,兵力加进去,不下一万人。曹洪原来就只有五千来人,近日连吃败仗,损失不少。飞帅只带五百人去,杯水车薪,岂能破敌?”

对老丈人,我不得不客气一下:“夏侯将军所言极是,敌军的确多过我两倍。不过,我军对付刘辟军,一是要狠,要一下打得他没有反扑的力量;最主要的,还是得快,昔周姜子牙《六韬》中说:‘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只有闪电般击溃刘辟军,才能扭转局面,转危为安。否则,拖得久了,就算能胜,大局也要不可收拾了。所以,人数多寡并非关键。”

夏侯渊睁大眼睛,道:“飞帅真可谓已得骑兵战术神髓。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确是骑战要诀。”

我心:“你是有名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飞将军,我要讨好你,自然得从这方面着手了。”

曹操一拍帅案,道:“好。我意已决。”扫视各臣武将,“我任命飞卿为平叛都督,率五百虎豹骑赴汝南平叛。汝南曹洪、李典军均受飞卿节制。另外,我已令阳安都尉李通率本郡之兵围剿淮、汝两河周围叛变县城的豪强武装。他也受飞卿节制,听飞卿调遣。”

我正要接令,忽听曹休道:“主公,此令似有不妥。”

曹操一怔,道:“烈,有何不对?”

曹休道:“洪叔官拜游击将军,现为汝南方面主将,除主公外,他一向不听任何人差遣,恐怕不肯服从飞帅指挥。万一发生纠纷,将帅不和,于我军实为不利。”

曹操素来主张部下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听他说得有,曹洪确有这个毛病,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休道:“请主公再下一令,将汝南军权暂时移交给李典将军,令洪叔率一千军马,去阳安相助李通都尉,便可解决这个问题。”

曹操皱起眉,道:“这样一来,飞卿所属更少了。”

曹休道:“飞帅出的是奇兵,主力是我们的虎豹骑,步兵方面,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中护军韩浩和陷阵都尉史涣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我知道曹休无意中已经把这两位步军营首脑得罪了,但同时也明白了曹休积极献议的目的。他也去汝南,但知道如果没有合适借口,他不可能去得成。所以要为自己创造机。心:“曹休这么立战功,但却未免过于心躁了。”

曹操了,取出案上一支金鈚箭令,道:“好,烈,我就命你快马先往汝南,持我将令宣调曹洪。”

曹休眼中放光,道:“是,烈遵令。”接过令箭,立刻出去。

曹操看我一眼,道:“虎豹骑训练正急,不可无主,这次就让典满别去了,在军中好生指挥训练吧。”虎豹骑最高领导就三个人,正副督帅都有差使要办,那典满就应该留守。

我苦笑一声,心:“话是这么个儿,可我怎么跟典满说呢?”

旁边贾诩看出我的难处,轻声道:“主公,平定汝南需要大将,让典都尉去吧。”

曹操有时也是个事后诸葛亮,转过脸就醒悟过来。听贾诩一讲,也察觉到这道命令不妥当,笑了一笑,道:“和醒的是。飞卿,那就让典满也去。不过,虎豹骑的训练不能停。”

我点点头。这不是问题,宋亮的指挥能力也不差。

曹操道:“飞卿,我再使一人相助于你。”

我一呆,心:“免了罢!上回张辽、徐晃给我惹得麻烦还不够多?”暗暗有点烦:“人说用人不疑。怎么你这么了不起的大军事家,用人老有疑心?”但也知道,这道工序是免不了的。

曹操看向众人:“刘晔,你来做飞卿的护军,为飞卿出谋划策吧。”

性子较慢的刘晔慢慢踱将出来,道:“刘晔谨遵主公之命。”

曹操看看我。我略微松了口气,道:“曹操并没有忘记上次的事。这回派个官监督我,双方就好相处了。”忙施礼道:“请刘先生多多指教。”

刘晔淡淡回礼:“不敢,都是为主公效力。”

汝南郡为汉高帝四年(公元前2年)置,辖境相当于今河南颍河、淮河之间,安徽茨河、西淝河以西、淮河以北地区。治所在平舆(今河南平舆北)。

我留下李齐宋亮暂统领军营,督促每日的阵法训练。又偷偷去曹休营中探望了夏侯樱,要她先回自己的营里忍耐几日,待我回来再来相。其间情意缠绵之处,自不足为外人道也!然后,我与刘晔、典满、赵玉等率五百铁骑,快马加鞭,三天时间,赶到了汝南。其间我们没有经过许都城区,而是从许昌城东侧多转了百十里路,绕过颍强、郾城等已反叛的县城,悄悄渡过沙河,酉牌末时(傍晚七点左右)直接到达曹洪、李典军驻扎之地射桥镇。这里离叛军的巢穴汝南治所平舆已只有近七十里地。

出营迎接的是曹休和李典。李典质彬彬,容貌气质甚是恂恂儒雅,看年龄不过才二十四五的样子。我没到他这么年轻,愣了一下,才下马道:“李典将军,我是阿飞。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方得幸见到。”

李典急忙施礼:“飞督帅太客气了。您在白马斩颜良、诛丑,义释万名降俘,名震河南河北,小将虽远在汝南,却也仰慕已久了。如今能在飞帅帐前听令,李典之幸也!”

嚯,挺客气的嘛!我可没忘记,李典官拜定国中郎将,职衔比我高。又客气两句,问曹休:“曹洪将军可在?”

曹休道:“回飞帅,洪叔今早已率军赴阳安去了。”微微一笑:“飞帅真是神速,我昨天下午刚到,只隔一天,飞帅就到了。”

典满道:“你不知道,我们还绕了老大一个呢!把刘先生颠得差点快吐血了。要不,比你晚不了这么久。”

赵玉道:“典哥哥,你也太夸张了点儿吧?”

刘晔一边捶着腿,一边喘着粗气笑道:“小满就是这样,咳,咳!喜欢……喜欢开玩笑!不过,擒贼先擒王!飞帅用兵,极合兵法,刘晔就算真的吐血,那也是毫无怨言了。”

李典道:“请各位入营叙话。”

营中早已准备好开水和饭菜。大家吃过了饭,喝足了水,已是一个时辰以后。我连夜召开军事议,商讨破敌之策。

李典首先简要介绍了汝南当地情况,道:“我们原来和龚都在离此正东一百余里的嵖岈山一带周旋,因为他们比较熟悉地形,我军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主力,反而时时遭到他们小股力量的偷袭。空耗了近三个月之久。后来曹洪将军多招本地向导引路,加上渐渐熟悉了这里的地势,才打了几次胜仗,斩杀了敌方几名大头目。但龚都十分狡诈,也改变了战术,十天前,他使人诈降我军前锋队,前军司马王立贪功心切,未曾禀报曹洪将军,便私自率队进入嵖岈山区,结果中了龚都埋伏,全军覆没。龚都乘机进攻,与我军反复纠缠多日。正当两军激战之时,四天前刘辟突然从我们背后猛然一击,杀得我们措手不及。曹洪将军见伤亡太多,便领着我们且战且退,退到了这里。”

我点点头,心:“这股黄巾很有战术头脑,军中必然大有能人,不可轻敌。”道:“李将军,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李典道:“尚余三千二百人,今早曹洪将军带去一千,留在此地的就只有两千多了。”

刘晔道:“这两日敌军可有什么动静?”

李典道:“没有。我们在此驻营有三天了,刘辟、龚都仍在平舆城中,毫无动静。”

我皱起眉头,心:“现在我军新败,敌方却是两军合流,士气正盛,而双方兵力众寡也已经逆转,且相差悬殊,为何他们不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我军呢?嗯,若非刘、龚二将不知兵法,便是另有阴谋诡计。”心念一闪,忽然失声道:“不好!莫非他们偷袭我们?”

刘晔看看我,慢慢道:“飞帅所料不错。敌人这是怠军之计,今晚可能前来偷营劫寨。”

典满道:“飞帅,刘先生,你们怎么知道?”

刘晔道:“此事易知。我军新近兵败,士气不振,经过这几天安静日子,警戒必定松懈。加上今日曹洪将军率军远去,刘辟、龚都他们获知以后,自利用这个好机。飞帅在白马曾以奇兵斩杀颜良,对此等韬略战术自然精熟于胸,一眼就能看破。”

我心:“你不如干脆说我是偷袭打闷棍的祖宗。”道:“刘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料今夜二更到三更,敌军定前来劫营。”

典满道:“那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道:“今夜之战,我要一举击溃叛军主力。现在听我将令。”

当夜三更,刘、龚黄巾军约五千余众,人衔枚,马勒口,悄悄杀奔射桥大营而来。突至南寨口,火光燃亮,前军千余人点起火把,发一声喊,冲入寨中,四下放起火来。不一刻,大营火光冲天,一片火海。

中军两大将一骑马,一步行,正是主将刘辟、龚都。二人见营中到此刻仍然静寂无声,不觉面现疑惑。刘辟在马上手搭凉蓬,道:“老龚,奇怪,为何曹军不见动静?”

龚都挥挥手中青铜狼牙棒,道:“听说曹洪去阳安了,李典为人小心谨慎,莫非已撤离此地?”

猛然一声锣响,有人大喝一声:“刘辟、龚都还不过来受死?”周围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无数火箭,黄巾军顿时惨叫声四起,队伍大乱。

刘辟一拍大腿:“不好,中计了!”摘下双锤,勒马便退,叫道:“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龚都跺脚大骂:“李典,有种的就跟你龚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这般偷偷摸摸暗算于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在暗处听得好笑,原来这时候就有这种猪八戒似的人物了。明明是你偷偷摸摸来暗算我们,现在你倒打一耙,反而诬赖到我们头上了。吩咐下去:“这家伙是我的,别射他。”众人得令,狼牙箭都避开龚都,向其他人射去。

刘辟见龚都不退反进,向着敌人方向冲过去,急忙大叫:“老龚,快走!”

龚都也不他,率领着千余手下径直向北方箭雨最密的方向冲过去。

刘辟小三角眼一翻,自己催马跑了。

我和刘晔、公孙箭躲在灌木丛后,指挥着弓箭手。公孙箭在我们三人中间算是大内行,却最慌张,低声道:“飞帅,他已冲至五十步内,再近,弓箭就不起作用了。是不是撤退……”

刘晔忙道:“不能撤。一撤就全破了。”

我点点头,心:“,这家伙真有意思,不赶快逃命,反而要来找死。”我虚张声势,其实手下只有二百名弓弩手,真要被龚都冲至近前,可就露馅了。了一,我摆摆手,命令暂停弩箭,让刘大、刘二点起几簇火把,金银戟从隐身处迈步上去。

公孙箭大吃一惊,道;“危险!飞帅,您干什么?”急忙要跟上拉住我。

刘晔一把扯住他的战袍:“别拦着飞帅。”

我低声道:“都藏好,别出声。”阔步而行,边走边喝道:“龚都,你自恃强勇,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龚都脚步立即停住,挥棒止住部下,遥遥看我两眼,道:“你内功不错啊!你是谁?”

火光下,我打量他几眼,见他身高近丈,浓眉阔目,狮鼻象口,一部红灿灿的大胡子分外显眼,身着粗布衣服,外面只套了件齐腰短藤甲,手擎一根青铜狼牙棒。

这一眼看去,我对他手中兵器顿时有了兴趣。他这条棒以青铜制成棒头,长有一尺多,按现代算法,约四十厘米。呈八棱形,表面突起一排排锥刺,棒顶还有一截尺余长矛尖,铁柄为三尺,步战使用非常顺手。

古兵器方面我素有研究,我知道,这种狼牙棒是汉代古滇国的武士喜欢用的武器。再一他姓龚,心中已有了数,道:“龚都,你不在滇国称雄,跑到中原来干什么?莫非是欺我中原无人么?”

龚都大眼瞪着我,道:“哇,你居然知道我的来历,好厉害!你到底是谁?”

我道:“我叫阿飞。”

龚都念了两遍:“阿飞?没听说啊!阿飞,阿飞,嗳,听说曹操最近得了一大将,叫什么飞帅,在白马把河北的两个硬手颜良、丑都给杀了。是不是你呀?”

我心:“消息传得倒快。”道:“不错,就是我。不过你别害怕,颜良丑都不是我杀的。”

龚都军方面一阵骚乱。龚都回头看看,唔地一声,稳住队伍,大声道:“就算你杀了颜良丑又怎样?我龚都就不信你能赢得了我的狼牙棒。”

我道:“那好,我们就来单打独斗一场,怎么样?我要输了,任凭你处置。”

龚都道:“比就比。我要输了,束手就缚。”

我暗暗松口气,只要你肯和我独斗就行。大步前进数丈,龚都被我气势逼迫,不由自主向后便退。他部下士卒更是如同大海退潮,远远逃开。

我微微一笑,停步道:“大家别害怕,我阿飞从不杀俘虏。”

龚都横棒而立,道:“废话!”这一摆开架子,威势顿长,现出凌厉的高手风度。

我转动金银戟,把戟刃偏过一侧,道:“我这条戟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我不占你便宜,你自己也小心点。”

龚都被我撩拨的怒火贯头,大叫道:“看棒!”左跨一步,右跨一步,借足地力,猛地急行冲前三步,双手抡棒,呼地当头砸下。

我内气早已足,不避不闪,横戟上架。

“轰”地一声巨响,龚都大棒高高弹了起来。他急忙倒跃两尺,卸掉震力,复又冲上前,呼呼呼呼又是四棒。这四棒不及第一棒凶悍猛恶,但绞、揭、吐、分,铲、劈、挑、撩,招里套招,式中藏式,表面虽只四招,暗中却蕴含有无数手段。竟是少见的“大浮光棒”。我眼明手快,仍是采取守势,当当当当,接了他连环四棒。心中却暗暗惊讶,比他的力气更令我惊讶:“大浮光棍乃滇国正宗棒法,临战并不倚仗力大和兵器沉重取胜,而以招术奇特精妙著称。滇国罗、朴、杜、鄂、度、夕、龚七大姓中,龚姓一向属于远支,他怎得这门棒法?”这门棒法也传至现代,我曾见过图谱。汉时没有大一词,这门功夫当然另有叫法,但棒法的精髓却并没有因为过去数千年而有大变。

(注:大——东汉设楪榆县,属于永昌郡,三国蜀时属云南郡。)

龚都跳将开去,把棒扛在肩上,道:“喂,你能硬接我五棒,了不起!”

我道:“你的浮光棒法也很高明,跟谁的?”

龚都呆了一呆,左手一伸大拇指:“好眼光!嗯,你力气比我大,眼光也好,这个我认输。招法我可不一定。”

我道:“好,那你再来。”

龚都取下棒,犹豫一下,道:“现在该你先来。”

我也不客气,金银戟耍个花,道:“看戟!”使开戟法,把龚都裹了进去。

我见过典满使的无常戟法,知道我所的功夫中,属这路戟法可称原汁原味,从三国到我们那时,各种招式两千多年基本没什么变化。由此也可见这路戟法实在是千锤百炼的绝技,到这时已是臻于大成,所以后代尽管大师高人无数,却也无法再进行增益删减,修改完善了。

对我而言,步战正是藏短就长。加之我连使震慑欺诈之术,心上明显占先,当下信心十足,一条戟使发了,金光道道,银丝迢迢,招式如风行雷击,神出鬼没。龚都空有精巧棒法,根本无法施展,只得上格、下挡、横扫,三招反复使用,勉力抵抗。

龚都手下都看得瞠目结舌,暗暗为他们的首领捏着一把冷汗。我这一边虽然大家都在暗处,却是彩声四起,欢声雷动。反而平添一种神秘强大的威慑力量。

缠斗中我连使“生死无常”、“人间地狱”、“长歌当哭”、“死不瞑目”四记恶着,中宫强行破开一道口子,突入棒圈内,大喝一声,一招“无法无天”,长戟直刺龚都前心。

龚都大叫一声:“哇!完了!”再也封架不住,铜棒干脆一垂,大眼一闭,等死了。

我倏地收住金银戟的去势,笑道:“还没有。”

龚都等了一儿,不见动静,睁开眼,看看胸前明晃晃的戟尖,道:“怎么没进去?”

我把戟动了动,道:“你很它进去?”

龚都忙道:“不,不,最好还是不要。”

我收回戟,道:“还比不比?”

龚都道:“不比了,招术我也比不过你,还比什么?”回头瞧瞧手下:“你们说还比不比?”

众兵轰然道:“是飞帅赢了!我们投降,不打了。”

龚都大怒:“嘎,我还没投降,你们都投降了?”

众兵顿时语塞。

龚都道:“当然,我说话算数,虽然我不投降,但任凭飞帅处置。”

我哈哈一笑,道:“好,果然是条好汉子!”

正在这时,后面奔来一人,乃是公孙箭。他急匆匆行至我身后,低声道:“飞帅,李典将军派人来报,他和典都尉在庙湾附近伏击刘辟,眼看即将捉住刘辟时,却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一彪军马拦截,为首一将甚是勇猛,和典都尉力拼三十回合,将刘辟救走了。”

“什么?”我心中一凛。战前我揣测敌人心,如果在射桥营外埋伏主力,要一举聚歼刘辟龚都的军队,由于双方兵力相差太远,把他们逼得拼命反而难以奏效。倒不如先施以恐吓战术,把对方吓晕,然后放他出逃,等他们以为侥幸逃出生天,心神懈怠松弛以后,再突然袭击,杀他个措手不及,将其一网打尽。在大营外的埋伏只是虚张声势,看着怕人,其实只有二百来个弓箭手。其他两千步兵由李典、典满率领,都埋伏在通往平舆的路上。另外则是曹休、赵玉的虎豹骑乘虚去偷袭平舆城。现在李、典二将失败了。看情况,曹休、赵玉也不一定能拿下平舆。这样看来,一战奇袭定汝南是不可能了,必须另外设法。

“我军伤亡如何?”

“李将军的人说,敌方志在刘辟,虚晃一阵救下刘辟便撤退了。”

“唔……”我动着脑筋。沉吟一下,向龚都道:“龚都,你的伙计已经被人救走了,你怎么办?”

龚都一愣:“我?随便你。”

我道:“我听说你们巴族人有个规矩,如果说话不算数,这人以后必然被毒箭穿入嘴巴,刺破舌头而死。是不是?”

龚都傲然道:“没错。我们滇国七大姓里,没有说谎之徒。”

我道:“好,如果我放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退出汝南,一年之内不能再回来,不能袭击我军,也不能骚扰附近各县?”

龚都困惑地挠挠头,一时不能回答。我心:“他一定知道那伙神秘人马的来历,所以他纵然能说服刘辟,却不能肯定能说服那伙人。”

过了片刻,龚都颓然道:“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我笑道:“杀你?像你这么讲信用的义士,我阿飞岂能杀害?这样,龚大哥,我见你是条好汉,就和你交个朋友。你请回去吧,能说服刘辟渠帅最好,说不服也没关系,咱们战场再见高低,打他娘的。”

龚都斜我一眼,了,回手一招,道:“龚斤,你出来。”

人丛中闪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倒熟铜棍,上前恭身施礼:“大头领。”

龚都道:“飞帅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过了,有飞帅在汝南,我和刘大哥都惹不起,不如给飞帅一个面子。我现在去和飞帅喝酒,你带人回去劝劝刘大哥,明天午时前给我带回个确信儿。”

龚斤道:“是,小弟一定按时回来。”手一挥,徒众一哄而去。

我心中暗喜。埋伏虽然失败,却又给对方摁上一贴毒膏。刘辟答应也就罢了,不答应,他们自己先就得内耗起来。哈哈笑道:“龚大哥,咱们越来越投缘了。”吩咐公孙箭:“快去备上好酒,我和龚大哥要一醉方休。”

不出我所料,曹休和赵玉也都空手而回。他们们马快,还赶在李典、典满他们之前回到大营。我令人治好被烧毁捣乱的营房,等李、典等人到齐,便摆开酒席,和龚都畅饮起来。

众人失手,面子上都觉得难堪,见我不以为意,反而和敌方首领觥筹交错,喝得来劲,都十分奇怪。典满几次开口问我,都被刘晔悄悄制止住。

喝至半酣,大伙有了几分醉意,龚都也不再闷头喝闷酒了,道:“飞帅,我龚都自造反以来,见过许多朝廷高级武将,像什么右中郎将朱儁,左中郎将皇甫嵩等等,从没见过你这般武功高明、计谋出众的官军大将,今天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我道:“岂敢!其实你们今晚前来解围的的那位主帅才厉害,轻易就识破了我的计划。”

龚都道:“他?他当然不同了。”

曹休问道:“他是谁?”

典满也道:“和我交手的那位小将又是谁?刀法好生滑溜。”

龚都道:“我猜得到,可我不敢确定,也不能说。”

我道:“别问了,喝酒喝酒。”

李典在旁边直皱眉,不停地去看刘晔。刘晔静静不语。

这一顿酒直喝到天光放亮,太阳已经高高悬在半空。等军营里响起集结操练的鼓声,龚都面上微微现出不安,道:“我睡一儿。”狠狠喝下三杯酒,重重把酒樽往桌上一放,朝地上一躺,便自呼呼大睡。不一儿鼾声渐起,睡着了。

曹休低声问我:“飞帅,你说刘辟不不管龚都?”

我了,道:“不。黄巾军素来讲究义气为上。所以他们才……”本来我是说“他们才佩服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不服气诡谲多变的曹丞相。不但不服气。还要造他的反”,转念就起曹休是曹操的侄儿,心中一激凌,急忙改口道:“……分分合合,闹翻了又和好,刘辟也才肯接应龚都。”

曹休道:“可是平舆离此不过六七十里,如何这么久还没有人来?”

我道:“昨夜敌人突有援军,为首大将必是深通谋略的高明人物,自要谋定而后动。”

刘晔道:“飞帅所言极是。我看他们在救出龚都之前是不有什么行动的,李将军可传令,让步兵操练完毕便回营休息,只留下虎豹骑警戒就可以了。”

他是护军,论职权连我都可以牵制。李典看我一下,见我没表示反对,便传下令去。我让典满和曹休也先去睡觉。典满还说几句,曹休强行把他拉走了。

他俩一走,刘晔便邀请我和他对弈。我欣然答应,心:“曹操这回给我派了个好助手,有这位刘先生在,我可省心多了。”心中高兴,手下便留了情,一局弈罢,我只赢了他三路。

刘晔笑道:“飞帅是连主公都可以赢五路的高手,为何却只胜我三路?”

李典在旁边凑趣道:“因为刘先生也是高手啊!”

刘晔脸上忽现神秘,低低道:“你们知不知道,主公从来不肯和我对弈?”

李典奇道:“那为什么?”

刘晔低声道:“因为我的棋艺太臭呀!”

我和李典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把旁边坐着打磕睡的赵玉也惊醒了,迷迷糊糊以为敌人杀过来了,跳起来道:“在哪里?敌军在哪里?”

我一把按住他,道:“睡你的。敌军来了我不喊你?”心中却也疑惑:“难道他们真的不顾龚都的死活了?”

刘晔道:“飞帅勿急,天刚辰巳之交,时间还早。”

我一夜未睡,精力有点不济,了,才明白他说的辰巳之交是现在才九点钟。暗暗微惊:“不行,这种样子如何能指挥大军?”点一点头,双目微合,默一口真气,一刻之间将十二周天尽数走到,感到精神复振,头脑清醒,这才卸去功力,睁开眼睛。只见刘晔也是双目半阖,静静养神。李典却坐了下来,仔细欣赏那盘中纠缠的黑白棋子。

忽然,帐外一阵嘈杂脚步,有人跑过来,隔帷气急败坏地禀报道:“飞……飞帅,汝南……汝南……”

刘晔双眼立开,微一皱眉。李典站起,怒道:“话说清楚点,汝南怎么啦?”

那人道:“汝南……汝南……有人……有人来。”

李典大觉丢脸,心:“这人怎么说话的?谁值日,怎么让这么个家伙来报事?”急忙出帐,查问究竟。

我和刘晔互看一眼,均:“难道真是他?”

没过一儿,李典回来,脸色也是怪怪的。我道:“是谁?”

李典道:“回飞帅,只有三个人,为首是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自称是龚都之妹。口口声声,要飞帅亲自出营相见。”

我心:“哈,这年代还有这种事?”道:“好。”起身要去。

刘晔道:“飞帅,小心有诈。”暗暗伸脚踹了赵玉一下。

赵玉血气旺盛,睡得正酣。但他也实在机警无比,刘晔脚刚及身,他已然惊觉,身子一缩,人已腾空而起,银光闪动,肋下佩剑霍地点出。

我急忙拔出百辟刀,喝道:“别动手!”轻轻一格。

一声脆响,赵玉宝剑停住,站稳身体,这才张开一对小眼:“啊,是刘先生,我说怎么踢的地方不对。”

刘晔虚惊一场,脸色微青,道:“如何踢得不对?”

赵玉收起剑,笑道:“我父亲和飞帅都是踢我屁股,他们掌握力道的本事也好,没踢上之前我根本感觉不到。刘先生毛手毛脚一踢,动作太大,我自然有感觉了。”

刘晔点点头,镇定下来。听他说得有趣,不禁笑道:“赵骑尉果然机警过人,这我就放心了。”

我要李典去唤醒曹休和典满,顿军备,都先呆在营内不要出来,免为对方所笑。又对刘晔道:“麻烦刘先生稳守中军,以备不测。”

俩人都低头听令。我向赵玉瞧瞧:“走,看看去。”

营外果然只有三个人。

为首的也的确是一个女子。

一个颇为美貌的韶龄女子。

这女子年约二十三四,脸如凝脂,目似寒星。耳上垂着一对银耳环,不时前后振动,微眩光彩。身上围着一条连体蓝花白筒裙,上齐胸部,下至双膝,裸露着雪白的肩膊和小腿。腰间是一条银丝缠绕的黑带。

我心道:“古人说蛮腰一握,我以为是说笑话。腰那么细的女子,根本就不能走路,一走还不断了?可是这位姑娘却令人真有盈盈一把握的奇特感觉,也够刺激。”我知道产生这种幻觉的原因是对方巧妙地利用了黑色吸光和白色反光的原造成视觉差异,白色愈涨而黑色愈收,其实她的腰肢不至于那么细。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她腰上多看了几眼。

转头一看,赵玉正盯着那女子的香肩傻傻发愣,不觉好笑,心:“露这么点儿就发呆?要看到我们那儿穿低胸迷离裙的新潮女儿,还不痴了?”知道这种事都是开始新鲜,看多了也就稀松平常。也不在意,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记,低声道:“傻小子,你那帐里不是有三个吗?回去再看吧!”

九阳功一击,赵玉清醒过来,小脸顿时红透,道:“原来也没……也没注意……不知怎么……怎么……飞叔……就傻了……”

我笑道:“什么,飞叔傻了?”

赵玉脸上更红,低下头悄悄退后半步。

我忙道:“你干什么?跑?不用这么急罢?你还要保护飞叔我呢!”

赵玉拿袖子遮住脸:“飞叔,你别说了。”

我哈哈大笑,道:“好,你站我后边去。”

那女子见我们行出营来,迎上两步,道:“你可是飞帅?”声音娇柔婉转,甚是动听。

我神智一清,仿佛遇上了老朋友一般,道:“我正是阿飞。你是龚大首领的妹妹?”脑中印出龚都雄性十足的外貌,心:“怎么一点都不像啊?”

那女子道:“小女子杜似兰,龚都乃是我义兄。”

我哦了一声,心:“原来是巴族七大姓中杜家的。”见她背后二人,一人年约五旬,十分瘦小,背负一对鹦鹉型铁啄,腰悬短剑,低头恭立;另一人大大咧咧,满脸块儿肉,手熟铜棍,正是昨夜回去报讯的那个龚斤,便开门见山道:“原来是杜小姐。但不知……”

杜似兰浅浅一笑,柔声道:“飞帅勿急。小女子也有一腔肺腑之言,向飞帅倾诉,不知飞帅可有兴趣?”

我心:“美女的倾诉,是男人都要听的。只要不是暗怀歹意就行,比如美人计之类。”又:“美人计也无妨,我把美人留下,不中他计也就是了。”道:“姑娘有命,阿飞无不应允。”

杜似兰脸上现出喜色,向龚斤等二人一摆手:“你们暂且退下。”

二人应声而退,退后十丈以外。

赵玉不待我吩咐,也向后退去,在十丈处停住,凝目而视。

杜似兰道:“飞帅挑的好人才!这孩子武功又好,人又机灵,真是我见犹爱。”

我笑道:“是么?他也很爱姑娘,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

杜似兰惊讶地看我一眼,嗔道:“飞帅!”

我脸一红,忙道:“阿飞失言,姑娘休怪。”

其实我在守拙一族中的那群笨蛋里面算是比较保守的,像这种玩笑原来是根本不开的。通常大家都叫我呆子。虽然二十五世纪的姑娘们开放之极,但我却从不敢和她们疯言疯语,打情骂俏。我这种人本来就面目可憎,毫无情趣,一摆架子,人家自然就更敬而远之,鄙而拒之,把咱挡在欢乐的门外。可到了这里,我个人都变了似的,见谁惹谁,对男人谎话成山,对女人花言巧语,习惯已成自然。

扪心自问,我不禁大感困惑:“我到底是改变历史?还是已经被历史改变?”

杜似兰道:“飞帅,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像传闻的那么威严强悍。”

我感到一种被美女轻视的失落,那是每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都不喜欢的一种滋味。我苦笑道:“我有那么凶恶么?”

杜似兰一双美目盯着我看了一儿,忽然叹口气,幽幽道:“飞帅如此随和,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

我道:“你担心我对你义兄不利?你放心,他很好。刚喝醉了躺下,不然我就让他来见见你。”

杜似兰轻轻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皱皱眉。这女人说什么?

杜似兰忽然笑了,道:“飞帅不耐烦了?很好,男人就当如此。”

我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杜小姐,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肺腑之言啊?”

杜似兰道:“飞帅,你认识赵先生么?”

我心中一凛:“你说哪个赵先生?”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汝南平叛(下)

杜似兰媚媚细声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个赵先生么?”

我道:“天下赵先生不少。离这儿不远的郎陵县,就有一位赵先生。郎陵长赵俨。”

杜似兰淡然道:“我知道。铁面无私,颇有急智的名吏。他身为阳安都尉李通的下属,李通之妻的伯父犯法,他居然也敢收而杀之,而令李通无怨,手腕真够厉害。这次曹洪围剿我们黄巾,此人上奔下走,征夫调粮,竭力支持曹洪的军需,不然,曹洪休支撑到现在。他可算曹孟德的忠实爪牙。”

我道:“你说的莫非是他?”

杜似兰一笑,道:“他?他能助飞帅创立基业,自成体系,扫平群雄,一统江山么?”

我大吃一惊:“你到底是谁?”因为事关我的性命和前途,这件事只有我和赵楷秘密商议,连赵玉都没告诉,这位杜小姐怎么知道的?

杜似兰道:“飞帅,我知道的这件事,难道不能说明我是谁么?”

我镇静下来,沉思片刻,道:“赵先生信任的人,也就是我阿飞信任的人。但不知妹子何以教我?”既然是赵楷收罗的人,一定有她独特的地方,我必须信任她。

杜似兰眼中喜色愈浓,十分明显。她稳定了一下情绪,道:“飞帅思虑周密,决断明快,果然是一代明主之风。杜似兰得以追随左右,实是老天对我的恩宠。”盈盈拜倒,两手前撑,额头碰地,道:“汝南营营主杜似兰,叩见主公。”

我看过许多古典肥皂剧,宫廷民间,男男女女,礼仪一大堆。但很少见一个女子行如此大礼,大概只有遇见最可尊敬爱戴的君王,才有这种举动。慌得我急忙上前,伸手相扶:“快快起来。”触手处一片柔软嫩滑,却是乘机摸到她雪白的双臂,暗暗赞叹:“欺霜赛雪,如珠似玉。古人果然。”

杜似兰身子微微一颤,似乎避开,却又忍住。我猛然醒悟:“这位姑娘是我阿飞军汝南地区的兵团司令,地位非同小可。我一心树立名声,如何第一次见到重要下属便如此失态?”忙缩回手去,连声道:“妹子先起来再说。”

杜似兰道:“是。”慢慢站起,面上已微带一抹红晕。

我退后一步,苦笑道:“妹子既然见到赵大哥,便该知道,阿飞我现在实在是不名一。主公什么的,休要起。”

杜似兰道:“主公勿虑。有赵先生运筹,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树起自己的旗帜,占据大片土地,成为谁也不敢轻视的一方豪强。到那时,主公登高一呼,天下英雄纷纷倾心来投,不难消灭曹操、袁绍、孙权等人。”

她说话时双目放彩,神色刚毅,表现出坚定的信念。我心:“这位杜姑娘只怕是龚都军的主要智囊,言谈举止都极见水准。赵楷这家伙不知怎么鼓捣的,居然能把这样一个有头脑的人给打动,成为他这门‘阿飞必胜’论调的忠实信徒。”计算时间,当是三月十八那天,赵楷离开军营南下西川途中认识的她。

一问,杜似兰笑了:“主公猜得有一半对。赵先生确实是在三月底来见我的。不过他是专程来找我的。因为我与他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相识,那时我只有十四岁,还在滇国。”

我心头微微泛酸:“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随即明白这种情绪实在有害,也很无聊。道:“哦,那么妹子来到河内地区,一定是赵大哥的主意了。唔,赵大哥这次说些什么?”

杜似兰一直注意看我神色,见我并无异常,展颜道:“主公一语中的。赵先生果然有话交代。他令我暗中鼓动刘辟造反,牢牢控制住汝南及其周围的数十余县。等主公脱离曹营后,便来接应,保护主公逃脱曹操的追杀。”

我心中感动:“赵大哥待我,真是没话说。”同时也微生烦恼:“但他绝对没料到曹操派我来汝南平叛。这可怎么是好?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后路给掐断了吧?而且曹休、刘晔、李典等人都是曹操心腹之人,都很有头脑,我只要稍露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立刻就发觉。”

曹操用兵,一向严谨。凡是曹、夏侯两姓以外的将领为主将统兵作战,都派有护军监察。这个护军可不光只是给主将出出主意就完事,还担负有监视的任务,颇有实权。在写那本《三国棋杰传》的时候,为了研究汉代围棋,我读过许多曹操的传记、史料,发现越是智勇双全的大将,曹操越不放心,张辽、张郃、徐晃、于禁等人,都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而且有时护军不止一人,互相监视牵制,以求万全。上次我首次领军袭击白马,曹操一下派出三大将张辽、徐晃、关羽,他们名为我的副手,实际就是我的护军。这回的曹休、刘晔,加上李典,阵容也不比那次差,只不过我威名渐显,气度已成,他们不敢像上次三将那么放肆而已。

杜似兰道:“不如乘此机占据汝南,自立门户,主公以为如何?”

我心:“这姑娘真能干,一下就猜中我的难处。她说得也不错,现在脱离曹营,曹操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的最主要敌人是袁绍。可是我还不能走,要系统习军事知识,积累作战经验,尤其要树立强大的声望,延揽有用的人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道:“妹子之言有道,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

杜似兰道:“主公勿虑。既然主公不走,那属下就劝刘辟走。”

我奇道:“妹子,你是怎么加入黄巾军的?”心:“你可真是一计不成立生二计,总是要我勿虑。奇怪,史书上好像没说黄巾中有女头领。她却这么有权有势,能同时影响黄巾中的两大首脑。”

杜似兰道:“主公如有兴趣,我从头讲好了。”见我点头,便道:“在中平元年(184)春,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公一声令下,数十万太平道信徒由各地的大渠帅统率,在青、徐、幽、冀、荆、扬、兖、豫等八州三十六郡县同时起义,我义兄在巴蜀过的一向不甚满意,当时已率部分族人来到中原,适逢其,他也痛恨汉帝,就加入了颍川郡波才的黄巾军。刘辟则是汝南郡彭脱黄巾军手下的副渠帅。不久波才和彭脱先后败在大汉左中郎将皇甫嵩和右中郎将朱儁的手下,彭脱自杀,波才战死,黄巾主力被围歼于长社(今河南省长葛县)。两军余部退至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穰城(今河南省邓州市)一带,合兵一处,刘辟和我义兄被推举为正副渠帅,继续在汝、颍地区与官军为敌达十年之久。属下是七年前来到河南,由赵先生精心设计,与龚都结为兄妹,得有机参加了黄巾军。五年前,也就是建安元年二月,曹操引军来到汝南,他不但用兵如神,而且兵力多过我们好几倍,我们刘、龚联军抵挡不住,大败。刘辟被曹兵围困,不得已投降。义兄和我则率残兵分散逸出。”

听到这里,我不禁赞道:“贤妹能在曹操的精兵猛将重围中从容杀出,实是机智过人。”

杜似兰脸有惭色,道:“主公谬赞了!我们只因熟悉地形,才得以从间道逃走,哪里谈得上从容二字?”

我道:“不然,我在曹操帐下数月,深知他因事设奇,诡计多端。属下智士如云,猛将如雨,临战意思安闲,如不欲战。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故每战必克,敌必全歼。而他以万全之策,数倍之众,竟然也奈何贤妹不得。贤妹智慧,实令我叹服。”顿一顿,道:“我现在明白了,曹洪、李典军倍于你们,为何却连吃败仗。那都是因为有贤妹啊!”

杜似兰听我真心称赞,微微垂下头,眼角眉梢甚见欢喜之色。

我道:“贤妹有把握说服刘辟退出汝南?”

杜似兰道:“属下占先两处,加上主公一处,此事不难,只是主公须得胜过刘辟,不知主公可有把握?”

我道:“怎么说?”

杜似兰道:“我义兄被捉,实出刘辟之赐。此次偷袭,我和义兄虽不知主公虎骑已至,但也不赞成这样冒险。因为曹洪和李典也都是久战健将,非是不通兵法的一勇之夫。是刘辟一力鼓动,义兄无奈,才随他前来偷营。现在义兄被俘,刘辟难辞其咎。此其一;关将军对主公推崇倍至,主张撤出汝南,不与主公硬拼,已令军心不稳,人人思走。此其二。”

我道:“昨夜那股援军,果然是关君侯。”

杜似兰道:“嗯,这一点,属下忘记先跟主公说明。关将军是三天前到的汝南,他是客人,所以刘辟没有请他同往。但他们走后,关将军见我放心不下,令关平公子领一军前去接应,正好救下刘辟。”

我恍然:“原来和典满力拼三十回合的是关平。好本事!”骤然起一事,道:“刘备刘玄德可曾来过汝南?”

杜似兰道:“这倒没听说。主公何以突然问起?”

我道:“噢,随便问问。”心:“刘备没来?那关羽来这里干什么?”

杜似兰了一,自言自语道:“是啊,关将军怎么突然到汝南来了?呀!我明白了。”

我道:“贤妹明白了什么?”

杜似兰道:“眼下袁曹对峙,互不相让。定是袁绍见曹军正面毫无破绽,便另辟战场,令刘备赴汝南游说刘辟叛曹助袁。难怪我说怎么我去年花了一年时间劝刘辟造反,他一直不肯答应。今年我军和他几乎毫无联系,前几天我们苦战之时,他却突然出兵支援,大破曹洪。原来是这样。主公所料不错,刘备一定早已潜入汝南,可能就在刘辟府中,所以关将军才随来助战。”看向我时,俏目中充满钦佩之色。

其实我才佩服她呢!我是根据历史推断应该如此,她却只是凭着我的一星半点示,立刻顺籐摸瓜地明确指出按她根本不可能明白的事实。智力之高,我有自知之明,那是不能比较的。我暗道:“这美人真是女中豪杰,此等人不好生拉拢,那我就是笨猪一头。”温言道:“贤妹,我有一事相求,你可一定不能推辞。”

杜似兰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道:“主公有何旨意,便请示下,属下无有不从。”

我道:“我欲与贤妹义结金兰,贤妹万勿推辞。”

杜似兰愣了一愣,道:“可是,我……我只是主公的属下啊!”

我道:“那么贤妹是瞧不起我阿飞了?”

杜似兰忙道:“属下不敢。”

我四下看两眼,道;“此处不甚方便。拈香撮土,只是形式,日后再行补办吧。你我是否有兄妹之缘,凭贤妹一言而决。”

杜似兰沉默片刻,道:“主公爽快。”

我道:“不是主公,是大哥。”

杜似兰低下头,轻声道:“我一直称义兄为大哥,就叫您……飞哥吧。”

我道:“兰妹!”

杜似兰抬眼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粉颈忽然红了。

我心里嘘了口气,道:“这个高级谋士算是跑不掉了。”道:“兰妹,你适才讲说服刘辟需要我胜过他……”

杜似兰猛然仰起头,道:“对,不错。”她脸上红晕未消,慢慢道:“刘辟听龚斤称赞飞哥武功过人,十分不服。关将军沉默不语,无声而赞,更令他恼怒。今早我出发之时,他托我转告飞哥,他要和你比武一场,以此决定是谁退出汝南。”

我微笑道:“要打架?好啊,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要知道我和他乃两军主帅,各率一旅,正处于敌对状态,都把对方捉住,并非武林普通意义上的比武较技。所以地点非常重要。

杜似兰道:“他请你孤身进入平舆,在帅府比试。”

我先是吃了一惊,转转眼珠,道:“他是这么说的?有意思,那好,兰妹你回去告诉他……”

杜似兰道:“告诉他什么?”

我看看她脸,似乎暗带狡黠之色,便反问道:“兰妹认为我应该如何作答?”

杜似兰道:“两军作战,主将岂可轻临危境?”

我微笑道:“依兰妹之见,我不该去了?那好,我就不去了。”

杜似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停了一儿,我们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杜似兰笑道:“原来飞哥早已看透小妹心思。小妹无礼,愿领责罚。”

我笑道:“小小戏弄,更见情谊。兰妹毋须多虑。”心:“我巴不得跟你亲密些,可惜你身份有异,我现在还不敢太大胆。”

杜似兰道:“关将军表示愿为中证。有关将军和小妹在,料那刘辟也不敢玩出什么花样。何况我义兄还在你们手里,他要敢害飞哥,我第一个饶不过他。”

我沉吟一声,道:“不,兰妹,我要将龚大哥先行释放。”

杜似兰吃了一惊,道:“飞哥,万万不可。”

我听着她柔美的声音,心:“原来我最喜欢别人叫我飞督帅,觉得威风凛凛,还带着一股潇洒。可要和兰妹嘴里的飞哥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道:“兰妹不用担心。龚大哥义气过人,刘辟如要害我,他一定站在我一边。而且……”了一,低声道:“我很担心刘备在平舆城内。他对关将军和刘辟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我义释龚大哥,关君侯起码就不能再和我为难了。”

杜似兰花骨朵似的人物,聪明之极。略一思忖,便完全明白了我的鬼心眼,大为惊叹:“飞哥,你真是深谋远虑,小妹五体投地。”

要知道关羽素来以信义自矜,如今我大大方方先放龚都,豪气之盛,必能令他动容。如果届时刘备突施冷箭,要翻脸杀我,首先关羽他就指挥不动。只要关羽不出手,刘辟的声势就差了一大半。我只要有龚都一部相助,不难自保。

我是根据华容道关云长义释曹操那出戏设计的这道单刀赴剧目,把关公的脉搏掐得死死的。杜似兰哪里知道,自然惊为天人。

我道:“兰妹,这样吧。你在我营中暂住一天,和你义兄聊一聊。等明天我和你们一起走。”

杜似兰道:“不行,飞哥。小妹必须今天赶回去。一来平舆城中尚有不少我们的亲信弟兄,都需要秘密交代准备。另外小妹对刘备也不太放心,早点回去探听虚实。”

我道:“那你总得先见见你义兄吧?”

杜似兰同意:“好。”并不回头,左手侧伸,在空中连续作出三个奇异动作。远处龚斤二人见了,便向这边走来。

我心:“原来她与手下联络,另有手法。这法子不错,万一被俘,敌方硬迫她诱招部下过来,她反而可以用手语警告部下。”扫她一眼,脱下自己的战袍,轻轻披在她肩上,笑道:“你这身装扮,要进了军营,非引起轰动不可。我可不让他们大饱眼福,占你的便宜。”

我比杜似兰高出一个头,衣服长大,杜似兰双手拢住战袍,几乎全身都已裹在里面。她瞥看我一眼,咬咬下唇,面上微带笑意。我回头叫来赵玉,向他介绍杜似兰。赵玉听说我和她结为兄妹,大现不满,称呼上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不肯叫她姑姑。我道:“玉儿,你要叫她姐姐,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以后你跟我也必须兄弟相称。”

赵玉大喜,道:“好,好,杜姐姐,小弟赵玉拜见。”

杜似兰道:“好,兄弟不必客气。我来介绍,这是龚斤,我义兄最得力的助手,你们都见过的。这是我族叔杜瑞。”

二人向我行礼,我急忙还礼。打量他们几眼,那龚斤也罢了,杜瑞却是气凝神重,太阳穴微鼓,目中不时射出丝丝寒光,乃是位内功深厚的高手。他背上那对啄形兵器也非常奇特,啄首铸成一只蹲伏的鹦鹉形,鸟嘴和鸟尾均伸展开来,形成两口尖锐的啄尖,鸟足深入长柄之内。个鸟体长仅半尺,鎏金圆柄却很长,有近四尺。

赵玉走过去,对着那双鸟儿左看右看,道:“杜爷爷,你这是什么兵器啊?”回头看看我:“飞叔你知不知道?”

我笑骂道:“你不是自己把自己升了档次吗,现在怎么如此客气啊?你应该叫我飞大哥,和我一样,叫他老人家杜大叔才对。怎么,求别人,就又退回去做小辈了?”

众人均是微笑。

赵玉笑道:“飞叔你别骂,我们各交各的不行吗?”又缠着杜瑞问这问那。那杜瑞原是神色严肃,不拘言笑,却给他左一声杜爷爷,右一句杜爷爷叫得眉眼渐开,面带笑容,偶尔也回答两句,真似一对爷孙俩了。

杜似兰瞟我一眼,似是对我平易近人的作风表示欣赏。我心中甚乐,笑道:“好啦,我们回营再说。”

曹休、刘晔、李典均在大帐外迎接,只不见典满,大概因为统带虎豹骑,不便出来。我又向大家介绍杜似兰,这次却没说我和她结交的事情。

李典面现讶色,道:“我久闻黄巾杜军师腹有韬略,屡出奇计。不到却是位巾帼英雄。”

杜似兰微笑:“李将军精明过人,坚韧善战,小妹也是十分钦佩的。”

我笑道:“不打不相识。入内再说,入内再说。”

到得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坐。龚都也已醒转过来。他一见杜似兰,便嗨地一声,道:“好,妹子你来了就好。下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杜似兰也不谦让,便把关羽来助,刘辟之邀又述说一遍,道:“飞帅对我龚大哥仁至义尽,小妹深感盛德。小妹可以向各位保证,我们龚家军是站在飞帅这一边的。如果飞帅应邀而去,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诸将都皱起眉头。对我的武艺,大家没有不服的。但主帅孤身深入敌人巢穴,这种情况可是古今少有,不能不谨慎从事。

杜似兰看看龚都,又看我一眼,道:“飞帅,你们慢慢商议,小妹和龚大哥且到外面,等候回复。”

我道:“好,李将军。”

李典应声而起:“小将给龚渠帅、杜军师带路。”引二人到偏帐休息去了。

不一儿,李典返了回来,典满也跟他在他后面,一起进帐。主要将领都到齐了。

坐定之后,李典道:“我看杜军师之言有。平舆城中尚有关将军,主公对他恩比天高,此时纵然各为其主,香火之情还是应该有一点的。何况飞帅与他意气相投,又一起出战白马,大破颜良。最低限度,他不能在平舆城里和飞帅为难。”

曹休道:“话虽如此,但兵不厌诈,安知敌方不是暗设陷阱,引诱飞帅前往?”

赵玉道:“我看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跟飞帅一同前去平舆城,可保飞帅无事。”

典满道:“你?兄弟,你哪儿行啊!还是我去。”

赵玉竖起细眉:“典哥哥,你说什么?咱们到外面比试比试去?”

典满道:“比就比,怎么着?”

李典急忙给二人劝架。

刘晔和我交换了个眼色,已明白我的心思,心:“我军人数处于劣势,本就必须出奇致胜。如今难得对方一部被飞帅感化慑服,内部分裂,如能因此一举而破平舆,最是上策。”道:“大伙不必争执。我们可以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敌方能讲信义,那是最好。而今我官渡前线日益吃紧,我军必须速战速决。飞帅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收复平舆,必可震慑其余叛变县城,那时我军如滚水泼雪,一触即融。不日内就可以平定汝南全境。如果敌人设有埋伏,那也不惧,我们可事先定好联络信号,派军暗暗跟随飞帅,只要飞帅发出警报,我军就里外夹击,强行攻破平舆城。”

诸将鼓掌称善。我也点头答应,此乃万全之策。

计较已定,我让各人分头准备,便去见杜似兰兄妹。到了偏帐门口,我令公孙箭和刘大刘二把住帐篷周围,自己和赵玉进入帐内。

杜似兰正和龚都解释着什么,见我进来,笑道:“飞帅可曾下定决心?”

我反问道:“渠帅和军师在商量什么?”

杜似兰道:“我们在谈飞帅敢不敢去平舆。”

我坐下来,道:“结果如何?”

杜似兰道:“我料飞帅能去。大哥不以为然。”

龚都道:“飞帅,你真要去吗?不是我吹自己兄弟,那刘辟勇猛善战,心眼也多,可不象我这么笨的。”

我道:“龚大哥不是笨,而是义气。不过,你们两位都没猜对。我要去平舆论,但不是一个人去。”

杜似兰一怔:“飞帅,你……你不相信我么?”

我道:“不是。因为我只带一个人,就是他。”一指赵玉,“刘渠帅再小气,也不至于在乎多他一个人吧?”

杜似兰欣然道:“那当然,那当然。”

我道:“时候不早,渠帅和军师用些餐食,这就回平舆去。”

龚都大出意外,道:“飞帅,你真要放我?”

我道:“我信得过龚兄是条汉子。”

龚都道:“好,好!飞帅,别的我也不说什么,咱们平舆城见。走,妹子。”

我道:“吃点饭吧?”

杜似兰轻道:“不能再拖了。我们需要立即赶回去部署。”

我点点头,也不再相拦,直接送他们一行径出大营。

到了营外,我止住脚步,目送他们而去。杜似兰行在最后,走了一儿,忽然转回来,解下身上战袍,轻轻抚摸片刻,正要还我。我轻声道:“兰妹,这件袍子就送给你作个纪念罢!”

杜似兰霁然而喜,小心包好,交给跟回来的杜瑞。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我道:“小妹无以回报,这指环是小妹的母亲亲手传下,小妹一直携带身旁,须臾不弃。今日送于飞哥,还请哥不要嫌弃。”

我一愣,仔细一看,却是一枚银戒指,花纹纠缠,细细密密,色泽嫩绿,十分精致。

我微微感到有点别扭,迟疑一下,心:“交换定情信物吗?不过,这戒指,似乎也应该是男方送给女方的啊?”转念一,也许在这时候男女都可以相互随便送的吧。见杜似兰一脸的期盼,不忍相拒,便伸手接过,小心地套在左手中指上,发觉正好。道:“兰妹保重。”

杜似兰极是高兴,看看我,似乎尚有许多话说,前面老远龚都已扬声催促,只得道:“飞哥一切小心。”便转身去赶龚都去了。

平舆城虽小,护城河却有十三四米宽。次日巳牌时分,我和赵玉来到北城下,仔细打量城池,道:“难怪你和曹休没能偷袭成功,这护城河如此之宽,城中只要有些老弱残兵,黑夜中只要不断投放滚木檑石骚扰,便极难攻破。何况有你杜姐姐这等高人镇守。”

赵玉脸一红,道:“飞帅,其实我们来到城下,声响弄得极大,声称捉住了刘辟、龚都,满以为可以将敌人吓得屁滚尿流,军心动摇。哪知城上半点动静都没有,连火把都没亮起一根。我俩心里都犯嘀咕。我还攻攻试试,曹副帅拦住我,说我们兵少,又都是骑兵,不能硬干。既然不测敌军守将的虚实,那就干脆回去。所以我们就撤退了。”

我道:“阿休说得不错。你们真要攻城,那点虎豹骑兵一个时辰就全得躺在这护城河里洗一辈子澡了。玉儿,叫城。”

赵玉答应一声,正要扬声高喊。忽然一阵鼓响,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几面旌旗招展之后,大队人马如同一片黄云,拥了出来。

我一眼见到其中两面旗帜上分别绣着“龚”和“关”两个大字,心中定下来,道:“玉儿别慌,我们先退后一箭之地。”

一箭之地一般为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六到一百七十米的样子。赵玉很不乐意:“退那么远啊?”

我道:“是啊,你没看主人那么热情,倾巢出动来欢迎我们俩吗?几千人不留出块大地方,人家要没地方站了。那岂不得怨怪我们客人无礼?”

赵玉小嘴一揪,偷偷乐了。勒转马头,和我一起缓步退至一箭之地外。

对方人丛中窜出三匹战马。左边粗眉铜棒,正是龚都。右边那将头戴黄巾,身着黄衫,一对铁锤,相貌……咦,别忙,中间这个更吸引我,面如重枣,颏下一副美髯,坐下赤兔马,手青龙刀。

果然是一别未久的关云长。

我哈哈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区区数月,不到在这儿又见到关二哥了。”

关羽淡淡道:“飞帅忙得很哪!刚在白马战罢,又来到汝南鏖兵。”

我道:“阿飞官身不由自主,不得不来。二哥见谅。”

关羽道:“飞帅何必客气?前夜一战,你神机妙算,以少胜多。关某也非常佩服。”

我听这话味不对,眼光一扫,见杜似兰和龚斤、杜瑞等另外几名将领落在第二排,心:“她脸色没什么异常,可关羽怎么这话里老带刺儿?”道:“二哥笑兄弟吗?二哥计高一筹,抢占机先,令小弟处处失利,要论服,是小弟服二哥。”

关公神色变缓,道:“飞兄弟义释龚渠帅,孤身至平舆,豪气胆色,关某十分欣赏。”

我打蛇随棍上,道:“二哥不为功名富贵所淫,千里寻兄,我军自丞相以下,谁不相钦?如此义气,那才是真英雄真丈夫!小弟不才,自要上一。哦,二哥,你不是去芒砀山寻找刘皇叔了么,怎么到汝南来了?”千万别忘了,是我告诉你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的,一瞥杜似兰,果然见她脸上现出喜色。心:“还是你是我的知己。”

关羽左手一摸长须,道:“喔,我只是从此路过。”

杜似兰暗暗叹服:“关羽显然受到刘备压力,要寻机与飞哥为难,所以说话时时挑火,找到翻脸的借口。可飞哥机警无比,虽然半步不进,却也寸土不让,句句占住道,令他难以自食其言。”她虽不知道是我把刘备的消息透露给关羽的,但听到这里,也知道第一场危机已消失在无形之中。而这场危机,才是我今天遭遇的最大危机。下面已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了。

右边那双锤将忽然马上前,在我面前停下,道:“两位别忙叙旧。我是刘辟。飞帅,我看你也不用进城了,你我便依照前约,力强为胜。就在这儿动手吧!”

他面黄如土,极瘦的脸颊中一对三角眼,活似一条藏身草丛的眼睛蛇,凶恶地瞪着我。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恶心,知道他因为得不到关羽的支持,不敢再让我进城,免得反而被我所乘。伸手摘下金银戟,看看关羽,道:“我阿飞客从主便,关二哥怎么说?”

关羽蚕眉动动,忍了片刻,道:“好吧,生死由命,刀枪无眼,两位清楚了,关某也就不再多言。”

杜似兰醒他道:“关君侯,要他们先重新验誓。”

关羽淡淡道:“不必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关某在此,岂容混赖?”

我却:“兰妹这话有。这时代又不兴立字据,盖印戳。还是当面说清为是。再说,关公不给我妹子面子,我不能不给。”大声道:“杜军师所言极是。我阿飞发誓,若我败在刘渠帅手下,无论生死,我军立刻退出汝南,一年之内不与贵军为敌。如若反悔,叫我子子孙孙都永远见不到大汉的太阳。”心:“汉朝早就灭亡了,莫说我现在没儿子,就算将来有了,那时候我也该回去了。我的儿孙们沐浴的自然是共和的阳光,绝对不沾你们大汉一点的光。”

黄巾军一阵骚动。我这誓言实在太重了!这样的人,一定是信然守诺的铮铮铁汉。

杜似兰被关羽冷冷回拒,知他素来瞧不起女人,也不以为意。但我这几句话却让她吃了一惊,心:“飞哥,你怎么发这种誓?万一失手怎么办?回去曹操一定杀你。可要反悔的话,到时候应起誓来,儿孙们怎受得了?”明白我这都是为了她,心虽不安,还是感激地看我一眼。

刘辟回头看看,道:“我刘辟若输了,自愿让出平舆,退到曹氏地界之外,与你们曹军不侵不扰,不敌不友。”说到这儿,似乎觉得过于示弱,嘿嘿一笑:“一年之后,咱们再打回来吧。就不知道那时还有没有曹操这个人呢!”

他身后一部分黄巾轰笑起来。

刘辟道:“如若老刘反悔,叫我……叫我……死在女人的手下。”说着,细脖一歪,三角眼狠狠横了杜似兰一眼。

我冷笑一声,他侮辱了我的老板曹操,那还不要紧。可他侮辱了我的兰妹,岂能饶恕?随手把金银戟掷给赵玉,拔出曹操所赠百辟刀,挥手让他退开到安全场地,心道:“我也让你尝尝受人侮辱的滋味!你只不过‘六’辟,让你尝尝我的‘百’辟,看谁屁多?”到这里,却又不由好笑。

龚都在旁,忽道:“飞帅,你怎么不用戟啊?”他见刘辟发下这个誓,明显是针对义妹,双方心中本来存有疙瘩,这时候自然更加不舒服。又飞帅二十招内便打败了我,要给刘辟支撑到二十招之外,那我这脸还往哪儿搁?所以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我道:“金银戟枪坚刃利,我若凭仗此宝物赢了刘渠帅,未免胜之不武。诸位不服,天下人也不服。”

刘辟脸色一变,他脸上颜色本来就象黄土,这时变得更黄了,冷冷道:“飞帅就用这柄短刀跟我比试?”

我淡淡道:“怎么,不行么?”

刘辟瘦脸忽然涨红:“你……”

杜似兰轻轻问身边杜瑞:“瑞叔,你看……”

杜瑞低声道:“我看无碍。”

杜似兰甚是相信他的眼光,当即格格一笑,声如黄鹂出谷。待众人目光集中到她脸上,才轻声道:“飞帅光明磊落,气度惊人,我杜似兰佩服。”

数千人众目睽睽之下,她声音却如此之轻,语句如此之少,实是深得说话之窍要,令我这现代人也不禁暗伸大指。

说话并非越多越有,也不是声音大了别人就听得更清楚。通常的情况是,越是掌权的人,越是可以随便说话的人,他们说得就越少,声音就越低。因为说得少,大家必须仔细揣摩,所以记得牢;因为声音轻,众人必须拼命竖起耳朵聆听,所以听得特别清楚。

这一仗下来,我不但在黄巾军中树立起英勇无敌的形象,也将以磊落自信的个人魅力不可阻挡地走进每名战士的心灵深处。

兰妹适时有效的捧场,居功至伟。

我微微低下头。却忽然发现关羽神色微异。

关羽左手轻捻着几根胡须,眼里射出复杂的感情。

作为吕布多年的主要对手之一,他是很清楚金银戟的威力的。每次与吕布相持,他都只能以下风之势守住和局。若不是他的青龙偃月刀亦非凡品,他根本就无法与吕布抗衡。

在曹营之时,他本是有机得到这枝戟的。

曹操天性豪爽大方,对他所爱慕的关云长,任何宝贝他都不吝惜。

只要关羽肯开口。

但关羽没要。

他认为这世界不可能再有另一个吕布了。

而换了其他任何人拥有这枝戟,他都无所畏惧。

现在他隐隐觉得自己有点错了。这个阿飞,实在是毫不弱于吕布。

不,甚至比吕布更厉害百倍。

现在不除了他,日后如果双方为敌,自己能胜过他的金银戟吗?

但同时,他又起了曹操待己之厚。

而阿飞,他不但义气过人,而且,也是我的朋友啊!

赤兔马轻嘶一声,遵从主人之意退后一步。

关羽的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这一步一字,内涵之富,价值之高,也是无法估量。

我抬起头来,双目之中,精光顿烁。

刘辟离我最近,立刻感受到我迅速膨胀的自信和杀气。他大喝一声,举锤便打。

他的两只铁锤圆如大个的西瓜,锤面上雕有青绿色的花纹,估计足有五、六十斤。我知道自己马战功夫虽然练得纯熟,但到底没经过实战锻炼,见他来势凶猛,心中不由自主闪过一念:“不如下马步战?”转瞬就生出愧怒之气:“与刘辟这种无名之将也不敢在马上一拼,以后如果遇上一流大将,还不立刻就得逃跑?”这么个念头一现,胸腹间立生感应,滔滔内息忽然自行上冲,不绝地流入右臂。

几乎是迫不得已,有意无意间,我猛然大喝一声,百辟刀闪电挥出,迎向刘辟的双锤。

双方观战的高手无不失色。我掌中刀比刘辟的西瓜锤轻了十倍不止,马上作战,没有回旋余地,没办法以内化外,以柔克刚。不管外力内力,都是一样:一分力道,一分胜算。就算我内力方面远在刘辟之上,也决不可能高出刘辟十倍。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以巧破力。他们怎么也不到我第一招就和刘辟硬拼起来。

赵玉和龚都同时叫一声:“啊哟!”杜似兰双手猛然握紧,关羽捻须的手忽然停住。只有杜瑞一动不动,镇定自若。

奇怪的是,在这交战的险恶环境里,我竟然听到、看到所有我知道的情景。即使是我内功大成以来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又进步了!

啊地一声,刘辟被我强劲内力冲得仰面倒在马背上,双锤划了一个美妙的半弧,荡了出去。

他虽然在臂力上毫不逊色,但在我无意识的内力爆发冲击之下,身体却经受不住。

一刀挥出,内气发散。我勒住战马,这才起:“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和对方硬拼了一招?这可和我的预定方针不太相符合。

赵玉大叫道:“飞帅,快呀!”乘着刘辟失去控制,再有一下就赢了。

关羽哼了一声。

杜似兰轻轻嘘了一口气,道:“一招之下,胜负已判。”

龚都目瞪口呆,连幸灾乐祸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战阵上,刘辟慢慢从马背上撑起身子,嘴角渗出血迹。他伸袖抹了一下,三角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你这刀有多少斤?”

我掂一掂,道:“五斤左右。”

刘辟道;“五斤?”他看看自己的西瓜锤,惨笑一声,“四斤?你用四斤的刀封开了我五十七斤的锤?嗐!”他骤然双腿一夹,“小子们,走!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哪?”纵马向东南而去。

属于他指挥的黄巾占了全城军队一半以上,见主将惨败而逃,纷纷追赶逃去。龚都和杜似兰商量几句,手一招,也率众尾随而走。杜似兰临行回望我一眼,我轻轻点一点头。杜似兰璨然一笑,飞马去了。

尘土飞扬,滚滚东去,一时遮蔽了阳光。

待到天清云媚,大地复明。城下已只剩下五个人。

除了我和赵玉,对面是关羽和另外两个人。

中间一位我是认识的,大名鼎鼎的刘备刘玄德。他右边还有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人,麻布帻巾束发,身披褐色外袍,坐下一匹花马,马背横着一口大砍刀。

那青年见我看他,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刘备脸上笑意甚浓,扬鞭道:“飞帅,你上次骗得我好苦,也追得我好苦。”他指得是我冒充颜良使者拿关羽糊弄他和白马山斩丑那一仗。

我测算着双方的距离,结论是爆发力极强的赤兔马配上关羽的青龙刀,我没办法杀死刘备。当即笑道:“皇叔恕罪!”心:“怎么,旧事重,还动我的心思?不过黄巾都逃了,现在我可不用怕你了。”

刘备道:“哪里!其实如果不是飞帅止住追兵,我只怕已被张辽和徐晃捉住了。说到最后,我还是得感谢飞帅手下留情呀!”

是吗?我恍然大悟:“我说呢!我对张辽和徐晃够仁至义尽了,他们怎么还那么痛恨我。原来……真是有机抓住你。”后悔也没用了,只好将错就错:“没什么。皇叔仁德布于四海,关君侯又这么义薄云天,阿飞自然不敢得罪。”

那年轻人笑道:“飞帅两次义释战俘,也很仁义啊!”

关羽瞪他一眼:“你伯父在此,休得胡言。”

那年轻人忙道:“是,父亲。”

刘备微叹一声:“平儿没有说错。飞帅不但智勇双全,而且心怀正义,我刘玄德佩服!可惜……唉!”

我心:“别可惜,等以后你就说可怕了。嗯,这青年就是关平了。”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后面冲出匹白马,赵玉挺枪叫道:“你就是关平吗?听说你和我典哥哥恶斗三十回合,一点都没落下风。我也来和你大战三十回合。”

刘备道:“你可是赵楷大哥的玉贤侄么?别动手,我和你三叔子龙恩同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

赵玉回头看看我,心:“我三叔怎么交了这么多兄兄弟弟?这不是占我便宜吗?”他没亲眼看到关羽力斩颜良,却见过他喝醉酒的样子,心中殊为鄙视,连带对刘备的印象也不甚佳,生怕双方叙起交情,又要拜见长辈,道:“不打就不打。”拨转马头,哗啦啦又跑回来了。

我估计时间,大概已过去半个时辰,心:“离约定时间快到了,有话得赶快讲,别等援兵来了,让曹休、刘晔见到我和刘备他们拉家常。”道:“皇叔,汝南已无作为,你现身相见,可有什么话指教阿飞吗?”

刘备点点头:“飞帅,我也知道时间急迫。唉,虽然我知道曹操有飞帅相助,袁绍已必败无疑。但我还是要尽尽人事。将来在战场上有什么对不住飞帅的地方,尚祈飞帅谅解。”

我道:“双方各为其主,没什么对不住。皇叔还要返回袁营?”

刘备道:“不错。不过,二弟不和我一起去,他去芒砀山和我三弟合,暂时待变。”

我道:“这样最好。”心:“关羽刚从曹家出来,肯定不好意思跟曹操为难,再一个袁绍是否能容关羽,也是未定之数。刘备得很周到。”

刘备道:“我求飞帅一事。”

我道:“皇叔毋须客气。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

刘备道:“汝南一战后,周围十余县将全部被贵军收复。芒砀山也将成为贵军境内之地。我请飞帅约束汝南守军,不要进入芒砀山中。”

我心中暗笑:“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吗?”脑子动了动,即知如此对双方都好。虽然我军人数占优,可对付关、张等狮虎之将,除非我亲自出马,还得加上几一流大将助战,才有可能把他们击败赶走。立刻道:“一言为定。”我现在是汝南都督,有这个权力。

刘备拱手作别:“那么刘备告辞了。”又深深看我一眼,和关羽、关平策马而去。

最后这一眼又让我迷糊了一下。

他娘的,这家伙真不能放过。否则,总有一天我断送在他手上。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一、残酷相持(上)

不出刘备所料,我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平舆以后,形势复又大变。我以平叛都督的身份发下檄,命令各县叛军马上投降,既往不咎。否则,大军一至,严惩不怠。不数日,消息传遍四面八方,颍强、郾城、陶城、斐城、固城等较大的县城听说此次率军而来的是飞督帅,刘辟、龚都全都一触即溃,大败而逃,那是一日数惊,生怕我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所以十日之内,降顺的官、书纷至沓来,卑词求饶。剩下拒绝投降的个别地方,也被阳安都尉李通和曹洪的联军血洗。不到一个月,汝南全境已全部安定,再没有一寸背曹向袁的土地。

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也很自豪,以两千多人马,一个月之内竟然击溃了上万的敌军,平定了汝南数十座县城,就算是用兵如神的曹丞相,也不过如此吧?

所以,当典满议临走之前出去玩玩,我欣然同意。留下曹休、刘晔、李典三人署汝南事务,一大早便带着典满、赵玉、公孙箭等人出城到近郊打猎散心去了。

晨曦微现,轻风宜人,吹得我十分舒坦,正是夏季一天中最凉爽的时辰。我纵马在旷野上驰骋,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和轻松。

典满黑马追了上来,扬鞭道:“飞帅,你说这夏天要是不热,那该多好。”

赵玉在身后嘻嘻道:“典哥哥的笑话说得真是好。夏天不热,那还叫什么夏天?”

典满道:“你怎么老跟我作对?现在不就是夏天,现在热不热?”

赵玉道:“现在是夏天的清晨,所以不热。你要在盛夏的上午、中午、下午、傍晚、深夜……”

典满做势捂耳:“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服了你了。”

我道:“小满其实说得也不错。在很远很远,就有一年四季百花盛开,气候如春的地方。”说到这里,我忽然起我的办公室。我在《拳宗》的办公室,岂非就是小竹设计的无季室?

典满道:“飞帅,真有那样的地方么?”

“是啊!”我随口应着,忽然生起一股思家的感觉。

赵玉道:“飞帅见多识广,他说的自然没错。”

典满横他一眼:“我说飞帅错了吗?”

忽听公孙箭喝道:“大胆孽畜!”“嗖”的一箭,只听“嗷”地一声惨叫,接着一阵吠吠之声。

我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不高不矮的黄土堆下,十余条野狗围住一个衣衫褴褛、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虽然被公孙箭射死一只,但剩下的却并不,仍旧此进彼退,交替进攻。那孩子骨瘦如柴,两手挥舞着一根木棒,左拦右拒,拼命抵抗。

我眼见事急,张弓搭箭,瞄准一只野狗,却又怕伤到那孩子。道:“孩子和狗太近,你们没把握的就别动手,让公孙司马一个人来。”

典满一箭射去,正从一只野狗的屁股上直穿进去,连箭尾也不见了。那狗叫也没叫一声,倒地便死。

赵玉道:“这是什么箭法,怎么射人家屁股?”

典满笑道:“这叫射尻箭,我父亲教我的。我们老家那儿的猎人打老虎豹子和狼的时候,为了怕伤了皮,卖不出好价钱,都是这么射的。”

赵玉道:“是吗?我也来试试。”一箭飞去,也从一条野狗尻尾正中射了进去。那狗却一蹦老高,调头冲了过来。

赵玉道:“哎,怎么不对啊?”

典满急忙又搭上箭瞄准,骂道:“你吃奶的力气哪儿去了?这箭不全部穿进去,射到心脏,野狗怎死的?”

我见机不错,不用担心误伤,立刻一箭过去,正好从这条狗嘴里射了进去。那狗立刻栽倒。我道:“你们射尾,我射嘴。正好。哈哈!”

公孙箭喝采道:“飞帅好箭法。”横向驰马数十步,一箭飞去,又一狗应弦而倒。

我道:“公孙司马才好箭法。”

典满嘀咕一句:“对穿双眼,有什么了不起?”纵身而起,双脚踩上马背,然后左膝侧曲抬起,成一柱独立式,黑马扑扑拉拉奔了一儿,一箭电出,一头最大的灰色母狗团身而仆,死于非命。

赵玉啊地一声。原来典满这一箭是从这只野狗顶门上射入,箭头上附含内力,将那野狗的头颅震开,劈为两半。而公孙箭所射的两支箭却全部从野狗的两只眼睛上对穿而过。心:“比邪门吗?可也压不倒我。”嗖嗖嗖三箭射出,三只野狗一齐仰倒。

公孙箭收弓笑道:“典都尉一箭劈颅,实在高明;玉公子家传连珠三现,箭箭皆中咽喉,果然一绝。我公孙箭佩服!”其实赵玉的箭法虽好,但因为马高狗低,又不是正面相对,所以赵玉只能射到三只狗的侧颈部。公孙箭有点过于恭维了。

赵玉看看典满:“比起公孙司马的穿眼箭,我和典哥哥都甘拜下风啊!”

公孙箭看看典满:“我这种穿眼射法,和典都尉的射尻箭法差不多。是我们北地猎人猎取动物的皮毛时的专门箭法。我有次偶然见到,了过来。看似花巧精妙,其实在战阵之上根本无甚大用。还是玉公子的箭法实在。”

我笑道:“是啊,要对穿人的两只眼,那可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需要那么费事。而且,战阵上敌人不是坐在马上就是面对着你,你又怎么射他们的尻?除非是逃兵。可是射逃兵的话,小满又不情愿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大笑。典满本来颇不服气,这时也忍不住笑道:“那也不一定。小满也别的射术,再来比过。”

这时剩余的几条野狗见机不妙,一轰而散,各自逃去。典满正要去追,我道:“算了,别追了。刘大,刘二,你们先过去看看那孩子吧。”

那孩子见野狗群散了,精神一松,咕咚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刘大、刘二跳下马,急步过去。刘大在他身边跪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刘二取出水囊,喂他水喝。

过了一儿,刘二道:“飞帅,他醒了。”

我道:“看他像是饿坏了,给他吃点东西。问问他,他是哪个村子的,你们送他回去。”

刘二喂那孩子吃了些干粮,问了一儿,神情沉重起来,回禀道:“他说他村子里许多人都被官兵征夫或者杀掉了。剩下的人前几天又大多得了瘟疫,都死了。他和母亲侥幸没传染上,逃了出来,已经三天没有吃的,母亲饿死了。他好不容易挖了个坑,把母亲埋了,哪知道这群野狗又把坟拱开,吃他母亲的肉……”

我皱起眉,低声道:“好了,不用说了。”举目远望,果然田园荒芜,野草杂生,村落废弃,余烬尚存。昏暗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在空荡荡的原野上,几只乌鸦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呱呱”地叫着。路上行人极少,一阵风刮来,吹得田野道旁大片的枯草和黄土高低起伏,飘飘洒洒。

奇怪,刚才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的景色实在是糟糕透了。

典满恨恨道:“他娘的,肯定是刘辟害的。”

我心:“人家说的是官兵,说不定也有我们曹军一份。”大好的心情忽然坏到极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杀人的帮凶。懒洋洋摆摆手,道:“好了,走吧。把这孩子也带回平舆去。”刘大应了一声,抱着那孩子上了马。

众人也都觉得兴致已失,一齐拨转马头,随我返回平舆。

回到平舆帅府,我让他们都散了,独自进入自己的卧室,合甲躺在军用榻上休息,心里闷闷不乐,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那是有名的老实善良,勤勤恳恳,一门心思潜修问。哪儿到了这里,居然成了统率一军的大将。古人说得好:一将成功万骨枯。我在这儿几个月,性格大变,说谎骗朋友、诡计杀敌人,什么坏事都干得自然而然,毫不脸红。究竟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在守拙一族时都是伪装的,到了三国,条件适宜,又没人知道我以前的来历,就恶性大暴露?可这么干下去有什么好,现在我还没成功,就直接间接杀死了颜良、丑以及他们手下的许多官兵,还有像这孩子村子里的人。我不知道的,只怕更多。要成功当一回皇帝,那还得杀多少人啊?唉,别再陷下去了,干脆我回去吧?”

可是要回去,必须找到池早,让他带我一起回去。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池早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而且现在一年游才玩到一半,要他回去,那比登天……不,登天太简单了,那比要他自杀还难得多。他上次给我个破车轮解围,应该也来到官渡大营了。回去以后得找找他。

胡思乱一阵,迷迷糊糊朦了一儿,做了几个记不起的梦,忽然被外面轻轻的敲门声惊醒。曹休的声音透进来:“飞帅,属下曹休有事禀告。”

我坐起来,道:“阿休啊,进来吧。”

曹休推门入内,看看我脸色,道:“飞帅,目下汝南已基本平定,是否班师返回官渡?”

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心:“今个怎么说话发颤?”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紧张。我不是告诉你们今天休,明天一早出发么?”

曹休不好意思地低低头,道:“前天派往官渡的探马回来了。原来袁军从本月十五日起,就开始强渡黄河,现在已有近五万大军过了黄河,进占白马、延津一带之南,依沙筑寨,步步为营,东西延绵三十余里,慢慢向官渡逼近。”

我算了一下,今天七月二十一,有个把星期了。

“那就是说,在正面,我军已全部退过黄河南岸,收缩至官渡〖奇书网Qisuu。Com电子书下载〗大营了?”

“是啊,我军已无退路。”

我站起来,笑了一笑:“难怪你这么紧张。丞相为何不早点派人来通知我?”

曹休道:“可能主公怕分了飞帅的心。”

我道:“唔,可能。不过我既然知道前线紧张,就不能不改变计划了。阿休,你立刻传令,限半个时辰,虎豹骑全体官兵好行装,喂饱战马。”

曹休没动。

“怎么不去啊?”

曹休道:“飞帅,虎豹骑全体已装待发,只等飞帅的命令了。”

我心中暗吃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道:“是吗?那好,走吧。”衣甲原本没卸,只要戴上兜鍪就行了。

出得帅府,只见五百虎豹骑已列好队伍,齐齐,鸦雀无声。刘晔、典满、赵玉、公孙箭等都乘马端坐在队列之前,脸上都表现得比较紧张。

李典站在台阶上,见我出来,忙行礼道:“飞帅,前线可是吃紧么?小将也愿随军前往。”

我看看他,又看看众将,忽然哈哈大笑:“瞧你们吓的!袁军当然是要过黄河的,那时因为丞相早就定下将他们在黄河南岸一举全歼的妙计。你们别这么哭丧个脸,不然等回去丞相看到,我们到底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还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呀?嗯,现在解散,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明天一早回官渡大营向丞相报功去。兄弟们放心,我阿飞是不亏待大家的。”

官兵们欢呼一声,气氛顿时松快许多,众人各自下马回营赌钱睡觉去了。

我一指目瞪口呆的曹休:“阿休,你给我进来。”转身回到帅府,往帅位上一坐,左手扶住刀柄,右手轻敲帅案,心:“好小子,你要跟我斗?好啊,咱们现在不妨就开始玩这个夺权游戏。”

曹休神情肃穆,悄悄地走进来。他身后,刘晔、李典、典满、赵玉等将官也都无声无息跟了进来。

我先发制人:“大家都来了,也好。我先问问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为什么紧急集合?”

李典、典满、赵玉的目光,都看向曹休、刘晔二人,心:“你们背着飞帅发出紧急将令,干什么?”

我明白了,这是曹刘二人合谋,与他人无关。哼了一声:“我阿飞受丞相之命,为汝南平叛都督。现在,汝南刚刚平定,曹副帅就大造谣言,蛊惑军心,擅自作出决定,造反吗?”

曹休急忙躬身施礼,低头应道:“末将不敢。”偷偷斜一眼刘晔。

我毫不客气,心:“让你们都先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你不敢,那是刘先生的意思了?”

刘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道:“这……这是主公的意思。”

“主公的意思?那我怎么不知道?”

典满和赵玉互相看看,心下都起张辽徐晃的前例来:“主公对飞帅倚重正殷,断不突然冒出削夺飞帅兵权的念头,定是你们不服飞帅,私自行动。”

李典已忍不住道:“两位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刘晔道:“这个……这个……是这样,今早飞帅出去打猎,我和曹副帅接到主公的令谕,因袁军南渡之后步步逼近,离我军已不过数十里,官渡压力渐重,所以命我军平定汝南之后,立即返回官渡助战,不得迟疑。曹副帅执行命令心急,未及上报飞帅,造成了误。对,这都是误!都是误!”

他不愧是曹营有数的谋士,脑子转得快。曹休连忙应道:“是啊,是啊!飞帅,属下怎敢越权擅主?只是主公令急,一时脑筋糊涂,才发出紧急将令的。”

我心中明镜一般,定是这两人这期间在曹操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了,所以曹操才给他们密令,密谋剥夺我的实际指挥权。可惜虎豹骑听惯了我的命令,我几句话就说服了他们。现在他俩只好往误上扯。别说我不信,典满、赵玉不信。连曹操的心腹之将李典也都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可我没办法惩罚他们,他们是曹操派来监视我的,除非我立刻叛曹而去,否则我是不能动他们的。只能敲敲他们,要他们以后动我脑筋的时候多三思几遍。

我打个哈哈,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误你们了。不过,眼下前线再紧张,也不应该随便向士卒讲明。如果我们这么慌慌张张一撤,情况就糟了。刚刚归附的那些县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以为我军势弱将败,立即又蠢蠢欲动,揭竿而起。汝南形势又将复杂化。”

李典道:“飞帅言之有。飞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道:“明日我率军北返。但汝南的旗号不能变。另外,还要请李将军坐镇平舆,稳定局势。待丞相命令下来,再做定夺。预计曹洪将军和李通都尉五日内也将赶回此地,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让他们也暂时留在汝南弹压。我料我军与袁军对峙,将时日很久,这段时间李将军不能闲着,粮草方面要多多用心筹措,以备前敌急需。”

李典脸现钦佩之色,应道:“是,李典遵令。”

刘晔和曹休互看一眼,都点点头。

我手一摆:“都回去休息去罢。”起身回卧室去了。

这个插曲令我大为气愤的同时,心情立变。狗娘养的曹操!我本来被古代战争的野蛮残酷搞得心神不安,又有点打退堂鼓。可你现在就害怕我功高震主,开始着防我,戒备我,太不够义气了。我还真不服这个气,偏偏要再显些本事,多捞些资本,然后挑明了招牌,跟你大干一场。让你知道我阿飞的厉害!

七月二十七日下午,我率军回到了官渡。那救来的孩子则托付给李典,让他找户好人家安置。李典一口答应,保证找个最好的人家收留他。

我没到的是,曹操居然亲自站在大营外等着我。不光他,曹家上层的主要成,以荀攸、郭嘉为首,武以夏侯兄弟打头,全都列为两队,夹道欢迎。

我急忙下马,上前行礼:“丞相,阿飞何德何能,岂敢劳动丞相和诸位大人的大驾?”

曹操扶起我,示意我身后众将都起来,笑道:“我等皆是败将,惟有飞帅大胜而回,岂能不接?”

我怔了一怔:“丞相何出此言?”

曹操回头看看夏侯惇等武将,道:“我已为飞帅准备好了庆功酒宴,请各位先入席罢。今天开禁,大家可以喝几杯。哈哈!”

我和曹休、典满、赵玉等都卸了头盔,交给侍者,随曹操走进帐去。

盘坐已定,我打量满座诸将,个个都有点蔫,夏侯渊胳膊上还绑着白布,显然带了伤。官虽大都镇静自若,但也有点强作笑脸的样子。只有曹操满不在乎,谈笑风生。心:“是不是跟袁绍打起来了?”

一问,果不其然。不但打了,而且已连续三天,打了三仗之多。

曹操喝口酒,捋了捋沾光的胡子,道:“袁家主营目前扎在离我们有五十里外的林柜坡,连绵上百里,声势浩大。前些天,他们每天都要派出悍骑到我军寨前讨战,我军出击三次,都没能讨到便宜。现在飞卿回来,我可要能者多劳,请将出战了。”

我心:“你干什么?借刀杀人啊?”道:“丞相,阿飞自当尽力。明日一早,阿飞便去河北的铁骑。”

曹操大喜,笑道:“我就知道飞卿不令我失望的。来,喝酒,喝酒。”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营房,悄悄招来宋亮和李齐,询问这几日战况。

哪知道他俩刚进帐一炷香不到,赵玉和典满也先后摸了进来。

这二人也互相看看:“哎,典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是啊,玉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道:“行了,你们也都坐下吧。宋亮,最近一个月,我军情势到底如何?”

宋亮道:“飞帅,难道主公没跟你说起?”

我道:“我军战斗不利,丞相当着各位大人的面,自然不能多说了。你说说就行了。”

宋亮道:“是。半个月前,两军据营相抗。开始袁军将领率军挑衅,我军出击了三次。

“第一天,是袁绍的左军大将韩猛引五千骑兵前来挑战,声称要为弟报仇。我们讨令出去的是中护军韩浩大人和曹仁将军。主公也亲自为他们观敌压阵。曹仁将军本先打头阵,但韩护军抢着杀出阵去,与那韩猛力战。三十合以后,韩护军右肩中了一枪,兵器落地,败了回来。韩猛紧追不舍,曹仁将军急忙上前挡住他。主公见形势不佳,鸣金招回了曹将军。这一天我们输了。

“第二天张辽出迎高览,双方斗了上百回合,不分高低。这时袁军中响起锣声,高览就退了回去,并率军走了。这一天我们没败,可也不能算赢。

“第三天,袁军中最负盛名的右军大将张郃前来挑战,指名要飞帅出战。主公见此人容貌不俗,赞美了几句,结果惹恼了夏侯渊将军,他骤驰乌骓,挥刀迎敌。那张郃确实本领高强,枪法了得,在夏侯将军的钢刀之下毫无惧色,双方一口气恶战了五百多个回合,看得两边的军卒都愣了眼。主公恐怕夏侯将军有失,又生擒张郃,令乐进和于禁二位上去夹击。谁知道乐、于两位刚马前动,就被张郃看出来了,他故意卖个破绽,诈败而去。夏侯将军扳回前两天作战不利的情势,在后面就追。张郃退回自己阵中后,突然哈哈大笑一声,他身后立时涌出无数弓箭手,利箭纷飞,向我军暴雨般射将过来。他们弓强箭长,我军又没有准备,结果大乱。张郃乘机挥军杀了过来,我军大败,夏侯渊将军也受了轻伤。

“以后几天,张郃高览等将天天挑战,主公下令高悬免战,以稍挫对方锐气。这以后袁军更加猖狂,居然抵近我军大营十里处下了几处小寨,在我军营前垒土成山,建成五十余座堡垒,上立望楼,居高临下向我军放箭。我军在营里都要蒙着大盾,爬在地上才能行走。后来主公聚集谋臣商议,建造了十余具发石车,对准土山上高楼云梯一阵乱砲飞去,把袁军弓弩手打死无数。袁军大惧,才不敢再登高射箭。

“后来敌人又出一计,命人暗挖地道,一直穿到我军寨中,以精兵突击。也被主公识破,急令军卒绕营掘长堑,使袁军地道自动露出。袁绍又白白浪费了时间军力。最近几日,敌将又来天天骂战。”

我道:“原来是这样。我们虎豹骑可曾参战?”

李齐道:“飞帅,我们是出去,试试飞帅的阵战之法。但主公就是不答应,说飞帅不在,不能轻动。这回飞帅你回来,我们可算有仗打了。”

我嗯了一声,道:“对了,今天我看丞相身边侍卫换了人,许禇跑哪儿去了?”

李齐道:“他十五天前就回许昌督运粮草去了。”

我点点头,又问:“我军训练情况怎么样?”

宋亮道:“一切遵照飞帅吩咐,训练正常。六士破军阵和九曜星阵都已非常纯熟,弟兄们早就憋着一股劲儿,要杀杀河北骑兵的威风呢!”

典满道:“他!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厉害。明天我去张郃、高览,杀得他掉胆儿。”

赵玉笑道:“那个韩猛是我的。他兄弟是我杀的,他要报仇,我就让他们兄弟俩一起到地下见面去。”

次日天刚亮,远处突然鼓声如雷。

袁军又来讨战。

我正与众将吃早饭,心里这个气:“嘿,他娘的!欺负我们到头上来了。”是这么,还是不动声色,和大家吃饱喝足,下令劈去寨前的免战牌,披挂停当,率领两千虎豹铁骑,杀了出去。

走到营门口一瞧,曹操和一大群武全在那儿等着呢。曹操示意我不必拘礼。我也就只是向他一抱拳,便催马而出。

这回袁军来的可不少,足有五千多人,一半马军,一半步兵。为首三大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有认得他们的,公孙箭、刘大、刘二都是原来袁家的,熟得很。

公孙箭悄悄对我说:“中间那个大脑袋的,就是后军大将、征西将军高览,他左边那个相貌雅,气度却很凶悍的,是右军大将、安西将军张郃,右边长长胡子的,是左军大将、平西将军韩猛。”

我点点头,道:“今日我们首次出战,只许胜,不能败。大家振作点,别丢了我们虎豹骑的脸面。”

众将一齐应诺。

忽听对面有人厉声暴叫,袁阵中一将飞马过来,戟指道:“那个杀了我兄弟韩烈的狗贼,快出来受死!”

凝目看去,正是那长须将军韩猛,他手持一条金钻龟背枪,胯下一匹青鬃马,满面怒容,肌肉横裂,生似要择人而食。

赵玉嘻笑一声:“正说你呢,你就送死来了。飞帅,这家伙交给我了吧?”

我点点头:“去吧。他的枪头是只乌龟,四只脚爪上可能都有毒,枪尖上也许有小孔,可以发射小毒针之类的暗器。”

典满吐吐舌头:“这么厉害?玉兄弟,让我去他吧?”

赵玉哼了一声,道:“还是顾着你的张郃、高览去吧。待我收拾了他,再帮你。”两腿一夹,白马冲出,笔管银枪一指:“小爷赵玉,你兄弟就是我杀的。你也和他一道去,我就送你一程。”

韩猛大怒:“我找你好久了。纳命来!”抖枪便扎。

赵玉拨马闪开,眼疾手快,枪尖在他龟背上轻轻一点:“慌什么?小爷我有的是时间。”

两马一错镫,赵玉悄悄在自己枪尖上一瞧,啊哟!银枪枪尖变色了。飞帅果然没说错,这家伙不是好人,竟然连乌龟背上也炼了毒了。嘿!这就杀我,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我在阵上松了口气。玉儿这小子很机灵,还肯听我的话,没上当。只要他不上当,以他的枪法,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时,袁军又有一匹花马跑出阵,马上将边跑边喊道:“我是一朵花李雨,谁敢来战?”这人五短身材,着一条五尺短枪,猴瘦猴瘦的,坐在河北产的高头大马上,煞是可笑。

典满撇撇嘴:“这种人也配做大将?”

公孙箭跃跃欲试,道:“典都尉不屑一顾,让我去收拾他。”刚催动坐骑,旁边哗啷一响,灰马驰出,马上大汉一摇手中的三环大砍刀,大叫道:“不劳公孙兄,我老李就可以了。”

原来是李齐。

二马飞奔,齐至中央。这两人一相遇,双方阵中都爆出一阵大笑。李齐的身材特别高大,那个李雨却又过于瘦小了,对比实在太强烈。李齐看着李雨,也忍不住乐了。

李雨眼中冒出一丝冷气:“你笑什么?”

李齐道:“你这么小,为什么也来到两军阵上厮杀?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真要伤着你这朵花,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李雨冷笑一声:“废话!你以为长了个大个子,就能赢别人?”

李齐道:“好了,我不跟你说废话。小李,今日我们二李相遇,也算缘分。来,我要动手了。”大刀举起,当头劈下。

李雨见了他举刀的声势,脸上失色道:“噢,好厉害!”招架不住,拖枪圈马便败。却绕着自己的阵列而走,并不败回本阵。

曹军阵中一阵嘘声。我却暗吃一惊,叫公孙箭:“无故而退,非奸即诈。公孙司马,快去跟着,李齐要吃亏。”

公孙箭答应一声,撒马奔去。他身旁另一骑也于同时飞出。

那一朵花李雨逃着逃着,偷眼见李齐追近,忽然尖喝一声:“李齐看镖。”嗖嗖嗖,三只暗镖从腋下射出,直扑李齐额头、咽喉、前心而去。

李齐急忙上身后仰,躺靠马背之上,堪堪躲过。

却听李雨道:“笨蛋,镖在这儿呢!”又是一镖,欷溜溜一声惨叫,李齐坐下灰马仆地倒下,把李齐直掼下去。

李雨叫道:“捉活的。”

袁军前阵中窜出十来个挠钩手,将李齐拖拽过去,绳索捆住。

李雨转回中场,仰首尖笑:“没脑的家伙,个大有什么用?还有谁来?”

话音未落,只听公孙箭厉声道:“无耻鼠辈,看箭!”飕地一箭飞去,正中面门。

一骑如一道电光,急闪过去,不待李雨掉落,已被这人伸手拿住腰上大带,擒捉过来。两军惊呼之中,他已驰骋而回,扔了下地:“快给他治伤,换回李齐,别弄死了。”

我看看地上的李雨,皱眉道:“快去交给池早先生,看看有没有救。”又对这人道:“宋亮,你可是负责阵法的,如何可以轻易上阵?”

这偷袭之人却是宋亮。

曹休道:“飞帅,宋大人生擒敌将,震慑敌胆,功大于过,就先不要责罚他了吧?”

我瞥他一眼,心:“你来邀买人心?”转口道:“我念你救友心切,这次就算了。下回不可这般莽撞。”

宋亮低头受教,退回阵后。

我暗:“不愧是虎豹骑的猛将,果然有自己的本领。宋亮一直不露锋芒,我平时倒是小看了他。”

袁阵上忽然一阵骚动,张郃与高览并骑而出,迎住公孙箭。

张郃道:“公孙将军,主公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戈倒向,投降敌人?”

公孙箭插弓摘刀,道:“多言无益,动手吧。”

高览喝道:“你骂李雨无耻鼠辈。其实你暗箭伤人,何尝不是鼠辈?”

公孙箭冷笑道:“为大将者,当光明磊落。我公孙箭虽使弓箭,从来没有暗中伤过敌人。那李雨一招未出,便使暗器。打不着人,便一声招呼不吭,偷伤人家的战马。此等小人,不是鼠辈是什么?袁绍居然派出李雨这等不要脸的小人为将,可见气数已尽。张将军,你为人一向正直,怎么也能容忍这种人?”

张郃微一皱眉,住口不答。

高览目射凶光,道:“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儁义你跟他多说什么?待我拿下他,送给主公发落。”

公孙箭冷笑道:“高览,你的本事,我都尽知;我的本事,你恐怕就不太清楚了。今日让你见识我公孙家的刀法。”斜展九环大刀,战马斜斜侧奔,道:“高览,来啊,过来些再打。”

高览气得怪叫一声,大刀乱舞,打马追去。

张郃忙道:“高将军,小心他的弓箭。”

公孙箭在前面哈哈大笑:“张将军,你太小瞧我公孙箭了。”拨转马头,与高览战在一处。

典满看了一儿,噫声连连:“公孙老兄的刀法不赖啊!五正四奇,这是公孙世家的九幽刀啊!原来他出身幽州的公孙世家。”

我点点头:“这一场大战,大家都拿出真功夫来了。”

典满道:“可他上次跟玉兄弟打,怎么不使这刀法?”

我了:“一则他根本就无心为袁绍卖命;二来只怕是他看出玉儿的赵家枪,心中羞愧。故而不愿抵抗。”

典满哦了一声,道:“看来这士气真是很重要。嗨!飞帅,小满也要上去给大家鼓鼓劲了。”

我道:“要去你就去。你这身好功夫,现在不使,什么时候使?”

典满道:“是。”兴冲冲一打黑马的屁股:“喂,咱们也出去吧。让他们见识飞帅天下无双的混沌破天戟法。”

大黑马一下就蹦出几丈去,撒着欢儿向张郃窜过去。

典满笑道:“啊嗨,你也等急了?张郃,别傻站着,我典满来了。”

张郃道:“来得好!”鹅卵石粗的大枪微微一颤,静待他上来。

我心:“他这一招抖枪,动中显静,刚里藏柔,把如此一条铁枪抖得如同拉面扯面一般,没有二十年的苦功是绝对达不到这种火候的,武功只怕不在丑之下。可惜呀,小满不怕他这样的枪法高手。”

典满嘿嘿一笑:“张郃,你遇上我,只能怨自己倒霉。”铁戟迎风一晃,月刃上光华一闪,透出森森厉杀之气。

张郃微吃一惊,暗道:“好烈的杀气!曹营中竟有如此高手?”

他的枪法本以守中寓攻、后发制人见长,但见了典满的出手,知道对方和自己正相反,乃是以强攻为优,看他气势之盛,如果让他攻发了性,自己不一定能守得住。瞧瞧典满汹汹的大黑脸,心念一闪,当即改变战术,率先出枪:“看招!”直奔典满小腿扎去。

这一枪好生奇特,疾如快马,但典满真要不躲,其实根本不能致命。典满脑子没转过弯来,出乎意料,急忙戟尾下荡,拨了开去。身形重心顿时显得不稳。

我吃了一惊,暗暗叫糟:“小满上当了。”

张郃喝道:“再来。”又一枪电闪刺去。这一枪更是奇特,目标却是典满座骑的右颊。

典满更晕了,他压根就没到对方这么怪招屡出,危急中总算功力深厚,内劲外铄,引戟猛推,“嘡”一声,月牙架卡住张郃的枪颈,挡住了这一枪。

张郃手腕一抖,长枪顺势往上一带,斜斜划出。

典满只觉一阵厉风吹过,条件反射地一低头,噗地一声,头上的盔樱已被打了下来,劲力扫过面颊,辣辣生痛。

典满魂飞魄散,大叫:“哎哟我的娘!”糊里糊涂拨马便跑。

曹阵上自曹操以下,人人大惊失色。不到张郃竟然使出这等怪异枪法,三招就打败了典满。

我也没到典满这么不经打,心中发慌,忙道:“鸣金。”

值日官急忙敲动铜锣。

赵玉和公孙箭刚打得有点味道,听到锣声,都有点不大高兴。但斜眼一看,典满败了下去,都不知怎么回事,而飞帅的军令更是绝对不能违抗,各自虚晃一招,便要回阵。

可韩猛、高览一个要报杀弟之仇,一个心怀受辱之念,不约而同,一齐追了下来。

张郃一见形势发展,不失时机地举枪大喝:“弟兄们,出击!”战马便突了出去。众军士见主将获胜,士气倍涨,呼喊着都杀将过去。

这回变成三个人在前,三个人在后。然后是大队的袁家骑兵。

赵玉见前面不远是典满正低头狂奔,火不打一处来,边催马追上去边叫道:“典哥哥,你跑什么?”

典满伸手一摸:“我头还在吗?”

赵玉骂道:“早掉了,被野狗叼去当晚饭吃了。”

公孙箭听到野狗二字,忽然一醒。见自己三人渐至本队,后头看一眼,暗叫不好,忙道:“两位兄弟,快停住马。我们三人这么败回去,让张郃、高览乘势冲击入阵,必然动摇我军阵形,这一仗我们非大败不可。”

赵玉啊一声叫,忙勒住缰绳,左手银枪枪杆顺手在典满的马鼻上轻敲一记:“大老黑,你跑什么?害不害臊?”

典满的黑马呼喽一声,急停下来。

公孙箭挂刀摘弓,道:“先用弓箭把这三将逼住。”

赵玉一拍头,道:“对,我怎么就没到。”他动作极快,转瞬间左手已换枪为弓,右手手指缝里夹住三支狼牙箭。

“看箭!”飕地一声,公孙箭率先一箭射出,目标是追得最近的韩猛。

张郃等三将早知公孙箭神射的厉害,见他突然停马转身,急急一起勒缰。低头地低头,吞胸地吞胸。这枝箭噗地一下,正扎在韩猛青鬃马的左眼上。战马疼得前蹄一尥老高,将韩烈蹶了下去。

张、高二将见韩猛落马,齐齐大骂:“叛贼,休放冷箭!”

赵玉嘿地一笑:“还有呢!”飕飕飕,连环三箭飞出。三声惨呼,三名袁军骑士手捂咽喉,从马上栽了下来。

公孙箭笑道:“我也来试试。”摹仿赵玉的三箭连环,又是三人捂住喉咙,倒栽马下。

后面的骑兵一看,这地方射上就别活命!急忙都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战马顿时都缓下了脚步。

高览大喊:“快冲啊!”自己却往后退去。韩猛抢了匹马,也往下退。

张郃看己方士气下降,步伐减慢,知道时机已去,不可能再讨到什么便宜了。暗暗叹息一声,长枪高举,连晃三下。后阵二千五百名步兵跟了上来,全是弓箭手,一齐张弓搭箭,压住阵脚,缓缓后退。

宋亮叫一声:“飞帅,出击吧?”

这一声将正在发呆的我醒了,心:“是啊,机不可失,趁他们没防备,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新式阵法。你们袁家发威过了,该看看我的了。”下令:“击鼓。”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二、残酷相持(下)

值日官道:“飞帅,我们已经鸣金了啊!再说,您看,那么多弓箭手……”

我道:“笨蛋!现在我叫你敲鼓。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值日官明白过来:“是啊,,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多什么嘴?”给自己一嘴巴,手一挥:“击鼓。”

鼓声陡然震天响起,宋亮大喝:“六士破军阵第一变化。冲啊!”长矛一动,当先催马而出。从赵玉三人身边冲了过去。

虎豹骑心领神,迅速列好队伍,随着他杀过阵去。

赵玉扔了弓,取枪道:“我们也冲过去吧?”

公孙箭可舍不得扔自己的大弓,忙插回弓袋,摘下大刀,道:“好啊!”见典满还拿着弓,道:“典都尉,你还用弓干什么?”

赵玉哼了一声:“他要射尻啊!”一夹战马,白马哗地跃了出去。

公孙箭忙道:“等等我。”看看典满,也冲杀去了。

张郃大吃一惊,急忙举枪,喝道:“放箭!”刹时箭如飞蝗,呲呲连响。

张郃枪一挥,督促马军准备撤退。准拟曹军前冲之势一停,便各自撤军。

谁料曹军个个奋勇当先,没一个有后退之。而己方所射之箭,大半被盾牌弹落,少数空射而没,只有个别射上敌人身体,却没见一人掉下马来。显然根本没能射到要害。

张郃定睛看去,对方军马铁盾闪闪,人影皆无。而阵形严密,更是十分奇奥,心知不妙,急道:“快撤。”也顾不得弓箭手了,率领本部亲军便走。

高览一向佩服张郃,见他如此,虽然不明白,也是跟着就跑。韩猛眼光就差了,看着二人背影,兀自观望,道:“喂,你们也讲点大将风度,慌什么嘛!”还未转头,就听见后面己方的士卒一片鬼哭狼嚎,曹军的喝喊声如同天崩地裂般涌了过来。

他还不算笨得到家,头也不回,两腿从镫上立起,猛力一夹战马,拼命便逃。只听一声响,后面一痛,屁股上已中了一箭。幸好箭力较弱,他一咬牙,探手拔出箭来,也顾不上扔,带伤去了。

曹军势如破竹,一举围歼落后的一千多名步兵,一个都没放过。

等我赶到主战场,但见遍地都是尸体,已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

曹休、宋亮、典满等穷追不舍,希望把李齐也救回来。公孙箭和赵玉则折转回来,来到我身边。

我先称赞二人临危不惧,力转乾坤,接着脸一沉:“是谁下的命令,要把敌人全部杀死的?”

公孙箭和赵玉互相看一眼,赵玉道:“我俩正问飞帅呢!难道不是飞帅的命令?”

我哦了一声:“我下的命令?我下这种混账命令吗?”

公孙箭一捶马鞍:“狗养的,本来他们都已经投降了……又是曹副帅假传命令。”

我道:“曹休?”忽然明白了,这场夺权游戏正在进行呢!略回头看看主营寨,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可能……以后你们不得向别人多说。”

赵玉道:“飞帅,我们都看出来了,曹休夺您的位子啊!”

公孙箭也向大寨看一眼,一拉他:“飞帅心里自然有数,别说了。”

我淡淡道:“你们心里也要有数才好。”

公孙箭沉声道:“我公孙箭既然跟定了飞帅,此后不管飞帅如何行事,自然赴汤蹈火,决无二心。”

我知道曹氏的残忍已让这位极重仁义的将领愤怒了。因为这话无疑是向我表白,即使我要叛变曹操,他也跟着我干。

“典满呢?”这家伙现在的情况也让我担心。

赵玉笑道:“前些天在汝南的时候,飞帅还跟他开玩笑,不到典哥哥还真就射上……哈哈,射上别人的尻了!哈哈哈!”一句话没说完,笑得前仰后合,不可抑制。

我道:“射尻?射谁的尻?”

公孙箭也忍俊不住,笑道;“等典都尉回来,飞帅问他吧。”

我放下心。只要典满不为这次败仗灰心丧气,别的我都不在乎。看看战场情况,道:“穷寇莫追,可以收兵了。”

公孙箭道:“曹副帅急于立功,恐怕不听飞帅之令。”

我微微一笑:“让他尝尝袁军的强弓,也是好的。”拨马而回。

值日官敲起震天锣响,收军回营。

曹操亲率武迎出寨外,笑道:“飞帅果然是福将,一出马就大获全胜。来,让本相来为你牵马。”

我慌忙下马,恭声道:“小将不敢。今日能获胜,全仗丞相虎威,将士用命,阿飞何德何能?”

曹操道:“本相今日亲眼见到飞卿的六士破军阵,果然厉害。我有飞卿,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哈哈!哈哈哈!”欣然拉着我的手,哈哈大笑。

他身后曹仁醒道:“曹休孤军深入袁军营前,恐有不测。”

曹操了,道:“你率一军,快去追他回来。”

曹仁应命,上马领军急去。

赵玉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心:“这事应该派我们去啊,怎么把曹仁派去了?”

曹操看看赵、公孙二人,道:“这两位今天表现出色,叫什么?”

赵玉和公孙箭急忙施礼,通报了自己的姓名。

曹操道:“哦,你们现充何职?”

我代答道:“赵玉是云骑尉,公孙箭暂任中军司马。”

曹操道:“好,赵玉升一级,为武猛都尉。公孙箭表现最佳,使我军反败为胜,连升两级,为神射都尉。还有,刚才活擒敌将的是宋亮吧?”

我道:“丞相明鉴,确是宋骑尉。”

曹操道:“他也升一级,为……捉将都尉。飞卿用兵有方,功劳更著,赏黄金一百斤,铜钱一万贯。”

我和赵玉、公孙箭一起谢恩。我偷眼看去,见赵玉、公孙箭二人脸现喜色,适才的不快已隐然不见。再看其他将领,个个面有羡意。心:“有功立赏,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升立功者的官,令被赏者感到充分的荣耀。这样一来,也使其他将官大生迎头赶上的念头。曹操御下,实在了不起。”

虎豹骑来去如风,不一儿,曹仁已和曹休、典满、宋亮疾驰返回。不出我所料,各人灰头土脸,并没有能夺回李齐,还有不少士卒带着箭伤。

曹操瞧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多,鼓励几句,就把我们全都请到中军大帐,设无酒薄宴犒劳。

吃过曹操的赐宴,回到我自己的寝帐中。心里松了口气:“今天又过去了。”摘下盔,刚进帐,忽然一怔。

一名军官正斜着身子坐在我的床榻上。

帐中点着一根细烛,光线不明,我道:“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帐中?”

那军官慢慢站起来,转过头来,俏脸生霞:“阿飞,你忘了我吗?”

我凝目一看:“是你,阿樱?”

阿樱扑了过来,搂住我的脖子,两个拳头狠狠捶打我的后背:“好啊,一去这么久,回来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阿樱的铁拳,可不是好吃的。我抱住她,忍着痛,道:“别用这么大劲,我昨天刚回来啊!”

我一用力,阿樱的拳头就使不上力了。她两臂合拢,挂住我肩头,吐气如兰,在我耳旁低声道:“我你!”

我心中一荡,咬咬她精巧的左耳朵,低低道:“我也一直着你啊!”

阿樱“嘤咛”一声,娇喘渐急。我听着这令我心弦怦动的声音,闻着她身上使我七魂六魄俱散的气味,心头也渐渐火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你这样进来,要让夏侯将军知道……”

阿樱嗯了一声,玉颊滚烫如火,低低道:“父亲不管了,我们……我们的事……他……他都知道了。”

我心中大喜,暗:“我这女婿博得丈人欢心了。”看看帐门,道:“外面是谁?”

外面传来刘大的吭吃声音:“飞……帅放……心。”

我一听是他,真是放心了。嘿嘿一笑,伸手把阿樱横抱起来,走到床榻边,把她轻轻放好。

阿樱星眸紧闭,一言不发。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口吹熄了蜡烛。

令人心神俱醉的时刻,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半夜,我忽然被噩梦惊醒,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阿樱,阿樱,你别走!”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阿飞,我没走。你的阿樱没走。”

我睁开眼,几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燃了起来,帐里很亮。阿樱明艳欢喜的笑脸正对着我。我一下抱住她温软的身子,道:“好险!我梦见你又悄悄走了。”

阿樱挣出一只手,取过一块布巾,擦净我额上的冷汗,笑道:“原来你这么紧张我?我还一直怕你不要我呢!”

我低头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调笑道:“你这么美,武功又这么好,谁见到不喜欢?”

阿樱全身一阵轻轻颤抖,脸上红晕更浓,她忙轻轻推开我的头,道:“夜深了,别再闹了。”

她这么一推,我反而冲动起来,猛一侧身,把她压在下面。

阿樱身体微微动了动,道:“阿飞,我有件事……不要……”嘴唇一热,已被我的嘴巴封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们才又平静下来。

我轻轻抚摸着阿樱光滑的脊背,轻声道:“阿樱,你跟我说什么?”

阿樱枕在我手臂上,脸上显出痴醉的神色,喃喃道:“……我好困!明天再说吧!抱紧我!抱紧我!”慢慢把头埋进我的胸膛里。

我拍拍她脸,一股倦意也涌了上来,轻声道:“那好,睡罢!”一口气又吹熄了残蜡,拥着她睡了。

次日一早,我睁开眼,便找阿樱。还好,她正坐在一边梳妆。见我醒来,笑道:“醒啦?”向外喊道:“飞帅醒了,来人啊,伺候飞帅起床。”

帐外应声进来二人。不过不是平日伺候我的亲卫,却是两名十余岁的婢女。

我大吃一惊,自己全身几乎如同初生婴儿相仿,这等不堪形容,怎可让这些小女孩看到?忙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快出去。”

那两名俏婢福了一福,却不离去。我推推阿樱:“阿樱,别闹了。快让她们出去。”

阿樱睨我一眼:“昨晚我让你别闹,你怎么不听?”

我怔了怔,看看她神色,低声威胁道:“我当然不听。你不赶快让她们出去,我可要再闹你了。”

阿樱脸上一红,挥挥手:“小红,小叶,你们先下去。”那两女捂着嘴退了出去。

我急忙穿衣起床。阿樱梳妆已毕,也过来给我帮忙。我忽然起:“啊,我好像听宋亮说过,最近战事紧张,丞相下令将营中的所有女人都送回许都去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让女人出入我的帅帐?”

阿樱道:“嗬,怎么了,我不是女人?再说,她们姐妹俩是伺候我的,我搬到你这里来,她们自然也要跟来了。”

我皱皱眉:“你一个人还好说,可加上他们,目标太明显了。而且,战场之上非比寻常,几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危险地方?”

阿樱道:“你可别小瞧她们。她们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身手绝不比你手下的虎豹骑兵差。你嫌太碍眼,我能改装,她们也可以改装啊!”

我心:“你是不知道你丞相伯父的厉害,他的密探到处都是。这一笔账是我亏,他一定给我记着。”曹休接连发难,已使我深深意识到,曹操的确一直没有放松对虎豹骑的控制权。现在他还用得着我,一旦事过境迁,就凭军营私藏妇女这一条,我就够杀头的。真烦!可这话不能跟阿樱说。

阿樱为我穿好甲衣,系好甲带,然后蹲下身,给我套上战靴,边做边仰起脸道:“今天我要陪你一?上阵,行不行?”

我心:“你还嫌我的罪不够大,把我死?”看她一眼。这一眼却使我改变了主意。阿樱那青春靓丽的容颜令我突然之间心情松弛下来,到:“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已经到了这时候,那就潇洒一点,管他三七二十一。”道:“好,你们三个都改换装束,一起跟我去吧。”

阿樱大喜:“真的?”

我笑道:“难道我堂堂飞帅,骗你一个小丫头?”

阿樱起身便往外走。

我道:“别急。”伸手拉住她。

阿樱道:“干什么?”

我一把搂住她细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笑道:“先让我香香。”

阿樱啐了一口,挣脱开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道:“去找刘大。”

阿樱已出了帐门,应道:“昨天就知道了。”

我摇摇头。是啊,她昨天能轻易进我的大帐,自然是刘大帮的忙了。

和众将一起吃过早饭,还不见袁军动静。赵玉笑道:“只怕是昨天打怕了,今天不敢来了吧?”

宋亮道:“不。他们本钱厚,昨天算不上多大损失。今天可能还来。”

我道:“对了,昨天你抓住的那家伙,放飞镖的,怎么样了?”

宋亮叹口气:“死了。还没送到池先生那儿呢,半道就断气了。”

我道:“这就麻烦了,还指望拿他换李齐。没到他这么不经打。”

曹休道:“都怪公孙都尉的箭法太厉害了。”

公孙箭也有点后悔:“当时看这小子暗器伤人,实在是怒不可遏,用力大了些。”

赵玉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倒是那一千多袁军,如果抓住活的,那么多人,怎么也能换回李齐一个人吧?”

曹休微微低下头,面上现出不自在的表情。

我心:“你也后悔了?真的假的?”岔开话题:“你们说昨个小满射中别人的尻尾,那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诸人互相看看,一起大笑起来。

典满本来默不作声,这时候也忍不住臊红了脸,笑了:“嗨,飞帅,您别这事了好不好?”

正说间,三通鼓响,有人叫着:“千杀的曹操,快出来受死!”这声音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一起叫喊,故此十分响亮巨大,离得虽然不太近,却清清楚楚传进各人的耳中。

赵玉笑道:“报仇的来了。人还不少。典哥哥,我们出去看看,不知道昨天被你射住尻尾巴的那家伙来了没有?”

点齐两千虎豹骑,杀出大营。这次曹操大概放了心,没再亲自率武出来观战,只有护军营的头脑韩浩和史涣在寨门后瞭望。

韩浩见我们出来,忙道:“飞帅,多加小心。袁军有上万的人马呢!”

我听了他的话,心下甚有好感,道:“多谢韩护军关照,阿飞自当注意。”

史涣冷笑一声:“飞帅一向战无不胜,哪儿把这点敌军看在眼里?护军大人是多虑了。”

我盯着史涣,发现他左眼比右眼大一圈,嘴角明显向右下歪,一说起话来眼眨嘴动,煞是恐怖好玩,本来有点不悦也登时消了,微笑道:“史都尉目光如炬,吉嘴吉言,我阿飞敬领了。”一磕马镫,便向战阵奔去。

赵玉和公孙箭交换一下眼色。他们也是第一次发现史涣的奇貌,都是偷偷暗笑:“飞帅可真损人。”典满却狠狠瞪了史涣一眼,心:“你讽刺我吗?”

战场之上,人山人海。韩浩估计没错,袁军这次确实出动了近万人。但只有千余马队,其他都是步兵。

我看了看,袁军阵内,以红旗居多,森严林立,其中有七八面黄旗,尤其醒目,乃是将旗。高高飘扬的旗帜之上,绣着“张”、“高”、“韩”、“蒋”、“淳于”等黑色金边大字,心:“这么说,袁绍军中的大将几乎倾巢而出了?”

有一面大旗特别引起我的注意,那面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是刘备?

我仔细在袁军中找,果然在张郃和高览中间,发现了气质与众不同的刘皇叔。刘备也正盯着我看,见我看到他,微微一笑,略略点了点头。

就听哇地一声,对面振军旗如浪翻红云,打开一条旗门,一将暴叫蹿出,青马龟枪,正是韩猛。只听他大叫道:“昨天是谁射我的?快出来受死。”

赵玉道:“典哥哥,这家伙怎么还这么横啊?你昨天是用了吃奶的劲儿吗?”

典满脸一红,哼了一声,心:“我真要用劲在背后射死他,那像什么话?”催马摇戟而出:“韩猛,昨天是我射你的。废话少说,看戟!”昨天就他一人因为经验不足输了,而且是被张郃三招打败,也是憋了一肚皮的火。心先拿你转转手气,等儿再找张郃报仇去。

韩猛金钻龟背枪一挑:“好小子,今天我跟你不死不休。”

两人都是性情暴躁,昨天又都丢了面子,这一见面,格外眼红,你一枪我一戟,恶狠狠地杀开了。

高览和张郃一起出阵。高览大刀举起,做势恐吓,道:“公孙箭,昨天让你跑了,今日看你还往哪儿去?快出来,让我再领教你的九幽阴阳刀。”

张郃道:“赵公子,上次我奉主公之命前往真定去请令尊大人,不料贵父子却不肯赏脸,弃家而走。今日难得相遇,张郃极请公子赐教几招枪法,公子可有兴致?”笑一笑,道:“你的家园就是我烧的,公子不报仇?”

公孙箭和赵玉都是勃然大怒,纵马径出,直取二将。

三对马,六将,翻翻滚滚,打在一起。这一场斗,比昨日更是激烈十倍。双方鼓手猛敲大鼓,声浪震天动地。

赵玉我并不怎么担心,他虽然最小,但不知为何,战阵经验却极是丰富,远满可比,张郃虽上来便连使欺招,但却奈何不得赵玉半分,反而被赵玉乘虚而入,乘势抢到先手,占了上风。只看了三数招,我就知道赵玉应付张郃有胜无败。

公孙箭刀法比较柔和,与他霸气逼人的长弓大箭迥然其趣。但守御精密,毫无破绽。高览力量很足,嘴里不停呼喝,大刀如猛虎下山,毫不吝惜气力。但撞上公孙箭的九环刀,刀刀劈在他攻击的中路,逼得高览大感有力使不出。只听环响如龙吟,狂吼似虎啸,双方一攻一守,倒也好看。

我心:“高览的刀法虽然凌厉,但也稀松平常。我们现代记载的多数刀法都是这种类型的。公孙箭的刀法却很少见,他守御的方式好像暗含反击变化,只等高览力道稍弱,便要反击,的是上乘刀法,估计他也不输。嗯,上次魏此狂的刀舞中,也有这种性质的招式,他应该懂得。”既然没有绝传,了也没什么意义,我也就失去习的动力,默察片刻,见他功力也不在高览之下,便放心不看,盯着典满这一对细看。

典满是我最担心的。他武功虽强,但临敌经验实在太不够了。而且韩猛的枪内大有古怪,只怕他一不小心,就要中了对方的暗算。还好,典满虽然急于赢取这一仗挽回面子,但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时刻注意避开正对韩猛金枪的正面。三十回合一过,韩猛锐气受挫,枪法慢了下来。

正看间,袁营中又有一将杀出,手舞双刀,乃是大将蒋奇,单搦我交战。

宋亮抢着要替我出战。我道:“这家伙是向我挑战,我不出去岂非显得怕了他?宋亮,你好好指挥,一旦我方单打获胜,敌人阵脚一乱,便用六士破军阵冲击他们。”

曹休在旁忽道:“何劳飞帅大驾。此人使双刀,待曹休擒他。”他使两根五尺铁鞭,骤马向蒋奇而去。

我吃了一惊,忙道:“阿休,小心。”

曹休身体微微一震,回头道:“飞帅,阿休记下了。”两腿一夹,猛然冲去。

宋亮担心道:“曹副帅能行吗?”

我也很担心。虽说曹休两番令我不满,但我也知道,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曹操要他这么做,他身为曹操的侄子和部下,不能不听从摆布。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让他上阵冒险的法。

不由自主,我伸手摘下金银戟,催马上前。枣红马一声欢嘶,轻快奔向战场中心。身后顿时欢声雷动,鼓声更劲,部下们在拼命为我助威。

马蹄得得,不多久已至中央空地。我勒住战马,这才发现,这地方实在是空荡荡的,大得令人吃惊,八匹马,八将做对厮杀,根本就没占到多大一块地皮。即使再塞上八个人,八匹马,也还是显得空。

我先看看曹休和蒋奇这对,离得近了,反而看不太真切,大约也是半斤八两。我稍稍放下点心,看看天,晴好无云,艳光斜照,太阳渐渐要升到头顶了。四周没有一丝风,有点热。

我拉拉颏下的固盔布带,忽然道:“袁军中有名大将,好像也就淳于琼了,虽说我没什么马战经验,可这么个家伙难道我就打不赢?哼,我倒不信了。今日不乘机斩将夺旗,大作无敌的广告,更待何时?”到此处,逼运内力,道:“阿飞在此,那位将军前来赐招?”

声音传出老远。袁营中鼓声骤停,忽然静了下来,似乎是被我的威名震动。过了老大一气,才有一将飞奔过来,喝道:“敌将休得猖狂,我来你。”

这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一身黄色的普通士兵衣服,额头上一边一个,长着两个紫色小瘤,甚是障眼。他左手着一面铜牌,右手握着一口五尺长刀,跑到我马前三丈外站定,问道:“你就是那个阿飞?”

我看看他,心中暗喜:“是步将,这下我可有由了。”长戟一指,喝道:“正是本帅。你是何人,通上名来。”

那人被我咄咄逼人的气势震得后退一步,嘴上却强道:“我只是一个无名步卒,说出来飞帅你也不知道。动手吧。”

我心中微怒:“好猖狂的家伙!”哈哈一笑:“你家大将为何不敢出来?”这一声却是用上了真气,一口气浪直扑对方身体。

那人又退一步,脸色微变,铜牌举起,道:“飞帅好功夫!请出招。”

我盯着他,道:“他居然只退了一步,倒也颇有功力。”心念一转,忽道:“你等一等。”

那人皱皱眉,又放下铜牌,冷冷瞧着我。

我摘下盔,脱下外甲,都绑在马鞍上。我的两当甲是两片甲衣合成,自腋下缝缀而成一体,一解即开。铜护腿不过十来斤,对我这种高手来说算不了什么,便不再费事卸下。我挂上金银戟,跳下坐骑,随手一拍,把枣红马赶回本阵。道:“老兄,我不占你便宜,现在我们可以开练了。”

那人目光一紧,道:“飞帅果然仁义,对我这无名之辈也如此尊重。”

我拔出百辟刀,摇头道:“阁下武功不凡,为何却还只是个普通军士?袁绍未免太欺负英雄好汉了。”

那人吁地一声,喝道:“在下李方,请飞帅指教。”骤然着地数滚,已至我近前丈许,跃起身子,牌影晃动,刀光如雪,左牌右刀,同时攻来。

我眼放奇光,右手挥刀一格,不偏不倚挡开他长刀,左手一掌,正击在他铜牌之上。微笑道:“原来是李兄。”

当当两响,李方身体尚未落地,已被我两股力道震得向后飘去。直退出两丈之外,退回到他原来的位置,方能站住。脸色顿时大变。

我暗暗得意:“心战又弄倒一个。”李方功力原非如此不济,但被我言辞说得心神不宁,仓促出手,内力招数都是大打折扣。

李方喘息两回,调好紊乱的内气,紧张地盯着我,沉声道:“飞帅神刀如龙,铁掌比山,真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但武林之中,却并无阿飞此名。飞帅可是改换过名字?”

我心:“你们这儿的武林,自然不有我这号人物了。”不过他把我捧得很高,我倒也高兴,随口笑道:“不错。李兄的百花飘雪刀也很不俗啊!只可惜又加了一面铜牌,有点多余。”

李方一怔:“飞帅认得我的刀法?”

我见他神色如此紧张,心:“我这毛病真该改改,随随便便就叫出别人的武功名字,把别人都吓住了。”

是这么,却知道最好是吓倒对方,可以省不少力气。孙子也说嘛,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微笑道:“李兄的百花刀威震武林,刀法如瑞雪飘浮,百花天散,胜在潇洒二字;万花牌则一改牌风,自成体系,以善变见长,也是武林一绝。这两门武功都是高级功夫,只可惜应该单独使用一门。李兄以飘逸之百花刀配上善变之万花牌,两种功夫互相干扰牵制,反而成为对方的累赘,令两门武功都不能充分发挥,实为不智。”

李方肃然起敬,随手扔了刀牌,躬身行礼道:“我紫蛟李方仗此刀牌在江湖上闯荡二十多年,过无数高手,从无一人像飞帅这般洞悉我武功的长短,更无一人肯予如此开诚布公地指点。飞帅气度,我李方五体投地。”

我笑道:“李兄不必客气。”正要上前攀交,忽然听到马蹄声响,袁、曹双方阵中都有人驰出。

李方回身看去,见四骑飞奔而来来,忙道:“李……你们都过来干什么?”

那四骑马奔至近前,四名大汉翻身跳下战马,大约都是四十来岁年纪,身上却都没带兵器。为首一个黑须中年人道:“师兄,我们在后阵,听飞帅谈论我们本门武功,十分精辟,所以一起来恭聆教诲。”

李方回过头,无奈道:“飞帅……”

我见这些人如此恭谨,笑道:“不妨事。”回头向自己阵上看去,却有三匹马飞驰过来,原来是阿樱和她的两个侍女。不觉心吃一惊,暗:“你们这么冲出来干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

只见阿樱老远喊着:“阿飞,小心!”

我还没醒过神,只觉身后劲风大盛,有人袭击。这一击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待我感觉到,已是躲避不及,只得气贯后背,硬抗这一下。

一击之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全无声息。心中暗道:“不好!”只觉身体如被疾驰列车猛然撞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内欲爆。不由大叫一声,身体已被击出数丈之外。

一口鲜血,扑天喷出。

昏迷之前,隐隐还听到阿樱的怒喝和娇呼声。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三、淳于老人(上)

“他醒了!”阿樱惊喜地说道。

这是我从噩梦中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模模糊糊中,我感到脉腕被人轻轻捏住片刻,又松开,有个老人笑道:“好了,危险期过了,没事了。”

我慢慢转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奇怪,平日很一般的一个小动作,现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竟然也做不到,心头大急。

一个清癯的面容映入眼帘,那是个白发老人,他目光炯炯,看着我道:“飞帅果非常人,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倒真出乎老夫意料。”

“您是谁?”这声音连我自己几乎都听不清。

“他是我师父!”一张俏脸从老人背后探了出来。

“你是……”我愣住了,这少女虽然声音很像阿樱,但容貌却并不像。阿樱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异常精致。这少女脸型却比较圆,双眼又大又有神,气质很纯净的那种感觉。不过我很高兴这时候能看到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竭力露出笑意。就这一用力,只觉脸上肌肉全都不是我自己的似的,伸缩都不能自如。

“我叫张凤,阿樱是我师姐。你是阿樱姐的……嘻嘻,就叫我小凤吧。”

我张张嘴,道:“小凤……”说了两个字,不由皱皱眉。怎么搞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看看顶上,好像是我自己的寝帐。这是怎么回事?

“放心,放心!”老人见我神色,知道我内心的震骇。“五花阵拳力虽然天下第一,但也并非无法可救。你听我的话,不要乱动,好生休息,我保你三天便可下地。”

我记了起来,我是被那脸上生着两个紫瘤的李方从背后偷袭打伤的。

“五花阵拳力?”

“是啊!”老人摇摇头,道:“你内功如此之深,定是名门高弟。为何江湖经验却这么差,面对五花门五大高手,竟敢以后背对着他们?那李家五条龙虽甚少现身武林,但也不是肯养性惜命之辈,在江湖上也薄薄弄了几分名堂。你师父是谁,怎么没跟你过这五个人?”

“师父?”我苦笑一声,心:“我师父是一个藏经网和一个机器人翻译,它们哪里知道三国五花门有五条龙?我说怎么这家伙内力这么深,一拳打得我功力尽失,原来是五个人一齐出手。五花门,这名字好熟?”头痛欲裂,却怎么也不起。

老人道:“五花门有一种‘花香四野’的奇异内功心法,他门中高手能在一丈之内隔空传功于同门。五花阵拳就是借用这种内功,使五人之力集于一身。他们自称为五花阵、五花拳阵。但据老夫研究所得,这种拳阵应该叫做五花阵拳,是一门厉害的拳法,不是真正的阵法。紫蛟李方是五龙之首,为人狡诈,这次的圈套恐怕就是他的设计。奇怪,你跟他们有什么仇?好像你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使出最厉害的这种杀人阵法?”

我呻吟一声,心:“我知道个屁!要知道有这种事,我早逃之夭夭了。”

小凤见我脸色苍白,担心道:“师父,他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又这么差,您别跟他多说吧?”

老人道:“无妨,这是我的药在起作用。多说说话,可以帮他调内息,疏导经络。嗯,你去叫你师姐来,让她来见见飞帅。她睡了一个时辰,可以去叫她了。不然,以后她又要唠叨我。”

小凤应了一声,又探头过来,冲我吐吐舌头,格格笑着跑了出去。

老人道:“你的内力真奇怪,居然可以不用你控制就自己在经脉中游动,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你这种内功。你这叫什么功夫?”

我道:“这是九阳自爱功。”

“九阳自爱功?”老人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好名字!自珍自爱,果然贴切。”低下头,又靠近我尺许,道:“等你大好之后,把这门功夫的窍门教我一点,好不好?”

我也不禁一怔:“这老同志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好?”一时却没起这年代的人和我们现代人大不相同,我们那里是随便你什么都有最好的机器老师教你,最齐全的资料应,而且完全是采用最科完善的方法,绝无枯燥乏味之弊,资质只要不是太差,进步速度一定极快。惟一的要求是必然稍微吃点苦。就这么着,还是没几个人肯加入“守拙一族”。这时代的人虽然笨的多,可是好上进的人可真不少。

老人见我发愣,微露失望:“你不肯?”了,“那我用我本门的武功跟你交换,你看怎么样?步?摇橹手?鹰猿轻功?龙头虎尾枪?千峰万仞刀?”一口气说了十余种武功的名字。

我听得目瞪口呆。我也算二十五世纪的一流武道高手,可这老人说的武功,十成中有九成我没听说过。

老人脸现不豫,道:“还不行?哼!”正要发怒,忽然起:“对了,我老糊涂了!你武功这么好,自然不用再我的功夫了。那好,我就用我收藏的一些宝贝跟你换,怎么样?

“风动衣?轻如落叶,风吹而动。可是刀枪不入,箭矢难透。

“不好?那就含玉短剑。稀世利剑,切金断玉。洛阳城七大名匠合力三年铸就,铸成之日,七人死了四个,剩下三人也都半身瘫痪,如同废人。端的非同寻常。

“还不换?好,嗯……七星骥如何?天下名驹虽多,怎及我七星追月电闪雷鸣?我得到这头名驹可费了老劲了,花了三个月调,现在刚刚训练好,宝马配英雄,你骑正合适,呵呵!”

老头越说越来劲,后来也不听我回答,把自己拥有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宝物一一介绍吹嘘。什么倾城之宝江南一珠、盖世无双百越日石、可预报敌情的翠鸟、善寻蛛丝马迹的豹犬等等。

正说得高兴,外面急急进来一个人,道:“师父,阿飞醒了吗?”

我别转脖子,可惜只动到一半就没了力气。但我听出来,这次的的确确是阿樱的声音。

“啊,阿飞你醒了?太好了!”阿樱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我睁着眼,立刻扑了过来,跪在我睡塌旁,伸手帮我折好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阿樱,我很好!是你救了我?赵玉、小满他们都没事吧?”

阿樱心痛地摸摸我的脸:“他们都很好!你别说话,好好歇息。”

老人在旁道:“什么不说话?他应该多说话才对。”

阿樱站起来,道:“师父,您刚才在跟阿飞说什么?”

老人哼了一声:“飞帅的内功很奇特,师父很喜欢。跟他交换。”

阿樱微嗔道:“等他好了您再跟他说不行吗?”

老人道:“你别发怒。师父这是为飞帅好。他练的内功是越动越活,越活功效越大。他现在身体不能动,多说说话,对他的伤势大有好处。”

阿樱疑惑道:“真的?”

老人道:“师父骗你?不然,我岂自愿跟他交换武功?”

阿樱道:“师父,您拿什么武功跟阿飞交换?”

老人道:“你放心,我不占他便宜。他已经了你的‘秋风腿’,我怎看不出来,自然不再用这门功夫跟他换。哼,要不是他了秋风扫的心法,哪儿能被五花拳击中以后,还能顺势飞出数丈之远,让你接个正着?”

阿樱喜道:“师父,您是说,是我们秋风扫的内功心法救了阿飞?”

老人又哼了一声:“你以为李家的五花阵拳一旦出手,让敌人轻易逃出拳力笼罩范围?傻孩子,人家这次是一举把他击毙。你算是救了他两回命。不过这小子内功底子可真厚实,一般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一记五花阵拳,早就五脏六腑爆裂,七窍出血不止而死了。他居然只养息了一天一夜就醒过来了。了不得,了不得!”

阿樱惊道:“五花拳阵这么厉害?”

老人道:“怎么不厉害?当年天星锤和云龙刀两大派的掌门人刘福和韦典,二人联手,全力一拼之下,也不过接得五记五花阵拳,要不是另有高人相助,他们就要死在那一役中。后来刘福西逃关外,藏在马腾府里不敢露面;韦典改名换姓,投到你伯父帐下托庇,都是因为怕了五花门的五花拳阵。”

我忽然起,这五花门的来历典满曾跟我过。暗:“他说五花门因他父亲杀了李家少掌门,派了高手一直在追缉。难道就是这五条龙?啊哟,古代是父债子还,这一来小满危险了。都过了一天一夜,他和玉儿、公孙箭他们不知怎么样了。那五人的联手阵法,他们绝对接不下的。”心中一急,额上顿时见汗。内气不自起,直冲天府泥丸宫,然后沿四肢身体缓缓周游,片刻之后,体内便有阵阵轻松之感。

阿樱显然不知道这段故事,了,恍然大悟:“我们军中阵亡的典韦将军原来就是昔日的云龙门掌门韦典?啊,他怎么不用他本门的云龙刀,反而用上双铁戟了?”

老人道:“这自然另有典故。噫,飞帅头上见汗了!”

阿樱急忙俯下身,用软巾给我抹汗,道:“师父,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老人道:“当然好了。他能出汗,就说明五脏的毛病都没有了。只是身子有点虚弱。真奇怪,他跟谁的功夫,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看他不超过三十岁年纪,这么快就能自通封闭的经脉?看这样子,他用不了三天,就可以基本痊愈了。”说着话,口中啧啧连声,十分惊奇。

我道:“阿樱!”这一次声音大了一些。

阿樱忙低下头:“阿飞,你感觉好些了么?”

我道:“你快去告诉典满,还有赵玉、公孙箭他们,要他们千万不可出战。”

阿樱道:“哦,你是担心那五花门的高手对他们不利?你别着急,没事的,自从你受伤以后,伯父就下令免战三日,谁敢再言出战,定斩不饶。所以你手下的将领们虽然个个气愤,但今天不有一个人敢出去和袁军交战的。刚才他们还来看过你,见你没醒,就悄悄走了。”

我大吃一惊:“刚来看过我?糟了!你不了解他们。别人纵然不敢抗令,赵玉一定敢的。他一去,典满和公孙箭、刘大、刘二也跟去。你快去阻止他们。快去!”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鼓声四起。那老人叹道:“飞帅果然知人。他们真出去拼命了。”

我心中大急,不知如何来了一股气力,一挺身,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樱一把抱住我,惊道:“阿飞,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坐起来,快躺下!”

我伸手去推她,道:“我要去阻止他们。”哪知手上毫无力道,抬到半空就又垂落下去。

阿樱手足无措,喊道:“师父,师父!”

老人眼泛精光,道:“飞帅爱护弟兄,不顾生死,实在是真义士!说不得,老夫要助你一臂之力了。”走上一步,伸手挽住了我的左肩,顺势把我带下床榻。

阿樱喜道:“师父,您肯出手?”顿一顿,担心道:“可是,您打得过那五个人么?”

老人看她一眼,道:“师父自然没什么把握,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可是万一动上手,师父怎么说也知道一些他们五花拳阵的路数,总比飞帅强些。”

阿樱脸色微变,看看我,又看看师父,说不要师父去,可又师父不去,阿飞要看到赵玉、典满他们有了危险,一定不顾一切冲进场去,那就更危险了。张了张嘴,话就没出口。

我道:“老人家,您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何必要淌这趟水?您救了我一命,阿飞已是感激不尽。您是阿樱的师父,也就是我的长辈,怎能让您为我去冒险?”

老人笑道:“既然你认我这个长辈,那你有了难事,我怎么能不管?这样吧,我跟你俩到营门里观战,都不出去。我那五龙自重身份,纵然知道典满是典韦的儿子,但他们辈分比他高出两辈,单打独斗都不一定愿意,更不用说五人齐上了。我看过典满的功夫,除了经验差点,要单挑,还真不用怕他们。”

阿樱道:“可他们对阿飞却怎么五人齐上,还要偷袭?”

老人沉吟道:“我也不太明白。也许飞帅名气太大,武功太高吧。”

我听着外面的战鼓和呐喊声,心急如火,这些人不但是我日后自立门户的本钱,更是我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兄弟,我决不能让他们有什么闪失,道:“快去!”

老人的功夫真是神秘莫测,大袖下暗暗用三根指头托住我左肘,内力鼓动,一股有质无形的气流几乎把我全身都裹定了,轻轻抬起。我个人都觉得跟飘在空中一般。

阿樱清楚师父的底细,自知用不上力,担心我重伤见不得风,便走在前面,为我挡风开道。

出来大帐,其时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天色阴沉,太阳没出来。但也没有什么风。四外站岗巡逻传令运输的军官士卒骤然见我出来,全都惊得呆立当场。早晨还说飞帅昏迷不醒,怎么没过一个时辰,飞帅就精神抖擞地自己出来了。

过了一儿,猛然一声欢呼,群起响应:“飞帅好了!”“飞帅出来了!”“飞帅!飞帅!”“这下可好了!”

响声由小渐大,不一刻就传遍座大营。

老人道:“哈哈,飞帅很受士卒爱戴啊!这回军中士气可又大涨了。”

阿樱回过头,骄傲道:“那当然,我伯父就说,他有了阿飞,就等于多了十万精兵。”

老人看她一眼:“瞧你得意的!你伯父眼光也很不差啊。”

我凝目远望,遥遥看见两军阵上二将正在恶斗,一人遍体雪白,看武器架式是赵玉,急道:“玉儿在阵上,快去看看。”

到了营门,守门者却是许禇。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里?我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许禇瞪着战场,急得又搓鼻子又抓耳,嘴里连声道:“哎呀,这一枪太急了!不对,再偏三寸,明明可以扎上肩膀,干什么非要刺他前胸,那能扎上,他就不是河北名将了。喔,有了……唉!又急了!”

老人放下袖中的手,我停下来,在他身边张眼看去。只见两军阵上,赵玉枪急如风,强攻不止。对面一将则全采守势,守得密不透风。偶尔马头转过来,可见他面容清冷,目光如鹫,正是河北名将张郃。

曹军大约有五百骑兵,看旗号是我的亲军。为首三大将,是曹休、典满和公孙箭。对面袁军大约有三千人,都是步兵。

看了两招,忽见赵玉一招“风流云散”,银枪连抖三下,光芒忽盛,现出九个奇亮的枪头,将张郃连人带马一齐罩住,恍如枪林电网,径直扑去。

我和许禇一齐“啊”地惊呼一声。这一枪虽然奇妙,却仗缓急相交,慢快结合心法破敌制胜。赵玉枪法太急,使出来已是大异其趣,破绽顿现。遇上张郃这等高手,不死也要重伤。却见张郃稍一犹豫,竟然放过了这一次可以速胜的机。依旧稳守不攻,与赵玉相持。

又过七八招,赵玉又出破绽。我急得大叫:“玉儿,别打了!”可声音全无力道,连一丈外的人都听不到,更不用说几十米外战场了。

许禇愣了一下,转过头:“啊,是阿飞老弟?你好了?!哈!”巨掌一起,就要拍我肩膀。

阿樱在我身后,急忙伸臂架住:“嗳,许大人手下留情。阿飞他经不得拍。”

许禇细看我的脸:“噢,原来你伤这么重。我昨晚回来就听说你伤了,一直没得闲去看你,怎么搞的,你这么厉害,怎么被人伤成这样?你好像内力一点都没有了?”

我道:“许大哥,你别说那么多,快把赵玉他们都叫回来。”

许禇两只大手一摊:“我说有什么用?你那个赵玉连主公的严令都不放在眼里,我说不让他出去,他翻起眼就要跟我火拼。要不是典满拦着,现在是我跟他打架了。”

我知道曹操一片好意,猜到我手下人见我被袭受伤,肯定不愤。所以预先派了许禇看守营门,拦住赵玉和典满他们。许禇放赵玉出去,那也是违抗军令,有掉头之虞。心中感激,只道:“别的都先别说,你就喊一声,就说我在此地,命令他们收兵。”说着,我找了块垒倚营门木栏的大石头,站了上去,阿樱急忙跟上扶住我。

许禇点头:“好,看我的。”张大喉咙,大叫一声:“飞帅在此,快快收兵。”

他是天生的大嗓门,这一声虽然没用上内力,可效果跟我原来运用九阳神功差不了多少。两军阵上人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同时,赵玉和张郃一带战马缰绳,双双跳出圈外,向我这方望去。两军官兵也唰地一声,行起注目礼来。

我扬扬手,自觉颇有大元帅检阅三军的豪迈和痛快,不禁微微而笑。

赵玉欢然叫道:“飞叔!”催马便回。

阵前观敌的典满和公孙箭、曹休等人都骚动起来,当下曹休传下令去,鼓手敲起得胜鼓,弓箭手压住阵脚,缓缓后退。虎豹军一边退,口中一边呼哨,欢呼主帅奇迹般出现。

张郃见了这等声势,知道无法取胜,笑骂一声:“到底是谁输了?来,敲得胜鼓,我们也撤!”

袁军也猛敲战鼓,慢慢退去。

忽听一个尖细声音道:“飞帅没死?很好很好!我五花门与你还有帐要算。你等着。”声音从袁军中传出,却不知是谁。

我却一听就知道是那头紫蛟,心头火起:“我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忽觉背心有物贴上,接着一股内力传入,听那老人道:“飞帅,你骂就骂。”

我精神一振,大声喝道:“李家狗贼,有胆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且看谁算谁的账?”声如金铁交击,震动当场所有人的耳膜。

张郃脸色一变,冷冷道:“姓李的,你今天是来探虚实的,谁让你搭话的?哼,现在你四个师兄弟都不在,你叫什么叫?你敢出去再和飞帅单打独斗一场么?滚你的蛋吧!”

他身后不远一个袁军士兵打扮的汉子愤怒得额上紫瘤都要裂开,正是李方。他虽是武功高手,但在袁军只是客卿身份,比起张郃差得远了。自思又不一定打得过张郃,虽然张郃语气轻蔑,意殊不屑,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张郃遥遥看着我道:“飞帅痊愈,我张郃十分高兴,下一次该我向飞帅请教了。飞帅万勿推辞。”

我心里苦笑:“别说我伤得这么重,就算我好了,跟你这种狡猾的马上能手比试,我还真没这自信,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高声道:“张将军既下战书,我阿飞自当奉陪。待我伤势完全好了,一定如将军所愿。”

张郃霁然色喜。我这么说,话中含意就是“伤没好我打不过你,这样你也不好意思跟我打吧”,换言之那是极其看重他的武艺,对他的人品也暗暗褒了一褒。张郃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尽数领我的不言之言,当下长笑一声:“多谢飞帅!撤!”率领人马,迅速撤退而去。

这时赵玉等人奔回大营门,一拥而上,把我从大石头抬了下来。各人七嘴八舌,问长问短,搞得我在半空都不知道应该跟谁说话。阿樱急了,道:“嗨,你们轻点,他重伤还没好了,把他折腾死啊?”

诸人这才安静下来,轻轻把我放下来。我咳了两声,觉得内脏没什么问题,笑道:“别担心,飞帅死不了。”

那老人忽道:“你是死不了,可你手下这些人就难说了。”

我猛然一惊,是啊,他们违抗丞相军令,私闯营门出去与敌作战,即使获胜尚且有罪,何况现在没能击败对方。游目一看,许禇已经无影无踪,可能回中军帐向曹操汇报情况去了。

赵玉环顾众人一眼,道:“这次违令出战是我领头的。一切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跟你们大家都没关系。”

典满翻翻眼:“我们都一块干的,什么没关系?”

公孙箭只点点头。曹休了,道:“我看我们一起到中军大帐去向主公请罪,也许主公不怪罪。”

我点点头,这叫自首,可以减轻罪过。

这时我的心也渐渐稳定下来,回忆起曹操好像从来没斩过重要的将领,即使打了再大的败仗。上次在白马,张辽、徐晃不听指挥,私自上阵,曹操只是内部警告了几句;不久前曹洪剿匪不力,在汝南连着损兵折将,后来也不了了之,连都没。还有以后夏侯惇十万大军被刘备在博望坡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还是立过军令状的,怎么样?众官一告免,就“看众将面上,哼哼,饶你一次”。虽然那是演义吧?可是,,难道他这次就非拿我开刀不可?看看曹休,温言道:“阿休所言极是,你们快去见丞相请罪去吧!”

这是自汝南回来以后,我第二次叫曹休的爱称。曹休一贯沉稳的脸上不禁现出激动神色,他心里明白,上次我作为主将,只是一时担心,冲口叫了他一声。这一次才是表示完全原谅他了。

他用力点点头,向众人道:“飞帅受伤,我是虎豹骑副督帅,这次的事,都应该由我负责。”转头又对我道:“飞帅,您放心,我处好这件事情。您身体未愈,见不得风,还是先回帐中休息。”

阿樱急忙过来搀住我,道:“是啊,有阿休呢,我们先回去吧?”

我看看赵玉、典满:“玉儿,小满,记住,听阿休的话,老实认罪。不得为自己申辩。军令如山,那是什么由都不管用的……”说着话,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众将都慌了神,纷纷道:“飞帅,飞帅!”

阿樱忙喊那老人:“师父!师父!”

老人急伸左手食中二指,虚虚按在我手腕之上,听了听,道:“飞帅这是心急而悸,内气略微岔了,没什么大碍。只要你们都没事,飞帅歇两天就可以基本痊愈,半个月之内武功可以完全恢复。不过,要是你们再惹出乱子,那就难说了。”

赵玉和典满互相看看,一起道:“飞帅,你千万别急,我们一定不再惹乱子。”

我连喘两声,艰难道:“……那……那……就好!快……快去吧!”

众将齐应道:“是,飞帅保重。”在曹休带领下,向中军帐去了。

老人道:“阿樱,你好生扶着飞帅先回帐里去,师父有点事,去去就来。”

阿樱道:“师父您干什么去?”

老人道:“别多问,飞帅需要休息。”

阿樱哦了一声,扶着我回帐。我偷眼看去,老人去的方向,乃是中军大帐,心中暗暗起疑:“这老头,他到中军帐干什么?”

回到自己的帐里,阿樱把我搀到床上,忙着被抚枕,要我躺下睡一儿。我道:“就这样坐一儿就行了。我现在哪儿睡得着?”伸手拉她至近前。阿樱柔顺地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道:“阿樱,这次要不是你,我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樱道:“别说这些,我不救你,谁救?”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阿樱道:“我只是忽然觉着心里很慌,又看见那边很多人都向你冲了过来,所以一急,就冲出去了。”

我轻轻抚摸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暗暗感慨:“唉,我在三国旅游过那么多次,从未遇上过这种险恶的情况。这次却全仗一个小姑娘相救。我在神游世界的那些崇拜者要是听说了这件事,不笑出眼泪才怪。”转念一:“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我老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感觉:“我老婆救了我!”这感觉令我十分感动。

阿樱道:“阿飞,你在什么?”

我忽然紧紧握住她双手:“阿樱,做我老婆吧?”

阿樱一愣:“什么老婆婆?”

我起:“噢,可能这时代还没老婆这词儿。”改口道:“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阿樱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下头,神情却是欢喜无限,道:“人家……人家当然愿意了!”

我道:“那我明天就去见丞相和夏侯将军,向他们禀告此事,你看可好?”

阿樱道:“伯父和爹爹早知道我们的事,何必再去禀告他们?”

我道:“可是我这几天就正式把你娶过门来,不告诉你们娘家的长辈怎么行?”

阿樱大喜。

忽听外面有人说道:“这件事可不行。”

我和阿樱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阿樱的师父走了进来。

阿樱道:“师父,怎么不行?”

老人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阿樱,你先出去,我和飞帅有话要说。”

阿樱一扭脖子,犟道:“师父,我喜欢阿飞,就要嫁给他。伯父和爹爹也都是同意了的,您干嘛说不行?”

我紧了一下她的手,道:“阿樱,别跟师父顶嘴。”

阿樱一甩手挣脱开我的掌握,怒道:“师父说得不对,我干嘛要听?”

老人微笑道:“我只说现在不行。以后,那当然可以了。”

阿樱回嗔为喜:“师父,您又作弄阿樱。”

老人笑道:“你这么急着嫁人,师父可不高兴。”

阿樱双眼一转,道:“师父,您现在就在军营里,我即使嫁了人,还不是可以天天伺候您嘛!”

老人哈哈大笑:“好丫头,为了嫁人,跟师父也使起心眼来了。”

阿樱脸一红,站起身,道:“师父,你们说着。阿樱去给你们炖点好吃的。”

老人笑着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我却盯着老人看。

我感到有点不对劲。

阿樱说我和她的事曹操和她爹夏侯渊都同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嗯,应该是前天晚上阿樱来见我之前。难怪她带着两个婢女能直闯我的寝帐,原来是得到最高领导批准的。可是这件事,夏侯渊知道没什么,是他亲生爱女,我又满有出息的,这个女婿并不给他丢份儿。可曹操怎这么痛快?他一向治军极其严格,我和阿樱虽然男欢女爱,是两相情愿。可在这里,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按军纪可以定我个秽乱军营,怠慢军心之罪,杀我的头的。他就这么宽宏大度好说话,这么看得起我?

不对!我摇摇头。曹操在汝南的表现实在让我记忆犹新。他对我还是怀疑居多,他是一边在利用我,一边还防着我呀!

这么一琢磨。因爱情而混乱的大脑顿时一片清凉:曹操这是设的美人计呀!阿樱就像白马之战的张辽、徐晃,汝南之战的曹休、刘晔等人一样,专门来监视我的,必要的时候,她这个“枕头护军”就来个变生肘腋,让我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唉,难道阿樱真这么阴险?

我皱起眉头。

我实在不愿意这么猜测阿樱,可是……我又不能不这么。

曹操那叫千古第一奸雄,我不能有一丝掉以轻心。不然,死都没有葬身之地。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三、淳于老人(下)

老人双脚不丁不八,站在大帐中间,和我目光一对,微微一怔:“飞帅面有疑惑之色,可是为你的部下担忧?”

我霍然一醒:“老人家,您可听什么消息?”

老人道:“哦,没有。不过我托了贾参军和司马主薄两位先生,他们答应尽力劝阻曹丞相惩罚他们。飞帅尽管放心。”

我道:“您老和他们二位有交情?”贾参军就是中军参军贾诩,司马主簿则是丞相主簿司马朗,他有个弟弟非同寻常,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司马懿。

老人道:“贾诩原来的主子张绣是我的师侄,所以我跟他也打过几回交道。司马朗的父亲司马防跟我是老朋友,小事还是可以帮帮忙的。”

我暗暗惊诧:“这老人家真非常人。”其实我也知道,目前大敌当前,曹操不如何重罚这么多大将的,最多打上十鞭二十鞭。但这二人都是现在曹操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他们出面,再加上曹休,赵玉他们这次看来连这顿打都可以逃过了。道:“听说张绣将军和贾诩先生是去年归附丞相的,您莫非是他们引荐而来?”了,又摇摇头。

老人道:“哈哈,飞帅问我是为什么来到军营的?”

我道:“是啊,老人家您是这时代……天下奇人,总不对功名利禄感兴趣吧?”

老人暧昧地笑了一笑,道:“那飞帅你呢?你也非是一般人啊,连曹丞相都看不透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这话让我忽然起池早那混蛋来。我轻叹口气,道:“我是阴差阳错。”

老人淡淡道:“是让朋友给坑了吧?”

我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

老人微笑道:“老夫虽很少出去,但这军营里事,却很少有能瞒过老夫的。”

我皱皱眉,心道:“这老人家说话可也透着神秘。”

老人向床边走近几步,道:“不瞒飞帅,老夫是今年年初由张绣荐给夏侯渊的,比你飞帅只早了一个月。”

我道:“可我看阿樱的腿法,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功力。”

老人一伸拇指,道:“飞帅眼光不错,是十一年。”

我道:“那就是说,您教阿樱武功已经有十一年了?您一直在悄悄地教她?”

老人笑道:“没错。”

他笑得有点奇怪。我很多了解些阿樱的情况,又问:“那您是把阿樱带回家去教,还是躲在她家里教?”

老人盯了我一眼:“飞帅对阿樱的事情为何如此上心,是动了真情罢?”

我脸一红,心里臊得慌,道:“我堂堂守拙一族拳宗、棋道两门首屈一指的人物,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说对一个小女孩子动了真情,陈贫、韦巧巧他们听说非笑掉大牙不可。”可同时却隐隐有一股甜蜜之意涌入心田,觉得别人知道我们相爱真是件很让我高兴的事。

老人忽然闪身坐上我的床,盯着我的眼:“飞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爱上阿樱了?”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挤压着我的胸膛,但恰到好处,让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却不至于把我推倒在床上。我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正视他的双睛:“是。”

老人双眼精光四射,瞪着我,足足约有三分钟之久,忽然身形一闪,又退回原地,沉思片刻,道:“好,那很好!”

我道:“老人家,您是阿樱的师父,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如果您以后发现我对阿樱不起,随时可以取我的性命。”

老人哼了一声:“以后?以后我哪里还是你的对手?”

我道:“老人家,此话怎讲?”心:“你是大行家,我眼光也不比你差。本来我遍阅古今中外奇技异术,对各家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对古人大占便宜。但你老人家的武功我大半都没听说过。这方面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各有所忌。论起内力,那我可不能不承认,我本身功力比你还差了那么一筹。”到这儿,记起以前我自诩什么内气功大宗师,不由打心底里脸红出来。

老人道:“你武功虽不及我,但以后还有进步,我老头子可已经到头了。而且那时你占地千里,拥兵百万,手下高人无数,又岂容我近得身去?”

我大为震动,老头这话,不是暗示我将来将叛曹自立,割据一方吗?

老人一闪身,又坐上我床边,道:“贾先生说得对,不光他看不透你,曹操看不透你,连我老头子也看不透你。这天下没有人能看透你。既然这样,我就相信你吧!”

我张张嘴要说话,老人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嗯?”

我心:“真是报应不爽!我对刘大也这么说过,现在人家把我也当结巴哑巴了。”看看他,心里痒痒的,只知道他到底说出什么惊人消息,便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议。

老人道:“江湖上有四大名门,你听说过没有?”

我摇摇头。

老人也摇摇头,自语道:“看来你根本没走过江湖,真奇怪,仙叔怎么认为天下将应在此人身上?”他掰起指头,道:“川中司马,辽东武公孙,江南皇甫艺,关中淳于财。这四大名门,你真没听说过?”

我记忆力一向甚好,现在身体渐渐好转,记性恢复了很多,骤然忆起一次跟典满、赵玉闲聊,他们好像起过有关事情。忙点点头。觉得不对,又忙摇摇头。

老人道:“唔,怎么又摇头又点头,糊里糊涂!到底听说没有?”

我心:“你不说你问得不好,却赖我。”点点头。

老人道:“你听说过几家?”

我了,点了三下头。

老人道:“三家?哪三家?”

我难办了,这怎么点头摇头啊?皱起眉。

老人又问了一遍,见我还是不说,颇为恼火:“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我瞪他一眼,心:“你不让我说,我敬你是前辈,答应你。现在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老人居然读懂了我眼中的含意,愣了一愣,心:“这小子表面谦恭,实际骄傲自负得很,不是随便呼喝之辈。得罪了他,后果难料啊!不过这才像样,有成大事的个性。”脑子一转,哈哈笑道:“我倒忘了,飞帅答应我不说话的。那好,我慢慢一个个问。司马家?哦,有。公孙家,对,你有了公孙箭,自然听说。还有一个是哪一家?皇……”问到这里,忽然到:“他要再知道皇甫家,那我淳于家他就肯定没听说了,那我岂非太没面子?”便不再问,道:“算了,这样太麻烦。我们还是随便聊聊。”

我吐出一口气,心:“你也知道难受?”下定决心,以后刘大再要说话,就让他尽情地说,一定不再笑他,也决不再阻拦他。

老人道:“飞帅猜猜,老夫是哪一家的?”

我看看他,心:“川中司马,你说话没一点川味,武功这么好,可似乎又不认识公孙箭。嗯,那是皇甫或者淳于了。皇甫艺,你的武功可也真多,算得多才多艺;淳于财,你有钱得很,什么宝贝都有。到底是哪家的?嗳,他为什么不让我接着猜下去?听他这么说四大名门应该是齐名江湖,他是不是怕我没猜到他的出身,弱了他家的名头,难堪哪?”道:“我听说川中司马家有位司马吟,琴棋双绝,人称琴圣;江南皇甫家有位皇甫秋,号称琴凤,却与他齐名。”

老人道:“四大琴王,后起之秀。不错,不错。”

我暗笑:“你不用暗中点醒我,我知道你这么个糟老头,决不可能是他们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道:“幽州公孙家大概是以马上武功见长,是不是?公孙箭就精通刀箭之技。”

老人道:“公孙家因为练习阳刚一类武功的外堂子弟多些,所以历代多出武将。可他们还有个内堂,弟子虽少,功夫非同小可。如果见到这一堂的高手,你不能小瞧了。”

我牢牢记住,笑道:“您老人家武功内外兼修,自然不分什么内堂外堂。我猜您是关中淳于家中的第一人物。对不对?”

老人一呆之下,忽然欢喜地一拍我肩膀:“飞帅眼光了不得,难怪仙叔说天下必然应在你身上。老夫正是淳于宾。”

我忙向四下张望,又侧耳细听,但内力未复,听力大受影响,什么也没听到。可正因如此,我的心更是忐忑不安,强笑道:“您老人家不要老说这些话好不好?”

老人道:“放心。帐外的守卫,我都赶走了。十丈之内,没有人。阿樱在另一个帐内煮莲子野参汤,小凤在帮她,没这么快的。”

我点点头,心:“这个要命的老头子叫淳于宾,那是谁?”三国到现代有两千多年,时间实在太长,这四大名门不知哪一朝就断了香火,没能有后人留传到我们那时候,我根本就没听说淳于宾这个名字,听他说得嘴响,应该很有名气,着还是以后问问典满、赵玉这些人,他们说不定如雷贯耳呢!道:“晚辈愚钝,请您老人家多指点。”

淳于宾道:“飞帅别拘束,咱们接着聊。嗯,你说这人活一世,到底图个什么?”

我了:“女人嘛,自然是嫁个好丈夫,儿女孝顺,衣食不愁。咱们男人,还是有才有名,有权有钱的好。”

老人抚掌大笑:“飞帅果然豪气。这有才有名,有权有钱,正合老夫胃口。”

我心里暗骂:“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不然,你弄那么多钱干嘛?”

老人忽然止住笑声,看我道:“飞帅武双全,‘才’之一字不了。自白马、汝南之战后,飞帅名气急剧飙升,天下英雄都知道曹营出了个飞督帅,这‘名’字呢,也不用多说,以后飞帅一定更加有名。至于这权势和金钱,飞帅打算如何争取呢?”

我心道:“老人家,您就别循循善诱,卖关子,打哑谜了。你看人家赵大哥,直截了当,多痛快。难怪俗话都说人老是精。”道:“请老人家指点。”

老人又看我几眼:“那好,老夫就不兜了。飞帅,有人告诉我,现在天下大乱,汉室必亡。而新朝真命天子已出。老夫静极思动,人老心热,不自量力,妄做个从龙之士,附凤之臣,当一当新朝的开国元勋。飞帅你看如何?”

我嘿嘿一笑,道:“老人家以天下为己任,阿飞佩服。”

老人笑道:“别给老夫戴高帽。我是什么人,飞帅自然一眼便知。我不是关心什么国家黎民。我只是希望在我手中,盖过三大世家和另外三大名门,成为天下第一家就是了。”

我心:“天下第一家?你老人家要求不高嘛!”道:“阿飞能帮您什么忙呢?”

老人道:“飞帅自然能帮忙,而且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因为那真命天子,就应在飞帅你的身上。”

我皱起眉:“您老这么说,那是嫌我伤得还不够,干脆让我咽气算了?”

老人又拍拍我肩:“飞帅你这条命值钱得很,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去,天都不答应呐!”

我道:“可是您老人家这些话,没有一句不是大逆不道。让别人听见,我非满门抄斩不可呀!”

老人看我一眼,也嘿地一笑:“哦,飞帅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被他轻佻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我现在家里是没什么人,可您得替阿樱一啊!”她以后可是要做我老婆的。

老人第三次拍拍我肩头:“我老人家就是为了阿樱着,才决定毁家助你。不然,”说到这儿,似乎有点烦躁起来,“我老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飞帅却尽给我打马虎眼,说真的,如果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去帮曹操了。我看他的本事也不比你差,也可能成就大业。”

我心:“您老也差不了哪儿去,还不是跟我扯东扯西?”仔细思考一儿:“您能不能告诉我,谁告诉您我是那什么……真什么?”

老人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嗯,在武林中,除了我们四大名门之外,还有三大世家,飞帅听说过没有?”

我回忆在藏经网上读到的东西:“我知道北方二门是铁肩担道、比翼连环,南方三帮是汉水帮、武陵帮、庐江帮,中原还有那个什么五花门、云龙门,还有天星……”

老人打断道:“北方二门和南方三帮都是乌合之众,小门小帮,武功既不怎么样,又没什么了不得的首领,只能在当地屁股大一块的地方妄自尊大而已。他们算什么大世家大门派?天星锤和五花拳他们的武功虽然颇有独到之处,可主要首领人物都是头脑简单,倚仗一点武力,以为就可以争雄江湖,称霸武林。给我们三家四门的人听见,只当作笑话,不值一。云龙刀传人一直得到老天爷帮忙,历代主人都是有见识的,倒是不容忽视,可惜他们为门规所限,武功只传长子,实力太差,连那两门都不及。直到典韦被迫投曹,现在幸存的典满又跟着你,我看云龙门还可能时来运转,有所转机。唔,至于真正的大世家,我飞帅你也没有听说过。听说过这三大世家的都是和他们有瓜葛的大门大派的第一流高手。飞帅武功虽然不错,可江湖经验太差,只怕你师父没跟你过。”了,道:“我们四大门有个顺口溜,这三大世家也有一句话,叫做: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

我跟着念了一遍:“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心中一动:“这个陈家,莫非就是我要找的仿鸟迹陈家?”虽然我现在风光得意,仕途正顺,而且有更大的图谋,根本就没有再去寻找陈家的打算。但几年的辛苦历程,心里对这件令我头疼许久的事情可还是不能忘记。

老人道:“不错,一个赵家,一个徐家,还有一个陈家。赵家一向公开标榜什么正义道德,是北方武林的领袖。现在赵家的高手主要有三个,他们是三兄弟。”

我顿时明白,他说的是赵楷、赵云等人,心:“原来他们就是明赵家。”

老人道:“不过,据我所知,赵家已经分裂。赵老二早年就改名换姓加入了黄巾军,公开造大汉的反;赵三则一直在寻找能中兴汉室的仁义君主;只有赵大还不知道是什么法。”他看我一眼,“你手下那个赵玉,可能是这三兄弟中某个的儿子,武功已颇得赵氏枪法真传。他是不是赵楷的儿子?”

我不能不服,这老头渊博得令人咋舌,赵楷听了他的话,也得吓一大跳。

老人见我默认,哈哈一笑:“赵大是当今赵家的主人,他代表赵家的态度。他把儿子交给你,看来赵家是支持你的了。不过,徐家却是支持曹操的。他们小一辈里最出色的二二武都在曹营任职。”

我道:“您是说安国中郎将徐晃?”

老人点点头:“他是武的。还有一位徐宣,现任许都城门校尉,负责许昌城防。两是徐奕、徐邈,也都在许都,在代尚书令、中军师荀彧属下担任重要职务。”

我哦了一声:“这几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家族出来的。怎么没听人起过?”

老人道:“他们虽然是一家所出,但并非生于一地,各自都是从小秘密接受徐家高手的训练教导,相互间只怕也互不知情。”

我道:“干嘛要这样?”

老人白我一眼:“他们徐家祖宗规矩就是这样的,你说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道:“那,您老人家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老人道:“关于这一点,我答应过人,一年内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以后再告诉飞帅了。现在我该说陈家了。”

我心神一凝。

老人道:“陈家的事情我不是很明白,认识的人也不多。但他们中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前辈人物,曾在十年前和我有一面之缘。那次见面给我印象很深。因为他向我预言了本朝未来十年将要发生的十件大事,结果有九件完全应验。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呀!”

我道:“您说的是那位仙叔?他说的话十有九验,那可真是神了!”心:“你这么老了,还有前辈?这人真有这么厉害,那不是管辂一流的人物了?迷信!”

老人看出我的不信,道:“还没有应验的就是你。他说你将在今年在许昌出现,并在不久自立门户,创立自己的天地,最终夺得天下。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我大吃一惊:“有这种事?”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人在十年前就预言到了?难道我真有黄粱之福?”问道:“这人是谁?”

老人道:“他不肯报出真实姓名。但他说,一旦你出现,允许我带你去见他一面。”

我看看老人,急道:“那我们这就去?”

老人道:“呵,你比我还急。不行,他说了,只有你扯起大旗,与诸雄争霸天下时才能去见他。”

我看他样子,对那陈家前辈是五体投地的佩服,心:“这家伙现在一定是不肯带我去了。不过好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以后总能见着。”道:“老人家,您打算是坚决帮我了?”

淳于宾道:“那当然。这次五龙的五花拳阵都没能要了你的命,我就认定了,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真命天子。我老汉遇上这个好机,岂能随便错过?”

我道:“可是我现在一五兵将,二无地盘,三无钱粮。说什么创立门户,夺得天下,怎么可能?”

老人笑道:“要说将,你现在的赵玉、典满、公孙箭这几个人都是一个顶十个的好帮手;要说地方,那多得是,只要你去拿,凭你的本事,还怕哪个地盘取不下来?要说钱粮,不是我说大话,我淳于家的财产,够你十万大军吃上三年。而且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有的有钱,有的有人,只要你真能显出成事的迹象来,不用我去游说,他们也都自动支持你。”

我看着他火热的眼神,心:“等我一年游到期跑了,你就知道后悔莫及是什么意思了。唉,也罢,既然大家都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努力奋斗一下吧。”

初来三国时,的是如果顺利找到陈家,仿鸟迹神拳,回去以后不但可以获得董事巨额奖金,而且能同时震服守拙一族和神游世界,百尺竿头,一举奠定我武道空前绝后大宗师的地位。

进了曹营,又幻着一箭双雕,获得很多原始素材,回去以后一改笔路,写出自己风格的三国小说,在创作上开创新局面。

等见到赵楷之后,虽然对他的争霸天下计划很感兴趣,但也只是抱着不妨胡闹一番,玩个尽兴,回去可以把小说写得更加精彩逼真的法。丰富旅游生活的念头还是占了大半部分。

可是自从白马、汝南之战后,我发现自己还是颇具军事天赋的,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很适合这个时代,好好磨练几年,不比这时代任何一个名将逊色,野心已悄然而动。加上认识了阿樱和杜似兰这两位红颜美人,一个使我成为真正的男人,另一个,却让我体到做君主的威风和有趣。因此虽然我心里仍然残留着一个很深的疑虑,但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已经真正爱上了这个时代,这辈子只怕是再也不回去了!

我到一年游的限期,心里并不是调侃这淳于老人,而只是醒一下我自己:我只是个游客而已。可这警告其中还有多少约束我的力量,连我自己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心:“反正我都死过一回了,大不了把这条命留在这儿。要我回去再过守拙世界那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我怎么也过不惯的。”揣测老人的心思,道:“老人家,我阿飞说话直爽,您这么帮我,到底得到什么?”别说一点,留大半,趁早摊牌,我看看怎么样。太苛刻可得讨价还价一番。

老人道:“只要飞帅肯兴义兵,伐无道,大事一定可成。等飞帅坐稳江山之后,能念着老夫的微薄之力,让我淳于家成为武林第一门,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道:“武林第一门?”心:“还是这么点法?不过,我就算封你个第一门,武林最终是讲实力的,如果你们武功不行,谁说也没用。要是你们武功够强,那还要我帮什么忙?”

老人看出我的心思,笑道:“数百年来,我们三家四门都可称并驾齐驱,不相伯仲。我淳于家十数代积累磨砺,钱是攒了不少,武功也臻于上乘。可其他几门和三大世家的武功却一点不比我们差,那算是各有千秋,谁也压不了谁。光比别人多点钱,顶个屁用?老夫身在江湖,消息却非常灵通,自董卓乱汉以来,赵、徐、陈、公孙、司马、皇甫等各家各门都改变了策略,大家都深知无权即无势的道。认准一个最可能成功的诸侯,竭力相助,以期最后借助朝廷势力力压诸门,独尊武林。现在的情况是,论到在朝廷和诸侯中的影响,我老汉有自知之明,我们淳于家因为人丁单薄,在四大名门里也就只能说不太滞后。三大世家,嘿,根本就没法跟人比。别的不说,赵家几百年来一向标榜自己是什么以忠义持家,现在不也低下头来帮你了?老夫已经落了后手,若不抓紧行动,到时候岂不被人占了上风,骑在头上?”

我道:“原来如此!”心:“难怪你这么热心帮我。不过,就为了这什么天下第一门的虚玩艺儿,你就肯把不知祖宗几辈子攒下的血汗钱全给扔了?似乎有点孤注一掷。万一走了眼,岂非全砸锅?”

看看他炽烈火热的眼睛,忽然一凛,醒悟过来:“我糊涂了!这老头刚才自己都承认了,他根本是个天生的权迷!有钱还嫌不够刺激,眼见天下大乱,汉室必亡,听信了那陈家的老家伙的神仙鬼话,瞧着我还有那么点儿搅混水的本事,便对我进行大笔金额的赞助,以坚定我的造反信心。万一我造反成功了,他自然可以加倍捞回投资。所以他现在才只这么低的条件,让我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嗯,池早那混蛋就是这么干的。这么说来,他说的那个陈家前辈,可能九成是真的了。”

真有那么能掐算的预言家?打死我也不信!有机见到他,一定要当面戳穿他的伎俩。哼,在我二十五世纪的人面前,看你还能说什么鬼话?但心里微微生出一个法,盘算着:“就算闹不成功,只要抓住这老头,能找到那陈家的人,总是有退路的。”

老人道:“飞帅,这笔交易如何?”

我斜视他一眼,因为已经猜透他的小九九,所以心里就坦然了不少,暗:“古话说得好:礼尚往来!又说:路遥知马力!我不听嘴上的,你以后怎么对我,我自然记得,有机不妨如数还礼,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现在当然说好听的。”眼珠一转,道:“就这么说定了。”

老人道:“飞帅切莫以为此事甚易。现在赵家在帮你,公孙家、典家也有人在你麾下卖力,到时候你要封我淳于家为天下第一门,赵家答应么?其他家答应么?”

我了,回忆一下古人遇上这种事是怎么干的,不一儿便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让其他人没话说。”

老人眼中精芒一闪:“飞帅已有腹案?”

我道:“淳于先生可听听我的法?”现在确定了双方的关系,我就不再什么老人家您老了,干脆公事公办,称先生好了。

淳于宾狐疑地观察我的脸色,心:“这小子心思这么灵活,这么快就出主意了?”道:“正要请教飞帅。”

我道:“好,这样,淳于先生,您是阿樱的师父,师徒如父子,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我压低声音,“那阿樱就是皇后,您就是国丈了。我再加封您为国师,也就是顺成章,所当然的事了。而您的淳于财门,自然而然就是国家第一门户,天下第一世家。谁又能说个不字?谁又敢说个不字?”

淳于宾眼放奇光:“国师?好,妙!飞帅真是才智过人,眨眼间就到如此奇妙的称呼。我淳于宾若真能当上新朝国师,纵然倾家荡产,又有何不可?”迟疑一下,道:“飞帅此话当真?”

我耸耸肩:“这事对我什么损失都没有,我为什么不能当真?”

淳于宾一果然如此,心中大喜,忽然倒身下拜:“臣淳于宾谢过陛下。”

我吓了一跳,忙伸手遥扶,道:“淳于先生,你快起来。让别人看到可不好。”心:“这可真叫做前倨而后恭了。刚见着还一派清风洒洒,道貌岸然,现在本相露出来,也不过是个官迷罢了。”

淳于宾站起身,道:“是。”

我道:“以后不用这么陛下臣子,还是你称我飞帅,我叫您淳于先生。现在我也不是什么什么。先生不必拘束,我也不能消受。”

淳于宾道:“是。”

我摇摇头,心:“他功夫如此高强,又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偏偏官迷心窍,要胡乱折腾。听到一句空口白话的许诺,便自愿给人当奴才。”是这么,脸上可不敢露出来。请他坐下,随便聊天。

淳于宾坐下,犹豫了一下,道:“飞帅,老夫知道飞帅将来荣登大宝,三宫六院,妃嫔自然不少了。阿樱这孩子性情直爽,如果以后她说话不合飞帅心意,还望飞帅多加宽容。唉,老夫没有子女,阿樱从小跟我长大,我看她就如亲生骨肉一般。本来五年前她就该出嫁了,可她性子顽劣,眼界又高,他爹又常年征战在外,疏于管教。她娘和老夫的话她又从不听从,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我心:“看不出,他还很关心阿樱的。”对他的观感不觉好了许多,道:“淳于先生放心,阿樱是我患难之妻,我怎么都不能亏了她的。”

淳于宾欣然道:“这我就放心了。哈哈!老夫不到,她居然如此好福气,竟能得到飞帅青睐。”

我心:“你说错了!是我好福气,得到了阿樱的青睐才对。”随口和他谈论些武功。两下一谈之下,对方所擅大多是自己闻所未闻的功夫,出乎意料的精妙绝伦。不由得都感眼界大开,又惊又喜。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十五、真功秘传

正聊间,阿樱端着一碗煨好的莲子野参汤进来,招呼道:“师父,阿飞,来,喝汤了。”

淳于宾看看我,笑道:“让师父喝是假,让飞帅喝才是真的。”

阿樱脸一红,道:“师父!”

淳于宾站起,道:“我先去到中军大帐看看,你给飞帅喝吧。”向我笑道:“老夫发现,和飞帅聊天真是心旷神怡,受益匪浅,以后还要再仔细谈谈。”

我也笑道:“我也深有同感。”

淳于宾点一点头,走了出去。

阿樱喜滋滋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坐到我床前,用羹勺调了调,自己尝尝不很烫了,才喂给我喝。

我喝了两口,发现她眼里红丝不少,知道她这两天担心,一直没休息好,道:“阿樱,我自己来,你去睡一儿吧?”

阿樱又喂我一勺,道:“别乱说话,快喝吧。”

我伸出手,去接汤碗:“给我。”

阿樱瞪我一眼:“你有伤,我应该伺候你。我是你老婆呀!”

我一怔。阿樱自己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老婆?这词儿真有趣!你们那里都这么叫?”

我喝了三勺又香又甜的莲参汤,从嘴里直甜到心里,一边嚼着细碎的莲子,一边点着头:“是啊!老婆!我们那边都这么说。”

阿樱道:“对了,阿飞,你是哪儿的人?”

“我?”我呆了一呆,这可怎么说得清楚?看看阿樱,满脸都写着“非常感兴趣”的字样,心:“老婆不明白自己老公底细,自然特别好奇知道。可是,怎么跟她说呢?”

在现代社,就分两大块:神游世界和守拙社。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那个社的人。谁管你是哪个地方出生长大的?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地位置的人,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也没人问过我,我自己也没关心过。

了一儿,我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东海边摸鱼捞虾,后来我的师父收留了我,教给我武艺棋道。在我十九岁那年,师父去世了,我就出来到处游荡。”

临来时,我和池早每人都编了一套说词,准备应付曹操的询问。谁知曹操根本就没问过我们。到现在将近半年,几乎都快忘记了。说过之后,我歉意地看看阿樱,心:“我不骗你,可是我说实话你根本就没法接受。”

阿樱脸上露出黯色,低声道:“原来你从小就吃了很多苦。”

我伸手握住她拿勺子的右手,就着碗沿,咕嘟咕嘟一口气把汤汤水水都喝个精光,连些微的莲子参片也都咀嚼咽进肚子,笑道:“老婆,别伤心了!你老公现在不是很好吗?”

阿樱道:“老公?”猛然醒悟:“你们那儿叫……叫相公为老公?”

我在她右手背上吻了一下,道:“是啊,以后我叫你老婆,你就叫我老公。老公公老婆婆,这才叫一对啊!”

阿樱把羹勺丢进碗里,眼睛眨眨,欢然道:“好啊!”忽觉害羞,道:“让人听见,多不好!”慢慢放下碗勺,神往道:“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啊呀,你们那儿的人可真起名字。”

我微笑道:“那当然。”

我肠胃的消化吸收功能极好,一碗营养品下肚,补气助力迅速被输送到身体各处,几分钟时间就感到丹田内气忽生忽灭,自己可以开始控制。不再像刚才只能任它自行其是。

阿樱也感觉到了,她瞧瞧我渐渐红润的脸庞,道:“阿飞,你的武功真是奇妙,恢复这么快,难怪师父也跟你呢!”

我道:“你不?”

阿樱嗤之以鼻,道:“师父天着压倒别人,才对权势武功着迷。我只要别人不敢欺负我就行了,那么多干什么?”

我奇道:“你这么厉害,还有人敢欺负你?”

阿樱道:“当然有了,我大哥、二哥、曹休他们,小时候我没遇见师父之前,谁都要欺负我,抢我的东西。现在,还有你,不也欺负我?”说到这儿,面上忽然微红,侧转过去。

我看得心动,张开手臂,轻声道:“阿樱!”

“怎么?”阿樱听我声音忽然弱了,以为我身体不妥,忙转头仔细看我,见我眼神不对,心中一荡,玉面更红,拉下我的手,嗔道:“你还没好呢!别胡思乱,快睡一儿。刚才小凤说,我伯父听说你能下地走路了,非常高兴,中午时可能过来看你。”

“哦?”曹操要来?我满腔柔情蜜意顿时一扫而空,道:“对啊,赵玉、典满,还有曹休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曹操打算怎么惩罚他们?”看看外面,道:“淳于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阿樱道:“你放心吧,有阿休在那儿呢!他们不有事的。阿休这个人平时别看是是是很谦虚软弱。他倔强起来,伯父也让他三分的。”

听着她的安慰,我心中焦虑微消,握紧她的双手,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思。”

阿樱白我一眼,道:“我是你老婆嘛!”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一起笑了起来。

赵玉、典满、公孙箭,还有曹休,他们四个违反军纪的虎豹骑大将,在巳午时(上午十一、二点)就全都给放回来了。

不过曹操一直没来。

据说开始曹操十分震怒,非要将四人斩首。经过武诸官苦苦求情,方才赦免死罪。但每人都降级一等,降成尉官了。最后曹操余怒未消,每人还有一百军棍记账,责令他们在军中戴罪立功,以赎前罪。

“该!我真再好好打你一顿!”我轻轻揪着赵玉的耳朵,又气又疼,“你这小子,我不在一天,你就闯祸!你爹把你托付给我,要是你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赵大哥交代?”

赵玉跪在我床边,撅着嘴:“飞叔,我实在是气不过。他们五个打你一个,还搞偷袭,算什么武将?我们去为你报仇,曹……丞相他还要阻拦我们,为什么?”

我脸一沉,正要训斥他两句。忽然起件事,顿时冷汗骤出,后心也感到了湿凉之气:“啊哟,这……这……”我听出来,赵玉本来是称曹操的,转口才叫的曹丞相。听惯了典满、曹休、许禇等绝大多数人一直主公主公不离口,骤然听到这奇怪的“曹丞相”三个字,心里觉得特别别扭。

这感觉却令我忽然起:“我可不是一直叫丞相的吗?我可是也从没叫过一声主公?”这念头一生,立刻就吓得心惊胆战:“这么大的漏子我怎么一直不自觉?”

我之所以称曹操丞相,其实完全是下意识的,因为我看过的许多现代影视书籍,多是称曹操为曹丞相。但我一直没领过来,称曹操丞相,固然也是尊敬之意,但亦隐约含有自以为身份不低,不甘对方之下的意味。在这时代,曹操手下的人是称曹操明公或者主公。武将可都是叫主公的。我这么一个特殊的“丞相”,不伦不类,曹操不好奇才怪。他要只是好奇也就算了,万一他怀疑我有叛变图谋,意欲与他分庭抗礼,那我真叫是智者千虑,却死于这么个小蚂蚁洞了。冤不冤哪?

“飞叔,您轻点,轻点!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还不行吗?”赵玉被我揪得身子半起,急忙改口告饶。我这才醒悟,我心里正到惊心动魄的地方,手上不由自主用上了力,虽说我重伤刚好转,但赵玉的耳朵可也经受不起。

曹休道:“是啊,飞帅,赵兄弟他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这次吧!”

典满扑通跪倒在地,道:“飞帅,这事与他们都没关系,是我挑着玉兄弟闯营出阵的,都怪我不好。”

曹休和公孙箭互相看看,一齐跪下,道:“是啊,这次都是我们的错,请飞帅责罚我们。”

我哼了一声,松了手,道:“算了,既然你们知道错,下回不得再鲁莽从事了。特别是阿休和公孙箭,你们一个是副督帅,一个年纪最大,怎么就不动点脑筋?丞相为什么不许你们出去厮杀,还不是敌人势力强大,卑鄙无耻,我们又连续多日处了下风,士气都弱了,这时候出去能取得战果吗?”

曹休低头道:“是,飞帅教训的是。是我有失职责,曹休一定记住,下次不敢再犯。”

公孙箭道:“飞帅教诲,末将牢记。不过,袁军之中,也有正直之士。像张郃、高览二位将军,就并非无耻小人。昨天飞帅遭那五人袭击,被樱夫人救下。那五个人本来还要继续对飞帅下毒手,是他们两位主动停下手,还拦着他们和韩猛蒋奇二将,不许追击您。”

我微微一怔:“这样啊?你们都起来吧!”转头问坐在我身后床沿的夏侯樱:“阿樱,是不是?”

阿樱被公孙箭一声“樱夫人”叫得又喜又羞,正红着脸低头看地,听我叫她,轻声道:“是啊!不然我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我心:“张郃高览这两个家伙最后都是投降了曹操的,他们难道现在已经有了异心,先卖我个人情?”摇摇头:“不,他们现在正得势,哪儿得到不久就将全军溃败,不可收拾?嗯,这时代人头脑简单,倒真可能是比较正直一点。不过,曹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暗暗烦恼,隐隐觉得危机四伏,道:“那我就是欠了他们两位一条命了。你们记着,以后如果碰上他们俩,不许伤他们,捉活的。我要还给他们这个情。”

四将一齐应诺。

淳于宾一直在帐外散步,这时慢慢踱了进来,和曹休打了个眼色。曹休很聪明,忙道:“飞帅重伤初愈,不宜打扰。我们还是先回营去,下午再来看望飞帅。”

公孙箭和典满都醒悟过来,道:“正是。”

赵玉爬在我床边不肯起来,道:“我还多陪陪飞叔。”

我点点头:“那好,阿休,你们还得抓紧训练虎豹骑,让玉儿在这儿多呆一儿。阿休,记着告诉弟兄们,我几天以后就可以回领军营了,要他们别急。”

曹休欢然道:“是,阿休知道。”和公孙箭、典满一起走了。

夏侯樱看看赵玉,起身道:“你们爷俩聊着,我跟师父出去弄点好菜回来。”拉着淳于宾也出去了。

我轻轻摸摸赵玉直挺的顺风耳朵,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感情,心:“这孩子对我,比对他爹还亲。”我虽然快三十岁了,但没有结婚生过孩子,从来不知道所谓的父爱是什么。现在这一瞬之间,却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玉儿,还痛不痛?”

赵玉慢慢仰起头,把下巴搁在我腿上,道:“不痛。飞叔,昨天你受伤喷血,飞出老远,我……我不知怎么,心里就像突然被人用刀狠狠捅了一下。”

我心中感动,揉揉他耳,道:“飞叔知道,你是关心飞叔的安危。”

赵玉皱起细眉,缓缓摇了下头,道:“不是,玉儿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就像我爹被人打伤了一般。那一刻,我真怕……我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那一刻,我是真的害怕!”

我心头一热,眼眶也感到有些湿了,道:“玉儿,你飞叔明白。”

我和他四目对视。我发现他的眼睛也有点红。

我伸出另一手的食指,在他手腕上搭了一下,皱皱眉,忽然道:“你上床来。”

赵玉到底是个孩子,听我说得奇怪,童心大起,一蹦就翻上床,挤在我身边,笑道:“玩什么?”

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我传你九阳神功的口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只许听,记在心里,不许问。”

赵玉小眼一转,脖子只稍稍有点颤动的样子,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了。

我暗暗称赞:“这个小机灵鬼儿!”低低将九阳神功三大系列中的“通行功”法门口诀一字一句传入他的耳中。

赵玉一身原本兼有三家之长。他本门的“急絮劲”乃是可列入无极功类的上乘功夫,但进度稳健偏缓,非十年苦练,难以达到一流高度,不合赵玉轻灵活跃的天生资质。西凉铁掌功和玉弦真气则上手甚易,三五年便可有成,却不是能登最高境界的极品。所以我决定把我研究的扎根基的最佳功夫传给他。

我从小便武功,尤其精于内功的研究。由于有世界上最好的两位明师不厌其烦地细心教导,加上我本身的天赋也不错,经过二十年的专心苦修,我对世界上的所有流传的和新创的各门各派的内家功夫都已了如指掌,功底之厚,守拙一族内无人可及。

在此基础上,我对内功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幅度之大,可称翻天覆地。我认为,大多数内功都是殊途同归,只是有些道路走的直接,进步就快点;有些多绕了些弯路,修习者不免就得多花许多精力做无效功。因此这些可以归为一类,择其精华,弃其糟粕,其心法成为我九阳神功的基本功法,我称之为通行功类。神游世界里流传甚广的“九阳真经通俗本”,记载的就是这门通行功。

另外,还有数种内家气功,各有独到的特色和功效,我因功而异,又分为“造化功”和“无极功”。造化功意思是夺天地之造化,活白骨于瞬间。像救人的九阳拳击功,自救的九阳自爱功就属于“造化功”。阿樱的腿法虽然攻击凌厉,但她赠给我的秋风扫心法经我仔细研究之后,却确定为一门偏重逃生救命的功夫,所以也归入“造化功”一类。至于“无极功”,则是开发人体,攀登极限的高级功夫,无穷无尽,没有极限。

其实西凉铁掌功或者玉弦真气虽然不是最上乘的精品,但在这三国时代已是武人梦寐以求的功夫了。不论赵玉修炼何门,只要专心,五年之内便能有相当火候,加上他独门的枪法,已足以与天下强豪争一日之长。但我和赵玉相处有半年时间了,深知他机警善变,要他专心练习一门武功,那实在是太过难为他了。而且他个性甚傲,不肯居于人下。

刚才我探听他脉搏,察觉他体内玉弦真气和西凉铁掌功两门功夫日深,他赵家本门的“急絮劲”跟半年前相比却毫无长进,不由到:“他这么练下去,三五年内可以和典满并驾齐驱,但玉弦真气和西凉铁掌功却无法融合促进他急絮劲的进步。没有急絮劲,赵家枪快慢相济的优点就难以完全发挥出来。十年以后,他的枪法必然落后于典满的戟法无疑,而且差距越来越大。他这么骄傲的人,到时一定承受不了。”

典满的内功是家传的云龙功,也是门上乘心法,如云之闲,似龙之矫,刚柔动静,皆深合法度。虽然不完全符合典满的个性,但典满胜在坚忍不拔,从小一心就只练这门心法,功底已非常厚实,只要一直练下去,亦自能成为大器。所以我只传了他一些兵器招数,内功就没费心思。

但这半年有时思索内功窍要,不禁就起:“如果典、赵两家能破除门户之见,互相切磋,那么赵玉练典家这门云龙心法,而典满去赵家的急絮劲,那才真正叫做相得益彰,各尽其妙呢!”可我知道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法往往只一闪念,就过去了。

今日我突然对赵玉生出奇特的感情,心里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人,法便不免有点变化:“我已经教了典满招数,他的戟法不在赵家枪法之下。如果我不传赵玉内功心法,十年之后这天下就是典满一人的了。”虽然那时候我不在三国这地方混的可能性也很大,但到这些,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舒服。而且我曾答应传赵玉内功,典满当时也在旁边听着,现在传他通行功,也比较正常。至于池早,那就再对不起一回吧。

虽然说服了自己,但一边传着口诀,心里还是忍不住着:“这么做对不对?”

传完口诀,我最后道:“都记住了吗?”

赵玉了,点点头。

“你的铁掌功和玉弦真气暂时不要练了。等练好我传你的九阳功再练。”

赵玉嗯了一声,眼珠骨溜溜转了几转。

我道:“我知道你是沉溺其中,无法控制。不过不要紧,只要你练了我的心法,保证你就不再练别的功夫了。”拍拍他脸蛋,声音放大,“起来吧,也不脱靴子,把我床都弄脏了。”

赵玉嘻嘻一笑,却不动弹。

“怎么还赖在我床上,昨天没睡好吗?”

赵玉张张嘴,似乎打哈欠,用手敲敲,嘟囔道:“飞叔,我昨晚是没睡好,真是困了。”

我左手撑在床上,试着用力,还可以。便从赵玉身体上面一跃而出,跳下床去,穿上靴,给他脱下外甲和软靴,顺手盖上被子,道:“为什么没睡好,昨天晚上在干什么?嗯,担心飞叔,是不是?”

赵玉迷迷糊糊唔了一声,眼皮已经沉沉合上。

我摇摇头,知道他昨晚肯定是又急又气,根本就没睡。心:“这帮兄弟之中,虽然个个豪爽义气,但待我最亲的,却只有玉儿。”

小满虽然识我在先,但毕竟多年跟随曹操,尤其他把我给他的两名美姬还给曹操,事前事后却没跟我打声招呼,令我很不高兴。虽说双方说开了,我心里却结了个疑问:“他跟我这么久,我教过他武艺,他也传过我刀法,又一起出生入死。我待他就像亲弟弟,他还是瞒着我跟曹操暗中透气,除了归还美女,不还说过我别的事?”

以前,我对典满是推心置腹,除了和赵楷的要命事之外,我在军营中什么都不瞒他。但自从在汝南曹休和刘晔背着我策划前撤军官渡这件事发生以后,我深感震惊。曹休对我向来恭敬顺从,刘晔在汝南之战中也表现得非常合作,但转过脸曹操一句话,立刻变了个人似的。

这说明,我对曹操控制手下的超凡能量还是大大低估了。那以后我虽然叛变之心日炽,但同时也更加小心谨慎,疑神疑鬼。

在这虎狼之穴,除了赵玉,我现在真不知道该信任谁。

包括阿樱。

阿樱虽和我有肌肤之亲,她待我更比妻子还温柔贤惠,还救过我的命,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她伯父布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她师父淳于宾,不但爱财,而且好势,我在书籍网剧里见得多了,这种人更是一点都不可靠。

唉,这么下去,就算曹操不察觉我的反叛意图,我总有一天也受不了的。

我揉揉太阳穴,慢慢走到帐外。只见小凤站在数米外,正睁大眼睛,愣愣盯着远处的什么地方呆看,连我出来都没发觉。我顺着她眼睛看去,数十丈外草地上一簇骑兵正在列队,队前一匹大黑马,端坐的正是典满,指手画脚,讲解着什么。

我咳了一声。小凤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一见是我,脸上一红,道:“飞帅,是你啊!”

我道:“你在瞧什么?”

小凤脸上又是一红。

我道:“是不是在看……”

我话没说完,小凤的脸上已经红得像夏晚的赤霞,慌慌张张道:“飞帅,你胡说什么?”

我心:“这淳于宾真不教徒弟,她们姐妹一个腔调,怎么说话都这么放肆?”又觉得好笑,道:“我胡说?我还没说什么话呢,怎么就胡说了?”

小凤一侧身,一溜烟跑了:“不跟你说了。”

我心里暗赞:“轻功不比阿樱差。”转头扫一眼,不见阿樱和她师父。却看到数丈外站着两个值日亲卫,其中一个是刘二,便走过去,问道:“刘二,小满他点军干什么?”

刘二忙低头道:“回飞帅,典大人是奉主公之命集合人马去中军大帐,听说有重要任务。”

我看看天,午时刚过,皱皱眉,心:“典满刚从战场上下来,有什么重要任务,这么急,连午饭都不让他吃就出发?为什么要我们虎豹骑兵出动,莫非曹操另有奇计?”知道曹操这种军事调动,都是非常机密的大事,不要说一般军官士卒,就连不参与其事的高级将领,也大多不知道,也就不再问他。

刘二忽道:“飞帅,我看您神清气朗,似乎已经痊愈了三四成。真是我军之福啊!”

我起他是河北比翼门的高弟,有此眼光不足为奇,道:“这两天我受伤,你们都担惊受怕了。”

刘二笑道:“小人知道飞帅福泽深厚,一定没事。倒是我哥哥,他心慌得不得了。”

我哦了一声:“你哥哥呢?”

刘二道:“刚才樱夫人命他去办件事了。”

他也称阿樱为樱夫人,我很奇怪:“樱夫人?”

刘二恭恭敬敬道:“是啊,樱小姐在五花阵中冒死相救飞帅,我等都是感佩万分。所以虎豹营的弟兄们都改口称阿樱小姐为樱夫人了。”

我心:“你们这帮人真是混人,这小姐能叫成夫人吗?”到公孙箭适才也这么叫过,阿樱好像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示,也就不再睬他。径自转身回自己寝帐。边走边:“刘大那傻瓜,跟阿樱倒跟得紧,难道这家伙居然也知道枕头风的厉害,拍夫人马屁的效果更显著?”

中午吃饭时,我问起典满和刘大的事。阿樱和淳于宾都不知道典满点兵干什么去了,但到刘大,则都是一脸神秘。阿樱道:“阿飞,你放心,我和师父让他去做一件事,如果成了,对你大有帮助的。”

我疑惑地看看他俩,淳于宾笑道:“飞帅,最多傍晚,当有消息回报。”

他俩都这么说了,我只好不问,道:“每晚亥时中军的行军司马都要各处查营点将,现在典满赵玉他们刚刚违令还没销账,可别又查出犯纪问题。”

阿樱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我看看她,心:“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道:“怎么?”

刚吃过饭,宋亮打外面进来,见我们围坐一起,悄悄向我使个眼色。我意,抱歉地看看阿樱和淳于宾。二人都微笑,示意无妨。阿樱道:“师父,我们该去练功了。”

淳于宾取笑道:“你原来练功没这么积极呀!”

阿樱急急道:“师父,你又来了。”

淳于宾道:“好,走,师父今天教你一套新玩艺儿。”

阿樱喜道:“真的?”高高兴兴跟师父出帐去了。

我道:“宋亮,来,坐。”

宋亮道:“飞帅,半个时辰前,主公调动了三路人马。因为动用了我们领军营的虎豹骑,所以特令末将来向飞帅通传一声。”

刚说了这句,床上蹦起一个人,把宋亮吓了一大跳。

“什么,有仗打,怎么没叫我?”

原来是贪睡的赵玉。

我心道:“果然是曹操要反击了。”没好气瞪他一眼:“叫你起来吃饭,怎么都叫不醒。一听说打仗,耳朵比兔子还灵。饿不饿?”

赵玉嘿嘿一笑:“不饿!喂,宋大哥,快说,怎么回事?”

我道:“小满我看到了。他去哪里?干什么去了?”

宋亮道:“曹仁将军和夏侯渊将军各引一千步兵,分别去防守阳翟、鸡洛山一线。”

我微微一凛。阳翟在许都西北,鸡洛山则在官渡以西,这条路是我军通往长安的生命线。我军本来粮草就比较困难,全仗关中钟繇、卫凯竭尽全力,源源应。如果被袁军卡住,关中的辎重粮草运不上来,我军将不战自溃。

“你是说,袁绍已经派兵向这一线攻击了?”

“是,飞帅。据刚刚得到的消息,袁军韩荀一部约八千人已从射犬南下,直逼密、郑两地,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威胁阳翟,切断我军的粮草应。”

我挺身站起,道:“好狠毒!袁军中竟然有这种高明人物。”

宋亮道:“据说是袁绍的监军沮授的主意。本来他因多次强谏,已失去袁绍的信任,权力被削弱了许多。但这次因为刘备极力称许,袁绍才勉强答应了他的建议。”

我了起来,这位沮授是袁军中除田丰外的第一号谋士。到他和田丰的凄惨结局,心中忽然感慨:“如此才士,只为看错了主子,空有定国安邦的良谋,却不得好死。”知道历史是不轻易变更的,他此计虽毒,也没什么大用,慢慢又坐了下来。

宋亮见我神色忽然镇静,心:“飞帅就是飞帅!”道:“典满一军五百人,则是去……”

我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是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去截袁军的粮草了?”

宋亮大惊:“飞帅如何得知?”

我看着他,淡淡道:“丞相用兵如神,岂不到这些?”

宋亮低下头,道:“飞帅料事,亦神奇之至。宋亮衷心叹服。”

我心:“要截袁绍的粮草,最狠的就是去乌巢,别的都伤不了袁家的筋骨。但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这个。”道:“别拍马屁了。小满到哪儿去截袁军粮草?”

宋亮道:“护军营都尉史涣抓获敌方细作,问知袁军近日由大将蒋义渠押运粮草,即将解到军前。所以主公急命徐晃、史涣二将先引一千军前去截击,典骑尉率五百虎豹骑随后接应。”

赵玉本来心急火燎,听到这儿,忽然泄了气:“典哥哥去跟着别人屁股啊?”

我皱皱眉:“说话别那么难听。”

赵玉翻翻小眼,嘀咕道:“我以前说话不就这样吗?飞叔怎么搞的,这儿老挑我毛病。”从床上跳下来,向帐外走去。

我道:“你干什么去?”

赵玉回过头,做个鬼脸,笑道:“飞叔,我饿死了,得去找点吃的。”

我道:“在这儿不能吃吗?”

赵玉道:“飞叔现在心情不好,玉儿躲远点。”

跑了。

我一愣。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也许是虎豹骑被轻视,心里窝火的缘故,看看宋亮,道:“那么这次功劳是步兵的了。”

宋亮心领神,他也有些不乐:“是啊!”转过身,犹豫一下,又转头道:“自从飞帅负伤,领军营在主公心目中的地位便弱了许多。请飞帅好生调养,早日再回来统领我们。”

我点点头,心中微动。宋亮年龄比我大,一向稳重精干,出言谨慎,还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种心里话。

“我知道了。”

游侠传·官渡修订版序章、长沙使者

东汉建安五年八月一日酉时许(下午五点),长沙城头。

长沙太守张羡放下手中弓箭,从城垛中看着城下浩浩退去的刘表大军,冷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桓阶道:“伯绪,你料得很对。蔡瑁此人虽有将名,可惜名不如实,刘表任用此等人为大将统兵,焉能不败?”

身后的长沙郡功曹、张羡的头号谋士桓阶桓伯绪微微皱起眉,没有回答。确实,蔡瑁乃一庸才,统帅五万大军兵临城下已有两个月,不下五十次的猛烈攻击,不但未能损及长沙分毫,反而使得长沙军民抗击的信心越来越足。如果不是料到无人敢于出城与聘一战,他早已建议杀出城去,一举将士气不振的蔡瑁军队击溃,彻底改变两方攻守的态势。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敢乐观。沉思片刻,他决定加重语气,以令太守从盲目乐观中清醒过来:“明公,我方现在抵御蔡瑁的江陵军,虽然绰绰有余。但江夏的黄祖军随时可能赶来增援。而我方盟友,桂阳的赵太守畏敌如虎,优柔寡断;零陵的刘度公新近接管郡务,威信未立,亦是自顾不暇;而武陵的金旋又首鼠两端,坐山观斗。此三家皆不可靠。万一黄祖援军赶到,我军势恐危矣!”

张羡一怔,心:“我军连续大败蔡军的进攻,士气日益高涨,为何伯绪却仍然如此忧心重重?”两个月来他忙于布置守御的各种方略,不但一直未曾与这位智囊人物仔细交换看法,甚至没有认真考虑过他的意见,此刻听他忧虑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向城下扫视一眼,见蔡军确实已全部退走,这才下令苦战多时的军士全部下城休息,换上一班生力军,准备应付蔡瑁的夜间进攻。然后他摘下头盔,和桓阶一起缓步往城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慢慢斟酌着,等下了城墙,忽然停下脚,问道:“伯绪,你说黄祖军真的比蔡瑁军还凶悍?”

桓阶道:“是啊,我早跟明公您过,黄祖本人虽不足畏,但他手下苏飞、王威、甘宁等,皆是一时豪杰。尤其是那甘宁甘兴霸,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猛将,而且他手下多是原庐江帮、汉水帮的悍卒,功夫了得,十分善战。万一他来到城下,与那聘合力攻城,恐怕……”

张羡打断他话,道:“甘宁比聘如何?”

桓阶知道太守还是不很相信自己的话,心:“我是实话实说,这回再跟你说得详细点。如果你再不信,那我也没办法。”道:“甘宁昔日乃长江大盗,初附庐江帮,很得帮众拥戴,但因梅、陈、雷三老嫉妒他武功声望,不久他被迫挟数船破帮而出,自成一家,庐江帮中从者甚多。他在长江上纵横驰骋三年,以铜铃为号,制川锦为帆,时人皆称其为‘锦帆贼’,任你英雄好汉,听到他铜铃声响,也都得退避三舍,不敢争执。后来汉水帮的副帮主苏飞被黄祖拉拢,做了江夏的护城督。苏飞与甘宁有旧,极力相劝,甘宁其时也厌倦亡命生涯,要改行从善,就借机率众投了黄祖。此人豪侠仗义,有有武,在军中的号召力非同寻常,他入江夏四年来,郡中士民安堵,盗匪全无,皆其镇抚之功也!我之愚见,此人犹胜聘一筹。”

张羡点点头,聘的武功他是见过的。五月底两军初次接战,长沙郡两位最强的统兵长史韩玄、萧丘先后败在他手上,萧丘更被他数招间便挑于马下,令己方军心大震,几乎溃散。若非桓阶率千余宗族子弟拼命抵抗,奋力挡住蔡瑁军的冲击,仅此一战,长沙城便将陷落。不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唉,刘表手下,人才何其多也!

又沉默一儿,张羡道:“依君之见,该当如何?”

桓阶知道张羡开始重视自己的话了,道:“依我看,其他三郡虽与我结盟抗刘,但却与我们并非一心,难以指望。唯今之计,只有速速向许昌遣使告急,请求曹丞相增援,方为上策。”

张羡道:“可是曹公正在官渡与袁军大战,他兵力远不及袁氏,还未知能否取胜,又岂有余暇南顾我等?而长沙离许昌千里之遥,中间又被刘表势力隔阻,就算曹公派人来援,远水又怎能解得了近渴呢?”

桓阶了,已有说词,微微一笑,道:“明公只知其一。我听说凡举事而不本于正义的,未有不失败的。故齐桓公率诸侯而尊周,晋公逐叔带以纳王。今袁氏丧心病狂,与朝廷为抗,而刘表居然响应之,实是取祸之道也。曹公虽弱,仗义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故我料袁绍必败。袁绍一败,曹公自然势强,那时旌麾所指,无所抗耳!我们并不一定要曹公出兵救援,只要获得朝廷敕令,则府君之抗刘表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心齐,那时零陵、桂阳、武陵三郡,自然倾力来援。明公举四郡保三江以待曹公南来,而为之内应,不亦可乎?”

张羡大悟:“伯绪之言,确是至。桂阳等三郡之所以犹疑,只为久从刘表,淫威之下尚自心惧。我若得朝廷意旨,何惧赵范、刘度、金旋三人不来?”

桓阶道:“正是如此。刘表表面,一向对朝廷恭敬。他若知明公已获朝廷支持,必然有三分顾虑。那时我们便可暂时与他言和,以守为攻,等候时机。”

张羡下定决心:“好,就这么办。”令左右去请长史韩玄,速至郡守府中议事。自己和桓阶直接返回太守府。

不一刻韩玄奉令来到。他约有五十岁上下,个子很高,面目瘦削,唇薄如刀。见礼已毕,盘膝坐倒,道:“未知太守召属下来,有何事吩咐?”

张羡先慰问几句,问了几句城防情况。韩玄负责东、西、南三门的守备,当下将近日情况简要做了汇报,道:“敌人现在虽然把长沙城围住,但他们的重兵,主要攻击的是城墙较矮的西门。不过因为主将蔡勋贪生怕死,每次只敢站在一箭之地外督战,士卒不肯尽死力,所以西门虽然墙薄城矮,暂时也可无忧。其他东、南二门因为有天然小河从城前绕过,攻击比较困难,所以这两方面的张允、蔡中二将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是配合蔡勋,虚张声势而已。”

张羡点点头,道:“这都全仗长史用心。”

韩玄脸现惭色,道:“属下疏于武艺,不能为太守斩将立功,震慑强敌,实在有负太守殷望。”

张羡知道他对两月前败在聘枪下之事一直耿耿于怀,难以自宥,便道:“此非长史之过,长史何必过于自责?”

桓阶心:“时间紧迫,老说这些过去的事有什么用啊?”他原来不是很瞧得起韩玄,认为他论没有计谋,讲武废物一个,脾气还不小,性子还很傲,除了太守之外,对谁都板着个瘦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过现在大家共坐一条破船,正是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时候,就不能多挑剔了。韩玄毕竟还是有胆子,敢和刘表军拼命干,仅此一点,就比郡中大多数官吏强胜百倍。当下插口道:“明公,还是把我们的法先告诉韩大人吧?”

张羡道:“不错。韩大人,我和伯绪是这么的。”就把二人在城墙底下商量的办法告诉了韩玄。

韩玄听完,皱起双眉,抿紧嘴唇,低下头去。

桓阶道:“韩大人,莫非你不甚赞成?”

韩玄抬头,道:“哦,桓大人,非是韩玄不赞成,只是有件事,不知二位大人过没有?”

张、桓二人互视一眼,道:“何事?”

韩玄瘦瘦的陀螺脸上忽然一红,停顿了一儿,道:“我韩玄只知道为太守和长沙百姓尽忠,国家大事,一概不明。太守和桓大人商量之事,属下自然无由置啄,但……”脸上又是一红。

桓阶有点急了:“韩大人为何吞吞吐吐?到底什么事为难啊?”心:“就你这样还领兵为将。真要到两军决战之时,战场之上岂容你这么但是然而?你非累死三军不可。”

韩玄看看张羡,咬咬牙,道:“太守亦知,我军虽然士气高涨,毫不畏敌。但我军勇士,实在没有一人是那聘十合之敌。聘军扼住了南下长沙的三条要路,北上求援,势必非从聘营中穿过,到时,我怕那派遣之人,是有去无回啊!”

张羡不以为然道:“我们是派人出去求救,并非去和聘拼命。我已看过蔡、二将营寨,所占范围甚宽,并无多少纵深,只要出其不意,飞骑而入,当可速战速决,一鼓冲出,不一定遇上聘的。”

韩玄看看张羡和桓阶的脸色,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便道:“既然太守决心已下,属下遵令。这就到军中招募勇士,以备太守使用。”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这就是他的好处,不管心里服不服,以长官意志为准,坚决服从。桓阶心里也不由赞了一声,暗道:“韩玄是武将,久在军中,他所担心的,也许真有些道。嗯,可是若只为聘一人便畏缩不去,那更是死路一条啊!”正自犹豫,张羡已道:“伯绪,你看让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赴京?”

桓阶道:“可是,韩大人所言……”

张羡道:“伯绪,你不用再多虑了。我意已决,这件事关系到我长沙郡的安危存亡,纵是损折一些人手,也必须进行。”

桓阶被太守坚定的信心感染,道:“是,那么让我,怎么样才能多些把握。”侧头默默了,忽然起个人来:“明公,我到一个人,此人若肯相助,北去之事无忧。”

张羡道:“何人?”

桓阶看他一眼,笑道:“去年岁末,我曾和明公去拜此人,您可还记得?”

张羡愣了一下,道:“你说的莫非是那杀人在逃的白衣狂客徐庶?”

桓阶见他面上现出不快之色,是还记恨当日徐庶的态度,便只道:“正是徐元直。”

张羡摆摆手,道:“休要他,就算他愿意出手,我也不求他。何况,我看他只是一迂狂之士,并无什么真实本领,恐怕也帮不了我们什么。”

桓阶熟悉太守脾气,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过了半晌,张羡哼了一声,道:“非要请他吗?”

桓阶道:“此人剑法超群,而且义气过人,要闯聘之营,非此人不行。其实不用太守亲自去请他,我去就行了。”

张羡道:“唔,那么好吧,明日就请伯绪辛苦一趟吧。”

桓阶爬起来,道:“现在我就去,夜长恐怕生变。”

戍时(晚上九点)。南街。

今夜的月亮虽亮,但现在不知道照到什么地方去了,南街上几乎一片漆黑。路上没有人,只听到长街两旁的几棵歪脖老树的枝叶被凉风吹得哗啦啦直响,透着一股森然之意。

徐庶就住在南街的一条小巷里。

桓阶站在街口,瞧瞧天上繁密的星斗,便往里走。

身后两名属吏忙拉住他,道:“大人小心,战乱时刻,谨防贼盗惊吓。”

桓阶一甩袖:“胡言乱语,此处哪里有什么贼盗?”大步前行,属吏急急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桓阶停下脚,道:“一隔年余,天又这么黑,别走错了路。还是先找个人问问道。”四处张望几眼,前方隐隐绰绰一个跳着担子的人正迎面走过来,老远就闻到一股大粪的臭味。

桓阶急忙伸出左袖,捂住口鼻,右手向身后的属吏招了招。

“去问问他徐先生的住处。”

属吏知道桓大人素来最是爱洁,一人忙抢上去,挡在大人身前,拦住臭气的进逼。一人跑步冲过去,叫道:“那担粪的慢走!”

那人吃了一惊,担子一晃,站了下来:“喂,大哥,我这是浇园的,没什么值钱的。”听声音非常苍老,是个老头。

那属吏气道:“我就是强盗,也不来抢你这粪水。”

老头松了口气:“不是就好,麻烦大哥让让。”粪桶直荡过来。属吏急忙让路,却忘了问话。

桓阶心:“真是蠢才,只知道拿国家俸禄,什么事都办不了。”一眼瞥去,身边这手下也是双手紧紧捂住脸眉,不肯稍张。摇摇头,只得松开一点袖子,道:“这位老人家,你知道徐庶先生住什么地方吗?”就这么一儿,臭气熏天,急忙向道边退后几步,又捂上鼻子。

他声音嗡声嗡气,那老头也没听清楚,啊了几声,道:“我儿子在后面,你问他吧。”从二人身边闪了过去。

这时月光渐起,一缕月光折射下来,映出他满头的白发。确实是个老头。

桓阶心急,到:“老头子更熟悉情况,徐庶不喜欢跟年轻人交往,他儿子只怕不一定知道这人。”正要再问,那老头行走甚快,这一儿已走出老远。只听远处有人在喊:“爹,爹,您慢点,您慢点。”一个人向这边跑过来。

前面那属吏没截住担粪老头,心里很烦,见这人空着双手,顿时来劲儿,大喊一声:“慢着。”

那人脚步不停,道:“抢我的?没听过我快手阿叙的名字吗?”

那属吏啊的一声,立刻跳到一边:“听过听过,请过请过。”

桓阶这气:“怎么,难道你真是强盗不成?”顺手推开挡住自己的那个属吏,迎上去,道:“阿叙大哥,有礼有礼!”

那人道:“咳,你拦我干吗?”不过对方这么有礼貌,又不好意思发作,只好停下来。

借着月光,桓阶看清楚了,对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眉短目细,鼻小口微,五官十分奇怪。心:“这小伙怎么这么难看啊?别的都小没什么,这嘴怎么跟女人的樱桃小口似的?”再一,他别处都小,要嘴再大点,这么黑天出来,自己非吓晕过去不可。

小伙子道:“什么事啊,快说,我能帮忙的话明天一定帮你。”

桓阶一听,是个热心肠的少年,顿生好感,道:“为什么非要明天才能帮忙呢?”

小伙子道:“你没看我正追老爹吗?”

桓阶心:“对,帮忙的话,什么也比不上帮老爹的忙重要。倒是不能耽误人家。”忙道:“愚下只打听徐庶先生的住处,不知小哥可知道?”

那小伙子本来心急如焚,站着两脚不停动着,好像随时都蹿出去。听到徐庶两个字,忽然静下来,道:“找我徐大哥?你早说啊!走,我带你去。”转身便走。

桓阶喜出望外,向那俩手下挥挥手,急忙跟着,道:“那令尊……”

小伙子道:“哈哈,没事,他见我没追上去,自然知道我有事情,他自己回去的。”看看三人:“你们是徐大哥的朋友吗?”

桓阶道:“嗯……不错,也算是吧。请问小哥高姓大名?”

小伙子道:“我叫黄叙,这一块儿大家都叫我快手阿叙。”

刚才被黄叙吓倒的那属吏低声对桓阶道:“大人,这小伙子是这地方的一霸,附近的闲汉们都对他俯首贴耳,十分畏惧。”

桓阶哦了一声,这才起这属吏正是管这一片治安的。

那小伙子忽然咦了一声,道:“你……你不是尚城尉吗?”原来他认出这属吏的声音。

尚城尉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太守府的桓功曹桓大人,你来见见吧。”

桓阶忙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我有急事,等见到徐先生再见礼吧。”心:“什么时候了,还摆个臭架子。”

那快手阿叙哈哈一笑:“就算张太守亲至,我阿叙也不过一揖而已。如不是徐大哥知道你们来,我才懒得带你们去呢!”

二属吏怒道:“黄叙,你好大胆!”

桓阶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杨城尉,尚城尉,你们暂时留在这里,不用随我去了。”

杨、尚二吏一怔,收住脚步。桓阶紧赶几步,道:“阿叙小哥,我们快走。”

阿叙笑道:“徐大哥说得不错,个长沙郡,就桓大人还可以算个人物。哈哈!”一抱拳:“请。”

徐庶住在南街最南端的鼓楼巷里,宅后不远就是城南最大的一个鼓楼,叫作百首楼,据说可以装下一百个人。

徐庶当黄叙敲门之前,便已打开门,掌着一盏小灯走出来,低声道:“阿叙,你的声音也太大了,小心惊动老太太。”

黄叙立即住口,悄悄道:“我忘了!徐大哥,伯母睡了吗?”

徐庶皱皱眉:“这几日蔡瑁军连续夜攻,搅得她老人家心神不宁,经常睡不安稳。哦,这位是……桓先生?”发现站在黄叙身后的桓阶。

桓阶上前道:“徐先生,冒昧打扰,心实不安。”借着灯光月光打量一眼徐庶,暗:“怎么上次没发现,这位徐庶竟然是如此英俊的一个美男子。”去年正月,徐庶带着老母从颖川逃至长沙,虽然风度堂堂,英气勃勃,但却非常之瘦,脸上没几片肉。不到隐居一年多,养得白白胖胖。

徐庶淡淡一笑:“桓先生,你之来意,我已料到七分。我母子受张太守和先生收留之恩,早图报答,即使你不来,过几天我也去找你。”向黄叙道:“阿叙,接着灯。”把灯交给黄叙,道:“我们到那鼓楼里去聊吧。鼓楼打更的沈伯是我的朋友。”

桓阶知道他不愿在家谈这种事,点点头:“客随主便,就依徐先生。”心:“此人竟然料到我来找他,看来他对长沙眼下形势也是清清楚楚,已知长沙情势危急。嗯,果然不凡,待儿倒要好好试他一试。”去年他之所以肯力主劝服张羡收留这个中原多处郡县通缉悬赏捉拿的杀人犯,只是见他武艺出众,为人仗义,又怜惜他一片孝心,感到很合脾意,觉得以后自己或自己的家族也许有用他之处。却不今日再,首先感受到的却是他不俗的智力。

黄叙当下在前引路,不多时来到百首楼,守更的沈老头坐在阶前看星星,见几人过来,也不言语,只看看徐庶。徐庶指指二楼,老头便不再。

这座鼓楼不但高,而且很大,二层楼上共有七八间房舍,黄叙推开其中一间,几人进去,桓阶不禁道:“这么宽敞?看来这鼓楼不止能装百人。”

徐庶找地方坐下,把几上蜡烛燃起,道:“是啊,足够五百人藏身其中了。来,桓先生请坐。”

桓阶在他对面坐下,看对方一眼,开门见山道:“徐先生何以知道桓阶必来?”

徐庶看看黄叙,道:“阿叙,你先回去吧?”

黄叙在旁边坐下,道:“徐大哥,我听听不行吗?”

桓阶道:“我看无妨。”心:“虽然事关机密,但这人似乎身怀不弱武功,也许可以出力。”他素以知人著称,在他们这个里,有所谓天下八绝之号。他和荆州的蒯越、襄阳的司马徽以及吴郡的顾雍四人齐名,人称南四绝。北方则是颖川荀彧、关西贾诩、汝南许劭、冀州沮授四人并称。有见识的士人们都公认这八位看人的眼光大有独到之处。

徐庶微一皱眉:“这样,阿叙,我和桓大人谈的事关长沙大局,你到门外守住,别让闲人靠近。”

黄叙得到如此重任,心里高兴,立刻又站起来,道:“徐大哥放心,我这就去。”转身急步出去,又把门带上。

徐庶见桓阶面带不解,道:“阿叙年纪尚小,武功未熟,即使上阵,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桓阶大为震惊:“徐先生,除了许都的曹丞相,我桓阶生平从不服人,可我真是服了徐先生。”徐庶既然连他借用黄叙的武功之心都看了出来,其它就更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了。

徐庶摇摇头,道:“桓大人过誉了!我本来预计你过几天才来找我,不到你今夜就来了。”

桓阶道:“元直兄……嗯,你不在意我这样称呼你吧?”

徐庶道:“我比桓大人小,大人应该称我为弟才是。”他在意的是这个。

桓阶一怔,心:“此人洒脱,更胜去年。”笑道:“那你叫我大人,岂非更不对了?”

徐庶了,也笑了:“也罢,你我不妨以字互称。”

桓阶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跟元直你客气。我此次前来,的确请你出手相助。”

徐庶慨然道:“徐庶母子之命,皆为伯绪所救。伯绪但有所命,我决不推辞。”

桓阶道:“好,我先请教元直,现在长沙形势如何?”

徐庶看他一眼:“长沙富裕,储备充足,半年之内当可无忧。刘表为人犹豫,胸无大志,擅长以羁绊之策控制属下,不喜多动刀兵。但长沙乃刘表后背之中心,过于重要。长沙不宁,江陵、武陵、桂阳、零陵等郡皆不得安稳,甚若张太守更联江东孙权以张己势,则刘表纵拥荆襄八郡以自保,也已不能。所以他不能放过长沙,必欲陷之而安心。而张君背叛刘景升,名实不正,城中又别无良将,难敌聘,无有根本退敌之计。我看等江夏黄祖援军一到,长沙终将土崩瓦解。”

桓阶连连点头:“是啊,元直解析十分透彻,我也知道,单凭长沙一郡之力,实难与刘表大军长期抗衡。依元直所见,可有良策救此孤城?”

徐庶沉吟一下,心:“我虽有计,但需得从你口中说出方可无碍。”道:“我看附近三郡之长都是无用之辈,不能指望;江东孙氏虽然垂涎荆襄已久,但孙权刚刚稳定住江东六郡形势,此刻还正在为庐江太守李术欲反之事烦心,暂时也无暇顾及;蜀中刘璋,目光浅薄,更断不为长沙而与刘表结怨。所以,长沙别无后援。”

这番分析更是透彻,直刺桓阶腑脏。桓阶一阵心悸,不自觉轻叹一声:“元直真非池中之物,我桓阶以前有眼无珠,实在惭愧!”丧气一儿,道:“难道长沙就无救了吗?”

徐庶道:“不然!”

桓阶精神一振:“元直有何良法?”

徐庶笑道:“我虽无法,你却有法。”

桓阶道:“何出此言?”

徐庶道:“你来找我,不过是借用小弟之剑。若无良谋,怎便来?”

桓阶心里感到有点尴尬,到:“我确实不够坦直,难怪他要讥刺我。”此次刚见面,他已知对方智慧之高,并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就没有直截了当把自己的法坦诚相告,一直不停发问,希望从他那里多得些有益的建议。现在连这一点也被对方瞧了出来,再欺瞒下去就出问题了,于是立刻道:“我有一策,不知可行否?”将自己和张羡商量的计划说了。

徐庶心中暗喜:“不出我之所料。”道:“你我充任这赴许使者?”

桓阶脸上微红:“确有此意。”

徐庶大笑一声:“伯绪如此看重小弟,小弟岂能令你失望?”

桓阶听他答应得爽快,反而有点怀疑:“元直,你该知道,聘卡住长沙北上要道,难以通过?”原来他徐庶不过一义气匹夫,不难说服。现在既知他智力超群,就不能不多了。

徐庶道:“聘一介武夫,胜之何难?”

桓阶皱起眉头,心:“你剑法虽然好,但恐怕也难是聘之敌。话说回来,如果你能赢聘,何不现在就上阵与他交手,又何必那么老远跑到许都去?”

徐庶等了一儿,见他仍然不说话,心中到:“此人虽号称天下八绝,智力却也有限。”起前日母亲之言,信心更足,正要再点他一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声响,急忙住口。

只听有人道:“你守在外面,却说里面没人,骗谁去?”声音清稚,却有一股故作老成的味道。

另一人道:“小丫头这么晚到这儿来干什么?”乃是黄叙的声音。

那女孩恼道:“你这小鼻子小眼的丑小子,胡说什么?”

黄叙也恼了:“我是丑,就是不让你进去,怎么样?看你还拿着两只削胭脂的小刀,这就能唬人吗?”

就听“当”地一声脆响。徐庶听出是兵器的撞击声,心:“阿叙没带武器,别吃亏。”站起身出去看看。桓阶却忽然笑了起来:“没事,阿袖不伤人的。”

徐庶道:“阿袖?”见他镇定的样子,心:“原来你早准备好人接应你了。”喊道:“阿叙,请她进来。”

黄叙应了一声:“是,徐大哥。”似乎让开了道。

桓阶看出徐庶的疑虑,笑道:“是我的女儿,从小宠坏了。”刚说到这儿,一个人撞了进来,劈口道:“爹爹,你又在说女儿坏话?”身后跟着一人,却是黄叙。

徐庶定眼看去,只见这女孩不得了,身披软甲,手双刀,背上还背着一把二尺多长的匕首,个头虽矮小,面庞虽娇嫩,但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晶莹闪亮,浑身上下透着勃勃的英风飒爽之气。

那女孩先看看桓阶,接着就盯着徐庶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到看得徐庶心里有点发毛,才道:“嗯,爹爹请的高人,就是阁下吗?”

桓阶挺身斥道:“阿袖不得无礼,快见过徐叔叔。”

女孩插起双刀,又打量徐庶几眼,道:“也没多大呀!”

徐庶愣了一下。黄叙道:“肯定比你大多了。”

女孩转头问他:“你叫他什么?”

黄叙道:“我叫他徐大哥。”

女孩道:“嗨,你这小子叫他大哥,我凭什么叫他叔叔?”

桓阶脸一沉,道:“阿袖,胡闹够了没有?”

女孩道:“爹爹,女儿不是胡闹。只是女儿要和他们一起上许都去,路上的称呼先得好。”

余下三人都是一怔。黄叙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桓阶和徐庶却心中暗暗都吃了一惊,桓阶道:“阿袖,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徐庶正自疑惑,桓阶怎么让这么小的姑娘去冒这个险?听桓阶一说话,顿时明白:“这小丫头是自告奋勇,毛遂自荐。”便不多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父女俩的对答。

阿袖道:“女儿自有法子知道,却不劳爹爹多问。我不告诉你,让你惩罚别人。我桓家在长沙一直承蒙士老乡亲们照顾,现在形势吃紧,女儿自幼习练武,颇通兵法,正是为长沙父老兄弟出力报效的时候。”

桓阶脸一沉:“你才多大年纪,就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滚回去跟你二哥训练家仆去?”

阿袖脸向旁边一迈:“不,就不。”

桓阶看看徐、黄二人,觉得有点挂不住。桓氏在长沙是第一大家族,宗族子弟家人亲戚朋友超过三千人。他身为桓家族长,平时身份俨如一县之长,一军之首,几乎言出必行,令出必践。现在当着徐庶、黄叙这两个外人的面,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却顶得自己没法下台,这可太丢脸了。

徐庶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说话。桓阶的智力很高,双方心里什么,大家都可以猜到,不说话让桓阶自己教训女儿,把她赶走,恢复一点体面尊严,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却忍不住说道:“伯绪,令爱正气凛然,人小志高,兄不必苛责于她。”

桓阶一愣,脸色又是一变,了,忽然笑道:“既是元直说话,我自然不敢不依。阿袖,谢过你徐叔叔,回去吧。”

阿袖一翻眼:“我干嘛谢他?你不还是要赶我回去?”

桓阶真生气了,大声道:“阿袖,回去!”说到最后两个字,脸庞已板得如同冻硬的大冰块,毫无生气。

阿袖没动,但她身边的阿叙目光锐利,看出她被父亲声色俱厉的话语吓住了。她那宝石般的双眼慢慢沁出光洁的泪珠。但她仍然别着头。

阿叙伸出细细的舌头,舔舔小小的上下嘴唇,不知怎的,他很喜欢这个倔强蛮横的小丫头,抬头向徐庶看看,意思请他再讲讲情。

徐庶皱皱眉,心:“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反而伤了双方交往最基本的感情。这是别人的家事啊!”但见阿叙不断歪嘴眨眼,很是焦急的样子,心里一则好笑,二则奇怪:“他怎么这么上劲儿?”阿叙平日傲气十足,仿佛对女人不屑一顾,其实徐庶清楚,他是因为面丑,心非常自卑,所以故意装出一副酷样,不愿接近女孩子。了半天,忽然到:“这小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许都呢?”

忽见桓阶迈上一步,徐庶顾不得多,立刻也跨上一步。他一步比桓阶大得多,顺势就将桓阶挡在后面,抢先问道:“阿袖姑娘,你为什么要去许昌?”心道:“你总得有个由吧?那样我也好帮你跟你爹论啊!”转念一:“我这在搞什么啊?别人父亲教训女儿,我闲着没事凑什么热闹啊?”暗暗苦笑一声,这可真有点莫名其妙。

阿叙道:“是啊,阿袖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桓大人和我徐大哥?”

桓阶哼了一声。阿袖从小就聪明过人,他一直非常宠爱,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她,今天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听二人这么一说,借机就下台,心:“袖儿虽幼,才干却比她三个哥哥强胜百倍,难道真出什么好办法了?”

阿袖呡呡唇,憋着不说话。

这时候,忽听远处有人道:“哈哈,阿袖妹妹,你不说要带我去许都玩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声如闷鼓,嗡嗡作响。

徐、黄一齐惊道:“谁?”这人中气十足,内功很是不弱,二人心中都:“好像比我还要强些。”

桓阶没练过武功,但他却非常识货,听这说话之人声音震耳,又见到徐庶黄叙的神情,知道来人非是等闲,心:“袖儿在外面结交了高人了?”立刻变了脸,微笑温言道:“袖儿,还不让你朋友进来说话?”

阿袖斜了桓阶一眼,虽然看破他用意,但也心知老爹做到这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而她也的确是把这人介绍给父亲,以达到自己一起进京的目的,便丢弃委屈的小脸,收掉含冤的眼泪,道:“那是女儿认的哥哥,他叫冯喜,是武陵帮某溪的散人。”

“武陵帮?”徐庶和桓阶一起叫了起来,俩人互看一眼,心中都已有了数。阿袖这孩子确实不是胡闹,而是果然有惊人的妙计。

桓阶恍然大悟:“元直,莫非你……”

徐庶哈哈而笑,掩饰住内心的震惊,道:“不错,正是武陵帮。”

武陵帮是盘踞在武陵、长沙一带最大的一个帮派,他们的帮主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只有个名称叫做“黑帮主”,但帮中大部分弟子没见过他,外人更是等闲难得与他相。

现在武陵帮最高领导干部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五溪蛮大头领沙摩柯,他在两年前开始和黑帮主合作,兼任武陵帮的副帮主。原来武陵帮无声无息,在江南只是个小小帮派,自他入帮以后,武陵帮威名大振,成为南方三帮中的第一势力;另一个是颖川人司马芝,为人颇富心机。这一一武负责个帮派内部外部的各种运作。

在这两大首领之下,还有五个重要干部,分别处于五大堂中,也就是五堂堂主。这五堂是酉水鸡笼堂、辰水竹枝堂、潕水冬冬堂、巫水庆鼓堂、武水跳鼓堂。各堂堂主实际就是武溪蛮各溪的溪主。他们原来都只听命于沙摩柯,自随沙摩柯一起加入武陵帮之后,才经黒帮主授意,由司马芝设立五堂,将他们妥善安置。

徐庶目光闪闪,道:“阿袖姑娘,你这位朋友他是那一溪的?”

阿袖看看他,没好气道:“五溪蛮同气连枝,你管他是那一溪的。”

徐庶微微一笑:“这么说他是总堂沙族的散人。冯喜?嗯,我知道了。好,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阿袖愣了愣:“你倒猜。”向外道:“喜子哥,进来见见我爹吧?”

那粗嗓子道:“不用吧,阿袖妹妹,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徐庶微笑一下,看看桓阶:“我看不如今夜就走。”

桓阶道:“不错,兵贵神速。”了:“元直,令堂……”

徐庶道:“家母不用担心,她早有思准备。倒是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桓阶道:“我立刻去,最多半个时辰。”心:“韩玄虽然优柔寡断,但执行命令倒没误过事,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徐庶道:“那好,我们分头而行。我和阿袖姑娘、冯兄……”看一眼黄叙,了一:“阿叙你回去吧。”

黄叙道:“不,我跟大哥你去,老爹他不反对的。”

徐庶摇摇头,阿袖听他已将自己划入行动人行列,十分欢喜,插口道:“这位大哥武功很不错啊,让他也去帮帮忙吧。”

桓阶早有此意,心:“阿袖性子倔强,这次看来是非去许昌不可了。那外面的冯喜听声音是个粗鲁人,徐庶又要全盘考虑个行动,保护阿袖的人手太弱。这黄叙看上去倒很精明,如果他能同去,阿袖就比较安全了。”顺势道:“是啊,元直。阿叙兄弟武艺出众,何不请他出手一助?”

黄叙跃跃欲试,道:“徐大哥,你就让我也去吧。早听说许昌高人济济,我也去开开眼界。”

徐庶无奈,道:“那好,你先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我们在南门合。”

阿袖道:“为什么在南门合?去许昌应该走北门才对。”

徐庶奇怪地盯她一眼,心:“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问这么差劲的问题?”

黄叙道:“是啊,阿袖姑娘说得对啊,该走北门。”

阿袖拍手大笑:“哈哈,阿叙是个笨蛋。”瞅瞅徐庶:“你倒挺狡猾的。”

黄叙脸上一红。徐庶心:“真是个刁钻的小丫头。”对黄叙道:“快回去准备。”

黄叙答应了,向桓阶拱拱手,转身出去。

桓阶道:“我也该去了。元直你不去和令堂禀明此事?”

徐庶道:“伯绪只管去,我自有分寸。”

桓阶点点头,看看女儿,对她嘱咐几句,阿袖却别过脸去,不来睬他。桓阶叹口气,到时间紧迫,只好罢了,抽身出去,找那两名城尉回返军营。

徐庶慢慢坐下来,略略低下头,双目微阖,做半瞑状,再思考一遍自己早已定的计划。

阿袖跪坐下来,好奇地看着他。过了一儿,忍耐不住了,道:“喂,你干什么?睡觉?”

“时辰不早了,准备出发的东西吧?”

“嘿,现在你睡得着?”

“喂,你怎么不说话?”

不管她怎么撩,徐庶还真就不睬她了。

阿袖这火儿,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样,三哥不去说他,大哥二哥平日一本正经,不拘言笑,但她说什么,他们那也得侧着耳朵用心听着。就算是爹爹,自己说上两句,也应一句。没到在这儿碰上这个白胖子,姑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良言善语,他居然敢一个字也不回。

阿袖姑娘是懂礼貌的人,气归气,不肯使粗。

她不使,她让别人使。

“喜子哥快来,这里有人欺负你小妹子呢!”

“啊?”那大嗓子叫了一声,砰地推开门,就闯了进来,“谁?谁敢欺负我阿袖妹妹?”

阿袖一指徐庶:“就是他,喜子哥,快帮我打扁他。”

那人身材壮健,一张黑脸,头发乱得像蓬草,听阿袖这么说,大怒道:“死鬼,你找死。”迈上几步,冲到徐庶身前,扬起拳来:“快睁眼,我要打你了。”

徐庶不动声色,淡淡道:“冯喜,你们沙洞主和令兄安好吧?”

那人一愣:“好,他们壮得跟武陵源的背水鸡,跑得快,跳得高,当然安好了。”说完起来:“你是谁?怎么认识我们沙洞主和我大哥?”

阿袖抚掌叫道:“喜子哥,你这句话说得妙,跟谁的?”

冯喜右手抓抓后脑的乱发,嘿嘿两声:“阿袖妹妹,你怎么一听就知道我跟别人的?”

阿袖翻一翻眼:“我当然知道。快说,跟谁的?”

冯喜道:“我们军师天挂在嘴上就这句:‘看看我们沙帮主,就跟武陵源的背水鸡,跑得快,跳得高。’我听时间长了,就记住了。”

徐庶嗨地一声,道:“你们军师还有一句话常挂在嘴上,你知道是哪句吗?”

冯喜道:“我当然知道。军师一没事就叹气,然后就说‘天下英雄,第一飞帅’。”

徐庶一怔:“天下英雄,第一飞帅?不对,他不是常说:‘天下英雄,惟有关公’吗?”

冯喜笑道:“那是老话,老得不能再老的了。”

阿袖哼了一声:“现在的英雄,当然是飞帅了。白胖子你真是乡下土佬。”

忽然起来:“我叫你扁他,你怎么不动手啊?”

冯喜看看徐庶,犹豫道:“他知道军师的口头禅,说不定是军师的朋友,打了军师骂我的。”

阿袖骂道:“你不打他,我先就骂你了。”

徐庶冷冷道:“小丫头不懂事,他军师骂人,是砍了头再骂的。”

阿袖吃了一惊,这么横?道:“我不管啦,你不打他,我不你了。”气鼓鼓转身出门。

冯喜呲牙裂嘴半天,下定决心,道:“白胖子,你快起来,我要跟你打一架。”

徐庶气得:“你也她叫我白胖子?”睁开眼,道:“你真是笨,她走开了你还打什么?”

冯喜道:“可是我不打你她不我了啊!”

徐庶道:“我和你们沙帮主、司马军师,还有你大哥冯千钧,都是好朋友。你敢对我无礼?”

冯喜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点点头:“看你神气,倒真是有点像。可阿袖妹妹要带我去许昌玩,我不回武陵帮了。你见了他们也没办法。”

徐庶道:“许昌有什么好玩,你这么去?”

冯喜道:“许昌好玩的多了,我都说不过来。最好玩的是飞帅也在许昌。我早去找他了,可我不认识路,幸好阿袖妹妹愿意带我去。”

徐庶心:“这个飞帅居然有这么大魅力,成了这傻子最好玩的东西。”笑笑:“我认识路,也可以带你去呀!”

冯喜道:“真的?”

徐庶道:“我本来就要上许昌去。只要你不跟我打架,我就答应带你一起去。”

这时,阿袖急急从外面冲进来,道:“别听他的。”恨恨瞪了徐庶一眼,道:“你这死胖子,这么狡猾。叫我爹管你叫叔叔,还骗他跟你走。”

听她说话,徐庶心里特别烦:“我很胖吗?”道:“我姓徐,你要愿意,叫我徐庶,徐大哥也行。”

阿袖心里一乐,道:“好,那我叫你……胖子哥。”

冯喜笑道:“这名字好,我是喜子哥,你是胖子哥。”

徐庶哭笑不得:“你该叫傻子哥。”

阿袖鼓掌大笑:“好,真好名字。不过这名字不能给你,该给那个小嘴傻子。”

徐庶直摇头,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到南门去等他们吧。”

当夜三更,以徐庶为首,除了阿袖、冯喜、黄叙三人,还有韩玄特意从军中挑选出的十名勇士,由一名姓张的什长带队。一行共十四人,偷出南门,右转向西,沿护城河行进,向着茫茫武陵山区探去。

这一天,是东汉建安五年八月一日。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一、夜袭乌巢(上)

就在徐庶率众少年远赴许昌的同一天,在中原的官渡前线,一场好戏就要开演了。

八月一日,晚。

曹营领军营。

天刚黑,刘大急匆匆窜了进来。

阿樱早等得急不可耐,见他进来,忙道:“刘大,信可送到?”

刘大脸上汗水直淌,张着嘴喘粗气。我道:“阿樱,让他先喝口水。”

阿樱醒悟,急忙取了碗水。刘大骨嘟骨嘟一口气喝完,又连呼几口大气,才用力点头,道:“送……送到……了。”

阿樱道:“那淳于将军怎么说?”

刘大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她。阿樱伸手接过,抽出纸来一看,脸色顿变。

旁边一直默默沉思的淳于宾忽然张开眼:“阿樱,怎么了?”

阿樱脸色沮丧,把信递给他:“师父,师兄不肯。”

淳于宾接过信,扫视一眼,勃然大怒:“好小子,翅膀硬了,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我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从他手里取过信看去,只见信上写着:“师父容禀,徒儿自幼受师父大恩,出道以来,谨守师父教诲,现已在军中掌握兵权。袁公实力雄厚,名声远播,门生故吏遍于天下,不久大事必成。徒儿攀龙附凤,日后自为开国元勋,那时必能将我淳于一门发扬光大,达成师父的毕生宏愿。请师父耐心等待数月,万勿听信他人佞言。”落款是“琼儿”。

我心:“琼儿?啊,是袁军大将淳于琼,他是……他是淳于宾的徒弟?哦,那就是阿樱的师兄了。嘿,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口气跟你一模一样。原来阿樱是派刘大悄悄去袁营给他送信,劝他归降曹操。唉,你哪里知道,现在不是袁军袁将着投降曹操的问题,而是曹营中人要跟袁绍搭关系走门路呢!”明白阿樱是见我作战失败,怕我不开,所以动脑筋要她师父写信,希望助我立下战功。淳于宾呢,刚刚向我宣誓效忠,自然也有所表现。只是他们一个没有政治头脑,根本没看清形势;一个则有点当局者迷,盲目相信我是真命天子,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的法。

“淳于先生,阿樱,这事不能急,慢慢来。刘大,你先下去吃饭休息去吧。”

刘大道:“我……我……我……”憋红了脸,却说不出我怎么样。

我看一眼脸色发青的淳于宾,起他不让我说话,光让我点头摇头的的事,便和声道:“慢慢说,别急。”

刘大吭吭道:“我……我……看……看到……他……他……去换……换地盘!”

我道:“换地盘?”心中忽然一动:“换什么地盘?”忙道:“什么地方?”

刘大道:“在……在……在……”

淳于宾本不高兴,见他老这么吞吞吐吐,不耐烦道:“到底是什么?”

刘大一急,更说不出话了。

阿樱道:“师父,您别着急。刘大,你只说他要去的地盘的名字就行了。”

刘大道:“是……是……乌……乌……”

我大叫一声:“是乌巢!是不是乌巢?”

刘大眼里闪过惊喜之色,似乎对我能明白他的意思甚感高兴:“对……对对。”

我顾不上阿樱和淳于宾惊讶的目光,也顾不上让刘大慢慢说了,急道:“你是说,淳于琼到乌巢去换防?”

刘大连连点头。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袁军的布防情况,也曾在地图上看到乌巢这两个非常熟悉的字眼,但我有了白马山的教训,所以一直忍着,没向任何人说起。现在我知道了,决定性的一刻就要到来。

我大脑飞快地转了几转,分析道:“淳于琼是袁营主要大将之一,他为什么不在主营驻守,跑到东北四十里外的乌巢去干什么?无非几个原因,一是他受到怀疑,袁绍不再重用他了。但从他的信里可以看出,根本不是这问题。再就是乌巢非常重要。可是那里在袁军后方……嗯,是了,袁军的粮草!那里一定是袁军的主要囤粮之地。”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刘大嗨地一声,拍手顿足,一副畅快淋漓的痛快模样。阿樱和淳于宾则被我的论断吓了一大跳,啊地惊呼一声。

淳于宾木然半晌,才道:“飞帅见微知著,竟至如此。我淳于宾……”看了阿樱一眼,“阿樱,快去向你伯父报告这件事。”

阿樱道:“师父,阿飞判断是对的么?”

淳于宾叹口气,道:“傻孩子,你没看这人手舞足蹈的样子吗?”

阿樱道:“刘大,是真的么?”

刘大连连点头,双手都伸出大拇指。

阿樱大喜,道:“真的?这可是个重要军情。阿飞,你快去禀报伯父。”

我一愣:“你去就是了。”

阿樱道:“我又不在军营里当差。再说,你去立这个功劳,不就可以把阿休、小玉、典满他们的过错给一笔勾掉了?”喜滋滋道:“虽然没劝降淳于师兄,但这个情报也足够了。”

我暗暗感动,阿樱还是是向着我的。看看淳于宾,到:“淳于琼是你的徒弟,大概也是你有意安排他去投的袁绍。如果我们现在去袭击乌巢,你徒弟可就有麻烦了。”

淳于宾忽道:“飞帅且慢。”

我忙道:“淳于先生,什么事?”心:“我知道你有话,没急。”

淳于宾道:“我相信飞帅判断绝无问题。我也不是因为阿琼这混账小子阻拦飞帅。但丞相一旦问起飞帅何以知之,飞帅将如何回答?”

我微微一怔:“刘大亲耳探听得来,难道有错?”心:“如果有错,那就是历史搞错了。”

淳于宾道:“飞帅,丞相考虑问题周到谨慎,一定问个清清楚楚。可是刘大他……”

我一醒:“是啊,刘大说话,连我都急。要不是我早知道这场战役中发生的各种变故,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说什么。曹操面前,连刘二只怕都要吓得说不出话,何况刘大?我因为知道历史的发展,不以为奇,可别人只怕都跟淳于先生这么了。”

“唔,淳于先生言之有,这件事需要谨慎从事。”

阿樱急了,跪起身来:“这么好的情报,怕什么?你们不去,我去说。”

我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拉她又坐下,道:“阿樱别急。这样,刘大,你去叫宋亮和刘二进来。”

刘大应声而去。

淳于宾看看我俩儿,道:“飞帅有军务商量,老夫先告退了。”起身而去。

我见帐中暂时没别人,抱住阿樱,轻轻吻她的面颊,道:“我原来还怪你不该让刘大这不说话的家伙去袁营冒险,不到他竟然探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阿樱闭上眼睛,享受我的爱抚,轻声道:“我本来让刘二去的。是他不问三七二十一,拼命要去。他对你可真是忠心不二。”

我道:“他给你办事,怎么扯上我了?”

阿樱低笑道:“那是我义救飞帅,感动了他。他才到要为我做点什么。还不是你的缘故?”

我嗅到她体香,有点意乱神迷,道:“阿樱,谢谢你!”

阿樱微微不悦道:“看你说的,我跟你还谢什么?”

我低低一笑,道:“一定要谢。晚上……我要好好谢你!”

阿樱不做声,身子却渐渐热起来,嘤唔两声,慢慢往我怀里偎过来。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樱一惊,睁开眼,顿时满脸通红,挣开我的手,起身跑了出去。

原来就这一儿功夫,刘二和宋亮已经急急冲了进来。

我暗骂一声:“这刘大,真不办事。”

宋、刘二人施礼已毕,问道:“这么晚了,飞帅唤我二人,有何吩咐?”

我将刘大所探得的情报简要告诉了他俩,宋亮沉吟道:“这消息确实重要。飞帅,你的意思是……”

我道:“我要你改装打扮,再亲自去乌巢探听虚实。刘二轻功不错,又熟悉袁军情况,让他和你一起去。如果办好了这件事,我保你升官发财。”

宋亮欢然道:“飞帅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俩,末将二人自当尽心效劳。升官倒是小事。”

我心:“别说得这么好听。”道:“从这里到乌巢,有近五十里,来回一百里,你们还是骑马去吧?”

刘二了,道:“飞帅,一百里的路程,以小人和宋司马的脚力,如果中间不出什么意外,天亮以前一定可以赶回来。要是骑马去,恐怕就难以躲过大部分袁军的巡视队和伏路军了,可能耽误了飞帅大事。”

我觉得他说得有,便不再坚持:“嗯,还是不骑马最好,辛苦你们了。”又将他们应该注意的问题一一嘱咐一番,然后把我自己随便出入大营的令牌交了给他,道:“快去快回。天亮之前无论探听得如何,必须赶回来。以免被敌人发现,白送了性命,而且打草惊蛇。”

宋亮和刘二交换一个眼色,齐声道:“是。”急步退了出去。

二人刚出去,赵玉撞了进来:“飞帅,什么事,让我也去吧?”

我哼了一声:“吃了饭没有?”

赵玉拍拍小肚子:“吃饱喝足,也睡好了。”

我点点头:“很好,过来练功。”

赵玉一呆:“练功?”

我道:“不错,练功。你飞叔现在正好有空,今天你是第一次练我这门功夫,我得监督着你。”

赵玉眨眨眼:“飞叔,你监督我练?”

我微微一笑:“就今晚一次,以后我可能就没时间了。而且,”我悠然瞥他一眼,“只要你开了头,以后也不用我再监督你了。”

赵玉很不服气:“这么神奇?玉儿就不相信这九阳功比我的铁掌功和玉弦真气好玩。”

我道:“那我们何不试试?”

赵玉道:“试就试。”

这一试不打紧,一练就是一夜。

夏季天亮得早,等我从冥思中睁开眼,辰光已从帐门缝隙之间偷偷地飘洒了进来。

我功行圆满,精神旺健,大脑非常活跃。陡然起刘二、宋亮,心中暗惊:“怎的还没回来?”见赵玉修习正勤,悄悄站起身,走出帐外,随将帐门盖好。

天色已经蒙蒙亮,我一眼看去,今早在我大帐外值班的换成了公孙箭,微感意外。因为自从他阵前神射建威,连升两级之后,全军敬服,无形中他已是领军营的一等大将,这种值夜守卫的任务,怎么也轮不到他的。

“公孙兄,你怎么在这里?是巡视过来的么?”

公孙箭道:“不是。末将昨天半夜就来了!我是专门来为飞帅守卫的。”

“胡闹!刘大呢,他怎么办事的?”

公孙箭忙趋前两步,拉住我道:“飞帅,此事与刘大无关,是我自愿前来。他昨天奔走一天,劳累过度,请飞帅稍等一儿再唤他伺候。”

我心里有点急,道:“公孙兄,你这等做法,让我如何在军营中自处?丞相知道我要你这位神射都尉为我守夜,我……”

公孙箭道:“飞帅,末将已经降了一级,现在不是都尉了。”

我简直气急败坏,你也跟我开玩笑?道:“你也知道,这些都只是虚应故事,丞相爱才如命,用不了多久,就把你们再升起来的。”

公孙箭左右看看,没有外人,低声道:“升不升职,末将并不关心。末将只一直追随飞帅左右,永为马前之卒。飞帅,你难道不清楚,这曹营实不下于龙潭虎穴,岂可不防?”

我暗吃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箭咬咬牙,道:“末将一片赤心,今天就全倾于飞帅。其实自汝南曹休、刘晔之变以后,我就看出来,飞帅兼资武,用兵奇妙,已遭曹操之忌。而曹操为人凶恶暴戾,一点都不下于袁绍,与飞帅的大度仁慈,更是水火难容。总有一天您跟曹操分道扬镳。昨日我等四将入大帐请罪,末将又发现曹操心怀狠毒之念,确是真借此机将我和赵玉一刀诛除,斩断飞帅的羽翼。只是典满和曹休二人还讲义气,和我俩同进同退,他没有合适的由把我们分开治罪。加上他犹对飞帅抱有一定幻,希望您还能为他效力建功,所以才网开一面,给了各位武臣将一个台阶。否则,末将今日就见不到飞帅了。”

我道:“你昨日为何不讲?”心:“,早知道曹操这么快就卸磨杀驴,我就装作听不懂刘大的话,不乌巢这事了。你这么马后炮,我可收不回自己的话了。”

公孙箭道:“末将原来还不太明白,自不敢胡说扰乱飞帅。等回到帐里反复思量近日发生的事情和曹操当时言语,才发现问题。”

我点点头。这个公孙箭,有功夫,有头脑,而且跟我讲忠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臂膀。

“这件事你不可再对任何人讲,包括玉儿和小满。你夜里没睡,现在回去休息一儿吧?”

“末将没事,飞帅切要小心。”

我道:“放心,你家飞帅这颗脑袋,不是那么容易掉的。”

公孙箭对我深具信心,明白人不多说废话,施了一礼,回自己营帐休息去了。

我独自一个人,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公孙箭说得没错,曹操并非良善之辈,如果我献上奇袭乌巢之计,将袁军精华于一役中尽数消灭,除了心腹之患的曹操还能不能容得下我这尾大不掉、羽毛日丰的部下?

可是,如果我不献此计,难道真等那所谓的许攸先生叛袁来投?

我摇摇头。那只是小说胡说八道。历史上根本没这回事。

曹军后方的粮草应日益困难,而前方因为屡战屡败,士气也逐渐低落。再不突施奇兵,只能坐以待毙。

怎么办?

我漫无目的地在领军营里转悠,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走着,忽然一阵爽朗的大笑传了过来:“飞卿身体刚好一点,便来巡视军营,真良将也!”

我抬头一看,正是曹操。只有他一个人,着他惯用的鎏金槊,走了过来。

我急忙施礼:“丞相,您如何这么早起来?”心里起疑:“这么早跑我骑兵营里来干什么?”

曹操揽住我的胳膊,道:“飞卿不必多礼。本来我早该来看你的。只是军中事杂,近日战局变化又快,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唉,我和你一样,难以安枕啊!”

我被他这么亲热地挽着,心里不安之极,强作镇静,道:“丞相上应天命,自逢凶化吉,何须烦恼?”

曹操哈哈一笑:“天命?”看看旁边的帐篷,已经有些士卒被他的笑声惊动,道:“走,我们那边走走,别打搅他们睡觉。”

漫步走出领军营的寨门,外面是空旷的草地。曹操微微低头,默默向前走。

前面不远,十里外就是袁军的营地,我心:“万一袁军来一队巡逻军,我现在内伤未愈,可动不了手,岂不还要靠你保护我?”道:“丞相,前面就是袁绍军营,不能再往前去了。”

曹操停下脚步,借着晨曦看看我,发现问题:“飞卿脸色苍白,伤势尚重啊!”

我心:“我是被你一句难以安枕吓的。再重的内伤也没你这句话厉害。”道:“末将倒无所谓。但丞相万金之躯,岂可处于危地?”

曹操大笑:“如是旁人这么说,本相定当他畏惧敌人。但飞卿这么说,我却知道确是真正关心曹某。那好,我们便不往前去,在这里随便谈谈。”把槊往地上一戳,手绰长髯,忽道:“飞卿,你为何一直称我丞相,却不肯唤一声主公?”

我顿时感到手足冰凉,果然被他看了出来。转念一:“曹操说话,莫测真假。也说不定他真只是随便问问。我别自己心虚,反而让他看出破绽。”了一,皱眉道:“阿飞也不知何故。也许行走江湖,听得四处之人都曹丞相曹丞相的说,就随口跟着叫了。如果丞相不喜欢,那末将以后改口过来就是。”

我说话也用了点小伎俩。先一句自称阿飞,醒曹操,我原来只是化外野人,不知道主从礼仪的。后一句立刻变化口气,表示决无其他意思。

曹操道:“飞卿从小就生活在东海之滨,如此称呼,我自不怪你。你也不需改口,丞相二字,我听着很顺耳呢!哈哈哈!”

我松了口气,知道他必定是听阿樱说起我的来历,才对我的解释深信不疑。本来我是希望曹操知道的,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他对我的怀疑。但我随即心酸地到:“我昨天才告诉她的啊!”

曹操似乎看出点什么,道:“飞卿,你对阿樱这孩子还满意吗?”

我吓得心里一跳:“这曹操真是能读透我的心思,可别疏忽大意。”道:“丞相,这件事……这件事……咳,嗯……”

曹操笑道:“战场上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飞督帅,为何突然如此害羞啊?”

我咬紧牙,下定决心,道:“,今天老子就是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脸上更红,忽然单膝跪地,低头道:“丞相,末将违反军规,私纳妇人,又未禀报丞相,实在罪该万死。请丞相责罚!”

曹操沉思片刻,摆摆手,道:“算了,我若非早知,岂能容你胡来?”

我只觉前心后背都是汗,连额头也不争气地冒出热气来。这么一儿功夫,我在生死线上已经来回过了好几道了。

曹操看着我,嘿地一笑:“其实飞帅应该谢谢我,不是我一力劝阻,你未来的老丈人早就跟你算账了。哪儿容得你这么快活逍遥?”

这种软硬兼施的把戏我在肥皂剧里见得多了。我心里冷笑一声,做出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样子,低头道:“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报答丞相大恩。”

曹操满意地点头,道:“起来吧!”伸袖拭去我额头汗水,笑道:“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飞卿‘除却巫山不是云’,竟将阿樱拒之门外。那我和妙才的脸,可都没地方放了。”

妙才是阿樱的老爹,飞将军夏侯渊的字。

我缓缓站起身,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心:“塞翁失阿妈,谁知祸与福?要是我没上当受骗,你更杀我了。”

曹操上下瞧瞧我,知道我现在已完全在他掌握之中,暗暗得意。仰头看看天,舒了口气,道:“男人好色,并不奇怪。只要不为色所误,亦是风流妙事。飞卿身受惨剧之伤,又在欢娱情热之中,竟然能猜破袁军重大机密,实在是了不起!”

阿樱既然是他的内线,那他知道乌巢之事也就不足为奇。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我反而放下了心,到:“历史原来如此。”又:“你不是人,先挑起老子的欲火,接着就是美人计,让你侄女来个投怀送抱。这儿又来调侃我。”道:“丞相赞誉,末将受之有愧。这些偶然巧合到了一处,实是天欲灭袁氏,不过假借末将之手实行而已。”

曹操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天灭袁氏,此言不错。所以大战之前,飞卿来到我曹孟德的府中。若是飞卿到了袁家的地方,嘿嘿,那就是天欲亡曹了。”见我脸上又现不安,笑道:“飞卿勿虑,我随便说说。”

我心:“你随便说说?吓死人哪!”道:“丞相之言,末将不敢赞同。”

曹操道:“有何不对?”

我道:“末将久闻许都在丞相治之下,日趋繁华,大汉有复兴之望,故而心向往之。而丞相兼通百艺,棋艺之高,举国几无抗手,更令末将倾服。所以才携友慕名而来许昌。试,袁氏有如此才具雄心,能令末将倾心?有这等高明棋技,可让阿飞渴见吗?而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他依仗祖荫,坐大称王,有才不能用,闻善不能举,他又岂能有丞相如此魄力胆识,能慧眼识才,拔阿飞于草野之中,立刻予以重用呢?”

这番话说得曹操心花怒放,怡然点头。

因为这全是我真心话,半点不掺水。

曹操笑道:“飞卿倒自己捧自己一把,我慧眼识才?哈哈,好说话。”

我脸红笑道:“末将所说,皆为实情。”

曹操道:“我知道,你对我是忠心的。飞卿,我听刘晔说,你和刘备、云长曾在汝南平舆城下相谈甚欢,却是何故?”

我心:“原来我和刘备他们谈话,被刘晔看到了?果然是他说我的坏话,啊,这个后娘养的家伙,表面跟我亲亲热热,暗地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监视我?”忙道:“数月前末将曾和丞相起,要寻机刺杀刘备。丞相还记得么?”

曹操道:“不错,确有此事。怎么,你和他谈话,是刺杀他?”

我道:“正是。末将当时和他敷衍,就是突起而击,一举而杀。只是……”

曹操道:“只是什么?”

我道:“只是末将深知丞相极爱云长武艺人品,其时如果我硬要冲马过去,可能误伤关君侯,故而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这话有真有假,我其实并不是怕误伤关公,而是怕打不过他。

曹操沉吟一儿,道:“当时情景,果然如此。不过,你答应不去侵犯芒砀山,又是为何?”

我道:“丞相,我军大敌,乃是袁绍。刘备虽然英雄,此刻毕竟仍是丧家之犬,疥癣之疾耳!现在花费气力去围剿他们,只因小失大,耽误了灭袁大事。”

曹操释然:“唔,不错,灭袁大事!有道!刘晔虽然心细,这次却过于多疑了。飞卿宽宏大度,不要怪他。”

我心:“你如此疑我,自是有人告密。你也知道终究瞒我不住,所以自动把他抖出来。既然你这么光棍,我也不能不识好歹。”道:“都是为丞相效命,末将自不有任何怨言。”

曹操哈哈一笑:“那就好!”拔起金槊,道:“宋亮如果今天回来,你可带他来中军大帐见我。如若他今晚还未回来,那就是出了意外,初更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一,道:“我再,到时我令人传达我的意思给你。”

我连忙低头施礼:“是,丞相。”

曹操扛上金槊,道:“今日一谈,嫌隙尽去。飞卿仍是我曹某的知己,我真是高兴。”大笑而去。

我待他走远,才挥袖蘸干额头、脖颈上冷汗,心里终于可以对自己说上一句:“难关过矣!”

绞尽脑汁,费尽唇舌,才把这种种破绽化解于无形之中。

实在太辛苦了!

我喘了一口粗气,觉得很烦:“跟曹操在一起,虽然可以长见识,本事。可他这个奸雄心态实在让人受不了。还是得趁早法跟他脱钩的为是。”正要回转领军营。寨门巨木后忽然闪出淳于宾,哈哈笑道:“恭喜飞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暗:“原来你早溜来了。”道:“什么大难?我又有什么后福?”

淳于宾道:“飞帅何必隐瞒?曹操多疑奸恶,如果适才飞帅有一丝不恭不轨之念,便被他当场刺杀。依飞帅现在的体力精神,根本没法抵挡到十招之外。飞帅能够随机应变,忍辱负重,真乃识时务的俊杰。”

我心道:“你讽刺我么?”道:“原来淳于先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淳于宾笑道:“飞帅是我未来主子,岂能有半点损失?其实,不光我,还有别人也在一直盯着呢!”侧头道:“公孙贤侄,你可以出来了?”

巨木后又闪出一人,却是公孙箭。

我见他左手持弓,右手却扣着三支狼牙箭,吃了一惊:“公孙兄,你也早来了?”

公孙箭恨恨瞪着淳于宾,道:“你为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射死这老賊?”

淳于宾道:“就算你射死曹操,救走飞帅,却只是给袁绍做了好事。袁绍势力本来就十倍于曹操,你再射杀曹家的主将,曹军必败。曹军败,袁军势力就将不费吹灰之力,迅速踏遍河南河北,一统中原全境。那时他必然顺势南下,消灭南方诸雄。飞帅根本就没有缓冲的时间去抢占自己的地盘,组建自己的军队,拿什么去和他争天下?到那时,你家飞帅就只能亡命天涯海角,有多远逃多远了!”

公孙箭哼了一声,收起弓箭。

我心:“这老头子怎么也有这种眼光?倒不能小瞧。”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淳于先生言之有。幸亏公孙兄听从了淳于先生的劝告,没射出这三支杀虎毙熊的神箭。”

淳于宾道:“哼,他肯听我的劝?我是点了他的穴道,他才听话的。”

公孙箭看看淳于宾,又看看我,忽然恍悟:“原来飞帅早有叛曹之心。公孙箭糊涂,险些误了飞帅的大计。”纳头便拜:“公孙箭追随飞帅,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闯。矢志不渝,永无二心。”

我忙扶起他,安慰几句。问淳于宾:“淳于先生,你说,这奇袭乌巢的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

淳于宾道:“非如此,怎么破袁军,平衡河南河北的局势?这乌巢的粮草,非全部烧光不可。”

我道:“那,淳于琼将军……”心:“这儿你的主意怎么又变了?你徒弟他是乌巢守军的主将,乌巢的粮草被截烧,他还能有个好?不被曹军杀掉,回去袁绍也饶不了他。”

淳于宾脸上肌肉动了几动,慢慢现出一个冷酷的神情:“我已经过了,他不听我的话,那就是不以我为师。叛门之徒,死不足惜。我又岂能为他而破坏飞帅大计?”

我心中一寒,嘴上却赞道:“淳于先生大义灭亲,阿飞记下了。”斜眼一瞥,公孙箭眼睛里也露出不以为然的含意。

我道:“现在只有等宋亮他们了?奇怪,他二人为什么还没回来?”

淳于宾断然道:“兵贵神速。突袭乌巢的行动必须尽快进行,以免夜长梦多,出现其他意外事故。其实不管宋亮他二人回来与否,都应该立即出击。我昨晚又仔细研究了袁绍的布阵方略,我敢断定,刘大这个情报绝对正确。曹操乃一代奸雄,军事才干不在飞帅之下,怎不到此点?照我看,曹丞相心意已决,今晚必有动作,只是一时还不把这决定告诉飞帅罢了。”

我皱眉道:“哦,先生这么看吗?嗯,有!不过,难道他对我仍存戒心?”

淳于宾道:“即使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飞帅。但飞帅此刻马不能乘,刀不能举,告诉你又有何用?但我猜,留守大营的重担一定交给飞帅。”

我暗:“这老头子的智商也挺高啊!”我也猜到曹操如果出击乌巢,不带上我去,可能让我坐镇军营,以防备袁军来个围魏救赵,趁机偷袭主营。

公孙箭道:“飞帅重伤刚刚好一点,曹操让飞帅守大营吗?”

淳于宾冷冷道:“他不肯把守卫的责任交给飞帅,那飞帅就危险了。如果他果真下达了这个命令,我们就得赶快逃命了。”

我苦笑一声:“希望情况不至如此糟糕。因为曹操根本不给我们逃走的机。”

淳于宾所料没错。

曹操没等到天黑,在当日黄昏时分,便亲率张辽、许禇、夏侯惇、于禁等心腹大将,尽起领军营精兵,打着袁军旗号,军士皆束草负薪,径往乌巢进发。军中所有不同意见,一概驳斥不。

虎豹骑除典满率了五百人去为徐晃、史涣押阵未回外,营中所剩四千五百铁骑由曹休、赵玉、公孙箭三人率领,全部随曹操出征。偏偏留下虎豹骑的主将,我这个飞督帅留守中军营,负责大寨的防御重任。又让乐进、韩浩二将为我副手,荀攸、贾诩监军,协助我的工作。

行前我秘密向曹休、公孙箭交代,要他们照顾好赵玉。公孙箭心领神,知道我担心赵玉对曹操看不顺眼,公开跟他冲突。曹休开始莫名其妙,但随即也猜出几分。二人应诺而去。

等曹操走后,乐进和韩浩便和我这临时中军主帅商量如何坚守大营之事。我心里清楚,他们说是协助我,其实是监督看管我。我也习惯了,便反问他们该当如何去做。韩浩乃护军营头号首长,乐进更身经百战,又曾坚守白马孤城多日,自然经验多多,出了几条十分重要而中肯的意见。

我非常佩服,如果照他们的计划,大寨确实固若金汤。不过我回忆了一下史料的记载,忽道:“两位大人,我寨中现有一万五千精锐士卒,全部用来守卫,岂非太过浪费?”

韩浩和乐进一愣。韩浩和我地位相当,当先问道:“飞帅的意思,是出营设伏?”

我看看他。韩浩虽然年近四旬,但面相非常英俊,就像二十来岁的美少年一般,眼角连皱纹都没有,让人看着非常悦目。我心:“不光看着顺眼,说出话来也让人惊讶。怎么一猜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乐进见我面带笑意,知道韩浩猜对了。他是从军营里自低级军官一步步因功积累升上来的大将,打仗最开心不过,敦实的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道:“我看要得。军中主力大半尚在,如果龟缩营中让敌人毫无顾忌的猛攻,那还叫天下无敌的大汉禁军么?”

韩浩较为持重,但见我有此主张,倒也合乎积极御敌的策略,乐进又极力支持,便不反对,道:“如此,我和乐大人各引三千军,埋伏于大寨两侧,飞帅居中策应,如果今夜敌军来犯,飞帅一声信号,三路夹击,当可大败之。”

我道:“敌人不来便罢,如若来攻击大营,必是骁勇大将。两位大人切记不要硬拼,多以弓弩伺候,待中军出击,再一起合围。”

韩、乐二将领命而去。

荀攸和贾诩坐在旁边,一直听我们商议。这时二人相视一笑,荀攸道:“飞帅自出世以来,攻无不胜,城无不克。不到守将起来,也是这般老辣厉害。主公教我二人监军,实是多余啊!”

他跟随曹操多年,献过许多良谋,说话语气比较随便一些。贾诩道:“某自初见飞帅,即知飞帅非是寻常之人。飞帅今夜之举措,不过一管之斑而已。”

我道:“两位先生切莫谬赞末将。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尽早出,以便修正。”

荀攸道:“飞帅不必谦虚,我要去睡一儿了。”微微一笑,出帐而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完全放心了。

贾诩了,道:“计算时辰,主公初更动手,敌军必然混乱。袁绍要得到确切消息,要到二更了。等他到再派军攻击我军大寨,只怕更是拖到三更以后才能到达。如此长夜,飞帅何以遣之?”

我骤然一醒:“参军高见。”急传下令去,教除了少数巡营了哨伏路小军外,全军人不卸甲,马不卸鞍,但现在必须睡觉休息,不得吵闹喧哗。

吩咐完毕,我向贾诩道:“贾先生,昨日末将部下几人犯法,多蒙先生等相救,末将心中感激,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贾诩摇摇手,道:“飞帅切莫谢错了人。其实主公本无惩罚贵营诸将之意,只是要借此肃一番军纪而已。我等不过禀承主公的意旨,如何当得飞帅之谢?”

我心中暗:“真是老奸巨猾,半点风都不透。”微笑道:“多谢贾先生醒,末将明白了。”

贾诩见了我笑容,微微一怔。四目相交,双方心意已通,都看出了对方的真实法。贾诩故意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借机向四下看了一眼。帐内除我们俩之外,再无旁人。

我道:“先生,长夜难眠,下一局如何?”

贾诩站起,淡然而笑,道:“飞帅,良辰已过,请恕贾诩失礼,不能奉陪了。我回帐喝酒,另寻乐趣,一遣余时,飞帅不反对吧?”

我做了个手势,笑了一笑。

“先生请便!”

贾诩洒洒一揖,拂袖而去。

我凝起神,道:“贾诩多智,他是不是在醒我,我和曹操的蜜月已经过完了,这盘棋快下不下去了,要我尽快避开曹操,另行寻找出路?”隐隐觉得他似乎是同情欣赏我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但他说得太过隐晦,我一时却是难以完全领悟猜透。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二、夜袭乌巢(下)

大黑天独坐帅帐,无聊之极。不一儿就有点睡的意思。心:“不如把阿樱找来聊聊?”随即起她是曹操的坐探,叹口气,打消这个念头,又:“池早现在军中,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何不邀来相见?”摇摇头,也不好,现在我是中军主将,如果池早见我,早该自己不请自到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我又干嘛巴巴地去求他?气愤愤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幅八门金锁阵的图谱,强打精神,看了起来。道:“你不求我,我就不给你。”

刚看了不到三分钟,值班司马进来报告:“启禀飞帅,宋亮求见。”

我腰一挺,精神起来,收起图绢,急道:“快让他进来。”

话未落地,穿着一身袁军衣服的宋亮已快步走进帅帐:“飞帅,我回来了。”

我从座位上转出来,一把抓住他:“好,回来就好。刘二呢?”

宋亮笑笑,等那值班司马出去,才低声道:“我给飞帅带回来两位客人,他正陪他们在外面等候。”

“什么客人?”我大惑,“请他们都进来啊?”

宋亮转回头,喊道:“刘二,飞帅有请二位贵客。”

帐门一开,走进四个人来,都是袁将打扮。我一眼看去,认出一个:“李齐,是你?”

络腮胡子李齐一瘸一拐急步上前,跪倒施礼:“飞帅,是我。李齐回来了。”

我欢喜无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仔细看他,见他脸上伤痕累累,知道一定是挨了打,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心中一酸,拉起他轻轻慰抚。

旁边也是一身袁将打扮的刘二忙道:“飞帅,这二位是……”

李齐醒悟过来,忙回身介绍:“我在袁营,被那淳于琼侮辱殴打,几乎丧生。多承这两位将军仗义相救,今日才能活着回来见到飞帅。”

宋亮道:“我和刘二,也是亏了遇上沮将军和赵将军。不然,脑袋早就掉了。”

我见那二人都很年轻,大约都只有二十五六岁,左边那位沮将军紧呡嘴唇,面带忧色。右边的赵将军却显得很是开朗,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躬身一揖到地:“两位义救我三位兄弟,阿飞铭感五内,深感大德。”本来我是应该跪拜磕头的,三条宝贵的性命啊!但我早晨才跪过曹操,心里正别扭着,这次就降低成本,马马虎虎了。心:“有本书上说,古代有个大首领为了拉拢人心,每次见到有本事的就下跪,说什么让位之类。我现在这位置是别人给的,没什么让头。原以为下跪没什么大不了,大可以把这点借用过来。可他娘的怎么就是玩不啊?”

那二将慌忙扶住,右边的赵将军道:“我等久仰飞帅仁义盛名,实不敢当飞帅如此大礼。”沮将军道:“在下之命,乃飞帅所赐。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我一愣:“将军何出此言?”

沮将军道:“飞帅施恩不望报,真仁将也!在下沮鹘,曾在白马为飞帅所擒,飞帅义释降俘,却是以在下为首。”

我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在白马时,宋亮跟我过,八千袁军俘虏中有一位大将,是袁绍的监军沮授的侄子。

“原来是沮将军。失礼!来,两位请坐。李齐,宋亮,都没外人,你们也都坐吧!”

各人落座,刘二却自认为身份不够,不肯坐,站到李齐宋亮身后,道:“飞帅,赵玉、典满他们呢?我哥呢?”

我犹豫了一下,道:“哦,他们……”心:“他们都去烧乌巢去了。我能当着这两位客人这么说吗?”转念一,决定实话实说:“不瞒你们,他们早已出发,随丞相大人去偷袭乌巢屯了。”

诸人互相看了一眼,宋亮道:“可惜!可惜!”

我道:“先别说别的,你们怎么搞的,现在才回来?”

宋亮道:“是这样。”就把他和刘二从昨夜到今天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宋亮和刘二改装为袁将模样,由熟悉袁军底细的刘二带路,一路小心谨慎,能躲就躲,能绕就绕,实在不行就伪装传令官硬混。还挺顺利,接连闯过数道关卡暗哨,子时方才抵近乌巢屯,潜入乌巢军营之中。在里面就松懈多了,二人分头暗中观测,果见到处粮屯高耸,守卫兵力众多。

半个时辰碰头之后,两人知道刘大得到的消息不错,确是淳于琼为主在此守护袁军的主要粮仓。依刘二之见,就可以回去报告敌情了。宋亮本来也同意了,但二人正要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呼声。宋亮一震,依稀听出是李齐的声音,忍耐不住,二人便向惨叫声处摸去。谁知那是乌巢守将淳于琼的主将帅营。淳于琼刚刚到任,底下不敢马虎,戒备较严,二人不期被巡逻队发现,盘问之下,露出破绽,当场被巡逻队捉住,送往值夜将官处审讯。

更没料到的是,这值夜之将,却正是沮鹘。宋亮是见过他的,暗这下可完了。沮鹘一见是他,也吃了一惊,挥退左右,忙给二人释缚。三人谈了几句,宋亮看出沮鹘对袁氏心怀极大不满,便说以言辞。沮鹘心动,告以心腹之言。

原来沮家乃河北望族,沮鹘的叔叔沮授任袁氏谋主监军,十年来甚为袁绍所倚重。但近来郭图、逢纪等谋士时进谗言,加上沮授为人恃才孤傲,屡屡直言冲撞袁绍,令袁绍大为不悦,日渐疏远。故此现在袁绍不但夺去了沮授的兵权,交给郭图、逢纪等人分掌,而且已有加害沮授之念。自从沮鹘白马被放回之后,更令袁绍生疑,不肯再予重用,把他赶到乌巢后方,做了一个点查粮库的偏将。

宋亮闻言暗喜,乘机大赞曹丞相如何爱才,飞督帅怎般义气,比之袁绍之流强之百倍。这次袁曹战,曹家必定获胜云云。沮鹘终于下定决心,叛袁投曹。又请来和他亲近相好的同僚赵睿、晆元进二将,几人密谋,策划绑架淳于琼,将乌巢献于曹操,以为进身之礼。

当夜已晚,营中戒严,出入大寨不便。三将恐怕密谋泄露,坚决不允宋亮冒险回营,请他二人在沮鹘帐中暂住一夜,明晚再送他回去。宋亮无奈,又乘机相救李齐,一问,果然关在乌巢。沮鹘拍了胸脯,一定让他们三个一起回去。因此宋亮才答应留住一晚。

有些话宋亮自然不说得很直接露骨。我一边听一边猜。心中也不禁大叫可惜!等他说完,便道:“如能把乌巢粮草全部占为我有,当然敌我强弱之势便大不相同。唉,这确实可惜!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宋亮,你和刘二已立下大功,丞相定然不吝啬赏赐。现在我你再辛苦一趟,立刻赶回乌巢,你身体受得了吗?”

宋亮起身施礼:“飞帅有命,末将自当遵从。只是现在再去,恐怕屯上大火已起,无法挽回了。”

我道:“粮草一事,谁也无法。但沮将军他们一共三人,尚有晆……”我没起那人姓名,看看沮鹘。

沮鹘忙道:“晆元进。”

“对,晆元进晆将军还在乌巢营中,我怕混战之下,不免玉石俱焚哪!”

宋亮连连点头:“飞帅所言极是。宋亮这就去。”

沮鹘和赵睿一齐站起:“飞帅,我二人也愿随宋大人同去。”

我道:“黑夜之中,容易引起误。这次就不用劳动二位了。”看宋亮往外走,忙道:“你先去换身衣服,但这身袁家的衣服还暂时穿在外面。另外,你直接去见曹休,告诉他这件事,让他传令不要伤害晆将军。”

宋亮道:“是。可这袁军衣服还穿在外面干什么?”

我道:“等你快到乌巢时,敌人偷袭我军大营的兵马可能也出发了,万一碰上,你如何应付?”

宋亮吃了一惊:“有这种巧事?”但他知道我言必有中,却不敢马虎,果然去换了一身曹将服装,又把袁军外服套上,飞马而去。

我请沮鹘二人坐下。这回人多了,我瞌睡也没了,兴致勃勃跟他们一通乱聊,不到半个时辰便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暗暗吃惊。原来沮鹘居然是袁氏第一谋士田丰的女婿,赵睿更是不凡,却是赵家的旁系弟子,和赵家的老大赵楷、老二赵松向有往来,也认识赵云赵三爷。

我心中暗:“后世史家将田丰和沮授并列,许为袁绍集团中最有见识最深谋远虑的两大谋士,据称是张良、陈平一流的人物。虽然袁绍胡子头发都是毛,分不清好坏忠奸,以致二人大志难伸,含恨而死。但这样的人物,我为何不救?”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改变历史,但动了这个念头,要尽力救他们一救。不然,真按历史进行,袁家这一战不光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连武精英也都要全体陪葬。

到此处,我道:“沮将军,我忽然起一事,欲请将军相助。”

沮鹘大喜,道:“沮鹘早欲报效飞帅,请飞帅下令。”

我请他附耳过来,低低说了几句话。沮鹘勃然变色:“竟有此种事?”

我点点头:“沮将军,我料必然如此。你可仔细他平日性情举止。”

沮鹘凝神了片刻,眼睛越睁越大:“袁绍外宽内忌,果然有此可能。那么,飞帅,末将暂且告辞。”

我道:“我让刘二助你。”又向刘二交代几句,刘二和沮鹘匆匆忙忙也走了。

赵睿大感奇怪:“飞帅,您让他们干什么去了?”

我道:“我让他去救自己的叔叔和岳丈。”

赵睿噢了一声,便不再问,只道:“难怪沮大哥一向从容,听了飞帅的话却顿现惊慌之色。”

我暗:“这人既识进退,又沉得住气,养性的功夫很深,似乎比赵楷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武功也不弱了。赵家不愧名列三大世家之一,真是人才济济。袁绍让这样的人窝在粮仓里,也确实没眼光。”

刚才一番谈话,我听出他纵然不知赵楷和我的计划,但对赵家嫡系一门的心意打算也应该早明白了六七分。心:“曹操现在对我已经开始头疼了,这都是我急于扩大名声,招揽势力造成的。现在我明有公孙箭、赵玉协助,暗有淳于宾保护,已暂时足以自保。最好不要让这些新人再留在军营里为好。”了一,对李齐道:“李齐,你身体怎么样?顶不顶得住?”

李齐道:“飞帅若有吩咐,便请下令。”

我道:“我也不劳动你的,只是我现在手下没有得力的将佐把守大营,我让你去正门守御,怎么样?”

李齐大喜,挺身站起,脚也不瘸了,腿也不拐了,施礼道:“多谢飞帅成全。”暗:“跟着飞帅,就是顺心如意。”

我抽出一支令箭,交给他,又吩咐他几点应该注意的事情,最后道:“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这一仗打得好,你也可以和宋亮他们一样,当都尉了。”

李齐连声应是,愉悦而去。

赵睿在旁暗暗点头,道:“飞帅用人,各尽其能,赵睿十分佩服!难怪我赵伯肯令玉弟相随左右。”

我道:“哦,赵兄此言怎讲?”

赵睿忙道:“飞帅,您与我赵伯义同兄弟,我是您晚辈,岂敢和您称兄道弟?”

我心:“古人就是麻烦。”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赵兄何必拘泥?”

赵睿一怔,改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只此一言,飞帅胸襟已显露无疑。小弟赵睿,岂敢不谨遵飞兄之命?”

我心:“这才像点赵家高手的样子。”笑道:“我们接着聊。”

赵睿也一笑:“是。小弟的看法,宋兄和刘二冒险夜探敌营,大功已建,心志上不免有所懈怠,所以飞兄只让他们奔走劳役,不肯再委以重用。而李兄在袁营中委屈多日,胸中正满腔怒火。飞兄令他去守大营正门,正可给他一个发泄机,他必然拼命一战,上报飞帅知遇之恩,拔之德,下报自己受辱之恨,被打之仇。如此则根本不用请将激将,真上乘用人之道也!”

我大笑,心:“我不过到哪里,便顺口胡乱点将而已。被你这一说,到真是神了。”道:“赵兄目光如剑,我阿飞也很佩服!”

赵睿忽然站起,恭恭敬敬道:“赵睿虽然无能无才,愿随飞兄骥尾而致千里。飞兄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我心:“现在我手下的人,兰妹是赵楷早有安排,我又尽力加深感情,算是恩情之交;赵玉把我当作长辈,还有典满不知道以后不跟我干,他俩可以称为亲情之交;公孙箭讲究大义仁厚,他和刘大刘二等人可以叫做侠情之交;淳于宾和我则纯粹是利害之交;至于宋亮、李齐等人,即使跟我,也只能是抱着货卖识家的法,最多是才情之交。只有这个赵睿,气质奇异,言语在这时代还算潇洒无羁,一口一个飞兄,看来跟我来个兄弟之交。”站起握住他的手,道:“我果然有一事请贤弟去做。”

赵睿被我一声贤弟叫得眼眶忽然红了,微微低头道:“小弟听候飞兄指示。”

我轻声道:“现在我赵大哥在川中,贤弟你可知道?”

这话透着奇怪,我嘴里的赵大哥和贤弟,根本就不是一辈的人。话说出口我才回过味来。但赵睿恍若不觉,道:“小弟知道。”

我道:“赵大哥那边,十分需要人手,我请贤弟你去一趟西川,你看如何?”

赵睿微一皱眉,但随即展颜道:“飞兄之命,小弟自当遵从。”

我看出他似乎不太愿意,便道:“贤弟如有什么顾忌,不妨直言。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睿迟疑一下,道:“飞兄,其实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幼年时曾在赵家本门中呆过一段时间,十余岁时便愤然离家出走,另立门户。我虽然和赵氏嫡门向有联系,但却并不知他们长辈之间有何恩怨情仇,父亲也从不跟我起,所以我怕见到赵伯,万一闹出什么误,就误了飞兄的大事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低声将我和赵楷密谋的计划拣主要的跟他细说一遍,道:“赵大哥胸怀大局,一心希望早日统一国家,使黎民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莫说只是上辈子的恩怨,即使和你有直接仇恨,只要你现在和我们一起并肩奋斗,他也一定尽弃前嫌。更何况,你们怎么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呀!”

赵睿神色晴朗起来:“飞兄之言,令小弟豁然开朗。小弟这就拜别兄长,启程南下。”

这声兄长一叫,我心头也是一热,道:“且慢,让我给赵大哥修书一封。”

赵睿摇头:“兄长此刻身居险地,不可轻易与赵伯联系,以免留下把柄。若有话带给赵伯,我口述便是。”

我醒悟过来:“贤弟说得对。这样,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你见到赵大哥,只说照计划进行便可。这里的战局情况,贤弟也都尽知,赵大哥问起,你可以都告诉他。”

赵睿答应了,便向外面走去。现在大寨是李齐为主将守御,如何送他出去,自然不用再要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深夜,忽然帐外一阵低声喧哗,值夜司马兴冲冲进来,禀报道;“启禀飞帅,北方火起。”

我急忙走出大帐,在门口了望。果然见北边熊熊烈火,直冲天际。虽然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拍掌叫好。

只听有人笑道:“飞帅,果然好大火!”

我一看,荀攸正站在不远处。忙走过去,道:“荀先生好悠闲!”

荀攸笑道:“有飞帅坐镇,我能做什么?再说,我名攸,不悠闲怎么行?”

这位先生很风趣。我笑了起来:“荀先生,您这个攸,还差了一点心吧?”

荀攸正色道:“飞帅有所不知。我原名荀悠,字恭达。父亲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要我小心谨慎,慢慢发达起来。”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道:“那先生后来为何改了名字呢?”

荀攸道:“这都怪若不好。”

若就是现在正镇守京师,曹操的中军师荀彧,他表字若。我讶道:“荀彧先生?”心:“他不是你叔叔吗?”

荀攸前后看看,道:“是啊,他比我年纪小了六岁,却仗着是我长辈,硬给我改了名字。那是建安元年(196年),我在荆州逃难。他那时正好刚刚遇见主公。主公要他推荐人才,他老实不客气把我给拽出来,还给我写信,说方今天下大乱,智士劳心之时也!你小子躲在荆襄,还着往巴蜀跑,不是太傻了吗?这都怪你爸爸不好,给你取了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名字。以后你就少用点歪心眼,就叫荀攸荀公达吧。多给国家干点实事,自然就发达了。我老爸已经死了,他长叔为大。没办法,我只好来到许都,以后就改了这个名字了。”

我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心:“一直很少跟这些人聊天,其实他们都很有趣的。并非以前象的那么面目可憎。”

我平日因为心怀叵测,不大愿意多和智者接触,所以比较熟悉的谋臣不多,算来只有贾诩和刘晔。贾诩和气可亲,不测深浅;刘晔从容自若,心思细密。都是很见本事的。虽说刘晔在曹操面前说过我坏话,那是他尽忠尽职,我也不来怪他。今日跟荀攸这么一扯,嘿,跟我们那儿的肥皂剧里描写的完全不一样。我顿时喜欢上他。

我正邀请他下上一局,后面一人微笑道:“飞帅和公达好悠闲,在聊什么?”贾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我和荀攸听到他又说到悠闲二字,对看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贾诩问明白怎么回事,也不禁笑了:“原来公达的名字还有这么个典故,有意思!”

荀攸问道:“和,你到哪儿去了?我刚才叫你出来看火,怎么找不到你?”

贾诩道:“哦,我不放心后寨,刚才到后营去看了看。”

我微吃一惊:“后寨?参军是说敌人可能从后面攻上来?”

贾诩道:“某有一事不明,要请飞帅指教。”

我心:“你这么说,那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自己的安排,应该没有什么不当之处,道:“参军请讲。”

贾诩道:“飞帅令前营多点火把,照如白昼。后营却全无,不知为何?”

我道:“现在乌巢火起,如果袁绍这时候令大军急救乌巢,说不定还能抢下半数左右的粮草,丞相兵少不利久战,必然相机撤退。但他们是不到这一点的。眼下袁绍最信任的的郭图、逢纪等人,只死读兵书,僵用教条,一定建议袁绍派军前来攻打我大营,妄图搞什么围魏救赵。可惜丞相不是庞涓,他们也成不了孙膑。我大营有两位先生和末将在,非是那么容易让他们攻破的。丞相用兵,随机应变,如果他发现敌人援兵稀少,定然能将乌巢储备的粮草全部烧光。”说到这儿,我微微一笑,见二人听得聚精神,又道:“但袁军中目前了得的大将却还有不少,像高览、张郃、韩猛、蒋奇等人,其中张郃有有武,不可小视。而最大的可能,此次率袁军来攻打我军营的,就是这个张郃。此人多年行伍,经验丰富,对一般战争计谋都了如指掌,普通伎俩是瞒不过他的。但正因为如此,他一定非常自负。所以我反其道而行,来个虚则虚之,实则实之。偷营劫寨者喜欢从后面掩袭,我偏示之以虚,让他以为我军重兵埋伏于后寨中。前营则多燃,主力也埋伏在前营。让他非上当不可。”

贾诩面带疑惑,荀攸也收起笑脸,道:“飞帅,你未免高看了张郃的智力吧?”万一他要没你说得这么厉害,真从后寨杀进来,怎么办?

贾诩道:“是啊,飞帅,我军后寨没有一兵一卒,空虚之极,一击便破。”

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也犯起嘀咕:“是啊,我这诸葛亮华容料曹操之计,虽说不赖。但那是对曹操,张郃有没有这个水平?”转念一:“废话,我也不是诸葛亮。”

贾、荀二人商量一下,道:“飞帅,现在调动人马,重新部署,还来得及。”

我皱起眉,了半天,忽然起当日汝南之战。那天夜里,我埋伏三路人马,一箭双雕,既全歼刘辟龚都的黄巾主力,又乘机袭破平舆城。结果曹休和赵玉的虎豹骑兵到了平舆城下,见城上一片漆黑,犹豫半晌,硬是没敢攻。

我心:“现在和那时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也大同小异。袁军粮屯被烧,张郃率军前来偷袭我大营,他心里就那么安稳?再说,他水平真就比曹休高多少?不一定吧!曹休见到黑乎乎一片心里害怕,他张郃就不怕?对,还是照计行事。这不但孔明用过,杜美人也用过的,一定没错。”到这里,我坚持道:“我不用再重新部署了。”

两位先生听出我心意已决,他们二位智慧比张辽徐晃曹休等人可高多了,心你是主将,我们不过是参谋护军,虽说有权改正主将的错误命令。可飞帅用兵,一向高明,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错了,时间又这么紧迫,贸然更改早已下达的命令,实是军中大忌。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小做修改,更为妥当。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飞帅言之有。我等告退。”

我也觉得有些累了,便道:“两位先生请安坐自己帐中,等儿即使打起来,绝对不惊扰到两位的休息。”

二人应了一声,便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按自己的法悄悄部署去了,抬头看天色,知道张郃高览这二将快来了,心:“这二人可说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他们投降曹操,日后必是我的劲敌,是不是先行剪除?”目中凶光一闪,杀心顿起。

历史就是历史。

接下来的战局发展进程完全和历史没有两样。

也许,因为战争是非常惨烈无情的,所以古代的史家们才真正被震撼、被感动,所以在他们的笔下都留了情,把人生比较真实的一面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张郃率五千袁军,果然按照我的计划攻击了我们的前营,连时间都和贾诩预计的一模一样。不过,荀、贾两位先生战前的担忧证明不是多余。和张郃一起统兵前来的高览因为和张郃的战术思有小小的分歧,决定分兵两路,他自己领着一千多马军从后营悄悄地杀了过来。

结果也很明了。张郃被韩浩、乐进两路伏兵截住归路,又被中路李齐猛烈冲击,死伤大半。主将张郃拼了老命,勉强率残余数百人杀出重围。

另一路高览也好不了哪儿去,黑暗中,他的马队陷入了荀攸和贾诩为他专门“定做”的扎马钉阵中,尚未到达寨门前,战马已接连惨呼倒地,后面的军兵见敌人营里黑压压无声无息,本来心里就胆虚,见此情景,以为中了埋伏,立刻就乱了,大呼小叫,一股潮似的拨马就跑。高览制止不住,其实他也害怕,便随着大潮也跑了。

杀到天明,清点战果。我对韩浩、乐进、李齐诸人道:“不用急,等儿还有大头。”

诸将不清楚怎么回事,便和我一道,傻乎乎在寨门外面等着呆看。

唉,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就等到了张郃和高览。二人弃了兵器,摘了头盔,徒步而行,前来请降。见他俩这等惨样,我心肠再硬,也下不去手了。好歹也是河北顶尖儿的名将啊!因此虽然一度动了杀机,也只好暂时扔到一旁,欣然迎上前去,拉着二人的手,称赞二人如子胥去楚,韩信归汉,真可谓弃暗投明,前程无量。心:“这伍子胥和韩信后来都不得好死。我这次就算还他们的救命之情。以后有机再杀他们不迟。”

张、高二人感激不尽,哪里听得出我话外之词?在大帐里聊起来,我又谢过二将前日阵前高抬贵手之恩。二将连声谦虚,说道飞帅吉人天象,就算没有我二人,也决无大事。又一通闲扯,才知道在袁绍面前献谗陷害他们的却是逢纪。我问了三遍,确认无误,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毕竟和历史还有点不同,起码不是郭图那家伙。”

正在聊着,曹操的得胜之军返回了营寨。曹操兴奋异常,和众武商议,决定乘胜追击,将袁军一举全歼。然而,他又一次戏弄了我。

他盯着我,道:“许昌周围,最近出现一些可疑情况。荀彧发函来报,怀疑是刘备兄弟在向许都进发。所以,烦劳飞卿辛苦一趟,率领本部人马,前去镇压剿灭。”又令公孙箭、赵玉、李齐为副将,陈矫护军,立即出发。曹休、典满、宋亮则留在大营,统带虎豹骑。

曹操最后道:“阿樱昨天已先回了许昌,其他众将的爱姬也都在许昌。飞卿和李齐都带着不轻的伤,所以飞卿平定刘备以后,回到许都,不妨多休息几日。我已让荀彧军师请示陛下,封飞卿为官渡侯、司隶校尉,负责许昌的防务治安。我在前方打仗,后面有飞卿协助荀军师坐镇京师,也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他说得明白透彻,显然早已准备妥当,不怕我不听。我现在是束手束脚,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只好坚决服从。将虎豹金印转给曹休,把虎豹骑的军权拱手相让。

我心里也清楚,他说的都是实话。

对曹操和我来说,这未始不是最好的结果。一方面,他升了我的官职,并把许昌这副重担交给我,我自然无话可说。因为我伤势严重,一时半儿根本无法适应军旅的严酷生活。另一方面,他有我这威名卓著的大将协助荀彧守卫许都,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向袁绍发起攻击,直至攻入河北的腹地。

最主要的,他现在还不能对我完全释疑,所以要阻止我声望的继续扩大,并夺回对虎豹骑的控制权。

我心:“,曹操真创造,给我弄出个官渡侯,名义上是个侯爷,其实这官渡才屁大点地方。”不过,对我这雄心勃勃却又感情用事的反派高手来说,这官渡侯可以当作这半年辛苦工作的纪念品。以后不论我如何加官进爵,即使有机坐上金銮宝殿,我也记着官渡这个地方的。

八月三日上午,我引军出发了。

送行的人很多,但只有曹休和宋亮送出老远,其他人不是另有任务,就是敷衍了事,送几步就嘻嘻哈哈两句回去了。

典满因为率虎豹骑兵随徐晃、史涣出击未回,所以也没能来送我。

在离官渡大营十五里的一个小树林旁,我停了下来。

我对曹休道:“阿休,你为将精明,大的问题是不出的。但我们兄弟一场,临别之时,我有一言相告,不知道你听不听?”

曹休道:“飞帅,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训示,直接说就是。”

我令赵玉取出赵楷出来的那面绣着“投降者不杀”五个大字的白旗。这面白旗自白马之战后一直由李齐收藏,他被俘后赵玉暂时接管了他的亲军,把这面旗帜也带了过来。道:“如果你能每次大战中妥善使用这面白旗,仗仗必胜不一定,但必然不吃大的败仗。”

曹休展开白旗,仔细看着那五个大字,过了一儿,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飞帅训言,阿休牢记在心。”随即收起旗帜,交给后面的宋亮。

宋亮道:“飞帅,早日养好伤,再回来统领我们。我们离不得飞帅啊!”

曹休道:“是啊,飞帅,快点回来。”

我心:“恐怕是回不来了。”但心里感激他们的情谊,还是点点头,道:“用不了多久。”

赵玉道:“你们见到典哥哥,就说我说的,要他好好打袁绍,别偷懒。等我回来,还要和他较量较量一番,这回可是真的。”

曹休和宋亮答应了,李齐也和宋亮说了两句悄悄话。几人依依不舍,又叙了起来。

我心:“这么下去,曹操又得犯疑心了。我边上还有个陈矫睁着眼盯着呢!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刘晔一流的人物,外笑内奸。”道:“快回去吧,婆婆妈妈,算什么虎豹骑的勇士?”

曹休和宋亮等这才躬身行礼,请我出发。

我知道我不走,他们不走。一狠心,拨转马头,正要扬鞭而去。忽然背后有人道:“这就要走了吗?也不等等老朋友?”

这声音好不耳熟。

回头一看,原来是池早。

池早仍旧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无赖模样,打马追了上来:“飞兄,丞相令我和你同行,照顾你和李齐将军的身体。”

这家伙,到现在还弄不清军队里的官职。我都还没当上将军哪!不过,他居然也了骑马。看来战争就是教育人,什么都能得快,得好。

我怀疑地打量他几眼,心:“不也是曹操派来监视我的吧?”

池早瞧着我,嘿嘿一阵奸笑:“飞兄的病哪,还真不轻。是得好好医治。”低声在我耳边道:“你摆脱我,自己独个儿逃跑,那哪儿行哪?”说完,纵声大笑。

这笑声如此可恶,却又如此亲切。

“呀呀”几声,几只乌鸦受了惊吓,从林中直飞了起来。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三、新朋故友(上)

许昌在公元前两千多年就有人居住,称许,属豫州之域。公元前一一二二年,周灭殷纣,武王封叔于许,称许国。春秋时期,许被郑灭。战国时期,许昌之地分属于韩、魏两国。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统一六国后,许设立县,属颖川郡辖。两汉时期,仍属颖川郡。公元一九六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于许。

九月十三日,司隶校尉府后院。演武场。

我坐在场边的一张胡床上,微笑着看着场中。

演武场上有两个人正在比武。

时间过得真快,我担任司隶校尉快两个月了,真是闲得无聊之极。

说起来,我这个司隶校尉还是曹操让给我的。他虽然是丞相,却一直兼任司隶校尉,不肯放手。连这个府第,原来都是属于曹操的,府内属官衙卒侍奴佣婢,全都有,只不过一直空着,他没有过来居住过。八月在官渡的时候,曹操为了把我从虎豹骑督帅的位置上弄下来,才忍痛将司隶校尉这职务让了给我。由此也可见这职位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了。

司隶校尉,主要执掌督察推举百官,督率京城徒隶,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并领管一州。简称司隶。主要属官有:都官、武猛、督军诸从事,门下、省事、记室、诸曹诸书佐及主簿等。虽然只是地方三品,但权力甚大,不但掌握许都的个外围的城防力量,而且可以直接参与朝政。后世史家有人称此官有现代国家里“反对党首领”的形象。袁绍也曾担任过这一职务。

因为曹操一直以丞相身份办公,所以司隶校尉府原来的属官没有配齐,只有两个。加上我带来的赵玉和公孙箭,我现在的手下正式属官也就四个人:都官从事徐宣,武猛从事赵玉,督军从事公孙箭和主簿韩毅。陈矫和李齐一回到许昌,就被急需人手的代尚书令、中军师荀彧借调了去。我一则比较敬重荀彧的为人,二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府内的一切事宜,在主簿韩毅的安排下,都井井有条。所以也就爽快答应了他。

场上比试武艺的是徐宣和公孙箭。

徐宣原任城门校尉,一直是许昌城外围防护力量的第一领导,本来,如果没有我,再过个两三年他也很有机坐上司隶校尉这个宝座。现在我来了,曹操只好把他平调到司隶府任都官从事,成为我的第一属官。

我也很明白,这徐宣是曹操的心腹,安排在我身边,无非是监视我而已。

因为原来是按曹操的等级来建造的,所以虽然曹操崇俭,这座司隶校尉府仍然非常宽敞阔大,我武功未复的那几天,随便在前府、后堂走几道门都觉得远,痊愈之后强了一些,也还是觉得地方大。按设计者的眼光,这个演武场是本府最需要地方的一块专用设备,所以更是大得惊人。

但徐宣和公孙箭二人在场上的表现,却使所有观战的人都生出一种感觉:地方太窄!公孙箭已属于高大魁梧那种类型了,徐宣却还比他高一头,宽一肩。二人武功又都是走的阳刚路子,公孙箭运掌,徐宣轮拳,这一场拼,打得震天动地,尘飞十丈。

阿樱坐在我身边,有些担心地说道:“阿飞,他们打得这么凶,让他们停了吧?”

我微笑道:“你担心公孙箭?”

赵玉站在我身后,道:“婶婶不用担心,公孙大哥的武功我知道,他是内阴外阳,非常奇特,就算输了,也不轻易受伤。”

阿樱摆摆手,道:“让你叫我阿樱姐,你没听见怎么的?怎么还婶婶、婶婶的乱喊?”

赵玉看看我,嘿嘿笑了。

我明白赵玉这孩子在军营里混了大半年,野性收敛了许多,心:“他有我这个飞叔,你一辈子也别指望他叫你姐姐了。”忽然起他在汝南急不可待叫杜似兰姐姐的情景,不禁微笑道:“阿樱,别难为他了。他已经认了一个姐姐了。”

阿樱奇道:“是吗?那是谁啊?”

我看着赵玉也嘿嘿笑了两声。赵玉的脸立刻全红了,转身就跑。

“飞叔,我去练九阳功了!”

这小子精乖,这临走抛下这句是向我告饶:别把我的事说出去。因为我每次一听说他去练九阳功,心里就特别高兴。

“算你听话。”

这时间场上情势又变,徐宣双拳一收,两脚连环,横扫直踢,声势更为惊人。公孙箭却忽然劲道内挫,双臂如环,使出一种小巧软绵的短打功夫,径向徐宣欺身抢上。阿樱性子直,见到这种变化,便把赵玉的事给忘了,道:“这儿好看了,一刚一柔,一长一短,恰恰相反。”

我看了数招,隐隐感到公孙箭似乎有点吃力,暗暗心惊:“从来都说柔能克刚,怎么公孙兄加了内力,变了绵式,反而更像支持不住的样子?”

又过了片刻,公孙箭颓势更显,连阿樱也瞧出来:“阿飞,公孙从事是不是今天精力不足啊?停了吧?”

我皱皱眉,刚才说停倒没什么,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难解。现在公孙箭输相已露,再这么叫停,那不是明显欺负人家徐宣吗?

正在此时,只听西边有个人叫道:“师父,师父。”虽然隔着几道墙,还是清清楚楚。

我一听这声音,脑袋顿时有点嗡嗡,这孩子,怎么天天缠着我啊!忙站起身,道:“我先躲一儿。”

阿樱看看我,似乎笑,强忍住站起来,道:“徐大人,公孙大人,两位快来帮阿飞找地方。”

场上二人拳掌一交而退,各自退后数尺。公孙箭轻微喘了口气,道:“徐大人拳力沉厚,远胜于我,我输了。”

徐宣双目凝视公孙箭片刻,道:“公孙大人客气,你我不分上下。”

阿樱叫道:“你们就别废话了,快去帮阿飞挡住那臭小子。”

徐宣和公孙箭齐道:“是。”

这时,那人又叫:“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声音却又转到北边。

徐宣刚迈出的脚又收回来,迟疑道:“是曹大公子?”

公孙箭道:“我去。”

阿樱笑道:“是曹二公子。”

公孙箭急忙停下,道:“还是徐兄去的好。”

徐宣摇摇头,没办法,谁让曹彰比较喜欢他呢?迈开大步,向中门走去。

公孙箭道:“飞帅,末将带您走那边。”引着我和阿樱朝另一个门走去,和徐宣正相反。那是司隶府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小门。

我苦笑一声:“你别老飞帅飞帅的,我早不是虎豹骑的督帅了。”

阿樱笑道:“是啊,该叫飞侯。嘻嘻,飞猴子。”

公孙箭道:“末将以为飞帅总有一天还是飞帅的。”

阿樱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伯父现在在前方现在比较顺利,等遇到麻烦,他就起阿飞了。”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心:“曹操最近在仓亭大胜,已将袁军的最后信心彻底击垮,径渡黄河,直捣河北,指日间事。他现在根本不用再考虑用不用我的。”

快走到门口,我忽然起件事来,心里微微一动,停下脚步,道:“你们从这儿走,我从大门出去。”

阿樱也停下来,奇道:“怎么?”

我笑着在她耳旁嘀咕两句,阿樱恍然大悟:“哈,还真是的。我怎么就没到。那好,我们就逗逗他们。嘻嘻!”招呼公孙箭,依旧往前走。

我的府第有三个门,分布南、北、西三方。我转回去,直接向通往司隶府大门的西边溜去。

许都城东西成长方形,城内以一条东西横街将城划分为南北两区,北区地势较高,宫城集中建于北区北部,以南设立国、明堂、灵台,东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区主要是居民区,有长寿、吉阳、永平、思忠四里。

我的司隶府和大部分政府机关都在本城北区的东部,也算是个比较大的衙门。现在大概上午十点来钟,街上人开始多了起来。我信步出门,折向南行,去长寿里看看我新认识的几位朋友。

刚走没几步,忽然觉察身后有些动静,运起内力,侧耳细听,却什么也没发现。心:“好啊,这人动作真轻。”深深吸口气,心里开心起来。

平时我很少一个人出门,一出来就前呼后拥,一大堆人紧紧跟着。阿樱说这是规矩,都这样的,而且我伤刚好,如何如何。我刚露出点不同意见,她居然立即就把荀彧、魏讽等一班许昌重臣都给请到司隶府,明着是跟我解释政府工作制度,实际上着着实实把我教训了一通。我也烦不过,那以后很少出府,除了每天一次的早朝,偶尔出去拜访一些朋友外,天在家休养生息,或观舞弈棋消遣,或以看部下练功对打为乐。有阿樱陪着,倒也乐趣融融。

不过一憋俩月,再好的人也闷的。今天我略使小计,这一出来,就碰上这等身手敏捷的高手,精神不由一振:“好家伙!”也不回头说破,便往长寿里走去。

许昌城南区分为四个大块,长寿里和吉阳里在西,永平里和思忠里在东,中间是南北方向的一条很宽的长街,和北区的马行街对应,名为步行街。与北区的马行街衔接,可以并排走四辆大车。

长寿和吉阳里面住的大都是强制集中的平民百姓,永平里和思忠里住的则是各地投奔曹操的世族大家、强宗巨豪,以及他们的部曲。像永平里的李典宗室,族人约三千余户,人口有一万余人。思忠里张绣的亲戚也有近千户,四千多口。曹操其他部将臣属的宗人没有这么多,但拖儿带女,拉三携四,也都有不少。相比之下,长寿里和吉阳里两个地方真正的老百姓就显得不足了。所以,曹操的一些敌人,如袁绍、刘表等,曾讥刺许昌是“巨族之都”。

走到南北区交界的十字路口,我正准备看看地形再做打算,忽然一愣:“大公子,怎么是你?”

面前站着个十余岁的清秀少年,头扎素帻,身穿白袍,却是曹操现在的大儿子曹丕。曹丕恭身行礼,赔笑道:“师父,丕儿在这儿等您多时了。”

我心里暗叫一声倒霉,躲来躲去,这傲气小子怎么在这儿候着?道:“难道今天你们三兄弟一起出动了?”

曹丕笑道:“是啊,师父。阿彰、小植他们不听我的,阿彰非要直接进去求您,植弟却跑到侧门去堵,结果还是让我在这儿碰上了。”

我打量他几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到这里来?”心:“虽说这小子以后代汉称帝,可是他难道真如此厉害,这么小就这么算计?”

曹丕道:“是仲达教我的。”

我微微一怔:“司马仲达?那个不肯为丞相所用的司马懿?”

曹丕道:“就是他。他虽然因病不愿出仕,却是个真正的大贤,我一向得他教训最多。”

我好奇起来:“怎么没见史书上说过?”道:“有大贤教你,那你还拦着我,叫我师父干什么啊?到底跟我什么啊?”

曹丕忙道:“司马先生教我们的,飞侯你教我们武。我们三兄弟不是早跟您说过,要跟您那天下无双的混沌破天戟法。”

嘿,真用心啊!前几次只模模糊糊说要跟我武艺,现在连我编的那什么破戟法的名字都打听出来了。

“许昌高手无数,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在许昌的各大世家宗族里,名声响亮的武高手真很有几个,还有军中也有许多非常厉害的,像徐宣,他的武功又是刚猛一路,应该最受这些小孩子的青睐才对。

曹丕头摇摇:“我不喜欢他们,我只跟飞侯您。”上前拉住我胳膊,求道:“师父,您就收下我吧?要不,我跟您跪下了?”

我急忙拽住他,不让他身体沉下去。这时候忽然又感觉到那身后高手的信息,暗暗一惊:“他还在?那就是说他一直跟着我,根本没有离开过?”他跟着我并不希奇,奇怪的是中途好几次我都丢失了他的信息,刚才我甚至以为他已经走了,所以专门停下来。不到他跟踪的技巧如此高明,居然在我十分警觉的情况下隐踪潜迹。

我顿时兴奋起来。自来到三国,虽然遇上很多高明之士,甚至包括淳于宾这类比我还稍高一筹的绝顶高手。但真正能避过我耳目感觉的,这还是第一位。

我看看曹丕:“那好,我就收下你。”

曹丕兴奋道:“真的,师父?还有阿彰和小植,他们也要拜您为师。”

我侧耳用心听那跟踪高手的信息,道:“好,都收。你们三个我全都收。”

山子道的住宅非常简陋,只有两间草屋,一大一小。他是个棋痴,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妻儿,一个人自由自在钻研棋道。他把大的那间专门腾出来当对局室,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丢进那间小屋里去。小屋有张还算软的榻,不过是给临时来访的客人使用的,平时他自己就睡在棋室里。

他的棋室内非常洁干净,而且带着一股清香。

我一走进屋就闻到了,道:“咦,奇怪,子道兄,怎么这么香?”

山子道瞅一眼我身后的曹丕,点头为礼,向我笑道:“朋友送的。”

我奇怪道:“前天你到我那里,我怎么就没闻到?”

山子道笑道:“飞侯鼻子有这么灵吗?”

我伸袖在鼻前嗅嗅,道:“这种香好像很润衣服,应该不很快消失。”

山子道请我们在席上坐下,摆开棋盘棋子,道:“日日一局棋,事事都顺心。不谈闲事,下棋下棋。”

我笑道:“又来了。”见他又准备拿那块黑布蒙起脸,感到奇怪,道:“喂,上回你就这样,我没好意思问你。这次你怎么还这样啊?男子汉大丈夫,丑就丑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山子道停下手,道:“我是怕对弈动中间局势紧张,你正在思考的时候,偶然看见我这付尊容,可能惊着神,定不下心来。以前郭凯、王九真他们经常为此抱怨我。从去年开始,我在下棋的时候就以黑巾遮面了。”

我恍然,看看他一张坑坑洼洼,奇丑无比的脸庞,道:“原来你是为对手着啊?嗨,哪儿有这回事?你们许昌四大名手,数你子道兄最强,郭兄他们只是为输棋找借口罢了。”心:“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真是有道啊!这山子道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玩围棋这种玩艺儿的,可他还就是这时代最了不得的棋士。”

山子道一边摆势子,一边道:“飞侯,现在不能再说四大名手,应该是六位了。”

曹丕在旁坐着插口道:“是啊,我爹爹,我师父,他们两位加上,正好是六大高手。”

山子道道:“大公子,你已拜飞侯为师?”

曹丕笑道:“是啊,刚才师父已经答应收我们三个为徒了。”

山子道拱拱手:“如此真该恭喜三位公子,拜得好师父。”

曹丕咧着嘴笑:“谢谢山先生!阿彰和小植他们还不知道呢。”

我道:“子道兄,最近许昌又来了什么棋道高人?”曹操那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一帮下棋的混在一起?山子道再糊涂,也不糊涂到这种程度。

山子道微笑道:“不错,昨天孔桂兄已从江东回来。”向曹丕道:“大公子,丞相乃千金之躯,如何能屈尊降贵,和我们这些下等艺人并列一处?我说的另有其人。”

我道:“哦,孔兄回来了?他带回了江东二圣?”严子卿、马绥明,天下闻名的两大棋圣。二月我和池早刚来到许昌时,曾经以与他们切磋为借口推搪曹操的挽留,曹操受我启示,居然立刻派孔桂和我们一起下江南去请他们北上许都。后来我和池早虽然没走成,孔桂却还是自己去了。

山子道微微点头:“其中之一,铁匕马绥明。”

“哦,他棋力如何?”

曹丕也很有兴趣地往前凑凑。

“还没下过。不过看他气度眼神,很不一般。”

“肯定比不上山先生你。”

我微微一笑,曹丕今天高兴,话也好说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平时他对人可是非常傲慢无礼的。

山子道摇摇头:“这位马先生手底下到底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他能得享棋圣之名,定然非同寻常。虽然我也许能和他一拼,但也许一上场就大败。”

我道:“他既然来了,肯定要和你们四大名手比试比试,子道兄可该早作准备。”

曹丕却道:“山先生何必长他威风,灭己锐气?你是我许都棋道最厉害的第一高手,你若不行,那我们岂非给小小的江东之地给压下去了?”

说着就露了馅,原来他关心的是国家的体面。

我瞧瞧他,心:“国清才子贵,家富小儿骄。你蛋大一点,居然就这么官腔十足,可没你那俩弟弟可爱。”曹彰性情憨厚,曹植言辞无忌,都比曹丕有趣。

山子道微一沉吟,曹丕虽然年幼,可是当朝相爷的公子,不能乱说的。

“虽然我可能不行,但我许昌自有高人,不怕输给外人。”

曹丕清秀的脸上愠意更显,谦虚也不能这样啊?道:“许昌四大名手以先生为首,你都不行,还有谁行?”

山子道道:“其实四大名手,棋力都在伯仲之间,飞侯是开玩笑罢了。不过,”他笑一笑,脸色忽然非常严肃起来,“如果真要不丢我们许都的脸面,只有飞侯去迎战马绥明,可有必胜把握。”

曹丕双手一拍,脸色顿时晴朗起来:“对啊,有师父在这儿,怕他什么棋圣棋贤?”

我苦笑一声,你山子道这么一推,就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不过对江东二圣,我倒是很领教一下他们的手段。所以也没明确表态说行不行,改口道:“下棋下棋。”摆上势子,对弈起来。

山子道蒙上黑巾,腰一弓,脖一歪,就再不说话了。

这时代最顶级的棋手,在我这现代人看来,与我们的水平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主要是一个境界问题。古代棋士的眼界大都很窄,布局左右就那么一两个玩来玩去,官子也粗糙。惟一可的只是他们的中盘战斗力都很不错。这样的棋艺我说让二子虽然显得过分点,但让先是绝对有把握赢的。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们和我的对局比较少,如果下上一年,估计他们的棋艺就大长,个别特别有天赋的高手能领悟到现代棋风的精华,也许还能与我一争胜负。

但现在,这时代还没有我的对手。

奇怪的是,一边落着子,我一边忽然就起那跟踪高手来。胸中顿时一凛,脑子里忽然就有些杂乱起来。

这么一分心,几十手以后,局势并没有如我的那么开始能够把握,反而是一种我的控制力呈现弱势的情况。我看看山子道,只看得到他的双眼,他眼睛熠熠闪光,只盯着棋盘方寸之地,毫不分神。

这就是他比许昌其他三大高手强的地方,局势占优的时候更加专心。自然,这时候问他什么问题都可能碰一鼻子灰。我暗暗后悔没在开局前问他。但看看身边聚精神观弈的曹丕,又道:“有这小子在,今天根本不能开口。”

如此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精力也能够凝注于围棋盘上了。

中局鏖战正酣,盘上杀得昏天黑地,也许江东棋圣马绥明的到来激发了山子道内心潜在的竞争意识,也许是前天的惜败令他非常的不爽,今天他下得分外的出色精彩。

屋里三人都是沉迷其中,没办法让眼睛离开片刻。

山子道下出一着盖穿,缠绕上我的两条大龙。我心中一惊:“好着。”这时忽然生出警兆:“好熟悉!难道……对,就是他!”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一路跟踪我的高手信息,却又一次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还在附近!

山子道闪亮的双睛忽悠一闪,扫了过来,他已经感应到我心情的波动。

不管什么行当,到了一定高度其实都是相通的。

我叹了口气,爽快地推枰认输了。

曹丕满脸惋惜之色,手指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山子道默默取下黑巾,垂目看着纹枰。

这是他下完一局之后的定式。自己默思一儿,再和对手复盘。

可是今天我无法再等他了。

我当即告辞,冲出屋去。

一直到又跑到大街上,我仍然未能感觉到那人的一丝气息。

他又消失了。

曹丕气喘嘘嘘地追上来,道:“师父,为什么走那么急啊?”

我向路南扫了一眼,道:“我输了棋,心里不高兴。”

曹丕呼口长气,笑道:“师父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又向路西看看,道:“哦,那我是哪样的人?”

曹丕道:“师父心地仁慈,宽宏大度,世人皆知。又岂为了一局棋而动肝火?”

我心头微震:“这臭小子真才十三岁吗?”向东边瞧一眼,眼角却瞄到北街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樱。

阿樱急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阿飞,你跑哪儿去了?纯叔等你很久了。”后面跟着她的两个侍婢红儿和叶儿。

我迎上去,道:“阿樱,什么事这么急?”

曹丕道:“师父,可能是子和叔要回前线,来跟你告别的。”

曹纯?我一愣。在许昌呆了一个多月,曹纯时不时常来看我,他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比几个月前好不到哪儿去,根本不适合上前方军营。

“是曹大人吗?”

阿樱一把拉住我,一眼看到曹丕:“好啊,桓老二,原来是你拖着阿飞啊!”

曹丕忙往我身后躲:“樱姐,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我微笑道:“阿樱,算了,我已收了他们三兄弟为徒。”

阿樱先是一呆,接着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收下他们了?”

曹丕从我身后露出头来:“是啊,飞侯亲口答应的,我已经磕了头了。”

其实连跪都免了。

阿樱一指曹丕:“哈哈,桓老二,那你以后得叫我师娘了。”

曹丕啊一声。阿樱虽然还没跟我正式成亲,可曹操夫妇、夏侯渊夫妇等主要长辈都已完全同意,举行婚礼只是迟早的事。本来曹丕和阿樱同辈,这回拜了我为师,顺带自然就比阿樱矮了一辈。

阿樱乐得手舞足蹈:“桓老二,这回你还能狡辩什么?还不过来给师娘磕头请安?”

曹丕转身就跑,叫道:“师父,我去找阿彰、小植他们去。”

阿樱道:“桓老二,往哪儿跑?”举步便追。

我急忙拦住她:“别追了,回去见曹大人吧。”阿樱的轻功了得,真要追起来,曹丕肯定没跑。虽然我很喜欢阿樱的青春活力,可在这么多人的大街吵闹,实在不成体统。我可是兼管治安的司隶校尉,怎么可以纵容自己的老婆乱来?

阿樱大声冲曹丕的背影叫道:“算你小子运气,下次再叫师娘。”嘻嘻哈哈拉着我,转身往回走。

路上,阿樱忽然问我:“阿飞,我叫纯叔,你肯不肯也叫他一声纯叔?”

我犹豫一下,道:“当然可以。”

阿樱看看我脸,道:“算啦,知道你不愿意,不强迫你了。”

我道:“真的,我是真的愿意。”

阿樱摇摇我的手,道:“你有这句话就行。纯叔比你大不了两岁,你们又一起兄弟般地过了半年,你肯定不习惯的。”

阿樱的手小,我左手被她右手轻轻拉着,这一晃,差点松脱了开。我忙反手一握,把她的柔荑包住,紧紧捏住。回头看两个婢女离得比较远,低声在她耳旁道:“为了你,我叫他爷爷也行啊!”

阿樱一呆,过了一儿,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岂非要喊我婶婶?”这话声音比她平时说话也低了很多。

我微笑道:“下辈子也别。”

阿樱哈哈大笑,后面丈外的小红小叶也都捂着嘴笑。显然阿樱的话她们也都听了去。

又走了几步,阿樱低下头,脸上现出思索的样子。我在她身旁看着,觉得特别有趣可爱。阿樱很少有这么用心的时候。

默默走过了几里路,快到我的司隶府了。我眼尖,看见大门口站着两名武将,一个是徐宣,另一个只瞧到背影,非常熟悉,略一回忆便起来,竟然是宋亮。

怎么是他?

自我走后,宋亮一直和曹休、典满一起统领虎豹骑,近两月来捷报频传,战功卓著,深得曹操赏识,已升为强骑校尉,和曹休、典满并称领军三虎。单论职衔,已不在我之下。这么重要的将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什么突然回到许都?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阿樱却似乎没有准备,被我带得有点身形不稳。我急忙停住,道:“怎么,阿樱?”

阿樱看着我,道:“人都要死的,是不是?”

我道:“是啊。”

阿樱道:“那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呢?”

“嗯……,可能吧。”看着阿樱一脸渴望的神情,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阿樱欢然道:“那阿飞,你说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好不好?”

这时徐宣也看到我们,跟宋亮招呼一声,俩人向这边急步走过来。宋亮边走边叫:“飞帅,飞帅。”

我对阿樱道:“那当然。”转头道:“宋亮,你这些天过得好啊!”

宋亮抢步上来,低头便拜:“飞帅,可煞宋亮了。”

我忙松开阿樱的手,上前扶住:“现在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了。快起来吧。”

宋亮起身,又向阿樱见礼:“宋亮见过樱夫人。”

阿樱笑道:“算了,别人乱叫,你宋大人怎么也跟着乱叫?”说是这么说,脸上还是眉开眼笑,非常高兴。

宋亮退后一步,看我两眼,道:“飞帅精神。更胜从前。”

我笑道:“别再拍了。哎,你不在仓亭指挥虎豹营的弟兄,怎么回许昌干什么?”

宋亮神色一黯,开朗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乌云。

徐宣在旁插道:“飞侯,曹纯大人现在府中等候您。”

我心中狐疑,道:“好,那我们进去再说。”

徐宣道:“飞侯,属下去巡视四城。”

我知道他因为我们旧日同僚久别重逢,让我们好好聚聚聊聊,所以托辞离开。其实现在正当曹军节节胜利之时,其他各路势力都瞪大着眼默看事态发展,谁敢这时候跑来许昌闹事?道:“有劳徐兄。”

徐宣向我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进得府内,老远就看见曹纯正在我的客房里来回踱步,公孙箭站在一旁。我跟他很熟,关系也一直不错,笑道:“子和兄自从封了侯爷,就再也坐不安稳了。”

曹纯转头见是我,道:“难道你不是侯?”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跨进门去,请他上坐,招呼大家都坐。现在我生活安定了,府里什么都全,客房里胡床案几,应有尽有,大家就不用再坐地席了。属役献上蜜水。曹纯只轻呡了一口,便放下杯,道:“阿飞贤弟,我此来是向你辞行的。”

我看看阿樱,笑一笑,道:“这贤弟二字,你这纯叔天挂在嘴上,你让我怎么改口?”阿樱翻了我一眼,向曹纯道:“纯叔,你身体能顶得住吗?”

曹纯意味深长地看我几眼,道:“我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啊!”

我微微皱皱眉,心:“曹纯这话什么意思?他看我干什么?难道他有意让我替他去前线?”上前线我倒是很喜欢很乐意,但一到再跟曹操一起共事,心里就发毛,危险系数实在太大,毫无安全感。

侧手坐在一块的宋亮和公孙箭互看一眼,也都觉得曹纯话中有话。他俩是很希望我上前线指挥作战的,宋亮便道:“末将此次回来,主公吩咐,议郎大人如能再回军营最好,若大人身体欠妥,可请飞帅代替,也是一样。”曹纯还比我先封的侯,我是官渡亭侯,他是平乡侯,比我高一级。但宋亮在军中习惯了叫议郎大人和飞帅,所以也还是这么乱叫。

公孙箭道:“是啊,军旅生活严酷,曹侯贵体欠安,不如请飞帅替您前去仓亭。”

曹纯扫一眼他二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闪而没。

阿樱道:“纯叔,你笑什么啊?大家都是说正经的。你身子弱,朝野谁不知道?让阿飞替你去,不也一样可以镇住阿休和小满那两个混球?”

曹纯又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这回明显可以看出来,他那是苦笑。

我吃了一惊:“阿樱,你说什么?阿休和小满怎么啦?”

阿樱道:“嗨,反正都要说的。宋亮,你就都告诉飞帅吧。”

宋亮看看曹纯,曹纯点点头,道:“直说就是。”

宋亮清清嗓子,就把最近一个多月来前线发生的大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遍。

自曹操在官渡夜袭乌巢,一把火将袁氏主要屯粮烧了个精光,特别是大将张郃高览投降曹军之后,袁营上下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怀离心。曹操乘势出击,他首先采用心恐吓战术,命人将乌巢守将淳于琼及其四副将的首级、乌巢全部袁军官兵,约七千人的鼻子陈列于阵前,又将割去了唇舌的牛马驱向袁营。目睹惨景,大部分袁军魂飞胆丧,加上张郃高览从曹阵上亲自喊话,令袁军士气彻底瓦解。曹操立刻令曹休、典满等率虎豹骑冲击袁军,随即更投入所有步兵,发起最猛烈的攻势。袁绍禁约不住队伍,惊慌失措,和袁谭等人在八百亲卫的护卫下抢先逃过黄河,进入北岸蒋奇的营寨,始定惊魂。

被主帅丢弃的十万将士,因为没有得力大将指挥,个个如同无头苍蝇,面对凶悍的曹军,毫无还手余地,各不相顾,四散逃窜,几乎没什么有力抵抗,死伤数万,剩下的稀里糊涂便当了俘虏。现场总指挥曹休恼恨他们为袁绍卖命,又怀疑是伪降,下令全部活埋。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四、新朋故友(下)

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道:“什么,全部活埋?”近来捷报虽然频频传来,每次却只说又消灭敌军若干,斩杀大将谁谁,从无一份战报到曾割敌之鼻,生埋活人。

宋亮轻叹一声,道:“是啊,七万人。”

我跳了起来:“七万人?阿休?”刚才说到曹操割了七千俘虏的鼻子,我已经非常震惊于他的手段之残忍,不到曹休居然比他叔父更厉害十倍。这是那个雅沉着、和气好言的阿休吗?

曹纯和阿樱互看一眼,都轻轻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宋亮被我怒气所迫,急忙站起,低下头不敢答话。

阿樱拉拉我,曹纯道:“贤弟且忙恼怒,宋亮他不是没劝过阿休,可是阿休他……唉,他听不进去啊。”

公孙箭道:“是啊飞帅,听宋大人说完吧。”

我看看众人,心:“你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听到这种惨剧居然还都这么镇定自若,有没有良心啊?”缓缓坐下,放松语气,道:“好,宋亮你坐下接着说。”

宋亮不肯坐,道:“末将未能遵从飞帅教训,阻止曹休大人戕灭俘虏,实在愧对飞帅。”

我知道,宋亮是个标准的军人,上级指挥到哪儿,他就冲到那儿,实在也不能怨他。再说他和曹休的地位毕竟还是有距离,能和曹操的侄子相并论吗?道:“唉,那也不能怪你。你先坐下。”

曹纯和阿樱齐道:“是啊,宋亮。”

宋亮这才又坐下来,继续报告军营里的事情。

他轻叹一声,道:“曹副帅下令尽屠俘获袁军,其实是有原因的。当时混战之中,中军司马曹启在他身侧,被冷矢射中,穿胸而亡。曹司马是曹副帅最喜欢的堂弟,曹副帅觉得他是替他而死的,所以他特别心痛愤怒,当即抱着曹司马的尸首立下誓言,发誓要杀尽袁军;另外当时俘虏实在太多,比我军总数还多好几倍,不光曹副帅,我们大家都害怕,万一他们突然造起反来,我们有可能反胜为败。”

我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忘了在白马城的旧事?我记得那次你和小满都在。我们不过两千多人,俘虏却有八千之众?”

宋亮又低下头:“末将记得。”

我怒气又涌了上来:“记得?那小满在干什么?”

宋亮道:“典校尉也曾和曹副帅力争,甚至差点和曹副帅动手火并。后来是主公赶来,才喝止了他们。”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可惜当时飞帅不在。”

我大吃一惊:“什么?丞相也赶去了?”心中暗:“不用问,这次屠杀实质还是曹操的主意。曹休只不过是把他的法出来并执行下去而已。”既然如此,那再问也没什么意义,再引得宋亮发起牢骚,曹纯和阿樱面上都要不好看了。喔,难怪他们都坐在一旁不肯插话。

“后来呢?小满没事吧?”

宋亮道:“因为这件事,曹副帅和典校尉势成水火,互不相让。主公无奈,分三千虎豹骑给典校尉,令他去了陈留己吾。”

“陈留己吾?”我了,“那是小满的故乡。”也是曹操起兵讨董的根据地。

宋亮道:“是啊,主公的意思,一是让典校尉回乡祭祖,尤其是代主公向他先尊典韦大人点上三炷金香。另外,是令他安抚陈留大族豪门,稳定当地局势。”

“哦,陈留也有异动?”

宋亮道:“主公得到密报,自袁绍进军官渡,陈留就有不少大家族暗暗和他牵线搭桥,勾结甚紧。但主公大度,虽然此刻剿灭他们易如反掌,却不再咎既往。不过,典校尉在己吾,却干了一件大事,令主公非常生气。”

曹纯忽道:“这却怪不得小满。”

阿樱哼了一声:“小满干得好!伯父也是,为什么不能灭了他家?他们那五个家伙差点害死阿飞。”

我心念一转:“你们是说,小满他……”

阿樱抢着说:“是啊,小满他去己吾第二天,就把五花拳李家的人全给杀光了。哦,不对,还逃了几个,那五条虫也没抓到。”

“什么?小满灭了李家?”我微微一怔。虽然典满是为报家恨,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而且我和李家也有仇,但这样灭绝别人一族,毕竟出乎我的意料。小满跟我的时候,不是这么残忍的啊!

五花拳李氏是己吾大世族,原来和天星锤刘家、云龙刀韦家并称己吾三大家,在武林享有大名。自从十年前李永假公济私,灭了刘家和韦家的满门,李家势力日益膨胀,不光在己吾,就算个陈留,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家人门客超过两千人。

宋亮看看曹纯,心里有点奇怪:“议郎大人一向脑子明快,思维透彻,这次怎么糊涂起来了?”道:“可是主公十分恼火,因为典校尉这一行动,使得陈留局势更加不稳,三十余家地方豪强联名上书主公,要求主公对李氏灭门一案做出交代。袁绍的细作说客也在暗中煽风点火,企图引发内变。现在陈留及其周围数郡豪门巨强,都有蠢蠢欲动之势。所以主公上个月虽然一鼓作气,在仓亭津又全歼袁熙的三万幽州兵,但却因为忧虑后方不宁,迟迟未便渡过黄河,乘胜追击。只能暂时在南岸集结休。”

我明白了,曹操现在非常趁着袁军接连遭到重创,一口气打过黄河,迅速消灭袁氏,早日平定北方。但典满偏偏这时不合时宜地在陈留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也让他无比头痛。典满是他爱将,又因为追思典韦的缘故,不可能惩罚他。但曹操必定到,如今领军营这么混乱,完全是曹休暂时没有足够独立统率的经验和能力,所以他才到要宋亮来许昌,请前两任的老领导曹纯或者是我回去顿秩序。

我看看宋亮:“难怪你这么稳重的人煞我了。原来是出了大问题,才起我来。”了,道:“情况我都清楚了。子和兄,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宋亮、公孙箭都感到意外,心:“飞帅为何这么说话?难道曹副帅和典校尉之争,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曹纯点点头,见阿樱说话的样子,忽道:“阿樱,你们先出去一儿,我和阿飞贤弟单独说两句。”

论辈份,他算阿樱的堂叔;论身份,他是宋亮公孙箭的前首长。所以他淡淡这么说一句,三人都立刻站起来。阿樱看看我,道:“好吧,你们说着,我去吩咐他们给纯叔弄点好吃的,也算给纯叔饯行。”领着二将出去了。

曹纯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才对我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前线?”

我摇摇头:“不是。”心:“你一来就说是向我辞行,那肯定是经过荀彧魏讽他们的批准,签发下正式凭,什么都弄好了。就算我说我代替你去前方军营,那也不可能,我何必多说废话?”

曹纯点点头:“我力荐贤弟替我前往仓亭指挥虎豹骑,本来荀军师已有允准之念,只是魏长史竭力反对,所以才弄成这样子。其实贤弟才武功,样样比我强,统驭部下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只要你一去,我阿休和小满都心悦诚服,唯命是从。”

我注意到他这是第二次称典满为小满。心:“他在军营里,好像和小满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小满也是我去之后才入的虎豹营,平时又都跟着我,很少见到他的。原来军中见面他都称呼小满军衔,现在他怎么叫得这么亲切?”古人在称呼上特别有讲究,姓、名、字、号、爱称、雅称、别称等等,其间感情亲疏深浅的变化非常微妙,并不是像我们现代人这么随便的。

曹纯慢慢踱着步,道:“贤弟,最近汝南方面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道:“哦,我一直令细作监视着汝南一带的刘备势力和黄巾残部。刘备在我军夜袭乌巢之后就逃离袁营,上了芒砀山,一直暗暗操练兵马,静观我军与袁军战局事态的发展。刘辟、龚都退至南阳、新野一带,似乎和刘表的霍峻部起了一点冲突,正在僵持着,他们应该暂时对许昌没有什么威胁。”

曹纯皱皱眉,道:“那为何魏长史那么强调刘备和黄巾的隐患而不肯同意让贤弟代我成行呢?”

我哼了一声:“那自然是魏大人爱护小弟了。”

曹纯停下步子,诧异道:“贤弟与魏长史可有私怨?”

我道:“子和兄你误了。我与魏长史素无往来,而且魏长史乃是尚书台重臣,连荀军师都倚为股肱,言听计从,小弟我位卑职微,又岂敢与他结怨?”

曹纯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低声道:“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我打一开始见到这人,就非常讨厌。可能他也这么罢?”

曹纯也笑了:“哪里有这种事?”了,也不禁哼了一声:“我现在也很讨厌这家伙。”

我愣了一下,曹纯为人极像他兄长曹仁,颇有城府,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曹纯叹口气,道:“不瞒贤弟,其实我根本就不去仓亭。”

我道:“哦,子和兄,你贵体欠安,许都谁不知晓?你为什么不跟荀军师当面推辞?”以你的战功威望,谁也不说你是畏敌惧战,不敢奔赴前线。

曹纯恨恨道:“所以我说讨厌魏讽。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他却装聋卖哑,故意假做不知,非拿主公之命压我,逼我立刻上前线。搞得荀军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子和兄……”

曹纯叹口气:“贤弟不必多言了。我有一事相求。”

“哦?”曹纯那是前领军营督帅,曹操近卫军团的首领,位高权重,深受信任,他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还得来求我?不过我也知道,他这么非要跟我单独谈话,肯定有很要紧的事情。可是,是什么事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禀报飞侯,属下有要事求见。”正是都官从事徐宣的声音。

我一愣,徐宣不是去巡视四城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也不傻啊,曹纯连阿樱她们都赶出去了,怎么他还这么不识趣?

曹纯慢慢走到我椅边,半俯下身,低声道:“贤弟可知貂婵么?”

我心:“后世传唱四大美眉,你老兄是不知道了。三国美人中,貂婵不说艳压群芳吧,前三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不知道她才怪。”

“久闻芳名,子和兄何以起?”

曹纯无神的眼睛闪出一丝亮色:“她现隐居于思忠里的烈女巷,贤弟有时间可去看看她。此女侠胆仁心,而且对瑶琴围棋的修养极高,正适合贤弟闲闷时清谈。”

我点点头:“子和兄放心,你不在的时候,小弟自时时令人前去看顾,料也无人敢去生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貂婵这等美女,相信对其感兴趣,自以为有身份可以匹配的男人都产生追求的念头。曹纯不但身份够,而且为人比较正派,气质又弱清秀,女子对他产生好感也很自然。

曹纯微笑道:“貂婵小姐义烈过人,自主公以下,朝野无不钦服。我曹纯何人,岂敢无礼冒渎?”

这话意思很明白,连曹操都不敢沾惹,我曹纯就更不行了。

我却是误他了。

曹纯脸上忽然一红,道:“和貂婵小姐一起隐居烈女巷的,尚有另外一名女子,我请贤弟代我照顾。”

我正要问他是谁,却听门外徐宣又道:“启禀飞侯、曹侯,徐宣有紧急军务求见。”声音中已经透出非常焦急的样子。

曹纯拍拍我肩,正色道:“贤弟答应为兄,一定要亲自去看望她。”

我点点头,不是坏差使。“是,子和兄。我明天就去。”

曹纯哈哈而笑,退到一旁坐下喝蜜水去了。

我道:“徐大人进来说话。”

徐宣急急进来,顾不得向我和曹纯告罪,开口便道:“南方四郡起兵背叛刘表,投靠了朝廷。”

我讶道:“什么?南方四郡?”

自二月出兵北上,与袁绍十万大军相持于官渡以来,除了江东的孙策,曹操最不放心的就是荆州的刘表。他不但令吕虔、朱灵二将率三千地方兵协助张绣紧守宛城,监视南阳、新野一线,还不惜血本,从本来就紧张的兵力中专门抽调出一部分精锐去汝南,帮助曹洪、李典剿灭龚都的黄巾军,以防汝南地区形成星星之火的势头,等黄巾再与刘表联合,得其资助援手,那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后来曹洪“扫黄”不利的消息报来,他毫不困难就下定了必须增援的决心,立刻同意派我去汝南。

现在小霸王孙策已死,江东对曹操暂时丧失了威胁力,最大的敌人就转为了荆州的刘表。

徐宣道:“是,回飞侯,长沙郡太守张羡仰朝廷之威,慕主公之名,特率长沙、武陵、零陵、桂阳等四郡归于朝廷。目下长沙使者已到达许昌。”

我心中剧震,曹纯也放下蜜杯,趋身道:“徐大人,使者何在?”

徐宣道:“现在府门外等候。”

我道:“为何不让他们往尚书台去见荀军师?”你真糊涂,许都军国大计,曹操全都委于荀彧一人。这么大的事,你不带他们直接去找他,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

徐宣道:“今晨属下见荀军师出津阳门而去,尚未回转都城。”

哦,荀彧出了许都城?我心头一惊,这件事怎么没通知我这主管城防的司隶府?问道:“随行的都有谁?”津阳门是许都南城最西端的一个小城门,平时都不准许开放的,只有尚书台有权使用。

徐宣脸色有点不太自然起来,道:“荀军师嘱咐,他此行只是去探一位老朋友,不必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只带了两名尚书台的属官,一位中兵都尉牛金大人,一位是吏部侍郎陈矫大人。”

汉代的尚书,职责是给皇帝掌管书。由于曹操独揽大权,尚书台实际就专为曹操服务了。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内兵,骑兵,外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

荀彧深得曹操信任,除在军中担任参谋部首席参谋长中军师这一职务外,在许昌还肩负代尚书令的重职,该管五曹尚书。战乱年代,能干的官吏目前大部分都在军中效力,尚书台五曹尚书都空缺着。吏部侍郎是吏部尚书的属官,中兵都尉是五兵尚书的属官,现在中间断了一层,所以他们实际就是代尚书令荀彧的直接下属。

陈矫因为办事干练得力,很快就成为荀彧喜欢的属官,到哪儿都带着他去。中兵都尉牛金则应是尚书台派遣保护荀彧安全的武职官。

我心中释然,既然是荀彧让他不说,那就没什么了。

“好,那快请长沙使者进来吧。”

徐宣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不一儿引进一个人来。

“禀飞侯,这位便是长沙使者徐庶先生。”

他身材太过高大,让开得又有点慢了。我一眼扫去,刚看到对方一身白衣,还没认清人什么模样,听他这么一介绍,徐庶?!心头一凛,立刻从椅上蹦了起来,跳脚上去,握住他手,连声道:“徐先生,原来是您啊,久仰久仰。”

那人正是徐庶,见我如此客气,不禁也是一呆:“飞侯错爱。”

我拉着他,牵到我身边的胡椅坐好,仔细打量他,心:“长得没出乎像,很潇洒智慧的。就不知道你现在懂不懂八门金锁阵的奥秘。”一见到他,我就记起池早那混蛋来,“对了,等儿让他过来陪酒。”

池早自打回到许昌,天忙乎,比我充实多了。我找他几次,派去的人都是空手而回,不是说池先生又去某地为人看病去了,就是去某药房访医友了。搞过几趟,我也烦了,就不他了。今个徐庶不期而至,顿时就到:“这可是池早的偶像之一。”

徐宣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道:“飞侯,那么属下先告退了。”

曹纯忽道:“现在什么时辰?”

徐宣道:“回曹侯,已近午时。”

曹纯立刻站起,道:“贤弟,我起一事,还需先去交代,这就告辞了。”

我忙起身道:“子和兄,这么晚了,一起吃饭再走?”

曹纯道:“你我兄弟,何需客气?你先忙正事。见着阿樱,告诉她我这次实在是没时间了,下次回许都,再品尝她的手艺。”

我见他眼角眉梢似乎微有焦急之色,不知道他突然到什么急事,徐庶坐在一旁也不便问,就道:“好,那我送你。”

曹纯边走边道:“不用,我和徐大人一起走就好。”

我也不勉强,道:“好,那么小弟祝子和兄一路顺风。徐大人,代我送曹侯出去。”

徐宣应诺一声,侧身让曹纯先过,跟着出去了。

我转过身,又一屁股坐下,道:“徐先生,咱们接着聊。”

徐庶暗暗称奇:“此人竟然毫无一点官架将威。”笑道:“真不愧是飞帅,直爽坦荡,豪气过人,我徐庶佩服。不过在下只是一无名之士,飞帅何以知道贱名?”

我见他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心下也是感慨,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三国里面,你是有真本事的,除了运气欠点,打仗我看不比诸葛亮差多少。不过你现在自己只怕也不知道能闹出多大的事来。说到你的来历将来,我比你清楚啊!”微笑道:“徐兄为报朋友之仇,杀死颖川三霸;又不弃高堂,冒被捕捉的危险携母奔逃。孝义双全,可感天地。阿飞我那时游荡江湖,只恨没能早日与仁兄相识。”

徐庶也颇为意外,心:“这个人真真不简单。”道:“那都是徐某年幼气盛,让飞帅见笑了。飞帅……”

我截断道:“哎,徐兄你是我尊敬喜欢的人,叫我阿飞。”

徐庶点点头:“阿飞兄,我此来是向朝廷请求援兵的。”

我道:“愿闻其详。”心:“南方四郡?那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战场?”

许昌城东南三十里,有一个小村庄,叫做梅杨村。村子很小,稀稀拉拉就四五十户人家。村长梅大爷据说跟本朝太尉杨彪沾点亲,油水又少,刺儿还很多。所以除非朝廷颁布公开命令,城中各有司衙门平日都很少上这儿来敲诈勒索,即使偶尔来了,也都自觉,干完正事就直接走人。因此虽然是战乱动荡时代,梅杨村的乡亲们日子过得却都平静从容。

村子正北口上是个小山丘,再过去是条数丈宽的小河,唤作小杨河,村里人不识字,称为小羊河。河上有座一人来宽的小拱桥,原来没名字,后来大家一商量,就叫它老羊桥了。

这日清晨,天刚麻麻亮,杨三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惊醒了。

村子里没有起这么早的,他揉揉眼,眯眯天色,掀开草席,从地上撑起身子,探头向桥北望。初秋天亮得还算早,现在不过寅时刚过(四、五点钟),谁赶夜路呢,这么早?

因为贪凉,他睡在老羊桥的拱顶上,是这座石桥最高的地方。一离开捂暖的草席,顿时浑身上下都透出冷气,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

果然没猜错,从北边一行走过来三个人,快步上了石桥,打头一人道:“杨三吗?快去通报梅村长,京城有人来。”

杨三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是张五哥啊,老爷子一直在等你呢。”

那张五哥疾走几步,道:“快去,就说张二公子特来拜田先生。”

杨三吃了一惊:“张二公子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大爷。”向他身后看了两眼,转身跑下桥去。

张五哥身后那人道:“老五,以后别这么张扬。”

张五哥忙道:“是,二公子,小人明白。”

几人过桥入村,村长梅思诚已在村头等候,他是个六十左右的老人,腰板挺直,面含笑容,见到三人只微微一愕,便拱手问安,把众人让入自己的院去。

入得正屋,张五哥看了屋里一眼,向身后张二公子和另一人点点头,便退出去,喊上门外那杨三,到院门外去瞭望了。

屋内正中地席上端坐一人,他衣衫破乱,披发如霜,双目轻合,面容枯瘦。但神色却是宁静坦然,恍似坐在自己家中一般。

梅村长道:“田先生,这二位来自许都,先生可与之详谈。”请二人入坐,自己也退了出去。

张二公子看看正中间那白发人,道:“久闻田丰先生天姿英杰,权略多奇,今日幸,不知何以指教我等?”

那白发人枯瘦的脸上微露一丝笑意,却不说话。

张二公子等了一儿,见对方毫无之意,便又将前言叙说一遍。

那白发人又只笑一笑,不说话。

张二公子皱起眉,向同来之人看去。那人凝视白发人,过了好一儿,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道:“凝眸知人物,仰面识天。阁下并非钜鹿田丰,乃是广平沮授。素闻沮先生目光如炬,相人必中,何不为我二人一断?”他声音低而沉,微有一股涩味。

张二公子一愣:“是沮别驾大人?”

沮授满头白发骤然一抖,忽道:“察君之步,不过二十;听君之音,大概是三旬左右;观君之语,却有五十以上。君乃何人?”

那人淡淡笑道:“阁下睁开眼不就知道了?”

沮授沉默片刻,道:“请恕沮授失礼。我双目已瞎,睁不睁开又有什么关系?”

张二公子失声道:“沮大人你的眼竟然盲了么?”

沮授道:“比起河北屈死的十万将士,瞎两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张二公子嗨地叹口气,道:“是啊,曹操一族,个个奸狡恶毒,官渡惨剧,实在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沮授嘴角抽动了一下,问道:“张二公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名泉?”

张二公子吃了一惊:“沮大人如何知道?”

沮授道:“我在袁公帐下多年,对许昌人物多有所知。官渡相争前期,许都很多官吏与袁公暗中结纳献欢,来往书信都要经过我手。哈哈,不过,据我所知,令尊并非其中之一,而且逐走了袁公派去诱劝的使者。公子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与令尊大唱反调呢?”

张泉又叹口气:“唉,虽然我父亲大人对曹氏忠心耿耿,驱逐了袁公的使者。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遭到曹操的猜忌,以为我父不立斩来使,是坐观曹袁双方成败再定取舍。特意派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监视我们。我父子久受此二人欺辱,苦处难以言说。最近我兄弟和族人被逼来到许都,行动更加受到约束,动辄被曹氏亲信压迫,心中早反了去。请沮先生勿虑。”

沮授心知他言语大半不实,道:“你爹张绣在袁曹大战前的去年就投靠了曹操,曹操怎么不信任他?吕虔、朱灵二将率军驻扎宛城,只是为了防备荆州的刘表,曹操那是好意,怕你爹顶不住。嗯,不过后半句倒有可能,许都曹氏、夏侯氏两族人多势大,你们张家自尊自大惯了,三分气当十分卖也是有的。”道:“我听鹘儿说过你们的计划,非常详尽周密。不知是何人所为?我见见他。”

张泉瞅瞅他眼,心:“眼都瞎了,见谁啊?”侧头问身边那年轻人:“孝直?”

那年轻人笑了笑:“沮先生见笑了。这份计划,正是在下等人所制。”

沮授等候片刻,见他仍然不肯通名,便道:“计划中所列名单人选,果然有眼力,都是对曹氏擅权极其不满的官。不过我有三点疑问,愿请教于阁下。”

年轻人道:“沮先生请讲。”

沮授道:“今年正月,车骑将军、国舅爷董承伙同黄门侍郎王子服、折冲将军吴子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太医吉平等十数名官吏,欲行刺曹某人,夺回朝廷权力。不料事机败露,诸人等反被曹操所陷,尽皆夷灭九族。时未及远,今之所谋诸人能无惧乎?”害怕的话就很容易犹豫不决甚至反戈倒向,向曹操告密。这种人不需要多,一个就让大事全部玩儿完。

那年轻人完全明白沮授的意思,微笑道:“沮先生所虑极是。名单中人,确有为人猥琐,胆小怕事之徒,只是此等人皆是外围之数,对我等大事并无半分知晓。我们只是利用他们对曹氏的不满,平日方便行事,待其把柄落如我手,再行决定。”

沮授颇为意外:“那么君等已参与机密的共有几人?”

那年轻人道:“共有七人。”附在沮授耳旁,慢慢说出其中五人姓名。至于职位官衔长幼男女其他方面资料就全都不说了,因为他知道,沮授可能了解得比他还详细。

沮授脸色大变:“少君到底是何人?此等计划真是你一人所为?”

那年轻人了:“其实在下与沮先生极有渊源,只是一旦讲出,便需敬先生以祖父礼,实非在下所愿也!”言辞中颇见傲意。

沮授轻轻摇摇头:“以少君之才,自可与沮某忘年论交。我自经官渡大变,早已不是昔日的沮授了。”当年我比你还要傲慢,在大帐里连袁绍也敢对着干。

那年轻人起七万之众惨遭坑杀之幕,亦不禁轻叹一声:“唉,晚辈乃右扶风(今陕西省眉县)人氏,法正法孝直是也!”

沮授诧道:“莫非郿人法真兄之后?”

年轻人道:“正是先祖父。”

沮授骤然笑了起来:“哈哈,我与你果然渊源极深,昔日令祖年长我许多,却不以沮某为鄙,视我为弟。今日沮某是还帐啊!”

法正笑道:“小弟叨先祖遗荫,委屈沮兄了。”

沮授笑道:“只是我不太明白,当年法真兄为人刚正磊落,有清节高名,如何孝直却这般机敏深沉,思虑周密?”

法正见他称呼自己表字,确是将自己视为忘年好友,心下大喜,道:“沮兄可知:凤隔三代,其鸣不同?”

沮授一愣,还真没听说,道:“有这等说法吗?”

法正笑道:“是小弟自己的说法。”

沮授大笑一声:“果然是我兄弟。”

张泉在旁边,插口道:“二位言语相得,实在是贵我双方之幸。不瞒沮大人,此次行动计划的制定,除了孝直出力甚多之外,尚有两位高人暗中协助。”

法正道:“是啊,那两位才是此次‘腾蛟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小弟只是从旁助力。”他虽然说是啊,其实却把张泉的话给反了过来。

沮授立刻听了出来。法正如此自傲的性子,居然谦虚起来,那主谋不知更是何等厉害人物。必便是刚才他不肯说的那二人之名。心中把许都的智者遍数一遍,仍是猜测不出,暗暗震惊:“法正已是矫矫不群的罕见人才,居然还有两位隐身幕后的高级指使者。难道是他?可是还有一人是谁?有他们主持局面,也许这次冒险真能成功。”

沮授少有大志,能识人,多权略。十七岁举茂才,曾担任两个县的县令,后又为冀州牧韩馥别驾,表拜骑都尉。后见其无能,辞职返乡。袁绍以诈驱走韩馥,得到冀州之后,仰慕沮授声名,亲自前往沮家,卑词力邀,重又请他担任了冀州的别驾(州牧的第一属官,常外出巡视,并监督州属各郡)。为了袁氏的大业,沮授殚精竭虑,在政治经济战略战术等许多方面出大量有远见卓识的建议,可惜被袁绍接受的寥寥无几。

官渡之战末期,沮授眼见袁氏君臣武日益骄傲自大,部署的作战方案颠三倒四,料到大势已去,己方必败。虽然侄儿沮鹘暗中前来陈说利害,力劝他出走。但他一心向主,还希望能说服袁绍,突出奇计,一举将曹操歼灭。于是断然拒绝,不肯私自逃去。直到亲眼看到袁绍在阵前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竟然弃十万子弟兵不顾,疯狂逃过黄河的可笑闹剧之后,才不由得心如刀割,满腔忠烈之气大泄,昏噩中随沮鹘杀出乱阵而去。此时河道被曹军截断,他身份又非同一般,无法北渡返回冀州。他人虽伤心,智谋分毫不失,指点沮鹘反而南行,来到许都之侧潜伏,果然躲过了曹军的层层搜捕。至于张泉和法正准备起事叛曹,却是沮鹘告知他的。他虽不知道侄儿如何卷入这件事中,但听了计划之后,也不禁生出兴趣,到:“就算不成,也可以削弱曹操的力量,让他不能专心致志直捣河北腹心。袁公便可得到一段喘息时间,纠集势力,再来与曹贼决战。”对袁绍他虽然失望之极,但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击败曹操,一统天下。所以当沮鹘出请他和对方主脑人物见见的意思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了。

沮授闭着眼睛沉思半晌,头上白发又动了动,道:“嗯,其二,此事陛下可知晓么?”

张泉道:“因为有了董国舅的教训,我们这次行动分外谨慎。预计在行动前夕,才禀报内宫,以免陛下受到惊扰。”

沮授点头,非常满意:“如此甚好,皇宫内外皆是曹操一党羽翼,确需小心。这么说,除了你们三位,只有五人知悉内情?”

张泉道:“张五哥原是我父亲的贴身卫士,两个月前父亲派他来伺候我,对我们家是忠心不二,但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内幕。”

法正道:“我们就只有七人歃血为盟。加上沮兄叔侄二人,不过九人之数。”

沮授道:“好,好,很好。”他双目虽然仍是紧闭着,但脸上神色却越来越见开朗。“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如此细密,大事可成。”

法正微一凝神,道:“沮兄第三个问题,莫非是关于司隶校尉阿飞和尚书台长史魏讽?”

沮授抬起头,紧闭双眼的瘦削脸庞正对着法正:“正是,孝直,此二人乃曹氏政权中实力运道均极之优异的武二臣,目前正处于仕途得意,雄心勃勃的时期,为何却被诸位列为第一批需要争取的朝官?”

法正微微一笑,道:“沮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此二人作为首要争取目标,是我们七人商量多日才得决定的大事,其中自有充足由。待小弟为兄长慢慢道来……”

正说到这里,院内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儿村长梅思诚拉门进来,匆匆道:“许昌又有人来。”

法正点点头,嘴里慢慢吐出四个字,道:“来得好快!”吩咐梅村长:“拖他一炷香时辰。”转头对沮授道:“沮兄,你的老朋友来看你了。小弟要暂时回避了。”

沮授道:“我在许昌并无朋友,如何有什么老朋友?”

法正撑起身体,向张泉使个眼色,道:“北方四高士,博笃志沮广平,切问近思许子将,神闲气静贾和,智深勇沉荀若。此人与沮兄齐名当世,纵然不识,亦必久仰,岂非神交之老友?”

沮授一震:“荀彧来了?”

法正和张泉都站将起来,法正笑道:“昨晚得知他今晨也前来,所以小弟等赶了个早,先行来拜见兄长。若是来迟一步,只怕日后再也见不着沮兄了。”

沮授冷笑一声:“荀彧虽然长于政务,却无苏秦张仪之舌,安能诱劝于我?而且他名播四海,乃是个清流君子,自不屑此时来擒我立功。”

法正道:“但若他先见到兄长,或者兄长就不见小弟了罢?”微微一笑,也不待沮授回答,和张泉退了出去。

片刻以后,院中有人轻咳一声,道:“荀彧特来拜沮先生。”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五、群贤荟萃(上)

未时(下午两点)。

马行街南,杜康酒楼。

这酒楼屋宇雄壮,门面开阔。它由五幢二层的楼房组成,东西南北各一幢,中心则是主楼。每幢楼之间都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楼面上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独成一景,气派非同一般。酒店的大门都用彩色绸缎装饰成彩门,屋檐下挂着各式灯笼。门口竖着大旗杆,上面彩旗招展,大书“杜康酒楼”。远远望去,好不精神。

走进大门,有着几百步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天井。天井两旁则是一间间厅堂,称为“小阁子”。每间小阁子内放有几张精致的红木茶几和干净地席,专为贵客饭前休息准备的。墙角花座上放着几盆别致的盆花。

晚上,从门口的绸缎彩门上,屋檐下挂着的大小灯笼,到走廊小阁子的各式彩灯,都大放光明,真可谓华灯齐放,望之宛若化境。

我就在这许都最豪华的酒楼的主楼二层一间最洁净雅致的房里宴请徐庶。

作陪的只有公孙箭。

照我的意思是在府里吃饭就可以了。因为阿樱已经做好了菜,现在倒好,曹纯不吃跑了,如果我再一走,那阿樱不是白忙了吗?不过阿樱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我们到杜康酒楼去吃,说自己做的菜自家老公叔叔吃吃还行,怎么能拿来招待客人呢?但要她一块来,她还不肯,说你们商量军国大事,我娘儿们掺乎什么?本来要喊池早来陪,也没找到人。阿樱说那你把公孙箭和赵玉带去吧。可赵玉不见了,没在屋里练功。徐宣也是送曹纯出门就一直没回来。

结果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菜并不多,先上了四个:麻腐鸡皮、麻饮细粉、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但酒却是精品。徐庶非常喜欢这种杜康酒的味道,也不怎么讲客气说什么一起干,自己一杯接一杯,连菜也很少吃。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喝酒,觉得很有趣,心:“徐庶这人虽然武双全,但总的来说应该算是像曹操那种智谋类型的人物,才智韬略都是出色当行的。可曹操喝酒是人的喝法,喜欢说笑话吟歌赋什么的,酒对他只是助兴的玩艺儿。这徐庶喝酒却更像武将,才真叫喝酒,跟许禇他们差不多少。嘿,这倒很对我的脾性。”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着徐庶说的话。

南方目前的形势确实很复杂。一方面由于荆州刘表优势的军队却被软弱无能的指挥官所驱动,使得强势领导张羡所率领的弱者方四郡暂时足可与之抗衡;另一方面,四郡内部矛盾重重,互相牵制,而荆州军则随时有可能推出比较健全平衡的领导班子,充分发挥出占先的实力而使形势逆转。同时东边的孙氏和西蜀的刘璋也都贪婪地注视着这块肥肉,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然而,最令我感兴趣的却是武陵帮。

武陵帮?

我喝口酒,道:“徐兄,你曾及南方三帮,武陵帮实力最不可忽视,可否仔细讲给我听听?”

徐庶放下酒杯,道:“哦,我此次北上,从武陵帮势力范围中穿过,偶尔却发现武陵帮正在暗中训练部众。训练的手法项目专业程度非常高,已可算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正规军。不,我还说得不够,应该说,除了孙策的三千飞月亲军,我从来没到南方还有如此强悍、训练有素的军队!唉,这样的军队出现在一个地方帮之中,实在令人费解。他们现在虽然大约只有一千多人,但据我看,如果需要,以同样的训练方法,用这千余人为骨干,用不了半年,完全可以训练出十倍二十倍的精锐部队。”

我问道:“那么这是谁的功劳呢?”如此杰出人才,实令人顿生渴求结纳之念。

徐庶道:“不是司马芝,也不是沙摩柯,他们两个人我都见过,没有这种本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一直神秘不露面的黑帮主。”

我沉吟道:“武陵帮为什么训练这么一批战士?”

徐庶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武陵帮初兴之时,是在四十余年前。当时由于武陵山区盛产金铁之器,有二人因识开采之术而发了财。此二人富不忘本,拿出家财招收了一批贫穷乡党组建设了这武陵帮,以与当地豪族大门抗衡。至今只传二代。五年前上代顾帮主因病暴毙,遗命黑帮主继位。这位黑帮主只有军师司马芝见过,无声无名。但他手段却非常高超,居然说服了沙摩柯这当地一霸率五溪蛮加入武陵帮,力振帮威。这也说得过去。但训练如此一支大军,所耗钱粮物质十分巨大,难道他也有争霸天下之心?”

我心:“争霸天下,又有什么奇怪呢?值此乱世,只要有本事有机,谁不做如此梦?嗯,不过此人实在是神秘莫测,倒需要派人去查查。”目前我的情报来源,中原以南是豫荆地区的杜似兰,西南是赵楷,西北是淳于宾,东北和东南地区则还没有建立联络点。本来赵楷上月曾传书说已在荆州物色到一位合适的人才,但这人目前却不知音信,一直没有跟我搭上线。

酒过三巡,又上了一通野味,什么鹌鹑、野鸡、野兔以及腌腊肉脯之类。徐庶吃了几口野兔肉,道:“京都之地,果然不一般。连菜都这么好吃。”

我心:“这也就杜康酒楼了,再换一家立马露馅。”虽然曹操经营此地已经有五年了,但因为强敌虎视,隐忧四伏,曹操把心思都用在强兵屯粮上去了,许昌城内的商业服务业就暂时没有精力顾及。所以时至今日,许昌城真正有规模上档次能给帝都长面子添光彩的也就这家杜康酒搂。

公孙箭站起身,给我和徐庶斟酒。我心里很过意不去,道:“公孙兄,大家都是自己弟兄,不要这么客气。”

徐庶看看公孙箭,笑了笑,却没说话。

公孙箭答应一声,忽然目光顺着窗户看向楼下,怔了一怔。我就坐在窗边,那窗很矮,下沿还没我肩高,就便扭头一看,哈,找你找不着,一看就看着。

楼下大街上,自南而北,走着的正是池早那混蛋。他正得意洋洋地左手挽着个中年道士的袖子,右手东戳西刺,在空中不知道搞些什么鬼画符,不时跟那道士同时发出哈哈的鬼笑声。

公孙箭绕到窗前,喊了两声:“池先生,池先生。”

池早太过专注跟那道士说话,没听见。

我知道他一向耳聋,只有物质刺激才能打动他。顺手夹起个野鸡头,“嗖”地掷了下去,笑道:“池早吃肉。”

这一掷我可用了点内力,落到池早这破人身上,最少要他起个十天半月消不了的血泡。公孙箭是行家,惊道:“飞帅你……”

我嘿嘿一笑:“他皮厚,没什么。”对池早我比谁都了解,心:“就算砸破你的头,只要把徐庶介绍给你,那你就什么痛都忘了。”自打见着徐庶,池早这家伙过去种种欺负我的劣迹我可全起来了。这回好不容易瞅到他,非好好教训教训他。

鸡头如矢而去。池早根本全无知觉,还在高谈阔论,意兴飞扬。他就这臭习惯,遇到高兴得意就忘了自己小二哥贵姓了。虽然现在他也升了职,算是个小小六品官,但在这宫城的官道上大呼小叫,实在是太有失朝廷体面。这也是京都城里都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不然,纵然我司隶府的人不管,许县令的差役也早该上去干涉了。

我所处的位置,离大街中间的池早不过十丈左右,我没有使出急劲,那鸡头飞行速度比较慢,从我出手到敲到池早头上,大概需要十五秒钟。

如果对方懂点武功的话,这么笨大的鸡头多半伤不到人。要是碰上公孙箭这种眼力内力都极有火候的武将,这种暗器简直还比不上小孩子玩的弹弓。

可是用来敲池早的脑袋,这种速度是足够的了。

池早走了。毫发未损,和那道人携手并肩,欢声笑语,大摇大摆……

走远了。

那块鸡头,则在费力地跟了他们一段以后,颓然悄悄落地,响都没响一声。正所谓“鸡头之末,势不能敲池早之头也!”

我直了眼:邪门!怎么有这种事?

徐庶道:“飞帅的朋友,功力果然深湛。”

我扭回头,尴尬笑笑,心:“那道士果然好功夫,池早无拳无勇,根本没练过武功,他怎么能结识这种第一流的高手?哼,这小子居然敢装没听见我说话,怎么回事?”我那块鸡头算准了距离时间方位角度,暗携着九阳功的内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掉下来。但它偏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无声落地,这种情况就非常不自然了。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有人以更强更柔的内力化解开我的力道,余力不绝,竟然将那块鸡头轻轻送至地面。

池早打死也不可能这么厉害。

只有那个道士。

公孙箭站在窗前怔了一儿,忽道:“飞帅,小玉儿来了。”

接着就听见赵玉清亮的声音:“两位先生,这边请。”

颂隆客栈的刘老板心里觉得很不爽。

这么奇形怪状的三个人聚在一块儿喝酒,他真有点为自己的秘制米酒不值。

可是人家付了钱。

刘老板自嘲地鼓鼓腮帮子,有钱就是大爷。

朝廷的敕令中一直这么教导着城内的大小店铺,买卖市集。

不许慢客,不许辱客,不许诈客。

这是尚书台的魏大人当着各位大小老板的面一字一句交代的。

违者弃市。

刘老板家业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温饱不愁,可不被官差拖到大街上侮辱一番之后给宰了。

旁边一个斜眼的小伙子道:“姐夫,不如我去找刘四爷,把这几个狗男女赶出去。”

刘老板瞪他一眼:“天不干好事,就知道结交一些狗头朋友。我告诉你金二,你要再这么跟那帮闲汉胡混,可别怪我不看你姐姐面子,请你滚蛋了。”

金二斜斜眼,忙换个笑脸:“姐夫,看您说的,我不也是给咱们客栈找个靠山嘛。”

刘老板哼了一声:“靠山?就清乐社那帮王八蛋,天就知道擎鹰架鹞赌博落生、挑鹁鸽斗鹌鹑,惹得四邻不安,五亲难定的,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金二忙道:“姐夫,姐夫……”

“咣当”一声,一只瓦瓷酒壶被扔到地上,跌得粉碎。只听一个粗暴的声音大骂道:“什么破烂酸酒,惹老子兄弟生气?”

刘老板惊了一惊,开始还以为是那三个外地客又搅乱子,再听声音发出的方位不对,那三个坐在靠里南边的一席,摔酒壶和骂声却是从相反的地方,北边席上发出来的。举目瞧过去,只见两个壮汉,胡子拉碴,头上用块破布包着,穿着千针万补的破烂短衫,也不跪坐,就那么东倒西歪半个屁股着地斜着眉毛盯着自己。

金二连忙跑过去,陪笑道:“彭五哥,马六哥,两位大哥多包涵。我姐夫他不是有意说贵社坏话。多包涵,多包涵。”转身又取了一壶酒,给二人酒杯斟满。

左边那人重重哼了一声,端起酒杯灌了下去。右边那人也端起杯,却忽然叹了口气,又放下杯。

左边那人放下杯,奇怪道:“老六,又叹什么气啊?”他声音粗糙响亮,正是刚才骂酒酸的那主儿。

右边那人把另半个屁股放下地,身子坐正,盘起双膝,正要说话。南边有个清脆的声音道:“笨蛋,这么大个人,这都不明白,你伙计是觉得人家说得有道,心里羞愧呢。还问什么?”

左边那人左手在地上一撑,半边屁股借劲一弹,身子旋转一周,站了起来,骂道:“放狗屁!我兄弟什么,你他妈又怎么知道了?”一瞪眼,发现对方是个小姑娘,不禁一怔。

那姑娘双睛一寒,怒道:“好臭!喜子哥,掌他的嘴。”

她身左侧一个乱发黑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道:“好嘞,阿袖妹妹。”

右面的那小嘴小眼的汉子挺身道:“阿袖、冯喜,徐大哥上午临去之时,怎么吩咐我们的?别惹事。”

阿袖一瞪亮眼:“喜子哥别小嘴傻子,这两个家伙不是好人,打扁他们,徐大哥不怪的。”

冯喜听她叫自己喜子哥,却把小嘴傻子后面的那个哥字给省了,心中大乐,道:“看喜子哥的。”迈步就走了上去。

这三人正是和徐庶一同前来许都的桓袖、黄叙和冯喜。

他们一行十四人其实三天前就已经到了许都,徐庶多经世事,心中又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没有匆忙去尚书衙门递交公,而是先找了这家颂隆客栈住下,花了几天时间在城中四处走动,打探朝廷目下的各种情形,顺便探访京都的民情。因为怕阿袖和冯喜这两人惹事,每次出去都让他俩和自己一路,寸步不许离开,或将二人分开,自己带着冯喜,而让黄叙陪阿袖去逛街。阿袖游历许都,见京都风貌果然与长沙偏僻之地大大不同,颇感兴奋。她一兴奋就闹点什么事,偏偏死胖子不肯给她机,大家分开来吧,那小嘴傻子又谨小慎微的,令她十万分地讨厌。一点大好的胡闹法给搅得七零八落,心情本来就不甚佳,偏偏这死胖子今天自己去见飞帅,却把自己三个人都给圈定在这牢笼般的客栈里不许离开半步,桓小姐从早晨喝到现在,怒气早已充塞全身,正烦没地方发泄呢。碰上这两个小混混,岂非天赐泻火良药,焉肯放过?

“砸烂的东西,本小姐如数赔偿。”

公孙箭从杜康酒楼出来,手一招,司隶府卫士首领、门下司马刘目立刻意,牵过他的坐骑,走至跟前,道:“公孙大人,是否用骑?”

许都城城内以一条东西横街将城划分为南北两区,宫城集中建于北区北部,以南设立国、明堂、灵台,东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区主要是居民区,有长寿、吉阳、永平、思忠四里。北区南北方向的中央大道便叫马行街。虽然如此,但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在这条街上纵马而行。事实上除了汉献帝、曹操以外,只有曹家极少的亲信大将敢在这条街上走马。

杜康酒楼因为有朝廷高层的背景,被允许建在北区最南段。所以杜康酒楼就坐落在马行街之尾,宫城和民城的交界处。

公孙箭看看通往宫城的北方,点点头,伸手接过缰绳。

刘目道:“公孙大人是要北去?”

公孙箭一跃上马,低头看看他微现疑容的面部,扬鞭笑道:“是飞帅的命令。”

刘目神色松弛下来,躬身退后两步,道:“是。”

公孙箭一打马臀,嘀嘀声中,战马奔驰而去。

刘目看着公孙箭的背影,怔怔发呆。他是在白马一战中随刘大、刘二起投入曹军的铁肩门三师兄,精明强干不次于刘二。虽然司隶府的人掌管督率京城徒隶,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在城里大街小巷有很大的行动自主权,但他深知飞帅最近比较低调,不肯滥用权力,这么在马行街上飞骑驰骋,实不合飞帅一贯的作风。

随行护卫的另一首领司马刘纲从楼道走出来,道:“有什么不妥吗?”

刘目和他一向知心,并不掩饰,道:“哦,纲哥,我觉得今晚公孙大人举止有点反常。平日他都是很稳重的,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

刘纲哧地笑了:“我知道了,刚才池先生从这儿过去,飞帅在上面一定是看见他了,所以要让公孙大人去追他。”

刘目道:“那应该让我们去追才对啊!”

刘纲道:“池先生很难请的,我遵飞帅之命去请过他好几回,都没见到人。据说他脾气很古怪,平时喜欢说些疯话,结交的都是些奇人。”

刘目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和刘纲一起又隐身于楼下去了。

公孙箭的确很急。

飞帅告诉他:“去追池早,请他回来陪徐先生喝酒。追不回来也不要紧,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落脚停留也行。”

公孙箭知道,飞帅是怕自己不是那道人对手,所以话说得很活。

但他决心要将池早和那道士一起追回来。

他怀疑这道士是一个人,一个他很久都没见到了的人。

战马奔行一阵,走了大约四五里路,已经深入到宫城中心地带了。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听见自己的马蹄得得声。公孙箭忽然勒住马,四下打量左右房舍,暗暗道:“我只是因为赵玉引那两位先生上楼客套耽误了片刻,基本上是衔尾而追,如何追了这许久还没追上?”

正迟疑间,忽听身后有人“唔”地惨叫一声,声音很低,但公孙箭耳力极佳,心头一惊:“是池先生的声音。”两脚轻轻一点马镫,人已经从马上倒跃而下,轻轻在空中转个身,落到一堵墙边。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倾听。他的战马甚有灵性,慢慢也挪了过来,居然蹄声并不很响。

听了半晌,墙内再没有什么动静,不觉奇怪:“池早被人劫持,他本身毫无武功,只发出一声并不奇怪。但陪他的那道人为何却一声未出?”以那人的武功,就算遇上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可能骤然间就制住他。

这种高手只怕这世界上不可能有。

他退后几步,仰起头,仔细打量这屋舍。

主人显然是有身份的人家:红色大门,院落宽阔,屋宇高宏,巍峨华焕。公孙箭在许昌城里转悠的日子也不短了,很有经验,知道按这种建筑外观,估计里面至少得有二至三道门,每两道门之间有听事房,房里打手恶狗什么的也不少了去。

看了半天,心:“看这情景,这里住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巨族豪门之长,我一介小小的司隶府从事,就算能进去搜查,估计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先回去禀报飞帅。”许昌全城共分4里24街,又称坊,每街坊设一亭长。大坊五百户,小坊六七十户,也有围墙包围。一旦有事,负责各坊的官兵立即关闭各坊大门,挨户搜查。

公孙箭年龄在我手下一班人中最大,他为人可不像赵玉典满那么简单冲动。虽然司隶府见官大一级,逮谁查谁,但他见了这房舍的气派,立刻把前因后果了一遍,知道悄悄离开乃是最佳选择,牵马便走。

走到街上,公孙箭见四下并无异常,心:“还好,没有惊动别人。”扳鞍任镫,上马准备赶回杜康酒楼。

他左脚刚踩上马镫,忽听身前一声轻笑:“公孙大人,为何过门不入啊?莫非我大哥闭门不纳,竟敢慢待你这位司隶府的神箭公?”一阵蹄声达达,几骑缓缓行了过来。

公孙箭定睛一看,最前面二人一黄一灰,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认得其中那个黄衫少年,乃是大将张绣的二公子张泉。

这里居然是张绣的府第。

公孙箭暗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那红色府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拥出七八个人来,当先一人紫袍银甲,但没戴头盔,白白一张脸上留着三缕苍髯,满脸是笑,边走边道:“公孙老弟,前几天刚说要请你吃饭,不到今天这么巧就遇上,这回可得给本人一个面子了吧?”

公孙箭一扭头,不觉一呆,认得,同行,长乐宫卫尉陈讳。“陈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心:“这人怎么也到张绣的府上来了?”

张泉跳下马,哈哈一笑:“那是,公孙大人岂能不给陈大人面子?就在敝府共饮好了。”

卫尉在汉代,那是九卿之一,掌管宫门警卫,徼循于宫中。如果说司隶府掌握着许昌城外围的武装,那么卫尉控制的就是内城的力量,部下都是禁军中的精锐。

公孙箭迟疑一下,左脚从马镫上放下来,暗暗叫苦:“这下脱不了身了。”前天他偶然遇上陈讳,陈讳确实到要请他吃饭,但他以为不过是对方客气话,所以就爽快答应下次一定奉陪,支吾过去。没到刚过去两天就又碰上他。心:“我急着回去见飞帅报告池先生的事,怎么能跟你瞎耽误时间?但……”陈讳位列九卿,品级比飞帅还高,虽说他不是曹操嫡系,可自己岂能当面给他难堪?

正迟疑间,张泉和陈讳几乎同时走到他身前,一拉左手,一挽右臂。张泉道:“相请不如巧遇。陈大人是内宫卫士之首,你公孙大人却是飞司隶的得力下属,都是等闲难得一的忙人,今日两位无论如何得赏小弟一个薄面。”

陈讳笑道:“正要叨扰。公孙大人,请。”

公孙箭无奈,道:“既如此,两位请。”忽然觉到侧面似有两道锐利目光逼视,一侧脸,正见到那适才和张泉并肩而乘的灰衣少年转过头去。

张家的府第真是非常宽阔,居然有四道门。公孙箭一边走,心里暗暗:“这比我们司隶府也差不了哪儿去。”司隶府是按曹操的级别修建的,如何阔大还有好说。按张绣的级别,却怎么也可以居住这么大的地方?

身后有人涩声道:“张将军家族有近千户人家,四千多口,在许都只排在李典将军之后。宫城中却只有这么一幢府第,实在是太小啊!”

公孙箭一瞧,正是那神秘的灰衣少年。心:“这少年似乎一直注意着我,我四处张望,面带诧异,被他看了出来。”点一点头,道:“阁下是……”

张泉从旁面侧过头道:“这位是我张府的总管,法正法孝直。”

公孙箭哦了一声,道:“法总管。”心:“此人说话随便,而且刚才竟然和你并骑而行,决非只是一个小小总管而已。”

法正道:“公孙大人毋须客气,神箭公的威名,我等久仰多时,今日能与君共饮,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张泉和陈讳互看一眼,一齐笑道:“正是。孝直真说到我们心里去也!”

公孙箭见了几人神气,心里暗暗警惕,到:“这顿酒,可真不是好喝的。”

我举起杯,微一拱手,看向赵玉:“玉儿,这两位是……”

我这人懒散随便,有坐的地方就不愿站着讲话。所以赵玉引了两位客人一上来,我二话不说,先请大家都入席再报姓名。

赵玉坐在我身旁,挠挠后脑:“这个……”问那年少一点的高个书生:“累哥,这位老哥叫伊……伊什么?”

那书生约有三十四五的样子,一张紫脸皮很是特别,听了赵玉的话,道:“伊籍先生。”他说话可真简省,说了这四个字就闭上嘴,什么副词助词全都没有。

徐庶道:“是新野二贤伊籍和赵累?”扫一眼那紫脸书生,再看看那先生。

那人大概四十岁上下,气度优雅,一直面含微笑,见徐庶问起,笑道:“不错,正是我们两个闲人。我和赵兄也久仰徐兄大名,听说飞侯今日在此宴请徐兄,特地赶来相见啊!”

徐庶不禁奇怪,瞅瞅我。我也奇怪,心:“你们是冲着徐庶才来的吗?那怎么是玉儿引见?”

徐庶心道:“我和你们新野二闲只是互相闻名,并无交情。而且今天我刚刚正式在许昌露面,如何这么一儿功夫你们就知道了?”了半天,还是不甚明白。

我问赵玉:“你是如何遇上这两位先生的?”心:“新野二闲?这名字很好听啊。”

赵玉道:“哦,飞叔这样的。我在房里练功,忽然……”扫一眼赵累,改口道:“心里有点烦躁,就溜出去玩,路上碰上他们,说见见飞叔。我就带他们回司隶府。结果你又不在,婶婶说你们在杜康酒楼,我们就来了。”说着,冲我使个眼色。

我皱起眉头,道:“别乱挤眉弄眼,你中间这么大气喘,我就知道没什么真话。”徐庶那是当代有数的人物,在他面前耍这种把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徐庶道:“阿飞兄,我还有几位同伴现在一家客栈等我,不如我明天再去拜你吧?”

我嗯了一声,怪我的来了。急忙站起,道:“我和元直一道去走走。”伊籍和赵累后来都在刘备手底干活,地位说重要也重要,能力也都是有的,但比起徐庶,那可差得太远了。所以得罪这俩人还不怎么样,可千万别把徐庶给放跑了。

伊籍微笑道:“徐兄何必如此见外?我与令师水镜先生也颇有交往,此次前来许京游玩,他老人家还嘱咐我,如若有了徐兄的消息下落,回去一定要告诉他。如今我刚见徐兄,徐兄便走,让我日后如何向尊师交代?”他年龄大过徐庶十岁不止,却口口声声徐兄徐兄,言语又十分平和有,徐庶心里不大高兴,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开路,这时候却觉得这么就走,可真对不起在座的诸位了。

伊籍站起身,道:“我和赵兄都已在飞侯府上用过饭,如果飞侯和徐兄吃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到徐兄所住客栈相聚,飞侯,徐兄,您二位以为如何?”

我其实没吃饱,估计徐庶也差不多。不过我们俩都站起来了,这叫“羞臀难再坐”,伊籍不愧比我们多吃了十来年干饭,就是来事,这么一说,赵累、赵玉二人也都站起来,赵玉道:“是啊,反正吃饱了。走得了。”顺手在肚子上摸摸,还是瘪的,心:“我什么时候吃过饭啊?伊……鸡这烂人,尽胡扯。”

徐庶和我一瞧,民心不可违啊,便都哈哈一笑,欣然同意。当下我让刘纲暂时留在杜康酒楼等公孙箭,其他的人一齐出内城,直奔颂隆客栈而去。

颂隆客栈在长寿里中心地带的金昌街上。金昌街是个大街坊,有四百来户人家,颂隆客栈的酒水在金昌街很有名气,生意一向不错,一天到晚人流不断。

山子道居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太很远,我对这一带还算比较了解,开始还担心人太多没地方坐,到跟前一看,店里根本没什么喝酒吃菜的顾客。几乎所有的人挤成一个半圆圈,围在离客栈门口旁边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看什么希奇。

我们从人群后走近前去,向场地中间看去,只见四个人,分成两拨正打得热闹。徐庶一瞧,鼻子都气歪了,这不是阿叙和冯喜吗?再往旁边一看,稍远处阿袖站在场地边缘,正和一个男人张飞穿针——对上眼了。那人面貌英俊,看年纪也不很大,最多二十出头,但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很远就可以感觉得到。阿袖面部表情非常紧张,但双目之中毫无惧意,恶狠狠盯着对方。她左手握拳护在胸前,右手却伸到左腰上,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她二人静止不动,但身边却根本没人敢靠前,大家都离得远远的。反而冯喜和阿叙这边打得厉害,诸人却满不在乎,越凑越近。不少人嘴里还嘀嘀咕咕:“嘿,这小伙子手可真快!”“哇,这家伙这么粗,闪得倒挺不慢。”“那是,人正练减肥功呢!”

徐庶低声把阿袖、黄叙、冯喜三人指给我看。我点点头,心:“徐庶带来的这两个少年功底都很厚实,虽然对上清乐社两个有名的打手,也有得一打。倒是那小姑娘恐怕很危险。”双方实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那人随时有出手一击的可能。以他的武功,一旦出手,阿袖不死也要重伤。

我向身后的赵玉和刘目呶呶嘴。这俩人最近常在大街上维持治安,惯熟,见我下了清场的命令,刘目立刻指挥手下卫士取出铜锣,重敲三声,喝道:“司隶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离去。”赵玉则迈步向阿袖和那高手少年走去,嘴里呲呲作响,道:“喝,东方公子什么时候改了性子,跑这儿欺负小女孩家来了?”

那少年听出赵玉的声音,脸色一变,身体周围散发的强烈杀气突然为之大消。阿袖立感压力巨减,不由得喘了一口气,退后一步。那少年看看她,哼了一声,道:“既然你退让一步,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了。”冲赵玉拱了拱手,转身便径自去了。那彭五马六外表横蛮,却都是老江湖,一听是司隶府的人,又见连东方公子也走了,都无心恋战,互相打个招呼,拉个破绽,拔脚也跟着跑了。

冯喜大叫道:“铁巴掌,我还没打过瘾,你跑什么?”

马六边跑边喊:“茅房里的石头,下次再试你的拳。”

黄叙双掌疾如闪电,身随手转,一招一招又一招,虽然面前已经没了敌人,却仍是劲风习习,力道沛然。

徐庶大感奇怪,喝道:“阿叙,还没丢够人?快住手!”

我笑道:“别管他,他跟那彭五一场架,领悟到刀法的另类奇妙变化,对他今后大有裨益。”

黄叙骤然停手挺身,鼠目直视,盯着我道:“你说他使的是刀法?”

我嗯了一声,道:“彭氏断门刀乃快刀之宗,黄兄弟你竟然能以快打快,丝毫不落下风,实在难得。”这两个月我虽然深居简出,难得和外界高手切磋研讨,但我的耳目却一点也不闭塞。那彭五是清乐社六大高手之一,擅长快刀,去年曾以掌为刀,在达货大市集中刹那间一招砍翻扁担社的“三大横梁”,那三人都是双肩同时中着,肩骨粉碎,六条胳膊从此废掉。我对武的研究向来精益求精,对任何高明的东西都极其有兴趣,听说此事暗中托人专门去看了那三人受伤的情景,最后断定是断门刀法,而且此人的刀法已臻一流之境,竟可化掌为刀。彭氏刀法创立的时期大约就在三国时代,传到后世,有个名叫做“五虎断门刀”,也许这人就是创立这一刀法的始祖也未可知。

“断门刀?”黄叙樱桃小嘴忽然张得大大的,“啊,我明白了,原来力道要似断非断,未断已断。”猛地又一伸双掌,五指笔直并起,左右砍劈数下,果然得心应手,忍不住啾唇而笑:“哈哈,好刀,好刀法!”

冯喜看看自己的双手,道:“好硬的家伙,肿起来了。”

我瞧了瞧,他手掌本来就比较肥实,这时候也不过稍微有点面包的雏形,便道:“那是你拳头也够硬,不然就不是肿了,而是松了。”

冯喜道:“什么叫松了?”

我微笑一下,看客栈的旁边有几分菜地,迈步走过去,找一处比较润的地方,伸手抓捏起一把湿土,举起给他看:“就这样,便叫松了。”稀泥顺着拳缝慢慢淌了出来。

冯喜明白了:“打烂了啊?”

我把剩下的土扔掉,笑道:“是啊,你的手肿了,我看那马六的手也不好过,最少也得疼三天。”

冯喜道:“你怎么知道?”

我心:“他叫你茅房里的石头,茅房里那是什么石头?又臭又硬!嘿嘿,他不疼能这么气急败坏?嗯,让玉儿和你说说。”为了拉拢徐庶,我早决定爱屋及乌,对他手下这些人也都极力争取好感,尤其我对这俩丑小子还真是很喜欢,所以不惜再次犯规,出言点拨。那马六的掌法虽然已有很大变化,但却似乎源出西凉铁掌功,这门功夫玉儿懂的比我多。

转过身,刚叫“玉儿”,就听“啪”地一声脆响。定睛看去,只见赵玉捂面而退,那小丫头阿袖俏脸通红,右手却扬在半空,凝住了。

阿袖一掌驱赵玉。

原来阿袖和那英俊少年对峙许久,精力早已耗尽,开始还仗着一股狠气硬撑着,等那少年三人一退,又见己方援军赶到,心神一松,两腿便软,身子向着地面就倒。

赵玉刚巧走到左近,他为人单纯,可不明白什么男女之防,授受不亲,见她要跌,急忙赶上几步,张臂一把抱住。阿袖平素虽然刁蛮胡闹,但她乃是大户小姐,千金之躯,什么时候被男人这么抱过啊,顿时羞愤并生,体内突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不但立刻挣脱赵玉的怀抱,而且顺手一掌,打得赵玉踉跄倒退,脸上长出五朵纤纤玉指花来,至于是否和冯喜的手一般肿将起来,那就再说了。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六、群贤荟萃(下)

徐庶急忙过去,斥道:“阿袖,你干什么?”

阿袖举着手,指着赵玉道:“徐大哥,他……他……”话未说完,脚一软,又倒在地上了。

赵玉狠狠瞪她一眼,一扭身,跳上自己的白马,疾驰而去。

我知道赵玉性高气傲,这回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女孩给打了,心一定非常不平衡。虽然他不愿跟这女孩一般见识,但一怒之下,可别闹出别的事来。忙让刘目去跟着他。刘目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卫士也上马向赵玉的方向追去。

徐庶扶起阿袖,让冯喜背着,站起身,道:“这次多蒙飞帅解围,阿袖她……”

我道:“元直何必客气?至于这误嘛,我没什么大问题。”

阿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你就是那个飞帅?”

我嗯了一声。

阿袖急忙连捶冯喜的肩头:“喜子哥,放我下来。”

冯喜应了一声,正要放下她。徐庶道:“她根本站不住,放下来干什么?”又对阿袖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这么任性。”

阿袖恨恨瞥了他一眼,不再放她下来的事,只是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却好奇地围着我的脸转悠。

过了一儿,我这面对任何强敌都毫无惧色的堂堂飞帅,也不禁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因为她看得时间实在太久,而且毫无收眼休息的意思。

徐庶也被她这么盯着看过,明白我的感受,心里暗笑,道:“阿飞兄,我们进客栈再说话吧?”

阿袖瞪他一眼,垂下头,靠着冯喜粗壮的肩脖,算是收工了。

我如蒙大赦,忙道:“好,好啊!”

进得颂隆客栈,看了看,还好,里面坛盏杯壶、几门窗柜打烂得很少。刘老板显然因此对阿袖等人观感大变,不再认为他们是乡下蛮子,主动过来招呼,并坚决不肯接受任何赔偿。

那就算了吧。徐庶道过谢,将大家都让到他的房间里,我、伊籍、赵累、阿叙等围圈坐下。冯喜要送阿袖去她屋里休息,徐庶道:“得了,她能耐得住?让她也坐。”把一边的席子都留给了她,让她躺着听大家说话。

待大家都坐定介绍完毕,徐庶正要说话,伊籍忽道:“徐兄,我听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寻觅明主,施展抱负,立万世之功业,传不朽之英名。徐兄以为如何?”

徐庶欣然道:“伊兄所言,正合小弟心意。”

伊籍一指冯喜、阿叙:“徐兄二位小友,皆有不凡造诣,却恃迸发之恚怒,奋一时之意气,大庭广众之下,与市井闲汉争半日短长。伊籍对此实在不以为然。”

冯喜没听明白,道:“你说我什么?”

阿叙哼了一声:“他骂你乱跟人打架。”他在长沙时本是个闲汉头子,伊籍骂他们意气用事他倒不在乎,因为那不是他的错。但伊籍言辞中表露出非常瞧不起闲汉的意味,这半句他听着可不顺耳得很。

冯喜翻翻伊籍,心:“这家伙跟飞帅一起来的,忍忍。”

躺在席上的阿袖翻个身,把脸转过那边去。

我微微皱眉,心:“头次见面,这伊籍也未免太直接了当,不给人面子了吧?”尤其他和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当着我抨击徐庶的朋友,实在是让三方面都很尴尬的举止。急忙和泥:“那清乐社平日依仗高官势力,欺行霸市,行径十分恶劣。我司隶府和许县衙门早有心治。黄兄弟和冯兄弟路见不平而出手,亦是好汉本色,伊兄又何必苛责?”

不料徐庶却恭恭敬敬向伊籍拱手道:“伊兄教训得是。他二人如此滋事,我定好生教训。”

我和伊籍都大感意外。伊籍暗:“曾听司马先生言及徐庶,说他天赋智慧,外刚内傲。不到短短两年不到,他变化十分之大,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其人修养如此,又正值盛年,听他言语,更属有心。必然怀才待沽,我不如直言不讳,劝服于他,借机也可先立一功。”道:“徐兄此次北来,可是为了荆州刘景升之侵?”

徐庶点点头:“正是。长沙被围,已有四个月,形势十分危急。二位多闻广识,还请不吝指点。”

伊籍看看我,笑道:“飞帅在此,何必他求?”

我道:“伊先生休要取笑。阿飞在许,无权无势,恐怕无能相助!”我这地方三品现在也就能维持维持治安,虽说每天能上朝见到皇帝,可就连那汉献帝实际上也无权调动一兵一卒,我又能干什么?我说话也不算数啊!

阿叙和冯喜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失望之色:“这飞帅说话怎么这么泄气啊?”

徐庶低下头,身子坐在腿上,垂起眼皮,自己着自己的心事。

伊籍道:“飞帅,南方四郡虽属蛮夷荒原之地,但鱼米之乡,盐铁之源,官仓廪实,民间亦极其殷富,远非河南河北官贫民瘠这等状况可比。若能据之而治,精炼士卒,以飞帅之威名,徐兄诸位武贤才为助,自足抗四方而霸三江。然后延揽英雄,乘时而动,东入六郡以为门,西通巴蜀而倚险,则个南方不复为王土矣!”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其时虽然群雄并起,国家混乱,但拥护汉室正统仍为朝野主流思。这番话内容实在大逆不道,只适合在密室里两人谈心时悄悄讲。现在这么多人,而且众人分别来自不同地域阵营,他这么乱说就不但显得交浅言深,而且是没事找事,存心恶心大家了。

他说话诌诌酸溜溜,冯喜和阿叙只勉强能听明白一些。他俩胸无主见,也不在乎什么王土不王土的。只是手不由得都有些痒痒,恨不能打烂伊籍的嘴:“这酸人,说话就不能清楚点?”

徐庶扬起眼帘,冷冷道:“伊兄莫非与飞帅合谋,欲诱我等为内应,夺取四郡么?”

我立刻道:“绝无此事。我和元直一样,与伊、赵二位先生也初。”这误可首先得澄清,不能背黑锅。

伊籍也不我,向徐庶一笑:“徐兄出自名门徐家,应该听说过赵家和陈家吧?”

徐庶双目骤然射出寒光:“伊兄和我恩师果然交情非浅。”

伊籍道:“我不是揭破徐兄身世来历,而是起两个人。这两人虽然名声不显,但身份之高低,却非徐兄这样的圈内人才可以准确评估。”

徐庶道:“什么人?”

伊籍道:“一个是赵家的赵楷。”

徐庶皱起眉。

“另一位是陈家的陈老神仙。”

徐庶皱起的眉头猛然往上一挑:“你起他们,是什么意思?”

伊籍道:“此二人身份如何?”

徐庶看看我,道:“赵家之主人,陈家之父老,身份之尊,放眼四海内的大家族,能与他们并列者,不过三五人而已。”

我道:“明赵家,暗徐家,无影无迹是陈家。”心中忽然一动:“莫非这伊籍便是赵楷信中到的那人?”

伊籍道:“飞帅也知道这句话?哈哈,但飞帅只怕不知,徐庶兄之祖翁,便是目下暗徐家之首。”

“啊?”我大吃一惊,“真的吗?”

徐庶道:“奇怪,伊兄如此聪明之人,怎如此多口?”

伊籍道:“徐兄身份虽隐秘,但你今早请徐宣引荐去见飞帅,难道居然不怕飞帅起疑?”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徐宣引徐庶进来时,见到我神色怪怪的。原来他们是一个家族的。

徐庶哼了一声:“伊兄,你可知道,单凭你这句话,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伊籍微笑道:“有飞帅和徐兄在,量贵门‘清风五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徐庶沉着脸,道:“伊兄胆魄,我徐某佩服。我问你,你起赵先生和陈老神仙,究竟是何原由?”

伊籍道:“也没有什么,只是他两位都曾说过,今汉室大乱,英雄并出。但能定天下安黎民者,惟有飞帅而已。”

“哦?”徐庶上体挺起,“他两位果有此话?”

伊籍道:“便是尊师,也是这么看的。”

“唔……”徐庶低下头,道:“适才所见那小孩子赵玉,确是赵家嫡传的身法。伊籍所言,恐怕并非虚妄之词。”

桓袖忽然转过身,撑坐起来,道:“婆婆妈妈,说来说去,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看飞帅也不认得你吧?”

伊籍道:“不错,我与飞帅,也是初识。”

桓袖道:“你口出如此反言,也不怕飞帅捉了你去,交给朝廷,砍了你的头?”

伊籍道:“成就大事,岂可畏首畏尾?”

桓袖一伸大拇指:“好,看你弱弱的,胆子倒很大。飞帅,你还不赶快抓了他去,午门斩首,成全他这番慷慨意气?”

我一怔。桓袖又道:“飞帅,这都是他一人意气风发,胡言乱语,我们可都是善良百姓,这阵子走霉运才碰上他的,还请飞帅慧眼明察。”

“喔!”一番话把伊籍噎得直翻白眼。这丫头,说报复就报复,可真一点不含糊。

冯喜和阿叙乐得摇头晃脑,连声赞好。

我看看伊籍,心:“这确实是你不对,虽然你口才不错,但如此重大机密筹划,怎么能在这里一五一十都漏出来?而且时机也不对,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的干饭都白吃了。”不过我已明白他肯定是赵楷拉来帮我的那个人,所以不能不照顾他点,道:“赵大哥和陈老都是我阿飞极其仰慕敬重的前辈。但我们目前最要紧的是解除四郡之围,其他的事不妨以后再谈。”

徐庶垂着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心:“伊籍有一点没说错,阿飞确有反意。不过我还需要再观察他一段时间。嗯,就从四郡上着手。”

桓袖轻轻一拍几案,俏眼放光:“飞帅就是飞帅!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不就是为了救自己的家国吗?只要能退荆州之兵,救四郡之危,是跟曹操还是跟飞帅,还不是我爹一句话?”

赵累忽道:“走。”

“走?”他突然冒出这句,屋里不管长脑子还是不长脑子的,都愣了。

“到哪儿去?”

赵累道:“飞帅去长沙,可一举两得。”

冯喜道:“什么一举两得?”心你比伊籍还烦,那家伙说话虽然听不懂,他几哩哇啦还冒出些东西,你这家伙连字都不愿多给一个。

桓袖眼一亮,道:“对啊,飞帅武艺天下第一,只要你能去我们长沙,那聘又算什么葱?”

徐庶暗:“不错,赵玉、公孙箭都是勇将,有阿飞的统御,加上我从旁运筹,蔡瑁大军其实不难尽破。而且……”看看伊籍,又:“嗯,你不是竭力要鼓动我们助飞帅起事吗?现在正是你最好的时机。”

伊籍从他眼里看出意思,知道他已被自己说词打动,心中大喜,道:“天助我伊籍,初依主公便立大功。赵先生知道,也一定非常高兴。”

我摇摇头:“我与诸君一见如故,话也不瞒你们。我久闻江南景色秀丽,俊彦多在,早就南下一趟。如能顺便帮大家一些忙,解了长沙四郡之围,自然更好了。不过我现在身在许都,却难以说走就走了。”

伊籍道:“飞帅,这却是为何?那曹阿瞒名托汉相,实为汉贼。近年来挟天子而欺诸侯,攻城略地,害苦百姓。日前更残忍坑杀七万袁军将士,震惊八方。各地豪杰起曹操,无不恨之入骨。飞帅体上天之心,行仁德之举,两次释放万名降俘,四海义士无不钦服。然似飞帅此等心胸人物,必然与那曹氏冰炭不能同炉,若不早做预备,必为其所害。飞帅当以天下黍民为念,尽快脱离曹家,树起义旗,替国家除残扫秽,去恶灭暴。伊籍一介新野草民,资质愚钝,但此耿耿赤心,可鉴日月,还请飞帅早做定夺!飞帅!”说到最后,伊籍脸现激动之色,身体直挺而起,几乎是要站起来的样子。

我要不是久读史书,知道古代说客都是这么一副慷慨激昂、情真意切的嘴脸,还真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你这话头变得可真快,见机而动。哦,这回不搞割据,又改个更大的题目为国为民了。”看看四周,除了徐庶还是那么雍容平静之外,其他人都有血气万人敌,亦是好事啊!王兄未免苛责元直了。”

王越把我的杯子拿过去,喝了几口,道:“这倒也是。看刚才你列举才士,识见果然远非从前可比,进步神速啊!”

“尤其是他居然猜出了王兄,哈哈!”

“哈哈!”王越看我一眼,“我与飞侯心性相投,乃倾盖之交。徐庶兄弟亦吾辈中人,自然一猜即中。”

我道:“王兄所言极是,我们四人,都可谓一见如故,肝胆相照。”

徐庶瞥瞥伊籍,哼了一声。

王越微笑道:“飞侯可否上点酒菜来,我与徐兄弟、伊先生一起喝几杯。”

我笑道:“这个当然绝对没问题。”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七、晋见献帝(上)

“天凉了!”清晨,汝南郡东,芒砀山头,一人遥视北方,喃喃低语。

“是啊,大哥。山风很凉,你老看什么啊,我们进寨去吧?”身后一名爆眼粗眉的长大汉子往东侧的半山坡看了几眼,大声道。

“是吗?”那人微侧过头,白面朗目,四旬左右的年纪,却是大汉皇叔刘备。他瞧瞧半山平地上正热火朝天训练的部下,轻轻叹口气,道:“风凉不要紧,尚有寒衣房舍可避。翼德,你可知道,此时黄河亦已丧失泛滥的动力,静静而流,曹军北渡已无任何地障碍,若其强渡黄河,又有何人能阻?”

那铁一般大汉正是著名人士张飞,他道:“大哥,那样不好吗?曹操一旦渡过黄河,后方必然空虚,我等便可乘虚而入,直捣许都!”

“乘虚而入,直捣许都?”刘备转身,忽然打个寒颤,张飞急忙从左右手中取过一条棉制披风,上前为大哥披在肩上。

刘备轻轻拍拍他胳膊,笑道:“三弟也知道乘虚而入了,很有进步。”

张飞退后一步,道:“大哥又来取笑翼德。俺只是见大哥每日盯着地图,老是在画如何向许都前进的路线,所以才到大哥可能是这档子主意。”

刘备点点头:“是啊,三弟所见不差。为兄做梦都在如何攻占许都,救出陛下,重振我大汉国威。”话风一转,道:“可是乘虚而入,谈何容易?三弟,与刘辟龚都二位渠帅的联络怎么样了?”

张飞道:“简雍一直没回来,可能还在劝他们。不过俺看玄,刘辟在平舆时败给了曹将阿飞,立誓一年内不返汝南。龚都跟新野的霍峻打猎打出了真火,正准备跟他单挑一架,决定谁能拥有那张黑虎皮,也没有闲暇顾及。而且……”他挠挠头,“还有个娘们儿在中间搅活,这事难办。”

刘备道:“三弟,那可是黄巾军的杜军师,龚渠帅的义妹,别娘们娘们的。”

张飞道:“是,小弟知道了。”

刘备拉拉披风,叹道:“其实你前面说的都是表面现象,最后一句才是要紧。不返汝南,我完全可以设计让他们全军从其他郡中穿越,一直进抵到许昌城下。和新野守将意气之争,更属推塞,我久闻那霍峻虽然年轻,为人却持重能谋,他能容忍黄巾数千之众安卧新野城下,又岂在意区区一张虎皮?关键在那位杜军师的态度。我见过她几面,虽然言语无多,谦恭客气,但刘、龚二人却都非常敬畏于她,此次简雍受阻,大半应是她不愿相助。”

张飞哼了一声:“臭娘们,胆小怕事。”

刘备看他一眼,微带责备之色:“三弟岂能如此无礼?杜军师绝非胆小怕事之人。我看……唉,恐怕是阿飞影响所致。”

张飞奇道:“怎么又跟那个家伙沾上边了?”

刘备道:“嗯,当日在汝南,龚渠帅中伏被擒,杜军师独身赴曹营,与曹军主将阿飞相见,一席话下来,未几阿飞便释放了龚渠帅。为此杜军师十分感激。军中传言……”说到这里忽然停住,道:“传闻杜似兰倾慕阿飞,未知真假。但她在汝南暗助阿飞夺城,我是很清楚的。不过二弟却一直不信。我不用多跟三弟讲了,以免有损我三兄弟结义之情。”

张飞道:“传言如何?”

刘备道:“哦,现在阿飞身任司隶校尉,乃是许都城防的首领。杜军师感激前情,自不愿与他为敌,亦是人之常,未便苛责吧?”

张飞豹眼转转,道:“这倒也是。不过,听说那阿飞武艺不错,俺很和他较量较量。”

刘备见了他摩拳擦掌的雄壮气势,受了感染,心情转好,笑道:“哈哈,三弟的蛇矛又很长时间没遇上对手了吧?”

张飞嘿嘿笑了两声,放开双手,道:“是啊,二哥在卧牛山收的那个周仓武艺不错,原来还能陪我练几下子,可又被大哥派到别处去了。现在二哥父子日专心操练士卒,都不肯跟俺过招。哎,大哥最近用心过度,欠缺活动,天气又冷了,不如俺和大哥练练,舒散舒散筋骨?”

刘备吓了一跳:“不用,大哥身体很好。你还是抽空找你二哥,或者平儿去。”

张飞有点泄气:“他们总说操练军卒非常重要,不然根本不能跟曹军抗衡。也不俺。”

刘备道:“二弟在曹营呆了数月,熟悉曹军情况。唉,其实我在官渡之时,也曾亲眼目睹曹军的威力。尤其是经过阿飞训练的铁骑,守如磐石生根,攻似雷霆震怒,真猛虎饿豹相仿。袁军也算河北一支颇有素养的名军,遇到曹家虎豹骑,却完全无法抵挡。我们目前这些士卒,都是由村民山贼组成,还不如袁军。不加以严格操演,如何进攻许都?”

张飞浓眉一挤,在眉心排出个小小八字:“大哥,你不是说不能攻击许都吗?”

刘备道:“我只是说不容易。眼下刘辟龚都不肯支持,许都又有阿飞荀彧等劲敌,单凭我们这些人,确实无能为力。不过糜竺、糜芳已出去遍访能士,我又命周仓和孙乾去卧牛山邀约另一支黄巾的首领裴元绍,一起去寻黄巾枪王,若能得枪王之助,汝南、陈留一带的黄巾余部,包括黑山的张燕,都当皆为我用。”

张飞咋咋舌:“黄巾枪王?原来周仓去干大事去了。大哥,这一带散落的黄巾旧党,少说也有两三万人。黑山的张燕,更号称拥众二十万,声势好不嚣张,那枪王是谁,竟然有这般巨大的号召力?”

刘备轻轻叹口气,脸上微现无奈,道:“三弟不必多问,那枪王特立独行,性格怪僻,是否肯出面相助,大哥现在也不得而知。不过,”他神色一变,转为坚毅凛然,“卧牛山也有数千人马,加上此处两千多人,果然汉室不幸,无人愿与刘备共辅大汉天子,我也将率军奔袭许昌,营救陛下出离曹氏巢穴。”

张飞肃然道:“俺与二哥情愿永远跟随大哥,灭曹操,保大汉。”

刘备甚为感动,轻轻点头。

正在此时,有部下来报:“主公,陈到大人寨外请见。”

刘备一愣之下,心:“他去荆州见刘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竟然没去?”问道:“哦,他回来了?可有其他人相随?”

那部下道:“陈大人身侧另有一人,银枪白马,极其雄壮,小的不知是谁。”

刘备又是一愣:“那是谁?啊!”忽然间醒悟,脸上欢喜之色溢然,这转瞬之间,和刚才的无奈愤闷已完全不同。

“三弟,你不是没有练功的对手吗?这回你可要小心了。哈哈!”急步往山下奔去。

张飞忙跟上他步子,道:“小陈不是去襄阳了吗?怎么这么两天就返山了?他把谁带回来了?”

刘备也不他,向左右大声吩咐道:“快大开寨门,迎接陈大人和子龙贤弟。”

张飞吃了一惊:“子龙?大哥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吧,不是说最近子龙在晋阳一带出没吗?”

刘备哈哈大笑:“陈到善于探听消息,此次虽未完成任务,但找到子龙,谅必是真,功足以抵过而有余了。”

张飞素来信服大哥,听他如此说,信心十足,不禁也大为欣喜:“子龙来得正好,俺这回可有对手了。”

不一刻来到寨门口,一二十七八岁的小将迎将上来,道:“末将中途相逢……”

话未禀完,刘备眼光已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一位英气勃勃的中年汉子:“子龙,你可来了!”

此言饱含狂喜、惊讶、回忆、悲伤等多种感情,那中年汉子本甚矜持地远远站着,听了他短短一句话,却顿时面现激动之色,疾步抢过来,纳头便拜:“使君,赵云来迟了!”

刘备急忙搀扶住他,仔细打量对方,良久无语,两行热泪,却慢慢洒淌下来:“昔日吾初见子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

赵云道:“我奔走四方,择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今得相随,大称平生。虽肝脑涂地,无恨矣。”

二人慢慢松开手,四目相视。

张飞欢然大叫一声,从后面扑了出来,一把抱住赵云,嗨地一声,便待运力将他箍起。连嗨三声,赵云纹丝不动。

刘备忙道:“三弟,小心伤着子龙。”

张飞黑脸一红,放开手,嘟囔一声:“又没弄动。”对刘备道:“那年去救徐州的陶谦,俺就没把他抱起来,都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不行。”

赵云道:“主公再晚说片刻,我就该认输了。翼德‘劲蛇箍’的功力越来越深了。”

张飞大瞪起铜铃眼:“真的?”看一眼刘备,颇有责怪之意。

刘备哈哈一笑,对陈到说:“这一次你找到子龙,功劳很大。”

陈到忙道:“主公,其实是半路上子龙君找到我的。”

刘备心中微奇,道:“哦,是么?”

赵云道:“我当年与主公同去救徐州陶使君时,曾见过陈兄弟一面。我心急来见主公,所以能幸遇陈兄弟,真是不胜之喜。”

刘备点点头:“子龙,先入寨叙话吧。”

赵云道:“主公勿急。听陈兄弟言道,主公正急于寻找黄巾枪王?”

刘备道:“正是。我联络附近黄巾的势力,奔袭许都,救出皇帝陛下。”

赵云肃然道:“主公一心为汉,我赵云誓死相随。不瞒主公,我知道黄巾枪王的隐身之地。”

刘备大喜:“哦,子龙竟然知道?”

赵云点点头:“是。如主公同意,我愿现在就带路前去见他。”

刘备暗叹一声:“真是天助我也!”远眺一眼北方的许都,紧握双拳,心中道:“陛下,无论面前有任何艰难险阻,我刘备都决不畏缩不前,我一定救您出来的!”

朝议制度是秦汉时期皇帝行使统治权力的重要制度之一,对于军国重务的决策尤其具有特殊意义。其召集权在皇帝,所议之事范围极广,君主废立,官爵封赐,过家立法,政务推行,凡是朝政有疑,皆可从议。由皇帝诏书确定参议人、所议事项、议事地点以及主持议事之人。参加人一般多为三公九卿以及相关官。

所以当我拿到今日早朝的大名单,不禁有点奇怪:“陈大人,这上面尚书台中兵都尉牛金、骑兵都尉蔡阳是怎么回事?”

尚书台计有吏部(又称选部,主选用官吏)、左民(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客曹(主少数民族及外国事务)、五兵(主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度支(主军过计支)等五曹尚书。其中吏部尚书和五兵尚书最为重要,吏部负责推举选拔重要官吏,五兵尚书则负责许都城中正规军队平日的管和训练,其品级和卫尉、司隶校尉大致相当。当然,不论是官吏的任用,还是军队的调拨,最后都必须经过代尚书令荀彧的批准。

中兵都尉和骑兵都尉都是五兵尚书下属五大属官之一。由于现在朝中乏人,曹操又不喜滥竽充数,所以五曹尚书目前全部空缺,并无现职。其各司属官也全都直接听从荀彧的命令。虽然如此,五兵都尉级别还是不够的,一般是无权参与这种朝议的。

传旨官圆圆小小的眼睛眯了一下,接着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飞侯,容下官私下多句嘴。我亲眼所见,此名单系荀军师思考了半夜,刚刚拟就而成,应该不有什么疏漏之处吧?”

目下国家不宁,战事频繁,朝中一切都围绕着前线运转。所以大小官习惯上都称呼荀彧军中的职务——荀军师。我因为军功得到侯爵,大家也就多称我飞侯。

我一愣,忽然起:“对了,这家伙刚升的吏部侍郎,按道也是不能参加朝议的。我这么说不是把他也暗暗给包括进去了吗?”忙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那陈大人点点头,道:“长沙之变,荀军师已经听说了。请飞侯将长沙郡派遣的使者带上,一齐上朝面见陛下。下官就在府外恭候飞侯吧!”转身走了出去。

内堂门一开,王越、徐庶、伊籍走了出来,徐庶道:“飞兄,这人是谁?说话软中夹刺,阴阳怪气的。”

伊籍微笑道:“他是从前线随飞侯一起回到许昌的曹操心腹,名叫陈矫,眼下是荀彧部属中最能干的四个人之一,现任吏部侍郎。我看最多一年,这吏部尚书之位,必定非他莫属。”

王越道:“哦,是他?听说这人确有奇异之长,过目不忘,善于应变。”看我一眼,又道:“早朝事关重大,我也去听听,走吧?”

我看看他,心:“他跟我一路来的这儿,什么禀性特长,难道我不知道?”道:“王兄,你是今上的剑术老师,许都认识你的人多,你随我一起去?”

王越眼中泛射出微微的光芒,笑道:“我与徐兄弟昨夜一席长谈,意犹未尽,还和他再聊聊,片刻不分离。”

我道:“那么就这样。伊兄。”

伊籍道:“飞侯。”

“就照我们昨夜商量去办,请伊兄前去通知赵累兄。”

伊籍道:“伊籍这就去。”走到我近前,忽然一凝神,低声道:“伊籍这就赶回新野,安排一切。日夜盼主公早日来到。”

这句主公一出口,我心头不禁也是一热,生出异样的感觉。除了杜似兰,还没有第二个人这么叫过我。

“伊兄责任重大,事情繁杂,切切小心。”

“主公放心。”伊籍深施一礼,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向王、徐二人拱拱手,迈步从侧门走了。

出得门来,陈矫已经在马上等候多时了。他先扫了徐庶一眼,忽然看到王越,微感诧异,道:“这不是王剑师吗?”

王越一怔:“大人认识我?”

陈矫薄薄的嘴唇扩了扩,语气中明显带着笑意:“半月前我随军师进宫面圣,正遇上王剑师在陪陛下练剑,见过贵介一面。”

王越心中震动,起当时荀彧果然是带了一人,只是自己不喜欢见这些人,立刻退了出去,却没瞅清对方是谁。暗:“我与他距离甚远,地处境相当,我没看清他,他如何能看清我?难道此人眼力竟还在我之上?”仔细审视对方,却又不似怀有什么武功的半点痕迹。

他身为一代剑师,向以身法奇妙、目光锐利自矜,不到居然出现这种怪事,心中十分困惑。

待众人都上了坐骑,陈矫左手抓缰,右手奉旨,当先在前面开路,两旁是尚书台的武士。我落后数丈,徐庶在左,王越在右,后面跟着十六名司隶府的护卫。没走多远,王越马悄悄到我身后,把这事跟我说了。我皱皱眉,也觉得费解。按说王越与陈矫相遇,在视力上绝对占据上风。出现这种相反的情况,一是陈矫功力深不可测;二是他心怀叵测,有意隐闪。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这将使我们的计划过早出现意外的阴影。

王越担忧地看着我,手在马颈之侧慢慢并直展开,做了个切的动作。我摇摇头,杀人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陈矫既然说穿这件事,一是他有意打击这著名剑师的气焰,显示本人之优点;二来只怕也是有恃无恐,不怕你有何不利举动。甚若他只是无心之言,就更不用大惊小怪,草木皆兵了。

王越的坐骑向侧后方位缓下去,和徐庶并骑而行,低声交谈。过了一儿,我余光扫到徐庶摇摇头,知道他也不同意暗杀手段,心:“王越一向剑心明快,这儿却怎么有点失态?难道他非杀了这陈矫?”遥视一眼前方,陈矫侧着脸,不知道到什么高兴的事,似乎正在微笑。

早朝的时间一般在正卯时(清晨6点左右)。我对这种政府工作制度一直很莫名其妙,不明白古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早起。尤其是那当皇帝的,他怎么就能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这般劳作而如饮甘醇?偶尔贪睡点,马上就有人来句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之类的破诗酸句讽刺挖苦一番。

虽然我在我们那边守拙一族中还不算太懒的,但也很难天天这么早起床。而且现在进入秋季,不冷不热,正是睡觉的好时候。说句实话,每天要不是阿樱前起床紧着催促,我是宁可旷工也决不早起的。

今天因为是特别的朝议,需要通知几个比较特殊的人,所以陈矫来得比平时早了些。天也刚麻麻亮。马行街上三三两两,过往的都是上朝的官。

渐渐快到了宫城,我招呼徐、王二人一声,跳下马,步行入宫。陈矫那边也下了马,交给从卫,等我走近,道:“飞侯,下官先行入宫去见军师。待儿见。”

我拱手道:“陈大人请便。”

陈矫又看一眼徐庶和王越,匆匆忙忙先去了。

我摘下随身的百辟刀,看看徐庶,请他把佩剑取下,交给卫士。除非异常特殊的情况,任何人入宫都是不许携带兵器的。我也不例外。

徐庶不情不愿地摘下剑,见王越脸上微带笑意,问道:“王兄,你是皇上的剑术老师,也不能带剑进宫吗?”

王越拍拍腰,哈哈一笑:“我没有剑啊!”

徐庶扫扫宫门外的宫卫,压低声音:“搞什么鬼,你腰里缠的是软剑,当我不知道?”

王越低声道:“哦,是吗?”笑道:“可是除了你和飞帅,别人都不知道啊!这一年多,我天天这么进进出出,也没见谁不乐意。”

徐庶哼了一声,叹道:“什么朝廷!”

我点点头。

暗中藏剑入宫,固然是王越胆大包天,不拘世俗礼法。但如若因此造成宫廷损失,皇帝被刺受伤甚至一命呜呼,咽气身亡。则不但所有当值的宫卫、武士,再高一级的执金吾、卫尉、光禄勋都将面临抄家灭族的命运,严重的连三公九卿等大臣都被牵连进去。

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对堂堂的大汉朝廷来说,被人轻蔑到知法犯法,这么久却毫无察觉,实在威严丧尽,体统全无,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这种机关,不管它再冠冕堂皇,再无与伦比,又能真正吸引多少有志的才士来投呢?

王越淡然道:“何必为这破烂朝廷叹气?你也别错怪了人,不关小皇帝的事。现在好的人才,不管的武的高级的低级的,统统都被曹操搜刮一空,充实到自己的地盘里去了。尚书台里的人就比这里强很多,兴旺着呢。我要去那儿,就不能这么放肆了。”说到这里,又起陈矫的眼睛来。

徐庶皱皱眉,不再说什么,神色颇为冷漠。

我忽然起当日在官渡时,淳于宾曾告诉过我,徐家有四位青年精英在曹营任职,两位武职是前线的安国中郎将徐晃和许昌城门校尉徐宣,另外还有两位职,目下正在尚书台,一个是尚书右丞徐奕,另一位是首席客曹郎徐邈。暗:“起尚书台的人才,徐庶就突然变了脸色,奇怪啊!按伊籍说法,徐庶是暗徐家的嫡系子孙。他这些年东躲西藏,显然并没得到徐家的任何帮助。到底他和家族发生了什么矛盾,竟然如此水火不相容?可是他昨天又请徐宣帮忙。”不清楚,道:“两位,此地并非讲话之处,先进宫吧。”

王越道:“对,徐兄弟还是多考虑考虑如何跟陛下说话吧,这是大事。”

徐庶点点头。三人一齐进入宫城。

许昌自196年成为汉都,至今不过区区四年。虽说曹操全力经营,城中草创简陋之意仍时时隐约可现。惟有这代表朝廷威严气度的帝宫,却还比较巍峨华贵。

走过三道宫门,迈过一段鹅卵石铺就的长路,便到了朝议的主场——千秋殿的门口。门外一衣甲鲜亮的中年武将迎上前来,叉手行礼:“小将见过飞侯。司马门已开,请飞侯随小将入宫晋见。”

我认得他是卫尉陈讳部下的卫士令淳于意,奇道:“淳于大人,为何你在此?”

卫尉陈讳负责宫内省外的安全警卫,他下属的官主要有两位,一个是公车司马令华歆,主管吏民上章,四方贡献以及征诣公车。一个是卫士令淳于意,下辖卫士千人,是为主管军事的卫士长官。皇宫正门曰司马门,乃是公车司马令管辖所在。每次早朝都是华歆前来迎候各位上朝大臣,今儿怎么换了淳于意?

淳于意道:“华令适才领带一位江东使者入宫面君,嘱小将代为迎接诸位大人。”

“哦,江东的使者?”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江东怎么在这个时候派遣使者朝圣?

刚进入大殿,远远就听到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易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夫妇,人伦大纲,夭寿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末世奢纵,肆其侈欲,致使男女怨旷,感动和气,惟色是崇,不本淑懿,故风教陵迟而大纲毁泯,岂不惜哉!呜呼,有国有家者,其可以永鉴矣。”

我抬头看过去,只见满朝武端坐于大殿两侧,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大臣,手握象笏,面对金台上的皇帝,正自侃侃而论。

说完这番话,大殿上私议四起。

我听得迷迷糊糊,心中暗:“什么乱七八糟的?幸好冯喜、黄叙那俩傻小子没来,否则立刻苦恼而死。”

身旁徐庶低声赞道:“此本十分有。”

我急忙问道:“我知道这人说话没有没的。不过从何来?”

昨晚徐庶和王越也曾详细问过我的来历,虽然大家都是知交,但对古人来说,这种过去未来的事太过于玄奇,无法解释清楚,故此我还是只把来时和池早商量好的一套说词又搬了出来。因为此前曾跟阿樱讲过一遍,有实战经验,所以徐、王二人虽是智力过人,倒也没听出什么破绽。徐庶出身大族徐门,王越的祖先亦是名流高士,但他们本身从小却都过的是中下层的日子,他们的人生之路和我杜撰的经历大同小异,所以对我这东海捞虾的小子自然大感亲近。不过顺带也就知道了我其实没多少“古基础”。

因为要照顾着走路,而且路还没多远,于是徐庶就十句并作一句略为点:“本朝开始时男丁稀少,所以鼓励男女早日成亲生育,从那时起婚嫁的习俗就是男十四娶,女十二嫁,一直流传现在。”

我有点明白了:“他是指斥这种习俗使人沉溺侈欲容易早死而且败坏社风气?”

徐庶见我们一行已走近大殿中央,心中大赞:“闻一知十,真聪明之人!”面上却只笑着点点头。王越却不在怎么太在乎,低声笑道:“飞兄用语十分新奇,不过却实在准确。”

高台上那皇帝道:“爱卿之言甚是有。昔日十常侍之乱时,寡人曾在民间流落月余,亲眼见乡村许多天真活泼的幼儿稚女,尚不明男女之别,长幼之序,竟然也已成家立户,生儿育女,十分可笑可悯。嗯,便由卿之尚书台代朕拟旨,革除此恶陋之习。”

那颀长官恭身应道:“臣立刻拟旨。”一转身,却一眼瞧见了我:“阿飞大人。”

高台上那皇帝笑道:“飞司隶既到,荀卿就不忙去吧?”这话却非命令语气,而是征询意见。

那官忙道:“臣遵旨。”

徐庶打量那颀长官,心:“看他形貌言辞,皇帝又这般尊敬相称,莫非他就是朝野敬重、智深勇沉的荀彧荀若?”又:“这小皇帝处童婚一事,思路清晰,决断明快,并非昏暗无知之辈,如何却甘心屈从于曹操的淫威之下?”

我急走上几步,正要向皇帝行礼。皇帝已道:“飞卿快请入坐,荀军师有重要军务和卿商议。”接着对王越道:“王卿,你也坐吧。”

我心里奇怪,看这情景,早朝应该是前举行,已经开始不短时间了,可陈矫为什么却仍然按惯例来告诉我?答应一声,退至殿阶右边第一席我自己的座位旁。王越瞧瞧徐庶,在右边一列之末找了个空位坐了下去。

汉时朝堂议事,各大臣一般都是两两一席,在大殿左右侧君而坐。司隶校尉却是个特殊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只是地方三品。但在朝中地位独特,与权重势尊、总揽朝政大权的尚书令以及主管监察的御史中丞三人并列,每逢朝,都是独席专座。有个好听的名堂,号称“三独坐”!

本朝自迁都许昌以来,原本是没有御史中丞的。现任御史中丞是钟繇。由于他对关西的马腾、韩遂以及羌、氐的地方大族颇有影响力,所以在官渡之战前就被曹操委任为长安太守,安抚压制关西势力。钟繇干得非常出色,他坐镇关中,各方势力不但偃旗息鼓,弃敌为友,而且自愿派出得力官兵,协助曹军将后方的粮草马匹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成为官渡最大的也是最牢靠的一根支柱。有鉴于此,曹操专门写信告诉荀彧,钟繇目前只是暂任长安太守,御史中丞之位保留,将来战争结束,便让钟繇回许担任此职。久随曹操的部下都知道,除了荀彧之外,还没有哪位臣武将得到过这种殊荣,这种做法实是对钟繇的极大肯定。荀彧心领神,特别向钟繇宣示了丞相的这道意见,令钟繇感激涕零,更加卖力。因为关西眼下并非十分稳定,所以他还留在长安,没有返京。

目前朝廷之上,只有我和代尚书令荀彧有独踞一席的权力。当然,如果曹操在,荀彧就不能享受这种待遇了。这也是曹操一直自兼司隶校尉,不肯任命御史中丞的最大原因。自己一个坐着不好,干嘛要弄俩跟自己平起平坐?那多不爽。不过现在曹操知道自己一年半载回不来,所以乐得故作姿态,让自己最重要的三位臣将得些便宜,用心替他管运转个大后方。

荀彧这时候也退到大殿左边第一席,那是他的座位。举目看我还站着,便道:“阿飞大人,请坐。”

我道:“军师,是否先请长沙使者觐见圣上?”

荀彧顺着我的眼光,看到了徐庶,眼前一亮:“好一位刚凝飘逸的汉子!”右手轻轻一捻清须,微微一笑:“飞侯所言极是!”

晌午时分,日常的朝务处完毕,献帝宣布散朝,只留下荀彧、阿飞、王越、徐庶等少数臣子继续议政。

一众君臣都松缓下来。

“哦,原来是马先生。”我环视一眼坐在左手的徐庶,又看一眼右手的王越,心:“孙权真是厉害,竟然将计就计,让棋圣马绥明充任他的觐见使者,随孔桂入京,既顺了曹操的意愿,又能讨献帝的欢心。嗯,现在他还小,来也没这么周全的法,定是周瑜、张昭的主张。”

我们三人的对面也坐着三人,中间是中军师兼代尚书令荀彧荀若,他左手是衣鲜饰众的美男子华歆,右手边坐着此次江东的特使,一代棋圣马绥明。

荀彧向马绥明介绍了一下我这边的三人之后,微笑对献帝道:“陛下,今日大吉,一时内两位使者先后临朝觐见,实大汉之福,百姓之幸也!”

献帝高踞大床之上,面带欣然喜色,道:“荀卿所言甚是。嗯,马先生,听说孙权将军今年年方十八,可是如此?”

马绥明忙低头答道:“是。”他年约四旬,满面落拓,颇有些江湖潦倒、满腹不得意之状。

献帝叹道:“比寡人还小一岁,却能令江东豪杰臣服,当真是英雄出于年少。”看看荀彧,“寡人欲封孙权为讨逆将军,兼领稽太守,荀卿以为如何?”

荀彧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华歆已抢先道:“陛下英明。”

马绥明急忙离席出来,跪倒谢恩。

荀彧面上异色一闪而逝,恭敬道:“此事自当圣裁。不过,臣以为,若易封号为讨虏,更能使孙将军体察陛下倚其为外藩重壁之深意。”

献帝点头:“便依荀卿。”

荀彧的神情变化,我和徐庶、王越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都:“献帝这封官很有些意思,嘿嘿,讨逆将军,他让孙权讨谁的逆啊?”

献帝转头又向徐庶道:“长沙张太守深明大义,远道来朝,寡人非常高兴。徐卿家不必担心,寡人这就拟诏,令刘表撤军,为张太守和刘荆州化解纠纷。荀卿。”

荀彧忙道:“陛下,刘景升久镇荆襄,威名素著。而且其人勤劳王室,恭顺朝廷,不宜苛责。”

献帝道:“唔,寡人知道。不过荆州大军围攻长沙多日,未免太过分了些吧?长沙城内百姓何辜,要受此刀兵之苦?”

荀彧道:“是。所以臣适才已令人飞骑前往仓亭,请示曹丞相。丞相一向甚有高见,一定能向陛下出最好的意见。”

献帝不说话了。沉默了老大一气,才道:“就依荀卿。”及曹操,他自然没什么话说。曹操现在虽然不在许都,可许都重大的军政决议,都还是必须请示他以后才能定夺。

献帝端起案上金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来,伸腰打了个哈欠:“寡人困了。王卿留下陪寡人练剑,诸君自便吧。”

荀彧和我都急忙起身,道:“臣等告退。”我暗暗握住王越的手,用了用力。王越心领神,回握一把,微微点头。

然后,我和荀彧等一起离开偏殿,转身走出。

半道上,荀彧和我并肩而行,边走边聊:“阿飞大人,近来还习惯吗?”

我起阿樱请他和魏讽专门过府教训我的事:“多谢军师关心,阿飞现在虽然还是不习惯,不过已经好多了。”

荀彧道:“这数月许都城内秩序绥靖,百姓安心,都是大人到任以来管有方啊!”

我道:“军师夸奖。”

荀彧道:“嗯,听说近日清乐社和扁担社互不相让,私下又开始殴斗?”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八、晋见献帝(下)

我道:“是啊,据说扁担社去年被清乐社欺负,社众都十分不愤,一直思虑报复。上个月他们专门请了一些好手加盟,最近狠狠地教训了清乐社一下。清乐社的二当家阳庆与扁担社的大护社程竞力不胜,惨遭破膛之灾,若非救治及时,差点就此一命呜呼。”心:“先夸我管有方,然后再来挑错,你说话真有技巧。”

扁担社和清乐社是许都两大流氓组织,清乐社是由曹洪的外甥刘思宗统带,扁担社的社首则是李典宗兄李鼎,最近张绣从弟张峦又领着一帮张氏人马加入进去,两大宗族人数之多,许都无人可及。曹宗唯一可以匹敌的是势大,夏侯、曹两族以及与其关系密切的一些小家族的轻薄子弟汇聚,后面撑腰的是曹洪和夏侯渊。为了独霸许都集市,两社屡屡争斗,从无止歇。偏偏双方均是高手云集,财雄势大,谁也没法奈何谁。

荀彧微讶道:“哦,竟然已经闹到这种程度么?丞相在日,深恐二社争斗影响到商贾往来,极力约束。目前我军前线酣战稍歇,正图积聚。大人一定要严加清,后方万不可因此等私斗而耽误到军需辎重的应。”

我应了一声:“是。”微微皱皱眉。

荀彧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道:“军师教训虽是,不过……清乐社、扁担社均非普通社团,小将官卑德寡,惟恐不能完成军师交下的任务。”心:“连你的儿子都在清乐社胡混,我管谁去?”荀彧之子荀恽是曹操的女婿,和曹丕、曹植、夏侯尚等人玩得特好。因为他心眼多,主意歪,所以上月刘思宗专门请他去,做了清乐社军师。不过荀恽明白这件事老爹一定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敢跟父亲讲。其他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一来疏不间亲,二来荀彧最近行踪甚少告诉别人,根本见不到,所以荀彧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儿子居然在清乐社打工。

荀彧却到别处去了:“是啊,目前匪盗之患严重,大人要练兵讨伐,自然难以兼顾。此事么……”了一,荀彧道:“新任许县令满宠近日即将上任,等他到来,大人可与他商榷。”

我哦了一声:“满宠大人不是在汝南监军么?”

荀彧道:“是啊,调令是前日由宋亮一并送来尚书台的。”

我道:“哦,满大人严厉公正,他来许任职,小将就轻松多了。”

荀彧道:“但愿如此。”伸手从袖中取出一表:“此表为数日前刚刚送至尚书台,阿飞大人一向广有见识,可否与我参详参详。”

我颇为奇怪。荀彧为人清廉而忠诚,什么样的表章,竟然让他没给献帝,而先给我这么个下属看?噫,这可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当今第一内政人物荀彧荀若,居然要请我这么个后生帮他出主意?接过来,仔细看去,上表的原来是去年岁末被派往长安协助钟繇镇抚关中的治书侍御史卫觊。

我忙接过那表章,展开阅读,只见上面写着:“若军师台鉴:关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而归者无以自业,马腾、韩遂等诸将竞相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乱来放散,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归民,以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之利也。”

仗着读过几本古书,迷迷糊糊也还能看懂一大半意思。别的倒还罢了,最后几句把我吓了一跳:“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什么意思,让我到长安、弘农那边去坐镇?啊哟,难道是荀彧赞同这个意见,让我过去,所以故意把这道表给我看?”

荀彧深沉雍容,虽然位高权重,极有主见,但却一向谦和对待群僚,不肯强屈人意。他让我自愿表态前往长安镇抚,确是符合他一贯的为人。要是曹操,我也就顺水推舟,说几句:“若有所命,小将在所不辞”之类的套话。反正曹操是在告诉你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办,不去也得去,哪容你置疑。可是现在对荀彧,我还有一线不去的希望。关键是我的由必须充分。看荀彧时,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将那表章交还荀彧,我仍是毫无主意,只得勉强说道:“军师,此表中策画,句句有。”

荀彧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出得殿来,和荀彧、华歆、马绥明等拱手告别,我的卫士们牵过我和徐庶的战马,伺候我们上马。我一眼就看到刘纲,微微一怔,侧眼一瞥,发现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两个人,正是池早和公孙箭。

我心里轻轻松了半口气,都快一天了,总算都回来了。

可是玉儿跑哪儿去了?

池早侧对着我们,背着手仰面看天,假装不知道我在附近似的。公孙箭急步走过来,在我马前低头道:“飞帅,池先生说和您单独谈谈。”

我斜了池早的背影一眼:“回府再说,我正要给他介绍徐先生呢。”

公孙箭看看徐庶,道:“飞帅,池先生和您单独一见。”

我不明白了,按道公孙箭和池早呆了一夜,池早应该知道徐庶和我在一起的,这可是他佩服的三国阵法大师,最少也该过来道声仰慕才对,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徐庶微笑道:“飞兄且去招呼朋友,我先回司隶府,遣人回返长沙报讯。”虽说献帝拟诏为荆州、长沙两家和解之事暂时受阻,但他在心里分析一番之后,知道陛下下旨赐和只是早晚的事。这件重要大事应该赶快让张太守和满郡官民得知,以鼓励孤城将士的士气。

我点点头,让刘纲率八名司隶府侍卫保护徐先生先走。然后跳下马,走到池早身前,道:“池大人,别来无恙啊!”

仓亭大营。

仓亭津位于今山东阳谷县北的古黄河上,是东汉时期连接黄河南北的重要渡口。

曹操的中军大营,就设在仓亭津之西七里的一个集镇里。那个镇,就叫做仓亭镇。

现在,曹操正侧躺在大帐之中,听着几名高级幕僚的汇报。

首先是郭嘉报告河北的消息:“主公,高邑(今河北柏乡北)、信都(今河北冀县)、房子(今河北高邑西南)三县已被袁绍幼子袁尚攻陷。”

曹操伸手在额上轻按了一下,道:“袁尚?小子动作很快嘛!这么说,那边已经全部完了?”

郭嘉道:“是,到昨天为止,冀州叛降朝廷的十九郡县,已经全被袁军再度敉平。”

曹操听他言下甚有叹惋之意,强忍头痛,笑道:“奉孝是否仍在怪我当日没有乘官渡大胜,敌军胆寒之际,当机立断,挥军北渡,接收这些归顺的降城?”

郭嘉清秀的双目瞅着曹操,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荀攸道:“不过当时河南一片混乱,汝南之东有刘备、黄巾残部窥测,陈留等地则有陈震、郭援等袁氏说客鼓动,关中的马腾势力也并不十分可靠。如此形势下,主公怎能安心渡河,深入河北纵深之地?”

郭嘉道:“公达所言虽是,但我军其时刚刚大获全胜,四方虽有潜敌,但摄于我军威势之下,定都不敢轻举妄动,难以对我军构成严重威胁。而若我军那时北上,乘势接受降县,由此影响之下,必可势如破竹,一举占领袁绍居地邺城。用不了一年,便可基本平定河北四州。”

荀攸摇摇头,道:“奉孝未免太过于乐观了。”

曹操道:“公达不必为我辩解了,奉孝所言,确是至,是我当时过度兴奋,疏于思虑了。”

荀攸又摇摇头:“这也未必是主公疏虑。”

郭嘉道:“不过,眼下倒又是个时机。”

曹操胳膊肘一挺,半坐起来,急道:“奉孝快快讲来。”

郭嘉道:“据探马最新的消息,目下袁绍重病,其二子袁谭、袁尚各怀异心,培植私人势力,将吏们分为两派,辛评、郭图等人支持袁谭,审配、逢纪等则拥戴袁尚,暗中勾心斗角,手足相残,土崩瓦解之势已现。而此时黄河也如一马平川,无风寡浪,我军现在进攻,正是时候。”

曹操沉吟不语。

郭嘉续道:“袁绍因悔恨交加,忧郁愁苦,现在日日呕血不止,离死将近。只要听说我军北渡之事,必然发病。那时他纵然不死,也难以对其二子施加影响了。”

荀攸道:“可是只要袁绍一日在,袁军就不可轻侮。”

一直沉默没说话的贾诩忽道:“袁绍原本优柔寡断,现在更如其弟袁术一般,乃冢中枯骨耳,不足为虑。”

曹操展展眉,道:“和也认为现在是我们进兵的好时机?”

贾诩道:“是,我认为奉孝之见十分正确。”

曹操嗯了一声,慢慢道:“奉孝、和之策甚好,我也早寻机而动,直逼河北。但是我胸中一直有一块心病。当日官渡大捷之后我没有立刻兵渡黄河,也大部种因于此。”他看看诸人,道:“那就是大耳贼刘备。”

诸人互相瞅瞅,心:“原来主公心中所虑,竟是那屡败屡逃的刘玄德。”

曹操看看几人,哈哈一笑,撑起身体坐正,道:“各位机权干略,智深谋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切勿小视这织席贩屦之徒!此人颇有头脑,只是过于持重,往往丧失良机。但我最佩服他的一点,就是折而不挠。所以他虽然和我交手从未赢过一仗,我却从不敢稍有懈怠。”问刘晔:“子扬,刘备现在的情况如何?”

刘晔主管军中南部的情报工作,当下道:“明公,那刘备果然并不死心,现聚集一伙山贼草寇,日夜操练。并派了许多人手联络黄巾残余势力。看情景是有什么图谋。”

他说话含蓄,曹操一听可就明白了,笑道:“他有什么图谋?不就是袭击许昌,劫持陛下的老一套嘛!许都有若阿飞在,量他眼下也无能为力。”

刘晔与荀彧向来不对脸,对阿飞也深怀疑虑,曹操这么说,他心中大不以为然,但碍着荀彧的老侄荀攸也在,就不说话了。倒是郭嘉醒曹操:“汝南周围是昔日黄巾三大主力之一的活动中心,如果刘备将那一带的黄巾都纠集起来,实力不容忽视。更何况他们还可能与荆州的刘表、黑山的张燕遥相呼应,得到他的援助。”

曹操道:“嗯,我知道。昨日若来函,说计划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去扫荡周围的黄巾和山寇,以保障许都的安全。”

郭嘉笑道:“示之以威,若总是设周全。不过,仅仅如此,并不为够啊!”

曹操了,道:“奉孝依你看,应该如何应付?”

郭嘉道:“不如遗书给若,让他遣出虎贲营,汇同汝南李通的部众,进抵芒砀山,剿灭刘备。刘备乃祸害之源,只要铲除了他,其他诸贼,俱都碌碌无为。”

曹操一怔。虎贲营是中央禁卫军中的精锐步兵营,一直被看作曹军的总预备队。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战斗力极强,在禁军中仅次于虎豹骑,而列其它各营之上。许都原本城矮而薄,防护力很差,而周围的敌对势力不但很多,且距离许昌都很近。所以迁都五年来,曹操一面加紧修固城池,深挖护城河,而且不论任何情况下,即使在官渡大战最危急的关头,也从不动用虎贲营。以免鹬蚌相争之下,被第三者捡个顺手便宜。

荀攸道:“奉孝,你说让虎贲营去芒砀山?但是若已经准备令禁军中坚、中垒两营前去鲁山,这时候再同时派出虎贲营去芒砀,许都守护薄弱,实在太危险了,万一被敌所趁,该当如何?”

郭嘉道:“不错,我就是希望对方首尾不能兼顾,难以互相援助。此行虽然有一些冒险,但若能一举歼灭刘备的力量,再敦清鲁山残余的黄巾军势力,则许都之侧再无三日之敌,我军北渡就完全扫除了后顾之忧。刘备暂时与和刘表、孙权等还没有良好有效的联络呼应,目前军力尚弱,这些人又都还不敢自己站出来和朝廷正面对抗,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机。”

曹操看看贾诩,后者点点头:“嗯,我以为此计可行。”

曹操微皱眉头:“鲁山方面倒也罢了,小小流匪而已。可是汝南的刘备并非易与,以谁为主将比较合适呢?”

郭嘉和荀攸互看一眼,心中暗:“放着阿飞这现成合适的人选,主公为何还做如此问?”他俩虽然意见对立,但若曹操一旦决定出兵芒砀山,他们不约而同,都觉得阿飞实在是最的主将之选。

贾诩道:“目前军中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各有任务,昨日曹纯督帅自许返回领军营,代督帅曹洪将军正好脱出手来。主公看,由曹将军担任此行主将,如何?”

曹操道:“曹洪么?”瞧瞧郭、荀、刘三人:“你们觉得曹洪如何?”

郭嘉和荀攸又互看一眼,都大感不妥,连刘晔也直皱眉。曹洪作战勇猛,而且对曹操忠心耿耿,但为人贪财气躁,心胸狭窄,决非一军主帅的最佳人选。不过他们也知道,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四大将中,曹操最知心的是武兼资的夏侯惇,最尊敬的是严于律己的曹仁,最爱用的是行动迅速的夏侯渊,最偏袒的却是曹洪。因为曹洪虽是曹操族弟,与他同辈,但年龄和曹操却相差近二十岁,而且在昔日伐董卓战役中对曹操有过救命之恩,曹操拿曹洪几乎是当儿子一般看待,虽然不喜欢他的性吝好色并时时规劝,实际行为中却不免偏于溺爱。

所以郭、荀二人都不再说什么,但却都很奇怪:“贾诩怎如此?”以贾诩之智力莆模菰谒韭砘障壬畔隆D训浪晕倚旒业那榭鼍谷蝗绱饲宄俊钡溃骸肮锸兰彝鸲保胖星氨步晕笔篮狼浚壬庖淮幻帕埽怯⑿郾渤觥2蕴旌癜模橇啥涔锇。痹勖鞘潜舜吮舜耍忝胖械拿孛埽乙仓啦簧佟?

公孙谨道:“徐世兄虽然过誉,然敝人执掌公孙门户,自不敢过谦。世兄出身大家嫡系,知晓我三家四门的秘密,本不足为奇。可是,唉,”他忽然叹了口气,“自去年三月以来,我公孙家已当不得这等赞誉了。”

他身后那小道童听他到“去年三月”四个字,顿时眼都红了。公孙箭低下头去。

我心:“什么叫去年三月以来?怎么一说这个,公孙家的人都跟死了爹似的?”忙道:“大家进去说话吧。”

徐庶道:“是,公孙先生请。”

公孙谨道:“飞侯,贵府可有僻静之处,敝人甚望和两位谈话时,不被骚扰。”

我道:“有的。”心:“刚从隐龙居出来,看来不用再到别处去,还回去得了。这公孙家主人,有点意思。”当先带路,引众人直奔后堂而去。

走至中厅,桓袖忽然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

我和徐庶都是眼前一亮,但见她头扎两条小辫,上着齐腰短襦,下著绮制长裙,足登绣花丝履,完全一副富贵家小姐模样,不复以前那种劲衣窄袖的军队式打扮。

桓袖在离我们大概三米外停住,冲我挤挤眼:“阿飞大哥,阿樱姐姐让你去一下。”

我应道:“哦,有什么事吗?”

桓袖看我们人多,招招手,示意我过去说话。我皱皱眉,眼下贵客在侧,什〖奇书网Qisuu。Com电子书下载〗么事不能等等再说吗?起因为她在,就难以找赵玉回来的事情,心里就更有些生气。不过,看徐庶面上也不能随口打发她走开。而且跟这小丫头虽然不太熟,可感觉中却是和阿樱一样不太讲的那种女孩,万一她童言无忌,闹了起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无可奈何,我向公孙谨告个罪,独自走过去。

桓袖翻我一眼,意思嫌我走得太慢。然后打手势让我弯下腰,贴在我耳旁说道:“阿樱姐说,她纯叔托你办的事办了没有?”

“噢……”我猛然醒悟,对,曹纯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今天一定去看望貂婵的,我怎么给忘了。

“阿樱姐姐问你什么时候走,她要和你一起去。”

“她要跟我一起去?”我皱皱眉,曹纯把这件事跟阿樱也说了?这下可没趣了。老婆跟着,看什么美女也只能干瞪眼。

“嘿嘿,是啊!”桓袖鬼笑一声。

“嗯,下午吧。”

“好,我跟阿樱姐姐说去。”桓袖一转身,没影了。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九、英雄美人(上)

进入隐龙居,我吩咐刘纲使人送上水果糕点,又照例给他了个眼色。刘纲意,下去安排心腹的同门师弟把守大门和院落,又亲自端上各种诸如侯栗、秦桃、芳梨、赤心枣、蜜饼之类的瓜果点心。之后,悄悄退出。随公孙谨一起前来的那少年道童,也自动退到门外守护去了。

然后,我请公孙谨落座。“公孙先生请随意。”

公孙谨向室内打量两眼,道:“飞侯,听说当日白马、延津之战,你两次以寡敌众,俘获数倍于己的袁军?”

我心:“好汉不当年勇。没事你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干什么啊?”道:“其实阿飞不无术,百无一是,全靠了众位兄弟的帮助,惭愧,惭愧!”

公孙箭在旁边站着,道:“是啊,师兄,我就是在延津之战中被飞帅生擒的。当时飞帅的两千虎豹骑,硬是击垮了我们上万的精兵。”

公孙谨叹道:“两千人,击败一万人,还抓了七、八千俘虏,真是奇迹啊!”

徐庶冷眼旁观,心:“公孙谨这次主动登门造访,莫非也是为了考察飞兄?”伊籍曾说三家四门内流传新天子已出的神秘言语,所以前有赵楷,后有淳于宾,先后找上阿飞盘桓验证。他一直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此事大有可能。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已经看出我不像是知道这件事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转念一,赵楷、淳于宾都是一见阿飞,便即倾心相助。如果阿飞真是传闻中的新贵人,要过公孙谨这一关,恐怕也不很难。插口道:“公孙先生此言差矣!以少胜多,并非奇迹,而是人谋啊!”

公孙谨转眼看他,道:“哦,徐世兄如何看?”

徐庶道:“飞侯当日获胜,我看不外三个原因,一是飞侯兵强将猛,奇谋迭出;二是袁军主将颜良、丑自恃勇力,不明大局,令袁军自乱阵脚;最主要的,还是飞侯这方上下齐心,顽强奋战,从心上彻底击溃了袁军的斗志。”

公孙谨双眼略略一合,又张了开来,道:“不错,徐世兄言之有。驭下有道,上下齐心,这才是飞侯初临战阵便大展雄风的关键原因。”看了公孙箭一眼,“师叔他去年争霸失败,落得身亡的凄惨下场,就是这点远不及飞侯。所以,他最终不过是勇将,不能算大将。”

公孙箭眼睛也红了,缓缓点头:“师兄说得是。当年我们苦战五年,不敌落败,退守燕京时,尚余四万余人。袁绍、乌桓、鲜卑联军虽然较强,也不过比我们多出三万人。可是那时我们已经知道必败无疑,因为师叔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子龙将军和我先后被他仗剑赶出大帐,严纲将军强行劝谏,甚至被他一剑刺死……”

公孙谨轻轻摇头道:“精神崩溃是何等可怕!”

我忽然明白了,他们正在谈论的,是昔日袁绍和公孙瓒的争斗。心:“他们叫公孙瓒师叔?原来公孙瓒也是他们公孙家的人。”

公孙谨转过身来,向我道:“飞侯也知道,我三师叔公孙瓒与那袁绍于幽、青、并三州恶斗数载,落败,全家殉难。飞侯在官渡大胜袁军,间接也是为我公孙家报了大仇。”

我道:“袁绍世受国恩,却不思报效君王,反而大兴不义之师,阿飞身为禁军之将,岂能不奋力击之?这么做也只是为国讨逆,尽己职责罢了。”我给曹家当差,就得为曹家干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就别谢了。

公孙谨道:“好一句‘为国讨逆,尽己职责’!哈哈,久闻飞侯志气高远,心忧社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公孙谨虽然不才,亦未敢因私情相谢。不过飞侯连败河北名将,我和诸位师兄师弟每闻捷报,都忍不住举杯相贺,心怀大畅啊!”

徐庶道:“志气高远,心忧社稷!公孙先生真是慧眼,这八字评语,正合给飞侯。”

两人对看一眼,一起微笑起来。

公孙谨长长叹口气:“可惜,佩服!”

我疑惑地看看他俩,慢慢坐下。

公孙谨大概知道我不懂,解释道:“像徐世兄这种聪慧机警的人才,世所罕有。我迟到一步,没能前结交到徐世兄,让飞侯抢了个先手。实在是可惜,也十分佩服飞侯的识人。”

我心下释然,大感得意。公孙谨那是东北最大家族的领袖人物,这种人全国也没几个,让他佩服,真不是容易的事。当现代人嘛,不能一点好处没有。

公孙谨忽然看到我放在案几的那份地图,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显出一种奇异的神情,问道:“飞侯刚才正和徐世兄谈什么呢?”

徐庶道:“哦,……”看看我。我知道公孙谨内功极深,估计就算不比我强,也属同一个层次。这种人目光的锐利程度达到什么地步,我是心知肚明。他这一眼之下,只怕图中所有细节都已映刻在心中,纵然有少许疑问,回去之后略加思索便全部了然,便故做大方道:“我们正在研究刘荆州的北进计划,刚开个头。公孙先生若有兴趣,不妨一起探讨,我们也可以借重先生的识经验。”

“刘荆州的北进计划?”公孙谨双目中神光大盛,透露出无比的关切之意。当即走了过去,拿起那份图谱细看起来。

徐庶看我一眼,对我的大胆豪爽颇感诧异。他虽然智慧甚高,但毕竟不了解公孙谨的功力。我点点头,示意无妨。

过了一儿,公孙谨缓缓抬起头,盯着我,道:“飞侯可知道这份计划的价值?”

我坐在案几后面,被他的炯炯目光这么凭高俯视,感觉不怎么太舒服,心中却暗暗吃惊,道:“哦,先生以为价值几何?”

公孙谨道:“倾国连城,万金不换。”

我笑了起来:“公孙先生,此乃半年前的计划,现在恐怕已不值这么多了。”一份过期作废的草案而已。

公孙谨神色微动,心:“飞侯武全才,果然深不可测。”我这么轻轻一笑,不着意间已经把他故意制造的一个无形控制气场给破坏掉了。他问公孙箭:“师弟,你怎么看?”

公孙箭就着他手看了两眼:“师兄,我和飞帅看法一样,若是半年之前,这份计划当是我军梦寐以求的超级情报,我曹公定然万金不吝。现在我军已取得黄河主战场的绝对优势地位,即使刘表再攻过来,我们也不怕了。”

公孙谨道:“哦,师弟你也这么看么?”转过头来,目中神光湛然,续问我道:“飞侯是否可以告诉我,贵军是如何得到这份计划的么?我如此绝密的案牍,一定要花费极大的代价才能弄到吧?”

我眨眨眼,脸色轻轻松松:“我也是今日刚看到,具体的嘛,你就得问元直。”把徐庶如何推断,如何落实的情况简略介绍一下。

公孙谨身体一震,退后半步,道:“佩服!”他用这种直截了当的两难题目骤然发问,本来预趁我犹豫不决,拼凑婉转措辞的时候,再探测一下我的守本固元的真实功力。但偏偏这份情报并不是曹军探得,所以我完全没有任何心负担。反而徐庶本身智力竟然达到这种“运筹帷幄之间,看透千里之外”的境界,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精神微散,运起的目测神功顿时反挫。幸好他没有伤人之念,未尽全力,只是退后半步便化解了反挫回来的力道。这一声佩服,便是我和徐庶两者兼而得之了。

我心里也很佩服,嘴上不能说,但看向他的眼光中已表露无疑,心道:“好一种神功!”

公孙谨点一点头,问徐庶:“徐世兄以为如何?”

徐庶了,字斟句酌道:“这份计划嘛,目前已知的有几个好处,其一,可以令我们了解到刘表大人的性情抱负,从现在起对他有新的判断;其二,这是一份详尽的南军北伐军事计划,计划者非常了解自荆至许之间的天时地各种情况,不必一定是刘荆州,任何人从那里进军北方,军队都可以按此线路和分布进行攻击;其三,……”忽然住口。

公孙谨看着徐庶,叹口气,道:“我公孙家族武勇不敢说盖世无双,起码在东北四州无人可及。可惜,因为先天上的原因,代代传人受到本门内功的熏染陶冶,性子都是大变。纵然是幼年本具聪明机变、多谋善思素质的才士,习练武功后也变得性刚意直,不喜欢多动脑筋了。唉,说起来,当日我三师叔擒斩幽州牧刘虞之后,掌握了幽、青、并三州的绝大部分,控甲十余万,占地数千里,势力之强,远非刚刚巧取豪夺了冀州的袁绍可比。可惜他部下将领多是公孙家的宗族子弟,悍将甚多,却无袁营中沮授、田丰那等智谋之士。加上师叔他为人刚愎自用,所以终是连战连败,直至灭亡。我若当时有徐兄在侧为主谋划,也许我公孙家不至于如此一败涂地。”

我和徐庶都“哦”了一声,我暗暗动心,道:“公孙家的内功能改变人的心性,这倒是一种现代没人练成的奇妙心法,定然有已经失传的独到之处。”瞧他随随便便就使出现代尚未见人能练成的顶级催眠神功,我内心深处也是十分震动。若不是我在研习各家各门的内功时对现代心也有所涉猎,了解他这种这时代根本没有人懂得的催眠之法,几乎被他所趁,测出我的真实功力。

徐庶受到这位一家之主如此推重,则非常感动,道:“公孙先生,像徐某这种人,世上车载斗量,不可计数。其实城镇乡村之侧,深山大泽之间,豪杰隐士,多有高明。”

哎,这话不大对味道,徐庶干什么啊?不是要把伏龙凤雏给卖了吧?

公孙谨道:“我也知大贤不名。但如世兄这等人,实是可遇不可求。如有高士,愿世兄不吝指点,当趋拜。”

徐庶微微一笑:“天逢乱世,英杰并生。以先生的慧眼诚心,此事不难。其实珠玉在侧,先生又何必他求?我看随公孙先生而来的这位小道兄,眉灵目活,机质潜承,先生何不多加调教,以期大器?”

我松了口气,看来巧妙转换话题是徐庶的拿手绝活。

公孙谨听了这番话,苦笑道:“他么……当然有些不同。唉,飞侯,公孙谨僻远蛮民,言语放肆,还请勿怪。”

我心:“说起来你可真的很放肆,不但运奇功试我,还当我面挖墙角。虽然你求贤心切,可徐庶的资料,自然只和我共享,怎么能让你刨了去?”不过我是现代人,自觉资源甚为富足,以后大有时间可以慢慢采集挖掘,而且看出这公孙谨颇有雄心,能力也足,心里大有惺惺相惜之念,便不怪他,道:“无妨。公孙先生乃丈夫胸怀,阿飞岂敢以常情相视。”

公孙谨一伸大指:“池兄所言不错,飞侯果然是当代堪可逐鹿问鼎的人物。冲你这句无妨,在许昌,你飞侯的事,就是我公孙谨的事。”顿了顿,道:“刚才徐世兄说到这份情报的价值,第三项忍而未言的好处,定然是飞侯可借此事逃离许都了?”

徐庶未料到他这般直截了当,心:“这不什么都挑明了?”

我道:“公孙先生真是神算。我们刚才,正在研究这件事的可行性。”

公孙谨哈哈一笑,道:“神算不敢当。不过是我能解飞侯心中所思所罢了。龙岂池中物,虎自跃深山。站在飞侯的立场,存有此念实在是正常之极。”炯炯目光,又向我射来。

我和他这次目光交汇,再无前两次的明争暗斗,矛攻盾守,而是同时感受到对方那颗澎湃汹涌、勃勃跳动的壮士心灵。

中午,寻常家宴。

徐庶、公孙箭、黄叙、冯喜以及公孙谨带来的那个少年,众人不分长幼,一齐围坐。

阿樱也难得地出来陪客,她身边自然少不了桓袖。

看着大筷吃菜,喜笑颜开的桓袖,我就知道阿樱是她硬拉来的。因为这数月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有外客,阿樱是从不上席的。

桓袖边吃边道:“姐姐,快吃啊,吃完了我们好跟阿飞大哥一起去。”

我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什么,你也去?”

桓袖一副所当然的样子:“是啊,阿樱姐姐出去玩,我当然要跟着了。”

冯喜傻嘿嘿笑着:“嘿嘿,是啊,一起出去玩。喂,小嘴,别抢我的肉吃。”竹筷一摆,斜切下去。黄叙拇、食、中三指一缩,刹时自己的筷头已从指间掉了个,从手背上转了一周,复又恢复原样握住:“死大头,哪有?我夹这麦饼呢。快吃,不然不带你出去。”

冯喜哼了一声:“我跟阿飞大哥去玩,谁让你带?”

我哭笑不得,老婆跟着已经难受点,这三个宝贝要再一起跟过去,那就得时刻考虑他们怎么闹点事出来娱乐大众了。

公孙谨很有兴趣地看着黄叙,心:“他这么翻转竹筷,动作真奇怪,好像是滚刀的心法。难道他竟然是那刀神的传人?”

吃过了饭,命人收拾下餐具,我正向公孙箭交代,要他代我暂时陪他师兄坐坐,等我从思忠里看望貂婵回来再一起叙话。忽然刘纲进来报告:“禀飞侯,陈矫、牛金、蔡阳三位大人求见。”

“陈矫、牛金、蔡阳三位大人?”我好生奇怪,大中午的来我这儿干什么?

“有什么事吗?”

刘纲道:“他们不肯说。”

我摇摇头,对大家说:“我去去便来。”

出得府门,只见尚书台得力的三位武一字排开,陈矫依旧是那身普通官打扮,牛金有三十五岁左右,蔡阳则大约四十岁,两人都披挂铁甲,站在阶下。瞅我出来,三人一起行礼:“下官等见过护军大人。”

我奇道:“什么护军大人?陈大人,怎么回事?”

陈矫道:“今日早朝,陛下钦定鲁山剿匪一事。任命牛金大人为西北剿匪都督,蔡阳大人为副,飞侯为剿匪营护军,统率禁军中坚、中垒两营剿匪官兵计五千人,今日未时(下午两点)军出发。这是军师的令箭,请飞侯接令。”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你们搞什么鬼啊,任命我为剿匪营护军?皇帝、荀彧早朝跟我聊了那么久,一点影子都没跟我过,这儿火燎眉毛似的就来拉我上路?”也不接那金令,道:“我有点不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蔡阳脾气比较暴躁,翻翻眼,道:“这里有军师令牌,飞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哼了一声:“军师虽可调动许都所有军马将校,但阿飞现任职司隶府,恐怕军师不能以军令调我吧?而且早间我与军师长谈多时,军师并未到要我随军监军。军师何等样人,岂朝令夕改?”

牛金见不是头,忙道:“飞侯勿恼。飞侯,末将和蔡都尉在许昌虽练兵多日,但并无独立领兵出征的经验。这次受陛下和荀军师重命,心中十分惴惴。这都是为了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丞相飞传紧急军令,由军师才奏知圣驾特许,任命飞侯为剿匪营护军,随军前往鲁山剿匪。”有飞侯坐镇指导,我们才能安心工作。

我听到“丞相飞传紧急军令”几个字,顿时知道,再也无法推脱了。这可是曹操的命令,不过借用荀彧的名义发给我而已。心中暗恨:“曹操啊曹操,你就这么喜欢折腾我?”

陈矫道:“古人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荀军师一贯用兵持重,飞侯当可体察军师的苦心。”

看看牛金还算诚恳的牛脸,我心算了,去就去吧!在许昌闷了这么久,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接过那金箭将令,道:“是北城营么?”

牛金道:“是。”

我道:“那好吧,各位且回,我马上就来。”

陈矫欣然道:“如此下官就回报军师。牛、蔡两位大人先去军营准备出征事宜,飞侯一到,便誓师出兵。”

回到府内,桓袖、黄叙、冯喜蹲在一边,拿几个石头子在地下玩什么游戏,公孙家那少年站在一旁看。徐庶正小声和公孙箭谈论什么。阿樱和公孙谨则坐在另一侧闲聊。

把随军剿匪的事跟众人一说,阿袖扔了手中石子,当先不乐意了:“我们下午还要去玩呢,阿飞大哥你可不能走。”

冯喜和黄叙跟着点头,道:“是啊,是啊。”

徐庶瞪了几人一眼:“都住口!你们就知道玩,如此军国大事,岂是胡闹?”

阿樱默然半晌,道:“我去给你收拾行装。”转身进入内室。

阿袖向徐庶一吐舌头,道:“姐姐,我来帮你。”冯喜和黄叙自然也不肯落后,一齐往内室拥:“喂,死大头,你挤着我胳膊。”“小嘴,别扯我新衣服。”阿袖回过头:“女人家收拾东西,你们大男人跟来干什么?”“嘭”的一声,把内室门给关上了。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挤了。

徐庶和公孙箭交换一个眼色,道:“飞兄,我欲与你同去,你看可使得?”

公孙谨道:“我看此次出兵,只不过是朝廷显示天威,给予附近的各种势力一点颜色看,所以才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使用许都近半数的军队,并令飞侯出面护军,去围剿鲁山区区数百人的一小股黄巾。如此场面,自然是观礼的越多效果越好。哈哈,如果我没猜错,军中很欢迎徐世兄的到来,而皇帝陛下亦不反对。”

我心中豁然,暗:“不错,我说怎么回事呢,应是如此了。曹操北进击袁,最担心的就是许都周围一些势力乘机有不怀好意的动静,在远征之前先展现强大的守御力量,确实必要,也符合逻辑。”

公孙箭脸上现出蠢蠢欲动之色:“飞帅,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公孙谨道:“飞侯,玉公子不在,你身边没什么心腹人,师弟他当然应该随行。”

我点点头:“那好吧,公孙从事,你去请徐宣和韩毅两位大人来一趟,我把府中的事情交代一下。”

公孙箭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黄叙看看徐庶道:“徐大哥……”

徐庶制止住他,拉着他和冯喜走到一旁,说道:“现在虽有陛下金口调解,但长沙之围,最终仍需飞帅。我随飞帅走一趟鲁上,多则一季,少则月半,便可回来,然后法与他一起返回江南。你们二人保护阿袖,等我出发后就先行回转长沙,报知桓阶和张太守。”

黄叙无奈,说道:“可是,大头他不听话……”

冯喜怒了:“小嘴哥,谁不听话?”

徐庶道:“呵呵,是啊,谁说小喜不听话?小喜最喜欢听阿袖妹妹的话了。”

这话其实是点黄叙,冯喜不听话,直接拿桓袖去对付他。

黄叙心:“指望那丫头去管他?”

冯喜嘿嘿嘿地笑了,说:“就是啊,就是。我最听话了。”

公孙谨站起身,道:“飞侯潜踪匿迹许久,终于可以稍舒身心,敝人在此预祝飞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我道:“多谢公孙先生吉言。先生要走了么?”

公孙谨微微一笑:“不错,我另有几件事情待办,这就告辞了。飞侯,你我相知莫逆,用心即可,不必送了。”带着那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少年飘然而去。

徐庶道:“飞兄,出门在即,恐怕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去和嫂夫人说说话吧。”上前推开堵在门口冯喜和黄叙。

进了内室,阿樱正默默地着我的征衣护甲,桓袖在旁边有乱不、没乱添乱地东扯扯西拽拽,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见我进来,桓袖眨眨眼,动动眉,悄没声转过来,贴在我耳旁说道:“姐姐好像有点不开心。”一扭身,闪了。

我慢慢走过去,阿樱拿着我的贴衣软甲,把几片略微歪斜凹凸的甲片用力抚平归,依旧默默无语。

我两只手从身后扶住阿樱的肩头,身子慢慢贴近她后背。这两个多月将养,阿樱略微胖了些。但她的双肩还是那么柔弱瘦削。

“阿樱!”

“嗯……”

清新的体香,低低的喃语,激起我一阵阵心疼怜惜的冲动。我伸开双臂,虚虚把阿樱白皙柔软的脖项圈住,口鼻轻轻在她柔发上磨擦,忘神地说道:“我真不离开你!”

软甲滑落床头,阿缨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我的腰,身体没命地扎进我怀里,呜咽着低声道:“我也不让你走啊!”

“阿樱,你怎么了?”我大感意外,阿樱性格刚强直率,跟我还从来没有过这些小女儿家的举动。

阿樱把头埋在我胸里,不说话,只是身子微微抽动,哭了。

我慌了神,左手拥住她,右手不停地抚摸她头发:“阿樱,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樱一直不说话,过了好大一儿,忽然仰起头,满脸泪痕看着我:“阿飞,我怀孕了。”

“什么,你怀孕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先是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昨天还一蹦一跳的要追曹丕,怎么看也不像啊!

“是刚才你出去的时候那位公孙先生说的。最近几天我时不时感觉不舒服,所以刚才跟他闲聊,就请他给我看看。你不是跟我说他医术很高明吗,他探了一下我的脉,悄悄告诉我,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哦……”那大概不错了。

池早告诉过我,公孙谨的医道非常了得,这半年许都流行瘟疫,若非他施针用药,全力指挥救治,许都的人要死一半不止。李齐的父亲,也是多亏他的药力,才能痊愈。

一时之间,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一个和现代社格格不如,没有女孩愿意接近,从来没有谈过正经恋爱的守拙笨族,居然在遥远过去的时代和一名女子共同孕育了一条新的生命。

阿樱怀孕了!

我快当爸爸了?!

这是真的吗?

阿樱被我的古怪神色吓住了,无助地摇摇我:“阿飞,你不喜欢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迹,柔声道:“怎么,我很高兴!”轻轻吻她的额,吻她的眉,吻她的眼,最后,吻她的唇。

“阿飞,战阵之中,凶险异常,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唉,可惜玉儿不在你身边。”

“嗨,没事,这不是还有公孙箭他们嘛!阿樱啊,我这一走,家里就全靠你了。”

“嗯,你放心去吧!我一切都小心的。”

阿樱偎在我的怀中,紧闭着双眼,享受我的爱抚。待两唇相交,更是热情激起,忘情地探出香舌,炽烈地回应着。

慢慢的,我们的身体都有了反应,我一边揉按着阿樱的柔肌,一边开始去拉她的罗带……

许都北城的大夏门是所有城门中最宽阔的——它的宽度达到令人咋舌的七丈四尺。

它也是所有城门中最坚固的——当年为了造这个城门的门,数百名良匠花费了三天三夜。

在许昌百姓的欢呼声中,五千禁军从这座门中耀武扬威而出。

后军中,我和徐庶、公孙箭并骑而行,身边还另外多出一个老朋友,便是池早。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居然主动向荀彧申请,做了本次剿匪大军的随军医士长,领导十二位军中大夫。

我瞟瞟池早,讥刺道:“池兄,有什么感啊?”

池早洋洋得意地向两旁欢送的一些妙龄少女少妇挥手致意,道:“哈哈,如今我才知道,统领百万大军,斩将立功,凯旋而归是何等令人开心之事。”

我冷冷道:“是么?就怕一出此门,不得生还啊!”

池早道:“哼,别吓唬我,我在许都这许多日子,也不是白呆的。城中精兵,无过禁军五大步兵营:龙骧、虎贲、武卫、中坚、中垒,龙骧营专护宫城,虎贲营素不轻出,武卫营目前归属司隶府。而剩下的两营中坚、中垒,今日却被我们全部携出。以此五千精锐,去打区区不足千人的一小股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道:“就因为如此,我才怕此次打败仗。”

池早见我不像说笑,忙问道:“我知道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那你说为什么我们打不过敌人?”

我道:“说起阵法医术,那我不能跟你比。说到用兵,打了半年的仗,怎么也比你强点。现在我军将士,个个都如你这般,以为败敌取胜如探囊取物。实际上我们除了知道黄巾首领号称震天熊之外,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此为不知彼;而领军的将领牛金和蔡阳,一直负责训练龙骧、虎贲两营,从未单独率军经历大战磨砺,而此次他们指挥的却又偏偏不是惯熟的本营官兵,此为不知己;你老兄精通孙吴兵法,这么一支军队,能打赢敌人吗?”

孙子兵法传到现代,最著名的一句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又不知己,每战必败。池早跟我同为守拙一族,平时还是读点杂书的,何况他精于古阵法,对这话自然不陌生,闻弦歌顿明雅意:“唉呀,早先你怎么不说?我以为可以占点便宜,才主动要求来的。”

“哼!”我最反感池早的就是这点,从现代到了古代,他一点没改,还是这样一个贪图眼前小利的家伙。“我不比你,我可一点没来的。要不是出兵前被尚书台那帮人软硬兼施拖下水,我乐得在一旁看笑话呢。”

池早眼珠乱转,审视着我,道:“现在你也来了,即使他们笨,打不赢,你一出马指挥,不就反败为胜了?”

这一说我气更大了:“你说别人笨,我看你才笨不过。他们要肯让我指挥,让我到后军来闻牛屎酸草的熏味?”

池早不说话了。

誓师出兵前,主帅牛金分置五军:前军是蔡阳先锋,左军中坚营都尉曹遵,右军中垒营都尉朱赞两翼策应,后军是护军阿飞押运粮草,他则自统中军。本来这种安排没有什么不当,但他不该把我放在最没用的后军,还说些“军中粮草最重要,此重任非飞侯无人能当”之类混蛋加三级的屁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我心中好生不爽。

徐庶淡淡道:“孙子曰: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飞侯本当为主将,却被挤迫来到后军,四营都尉本是平级,今日却分出首从,似此将帅定然不和。远途征战,上下离心,不明敌势,不知众寡,兵家数忌皆犯,焉能不败?”

池早道:“徐兄,你这么盼望我军失利吗?”

徐庶道:“并非如此。我心中虽为飞兄不平,但只要飞兄护住粮草不失,纵然这次围剿打了败仗,前军、中军、左军、右军都有责任,惟独飞兄毋须担忧。”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份地图:“你们来看伊川的地形。”

我看看他,心:“就这么一儿,你就把伊川的地形图给画出来了?”怀疑地接过那地图,张了开来。却是一份草图。

徐庶道:“说句心里话,虽然我和上淮子徒交情很深,但我对这次的行动却十分欣赏和担心。”

大家互看一眼,池早道:“什么叫欣赏和担心?”

徐庶道:“你们看,伊川、临汝一带,西为函谷关、潼关,北接洛阳,南探襄城、郾城,东面则遥控虎牢,地位置十分重要。如果把洛阳、长安、陈留、许昌四地看做一个人的四肢,伊、临之地就是这个人的心脏。我很了解上淮子徒这个人,非常有煽动力,他的队伍人数虽然不多,却极能闹腾,现在他们虽然暂时偃旗息鼓,半声不吭,一旦仓亭大军北渡,嘿嘿,那我们的大后方就非常热闹了!”

我道:“嗯,我在官渡前线的时候,就知道陈、洛之不稳,仅亚于汝南地区。所幸河间太守魏种极有胆魄,在夏侯惇将军的援助下主动大胆攻击那一带的袁军,吓住了当地的豪强,才没有闹出大乱子来。丞相大人也一直为此地的情况烦恼。所以这次荀军师派遣大军,一定要平了鲁山之贼,扫除心腹大患。”

徐庶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看看池早和公孙箭,微笑道,“其实以飞侯威望若强行夺权,谁敢不服?不过牛、蔡等将,都是曹公亲自挑选守卫京师的大将,在守御方面必有自己的特长。眼下咱们且忍一时之气,我只要不中敌人特别奸计,即使吃了败仗,我军实力也不致大损。而败军之将不言勇,到那时飞兄再军中夺权,自更顺成章,人人服贴,如此当有胜敌良机。”

公孙箭连连点头,池早道:“那帮小子没一个有头脑的,万一中了敌人奸计呢?”

徐庶道:“这就是我担心的事啊!不过,这里的黄巾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千人。当日飞侯曾以单人之力攻破平舆,逼走刘辟龚都的数千军马。伊川现在这点黄巾又算得了什么?”

我心:“你有意到我逼迫刘辟撤离平舆,难道是让我动这个故伎重演的念头。”兵无常势,水无常型,这是不能被束缚住手脚的。道:“徐兄,如是遇上上淮子徒,我该如何应付?”他可是你的老熟人。

徐庶道:“两军对阵,不论私情。不过,如果可能,请飞兄生擒于他,小弟也许可以劝劝他。”

我点一点头,这还差不多,就这么着。

军行两日,来到郏城。这是一个数千人的小城,县长名为常林。得知大军过境,恐惊扰百姓,竟下令四城紧闭,不纳一卒。

牛金和蔡阳在许都时因官卑职轻,而荀彧又约束甚严,只得小心做人,不能为所欲为。如今好不容易单独领军自己说了算,不料半路上就吃这么一大瘪。牛金心中大怒,暗你不过一个小小郏城长,论品级论庶嫡,你哪点比得上老子,居然就敢如此无礼?

大军停在南城下,士兵们议论纷纷,愤愤不平。嘈杂声越来越大,自下而上,什长、都伯、司马,加油添醋,互相传染,最后营中大部分将佐都开始火冒顶梁。

蔡阳扬刀叫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弟兄们,跟我去打破城池,杀了这狗官。”

中坚营都尉曹遵也是个莽夫,闻言立刻响应:“冲啊!”一战马,挺枪就跟着蔡阳向着郏城南门冲了上去。

中垒营都尉朱赞是少数还能保持清醒的高级将领,见蔡、曹二将如此鲁莽,大吃一惊,急忙向牛金道:“都督,请立刻制止蔡都尉和曹都尉,万万不可如此。”

牛金心:“且不忙唤回他二人,吓一吓这小县长,也许他就开城了。”所以也不他,沉着脸不说话。

朱赞眼瞅着二将冲上城前的一座土山,却是毫无办法。禁军五营中,中垒排名最后,他的话对那两个正自发怒的骄横同僚根本无效。

蔡、曹二将边冲边大声狂喝,但直到他们冲下土山,冲到城门边上,城上依然毫无动静。

二将心中无名之火勃然而起,熊熊燃烧,现在已经是五雷神暴跳,真以为我们不敢攻城吗?蔡阳看准城门的门环,催马而过,一刀劈去。

只听“喀喇”一声响,左门上那斗大的铜环已经被他斩断大半。

曹遵从马鞍后取出弓箭,弯弓搭箭,向城上一个巨大的护梁射去。但见一溜黑光闪过,“叮”的一声,箭已射中木梁,箭身摇晃两下。

身后曹家众官兵齐身喝彩,恍似他二人已经斩杀了敌人大将一般。蔡、曹二将更是发了性,一刀一枪,对准那城门,又是一阵“哐哐哐”地乱砍乱扎。

朱赞心中直叫苦,因为他发现后军此时也已赶了上来,主将阿飞带着几个左右慢慢向前方行来。忙低声对牛金道:“都督,官渡亭侯、护军、司隶校尉阿飞大人到。”他特意把“护军、司隶校尉”几个字加重语气。

牛金一惊,满腔怒气顿时消了一半。阿飞是此次行动的护军,负责监视军中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大将。而且他现任司隶校尉,督察推举百官,查捕京师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现在自己这几个干的,正是他专业对口的好事。急忙大叫:“蔡都尉,曹都尉,快快回来,本督有话要讲。”

蔡阳和曹遵这时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这地方毕竟还是自家的城池,总不能公然打进城里去。城中到现在也没敢有什么反应,感到甚是满足。都督牛金在后面一喊,正是时候,俩人对着城门怒呸一声,骂道:“全是缩头乌龟。”圈回马头,趾高气扬地驰回。

最后这句骂辞惹出问题,二将刚奔上城前土山,忽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这就走了么?还你的箭来。”城上一人轻轻一伸手,已拔出护梁上那支箭,铁弓一展,“嗖”地一箭,直冲曹遵后脑飞来。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英雄美人(下)

牛金等大惊失色,这一箭好不凌厉,莫说曹遵全无防备,就算正面迎敌,也未必能轻易躲过,急忙大喊:“小心冷箭!”蔡曹二将一愣,回头看去。

我和徐庶等正好赶到前军,公孙箭眼见情急,两手一绰,弓箭已在掌握,也是一箭射出。

这动作于他乃是条件反射一般,但见黑电一闪,一箭正中对方那箭中腰,将那支箭劈为两半,后面半截飞溅了开去。但那箭前半段去势却只稍衰,依然飞速向曹遵扎去。

曹遵吓得魂飞魄散,无法可施,莽人有莽办法,忽然侧身一滚,从马上坠落下去。“噗”的一声,那箭骤然一沉,正中他坐下马股之上,那马痛得长叫一声,疯一般逃了。

一呆之后,暴雷似一声大彩。这声彩不光出自城下中坚中垒两营官兵,竟也夹杂着城上一些人的声音,那还射曹遵之人喝道:“好箭法!请问是哪位将军神射?”

公孙箭战马前出,应道:“小将公孙箭。”

那人微讶道:“原来是军中神箭公。莫非飞侯也在军中?”

公孙箭知道对方射术亦属不凡,而且看他那支箭的去势,确是射马,即使曹遵躲避不及,也无受伤之虞。但颇恼此人背后发箭,大失射手风范。再不,径直转马回来。

这边牛金忙着看护曹遵,又命人去抓回逃马。曹遵跌得七荤八素的,被蔡阳、朱赞拉起来时东扭西晃,站不直立。

朱赞心:“你这家伙难得聪明一回,却上了人家的恶当。”听得蔡阳在旁破口大骂,道:“蔡大人,快不要骂了,别又惹出人家的飞箭来。”

蔡阳起那人箭法,心中一凛,果然住口。

枣红马慢慢出阵显头,该我上场了。

城上那人如此箭法,是谁呢?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我盯着城墙,身子随着战马移动而微微晃动,心思如风火轮般转着。

牛金从我身边冲过去,假惺惺将蔡阳、曹遵等臭骂一顿,然后向我道:“飞侯,……”

我慢慢下了马,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发言,因为郏城的南门突然开了。城中飞出两骑,一前一后,直奔我军而来。

蔡阳一见,伸手就要去摘马上的大刀,牛金老实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强迫把他拉回主阵,朱赞也扶着可能轻微脑震荡的曹遵进入中军,池早招了两名随军大夫给他瞧治。

对面两骑奔至近前,骑士一跃下马。这二人非常年轻,大约都是二十来岁,前面那人上唇微微留着两撇细绒小胡子,后面那人面白无须,神色凛然。两人都是轻弓短箭,背负长刀。

前面那少年看看这边的人等,最后目光定在我身上,道:“请问飞侯可在,我家主人有请。”

我身旁的公孙箭道:“贵主人是谁?是常林大人的什么人?”

这句话问得好,此时应该是县长常林出来说话才对,这俩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随随便便地出入正处于戒备状态下的郏城,而且居然是奉主人之命,真是奇怪。

那小胡子少年道:“家主人么,飞侯去了便知。常大人是家主人的至亲,现下也在城中恭迎飞侯。”

蔡阳厉声道:“那常林为何还不出城迎接大军入城?”

小胡子身后那白面少年冷笑一声:“除了飞侯,常大人和我家主人可不见着别人。”

此言一出,曹营大小将士一齐大怒。本来火就没消,被他这么一挑,“嚓嚓嚓”,拔刀的拔刀,亮剑的亮剑,弓箭手们都悄悄摸出一支箭来。连风度一直保持得不错的牛金、朱赞也动了真气。曹遵歪歪倒倒地抢过一枝长剑,一指对方:“嗨,小子,报上你的名来,免得死了还不知道你爹贵姓。”

那少年看他不成体统的模样,又是冷冷一笑,道:“怎么,打群架么?”

小胡子少年扫我一眼,不屑道:“久闻飞侯治下,号令严明,军纪森严,今日一见,哈哈……”和那白面少年相顾一眼。那白面少年同时“哈哈”大笑,他本来不善此道,这次为了配合同伴,笑声和笑容都显得特别诡异。

我轻轻哼了一声。

那二人本欲大笑三声,以示轻蔑。却被我这骤然一声哼得心中忽生不爽,当即压住笑声,诧异地看着我。

我盯了那白面年一眼,接着盯住那小胡子少年,淡淡道:“我就是阿飞。小孩子清楚再说话,别激怒我,至少也得为你家主人考虑一下。”

小胡子少年脸色立变。我说的是实话。虽然荀彧欣赏爱民的地方官,遇到这种事都是压制武将,偏向职,但郏城这么公然抵制军方,不大开城门迎纳京都禁军,已属不恭。而事后更不稍加解释,前来犒军,就更不是大汉法律的正常规矩了。此时自牛金以下,群情激愤,再把我这唯一能控制局面的人给惹翻了,当真一怒之下,袖手不管,那屠城灭族的举动,蔡阳他们也不是干不出来的。纵然你家主人有三头六臂,也别在五千精兵的围攻下逃得生去。

我面上不动声色,暗里不住加强内力,补充至双目,问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对视半晌,那小胡子终于被我目中神光所慑,退后两步,单膝跪倒:“故安柳易、霍奴,拜见飞侯。”

他身后白面少年怒道:“柳易,你……”

我目中分出一道奇光,忽地也罩住了他:“霍奴!”

那白面少年怒目而嗔:“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眼睛与我对视。我只觉左眼如被一道细细但却炽烫之极的火焰炙了一下,瞳孔微缩,内气运转立感不畅,目中异芒顿去。

第一次试用催眠之术,结果彻底失败。

那小胡子少年打个激凌,清醒过来。

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和常大人,今日之事,屈在贵城,还望他二位速速派人出来犒赏三军,是为正。”

心中充满失败的失落和愤怒,我不自觉地加强了内力,不但震得对面二少年心神摇曳,四周曹营众将也都有身形不稳的感觉,曹遵脑子本来晕荡,这下更是控制不住身体,“叭叽”一声,又歪倒在军毯上。

柳易、霍奴暗暗心惊,均:“便是昔日我家老主人,内力恐怕也未到这等境界。”霍奴收起怒容,扶起柳易,转身上马而去。

牛金向众将看了一眼,一齐上来道:“飞侯,我等……”

我摆摆手,道:“诸位大人,剿匪大任在身,勿要多生事端。若郏城犒军谢罪,这次就算了吧。”

蔡阳恭恭敬敬道:“是,一切但凭飞侯处置。”

牛金、朱赞心:“这家伙怎么突然老实起来了?”蔡阳在禁军五营都尉中年纪最大,脾气最躁,资格最老,武功最高,这几项加起来,养成了他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的习惯。同级别的同僚里,牛金长于组织,他的虎贲营训练有素,平日比试起来,综合战斗力五营第一,所以蔡阳对他还客气点。其他的几个,朱赞和曹遵年轻名浅,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武卫营主将韩毅是职出身,现在只是兼管武卫营,就更不放在他眼里了。

现在,连他说话声音都小了八度,牛金、朱赞更是躬身诺诺,曹遵躺在地上,迷迷糊糊,意见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下牛金下令扎住大营,各军就地休息。

后营我全交给了公孙箭指挥,他久在军中,熟门熟路,什么都不用心。

一切安顿下来,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我闷闷不乐,侧着头心事。

帐蓬里只有池早和徐庶,池早道:“咳,那小胡子真冤,被你给蒙了。不过你不错嘛,现现卖,居然也卖得一二不离三,聪明!”

这家伙,哪壶不开哪壶,就捣乱看我笑话。不过他医术一向平平,居然能看出我对柳、霍二人使用了催眠之技,倒也算得异数。便道:“池大医官有何见教?”

池早道:“没有啊,不过我见别人使这功夫,好像比你多道手续。”

我心头一跳,道:“哦,什么手续?”

池早嘿嘿一笑,右手伸过来,五个又细又短的指头一阵乱晃:“拿东西来换。”

哼,好小子,就掐准了我嗜武如命的脾气,乘机敲竹杠。

我倒是有八门金锁阵的阵图,是池早最希望得到的东西。不过当日曹操赠图的时候只有曹休在场,他不是多话的唐僧,我又对阵法其实没什么兴趣,视若无睹,携如不带,一直都跟没有这东西一样。池早虽然无赖贪心,却也无从得知此事,所以到现在也没拿到手。

我了,有点不甘心:“你要什么?”

池早道:“临走的时候,曹丕好像送了你一样东西,是什么宝贝啊?”

“啊,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远远地没看清楚,所以才问你啊!”

我道:“池兄,别太过分哦!”

池早笑嘻嘻道:“怎么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他这么一说,我起来,别说,我还真是有宝贝,而且不止一件,是许多件。

前日出征之时,曹丕三兄弟闻讯赶来为我送行,每人都送了很多礼物。

说起来很惭愧的,他们哥儿仨虽然拜了我做师父,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教他们,见他们送这等贵重物品,实在不是很好意思。不过对方这么诚心诚意,也就没太多推辞,一一迅速收入怀中。池早虽然善于偷窥,却也只见一斑,未知全貌了。

我拍拍手。刘纲立刻撩开帐门,从外面走进来,听候吩咐。

我道:“去取曹公子送的那个包裹给我,顺便请公孙从事来一下。”

刘纲领命,不一儿抱着个大包返回来,公孙箭跟在他后面。

我看他们一眼,让刘纲打开包袱,笑道:“第一回给人做老师,收了些徒弟孝敬的东西,大家都可以过来选一件自己喜欢的,算是同喜吧。”

包袱摊在地席上,“哗啦啦”一通响,露出里面的礼物来。

池早和公孙箭都忍不住“哦”了一声,徐庶也注意地看了一眼。

长长短短,都是些带鞘的刀剑。

池早大失所望,道:“都是这些玩艺儿啊!”

我虽然喜好兵器,但这次曹丕送得实在太多,物以稀为贵,所以也不是太上心,一时之间也没顾上细细查验。顺手取过一口剑,问刘纲:“这是什么剑?”

刘纲取出一份礼单,念道:“飞景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五两,淬以清漳,饰以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价值黄金1两。”

我扔下剑,又拾过一口刀。

刘纲念道:“素质刀:锋似寒霜,刀身剑刃,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价值黄金两。”

我轻轻一拔,半个刀身出鞘,帐中顿时生出一股寒气。

公孙箭失声道:“好刀!”

我还刀入鞘,随手把刀抛了给他,微笑道:“宝刀配英雄,你既识货,这口刀就是你的了。”

公孙箭大喜。

我道:“你小心点,这刀有些古怪,是两面开刃的。”

公孙箭应了一声,拔出刀来仔细观赏。

池早哼哼两声:“有什么好瞧的。”问刘纲:“什么长的短的轻的重的,你只告诉我,这一堆破烂里面,哪个最值钱?”

刘纲不满地瞪他一眼。最近两天,每逢宿营轮值回来,他都百事不做,抱着这些刀剑反复摩挲,如痴如醉。池早居然称之为破烂,实在让他这脾气极好的人也很生气。应道:“这里七刀五剑三匕,均是许都名匠千锤百炼、万中择一的名器,价值已不能用其造价来衡量。”

池早不耐烦道:“你就告诉我哪把造价最高就行了。”

刘纲从包袱里拣出一口匕首:“这口扬匕,价值黄金三千两。”

池早两眼一直:“三千两黄金?”接过那匕首,左看右看:“这么个小东西,它就值得三千两?”

刘纲道:“是,因为它是当今伏皇后在曹丕公子十二岁生日时赐赠的生日礼物,造价虽然只有三百两,但兵铁市上标价三千两收购。”

池早眼中放光:“好好,这东西好。”把玩两下,揣进怀里。对我道:“就算便宜你……不行,不能便宜你,喂,小刘啊,你天带着这些破烂也够辛苦的,你也选一样拿去卖卖赚点零花钱什么的。”

刘纲一呆,看看我。

我笑着点点头。

刘纲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从一堆兵器里挖出一件来。

池早从他手里抢过那礼单,看看他手中兵器样式,念道:“含章刀:彩似丹霞,长四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两。价值白银七百两。”上上下下看几眼,奇道:“哎,数来数去,这把破刀好像是最便宜的一把。你这么向着你主子,不给我面子啊?”

刘纲忙道:“池大人,小人哪儿敢啊!我实在是最喜欢这口刀。”

池早狐疑道:“是吗?这么长,这么重,背着就难受,还最不值钱,有什么好啊?”

公孙箭道:“池大人,刘司马他膂力过人,以力破巧,使刀自然越长越重越好。”

我道:“能杀人的刀才是值钱的刀。看你挑的那东西,能当兵器用吗?”

池早把礼单还给刘纲,摸摸胸口的匕首:“管它呢,反正我又不用它杀人,回去就卖了。”

我和公孙箭、刘纲都大笑,坐在一旁的徐庶也忍不住笑了。

我一侧脸,道:“元直别光顾笑啊,过来选一枝吧。”

徐庶摇摇头:“飞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早已弃剑兵,就不必了。”

我还没劝,池早先急了:“那怎么行,徐先生,来,来,你一定得选一个好的。”问刘纲:“除了我这一个,还有哪一个最贵……”

刘纲心:“都拿去卖啊?”

徐庶一听这不像话,道:“池兄……算了,还是我自己选吧。”过来扫了一眼,挑中一口流彩剑。

刘纲暗暗喝彩:“这位徐先生才是行家。”他暗中测试过,这里诸般兵器之中,以公孙箭得到的那口素质刀最为锋利,但论到淬火之纯,轻便坚韧,还得算这口流彩剑。

我挥挥手,刘纲收起包袱,退了出去。

池早叹了口气,道:“看你可怜,我就告诉你刚才应该怎么做吧。”低声在我耳旁说了几句。

我恍然大悟,后悔不迭:“原来纰漏出在这里。这几句话还不值一钱。”

池早道:“我也累了,闪先。”站起身,哈哈得意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肉疼了一儿,我摸摸怀里,还好,那里还有两件宝物,不过却只适合送给美人。

美人!一到这两个字,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阿樱她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见着貂婵了?”

这时,公孙箭向徐庶请教那柳易、霍奴以及他们的主人的来历。

徐庶皱眉苦思。事实上自打看到城头那一箭射下来以后,他就一直没松开过眉毛,也没多说过一句闲话。

公孙箭道:“是不是当地某个豪族?不然没有这么大的声势胆量。”

我点点头,很有可能。没有很硬的来头背景,绝对不敢这么箭射曹将,孤闯军营。

徐庶缓缓道:“问题是我了这么久,也没出来本地有什么豪门敢这么横。”

我道:“也许我当时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去见见那人。他手下的柳易、霍奴武功不弱,胆气更是惊人。能使用这种人才做家仆的绝非等闲之辈,算个英雄人物。”

公孙箭道:“飞帅去时,一定带着我啊!”

我看看他:“你也去?嗯,那人弓技如此随心所欲,确实也难得一见。”

郏城的犒军行动出人意料地迅速有效,不到半个时辰,牛金已经接收到干麦二百五十石,粗粟一百五十石,粝米一百石,粲米二十石,以及少量肉类、甘豆和蜂蜜。

面对如此赠单,即使最挑剔的蔡阳、曹遵也表示满意,一个中等城市竭其所有,一个季度大概也就能上交国库这么多了。

而郏县却非常之小,小到全城的耕地一年下来能不能收到这么多粮食,还得看老天是否风调雨顺,加意照顾了。

……确实,一下子涌入五千大军,不是这个城市能够承受的。

接受大礼的同时,几乎所有人也都认同了郏城两位和善老人的委婉说法。

是夜全军牙祭,举营皆欢。

肚子里装着足够的消耗物,各营的将士们慢慢都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这个插曲结束得还算圆满。

私下里,满腹疑惑的徐庶在一个最不被人注意的时刻向那两位老人询问了城中那神秘豪士的来历。

他的询问是技巧而隐晦的,但依然失望。

因为老人们只是摇头,并无一言回辞。

徐庶因此劝阻了我和公孙箭入城拜对方的冲动。

“飞兄,现在不是见他的最好时机,他预计到我们有的举动而令这两位多经世事的老人为使,就是不我们套出他的来历。此人如此故作神秘,我们就偏不去见他。且让牛都督派人去吧。”

果然,第二天出使郏城的朱赞也没有能见到那神秘箭手及其属下的柳易、霍奴等人。县令常林殷勤而冷淡地接待了朱赞,但丝毫不肯吐露半点那人的情况,令他失望而归。

徐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肯定地对同样失望的公孙箭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一定还见到这个人的。”

第六个日头,中午的时候,剿匪大军到达目的地——伊川。

伊川的历史非常悠久,神农时代就有伊国之称,尧时称伊侯国,舜时称伊川。其化源远流长,是中原化的发祥地之一。

牛金自然不到历史化之类不相干的鸡毛蒜皮,到达伊川,他立刻依山傍水,扎住军营。四下大撒探子,寻访敌方消息。

而且他几乎同时就召开了团以上干部才能参加的加密级军事议。

除了四位都尉、十位司马,剩下的,只请了我和公孙箭两人。

我让公孙箭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列席,自己则称病不出。

牛金对此虽然不悦,却无可奈何,任你管天管地,总不能管我拉屎生病。

我这么做有对本地黄巾不屑的成分,毕竟我强敌弱,相差悬殊。另外,对出发时牛金赞贬难分的言辞也是心怀耿耿,难免也有你又算老几,还敢来对我指手画脚的不满。

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的帐里到了一位客人。

一位美丽可爱的客人。

呵呵,有美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飞帅,你还记得我吗?”当那一男一女被带到我面前,蒙面少女笑盈盈说出第一句话时,我愣了一下。

这声音好像阿樱啊!

“怎么忘记呢?小凤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啊!”毕竟没有多长时间,我看看她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随即就醒悟到她是谁,高兴地站了起来。

那少女欢喜地撕下遮面的丝巾,冲她身旁的那人道:“三师兄,我说飞帅不忘了我吧?”

一张气质纯净的美丽面孔呈现在众人眼前,果然是淳于宾的另一个女徒,阿樱的师妹张凤。

我挥退了刘纲,问:“你怎么找到我军营里来的?”看看她旁边:“这位是谁?”

那人急忙摘下黑色布巾,乃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行礼道:“飞帅,淳于铸给您请安。”双膝跪倒,给我磕头。

我是现代人,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跪拜的破规矩。自己固然不愿给别人磕头,更不喜欢别人给我来这么一下。急忙伸手往他胳膊下一扶,阻止他行礼。淳于铸只觉如碰铁柱,一股大力掀起,要把自己抬将起来。他本来瞧我年纪甚轻,并不行晚辈礼节,但行前受师父叮嘱,见到飞帅必得行此大礼不可,却是不能违抗,已然别扭。我这么大喇喇阻他,心中更感不悦,不觉暗:“你以为这么就能拦住我了么?你不让我磕头,我偏要磕两个让你瞧瞧。”

他使出内力,我只觉手下一沉,“咚”地一声,让他磕了一个头。

我本来只是随意一伸手,用了三成劲,心应该够了。不料淳于铸功力深厚至斯,暗暗吃惊:“这孩子已经得了淳于家的真传。”见他又要磕头下去,内力一变,运起淳于氏“秋风扫”中的玉滑心法,柔里藏坚,将他下压的力道尽数化解,轻轻拉了他起来。

淳于铸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我已经抓住他手,笑道:“都是一家兄弟,为什么这么客气啊?阿樱常和我起铸兄弟。”对张凤道:“阿樱常说她本门的师兄中,三师兄的武功最是扎实。今日一,果然不错。你三师兄的武功,在你们之中是第一的罢?”

张凤道:“是啊,我大师兄、二师兄热心功名,出道很早,师父的本事没能到三成。只有三师兄甘于寂寞,刻苦练功,在我们师兄弟中排名第一。”

淳于铸满脸通红,低头道:“飞帅功力深不可测,淳于铸衷心拜服。”

张凤笑道:“那还用说,连师父都佩服飞帅的不得了,他当然很厉害了。哎,这位先生是谁啊?”

我向他们介绍徐庶,又给徐庶介绍他们的身份。

张凤笑道:“徐先生好。”

她圆圆的脸蛋,一笑起来两眼熠然有辉,顾盼生情,神态特别可爱。徐庶听着她柔美的笑声,心中忽生荡漾,道:“不到苦寒北地,竟也有这样的女孩子。”

寒喧几句,话入正题。张凤道:“我们师兄妹这次奉师尊之命,兼程赶来,是向飞帅告知本地黄巾的详细情报的。”

我端正起脸色,道:“哦,淳于先生怎么说?”

古代这时候交通极其不便,也没个电话手机网络卫星什么的。我考虑到这个问题,在刚返回许都之时,就和赵楷、淳于宾、杜似兰等联络,要求因地制宜,在各战略区设立情报站,以专门的人手负责。他们颇为赞同此议,大家都是干事的人,所以各区的联络站很快就建立起来了。西北和西南的情报站首领分别是张凤、赵睿,宛南荆北一线却是杜似兰亲自掌握。这以后虽然信息由于传递速度的限制仍很缓慢,但我的消息来源却比从前强多了。即使不出门,天下的大事也能知道个七八。

各地区的联络站都设有比较充裕的精干人手,平时赵楷向我通报本地情况,也都是派他们潜来许昌,将情报转交给我。此次西北情报站的首领亲自出马,找上门来,可见情况非同一般。

张凤微微笑了一笑,道:“飞帅不必如此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我点点头:“我知道。”

张凤在腰间丝带上摸索了一儿,取出短短一节细青竹,递了给我。我手心向上摊平右掌,左手握好那截细竹的中身,将较粗的一头往右掌上杵戳一下,然后左手轻轻向上一拉,一个小小纸卷已落在我右手掌心里。

淳于铸双眉一扬,嘴里发出轻轻“啊”地一声响。

我顾不上看他一眼,立刻小心地打开那泛黄的纸卷,在熟悉而温馨的感觉中,仔细阅读。

张凤观察着我的脸色,轻轻不为人察觉地摇摇头,心:“飞帅确实爱纸,真是个怪人。”

造纸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最早的纸张出自于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4—前87年)。这些最初的纸张,质地粗糙,大都为麻类、纤维所造,还不能做书写的材料。到了东汉,造纸工艺有了很大的进步。《后汉书-蔡伦传》记载:“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弊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公元15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天下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又据《东观汉记》记载,蔡伦用树皮做谷纸,用鱼网做网纸,用麻做麻纸,并且经过很多工序。如用树皮造纸,要经过剥皮、沤烂、蒸煮、舂捣、漂白等工序,从而使纸张平、光滑,适于书写。

张凤并不喜欢纸。虽然她还很年轻,但却和老头子的师父一样不喜欢纸。他们觉得纸既无简之厚重,又少帛之耐用,容易破损而且书写不易,造价也不比上等缣便宜,实在极不适合撰写这种机密情报。但以这种纸作为载体,却是飞帅特意向师父要求的。近两个月里,张凤向许昌传递了不下十次情报。派遣赴许的属下中有一个非常精干、千中挑一的家伙,他去许昌的次数最多。这人每次回来,都无一例外地特别到飞帅拿到纸情报时的愉悦表情。“那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准确及时的情报,而似乎是飞帅非常喜欢抚摸纸张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次实在忍耐不住,这家伙如此描绘说。虽然她立刻厉声制止了他的乱嚼舌根,但心里却很困惑。私下里,她也向师父请教过,师父虽然渊博,却也不明所以,只能猜测飞帅有爱纸的怪癖。

对于纸,我确实有特殊的感情。在我们那个时代,平时很少见到纸张,因为除了我之外,周围的好友同事,甚至个“守拙一族”和“神游世界”中,都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还在用笔和纸工作和习的。

而到了这里,纸也同样缺乏,不过原因却变成了因为制作工艺的困难,除非特别有钱,否则很难用到好纸。

对此我很不习惯,赵楷、杜似兰、淳于宾他们几乎过五六天就有使者前来,送来当地情报,带走我的看法和许昌状况。天接触着缣帛绢布,我几乎快要疯掉了。幸好后来我起淳于家十分富有,所以搞了一回特殊化,这样才能略微享受一下用纸的快乐。

我确是一个和现实社格格不入的异类。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

这份情报非常详细完备。首先介绍了上淮子徒的家族、师门以及他的得意武功和拿手兵器;接着讲述他的为人性情、统率能力以及主要部下和实际兵力;辅助谈的是伊川的地环境、气候变化以及土著百姓等等情况。

我微皱眉头,暗暗奇怪:“照情报的说法,上淮子徒出身豪富之家,自幼便衣食无缺,享乐无限,这种人按说和黄巾军这帮农民是死对头,怎么最后却和他们混在一块儿,从贼了?”

情报的末尾结束语写道:此人性格十分豪爽,仗义疏财,与人交往倘一语相得,则千金不吝。传闻与黑山军“燕帅颖督”两大首领情谊至厚。

在这个末尾一句后有一行小字批注:千金交匪,见识浅陋,非惟自陷其身,亦且误家误族。智者不为也!

我心中暗笑,这行小字必定是结交到我这“未来天子”的淳于宾亲自批注。除了他,别人不有这等深刻的认识。

看完张纸中的内容,确信都已牢记心中再无遗漏,我两手一合一搓,发出阳刚力道,将这份颇为珍贵,流传后世足可称为物的情报震为粉末。

心里对敌人大致有了数,感觉击败对方并不是什么难事。公孙箭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牛金他们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便和张凤、淳于铸师兄妹闲聊。

我问张凤:“小凤,这份情报你看过吗?”

张凤点点头:“临行之时,师父他老人家专门让我仔细看过,以便万一途中遇险被迫毁去此信也仍能把详细情况报于飞帅得知。”

我道:“嗯,既然如此,尊师为什么要让你们师兄妹亲自出动?老实说,如果情况真如信中所言,即使没有这份情报我军也能够轻松取胜。随便派一位信使不就行了吗?”

张凤道:“哦,是这样。家师一直未找到能指挥东北地区情报站的合适首脑人选,但河北、蓟辽这一带十分重要,飞帅一定非常着急知道那边的情报,所以最后他老人家决定让我前去邺城,组建东北情报站。”看看淳于铸:“三师兄负责保护我一路安全,直至进入飞帅大营。”

“噢!”

“我在这里住一晚,明日起程继续东进。三师兄就留在飞帅跟前伺候,他不太说话,还请飞帅多加照拂。”

“什么,明日你一人上路?”我吃了一惊,“那怎么行?现在兵荒马乱,多强对峙,路上极不安全,你一个小女孩子,如何可以独自行走?我派一百名护卫送你罢。”

张凤笑道:“若是师父不放心凤儿,也不让师兄半途留下跟随飞帅了。飞帅放心,小凤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放心。万一出点事,别说淳于宾了,就是阿樱那儿,我也无法交差。嗯,这一百人还不能派一般的士卒,得从我亲军里挑一百名勇悍军士。

我自官渡赴许昌任职,经曹操批准随身带着五百名虎豹营的骁骑亲卫。

“我派一百名虎豹骑做你随从,另外,令师兄也跟你去,等你到达安全地方,他们再回来。”

张凤秀眉微蹙:“飞帅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我道:“我知道小凤轻功高强,武艺出众。但邺城乃袁氏老巢,自西南向东北这一路上大半都在袁绍的地盘上行走,你说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

张凤道:“可是这么多人跟着我,我怎么能潜踪匿影,无声无息到达邺城呢?”这么多大汉跟着,路上的关卡一定起疑,能顺利过去才怪。

我道:“可以让他们都乔装改扮嘛!”

张凤摇摇头,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在我耳旁道:“我先去趟陈留,那里……”还未说完由,脸已经红了。

我“哦”了一声,心:“原来这么回事啊!”了一,无可奈何道:“那么好吧,既然你非要如此,就依你好了。”

晚些时候,公孙箭回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便各自歇息不。我专门为张凤设置了一顶帐篷,让两名年龄较大,为人老成的铁肩门卫士彻夜守护。

第二天天未亮,张凤施展轻功,谁也未曾惊动,从帐后悄悄而出,钻入我的大帐。幸好我耳聪目明,而在许都这两个多月又多读兵书,到了不少实战知识,战时状态下寝卧十分警觉,这样才没有尴尬地被她堵在被窝里。

暗暗的帐里,张凤睁着一双亮眼,盯着矗立在不远处的我半天,道:“飞帅,你睡觉也不脱衣服啊?”

我无声无息地迅速扣上腰带,扎好战袍,才微笑道:“没有看到期望中的笑话,小凤失望了吧?”

张凤嘻地一声笑,道:“我听他……听说飞帅睡觉总是……总是……嘻嘻,所以……嘻嘻。”

臭小子!我心里暗骂三声。这家伙真是见色忘友,以后见到先踢他十八下屁股再说。心中忽然一动,明白过来:“不对,小凤还是个未嫁的小姑娘,就算听说我睡觉喜欢光着身子,也决不能这么跟我恶作剧。恐怕还是淳于宾让她再来考查我的吧?”我也不说破,顺手点亮一根蜡烛,道:“为大将者,不论什么时候都应该谨慎机警,常备不懈。小凤这就要走了吗?”

灯下,张凤注意地上下看我几眼,脸上绽开欢然的笑容:“是啊,小凤特地来向飞大哥辞行。”

我点点头:“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能白受你的。”从怀中取出一口二尺短刀:“我听阿樱说,凤妹妹擅长短刀,这口刀是我无意中得来,倒也颇为锋利别致,就送于凤妹,略作防身之用吧。”

这口刀也是曹丕送给我的那批兵器之一,我昨晚专门问刘纲要来,预备送给张凤。

张凤接过,笑道:“那就谢谢飞大哥了。”随手拔出,轻轻“啊”一声,左右翻动一下,仔细摩挲刀背,道:“飞大哥,这不是口匕首吗?不过真的好古怪,好漂亮啊!和我师父那口含玉短剑倒真是一对。有名字吗?”

我道:“此刀名为露陌。在铸造时,主锤工匠一时失神,打错了形状,后来被当时在场的铸造名匠孔大师见到,非常喜欢此刀的外形,指点他依其形而炼其神,凡费时一日一夜,于第二日天明时铸成此刀。你看刀身上花纹状如龙,形如怪匕,所以又叫龙鳞匕。”

张凤大惊:“哪位孔大师?是孔磨林大师么?”

这可问住我了,虽然这批刀剑的来历我都听曹丕说过,乃是孔大师监制,昨晚刘纲又仔细讲解过每一件的特异之处,但孔大师叫什么名字,我确是不知道。不过我还是点点头,管他是不是,首先不能让这女孩子瞧扁了我。“怎么,小凤认识他?”

张凤道:“哦,我不认识。只是师父他老人家说过,孔大师是当今世上最出色的铸剑师。我淳于家家传一口名剑,名为含玉,是我师太祖昔日请洛阳七大名匠合力打就。我师父仔细研玩这口剑,发现白璧微瑕,此剑尚有未曾尽善尽美之处。后来他得到孔大师造的一件兵器,大为赞赏,说若当年孔大师在世,参与制造含玉剑的话,必能令此剑远超干将莫邪巨阙鱼肠,成为第一名剑。此刀既为他老人家指点制成,自非凡品。”恋恋不舍地又抚摸了半晌,还刀入鞘,还了给我:“飞大哥,这么贵重的物品,我受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拒绝接受,作色道:“这刀凭它如何贵重,也只不过是口刀而已,又怎能胜过你我兄妹之情?你让我收回自用,难道小凤你非要我做那重物轻人、寡情无义之辈么?”

张凤忙道:“飞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道:“那你就好生收下,连谢也不许说一声。”

张凤见我确是诚心相赠,才道:“是,大哥。”喜滋滋把那口短刀收入袖中。她衣袖甚长,倒也并无不妥。

我心里松了口气。昨晚为了送她什么礼物,我动了近半个时辰的脑筋,淳于宾财势惊人,从他门下出来的弟子自是见多识广,等闲之物不在视线以内。直到无意中看到徐庶腰间的流彩剑,才猛然醒悟,跑到刘纲那里一阵翻腾,最后翻出这口短刀。

我所料不错,这口露陌刀果然打动了张凤。这当然是她出身名门,的确识货的缘故。但事先到这一层,却是我的得意之笔了。

又聊了几句,张凤依依不舍告别了我,踏上远行之路。临别时,她悄悄告诉我:“大哥,我三师兄痴迷武,不大世事,他现在已经服了你,你让他在近前伺候便可,不可让他去外面办事,以免有失。”

我自然点头应诺。

张凤连大帐门都不肯让我送出去,迅速从后帐闪身而去。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一、名将之花(上)

吃过早餐,我正和徐庶、公孙箭在帐中闲聊,估算牛金如何行动。剿匪营中军司马前来传达军令:都督有命,已发现土匪踪迹,请飞侯率本部人马,坐镇本营,守护好大寨和粮草。

啊,让我守寨?,他知不知道我手下都是骑兵哎!让骑兵去看守军营,古今有这么指挥的吗?

我知道,这小子是气我了。管他呢,这土匪这么弱,我也不起精神。若不是对那匪首上淮子徒还有些兴趣,我根本就把后军交给公孙箭,自己先回许昌玩去。反正有徐庶帮他,怎么也不有大事了。

我拉住忿忿欲起的公孙箭,让那中军司马回去禀告两位都督,阿飞谨遵将令,并预祝大军斩将夺旗,首战必胜。

等那司马走了,公孙箭道:“飞帅,您也太能忍了。牛金和蔡阳他们这不是独占军功吗?”

我苦笑一声:“不忍又能如何?他们要独享大功,那就让他们做去。难道我们还稀罕么?”

公孙箭道:“不过,不让我们马军在前线冲锋,反而留在营寨里干看,这……这也太过分了。”

我道:“本来我们也就是殿后之军嘛。不让你上第一线你奇怪,那你以为让我们押粮运草就正常啊?”

公孙箭哑然,一也对,这事打一开始就不上路,现在可不继续拐下去了吗。

我左右看了看:“池早去哪儿了?这儿也该起来了。”他可不像我,不乐意就可以不去点卯,牛金还专门派人来通知让你干什么。他是全军的医士长,有司马的衔头的,三卯不到要砍头的。

徐庶道:“清晨我就见池先生起来了,点过卯就回来了。好像和刘司马他们在后营门口处演练什么阵势。”

“演练阵势?”

徐庶道:“正是。”

我奇怪起来。这种把后代知识往前传的事是时空旅游中最犯忌讳的。我偷偷把武方面的东西乱传,其实一颗心有时也是悬着的,不过因为这次旅游的主签约人是池早,要罚款,也罚他的,所以还不是太在意。不过池早敢把自己的阵法知识传了出来,那性质可不一样,追究起来甚至让他因此被起诉判刑好几年的。

“……呵呵,那元直一定指点过他了?”

徐庶脸上一红,道:“惭愧,池先生的阵法非常奇奥,徐某不甚懂得。”

不甚懂得?你不懂阵法?

你怎么可以不懂阵法?

我差点冲口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我的天,徐庶居然说他不懂阵法!这是从何说起呢?

可怜的池早!他千辛万苦、不远千里来到三国,就着和徐庶这儿探讨点儿阵法上高精尖的东西,从这儿捞点实惠回去好去糊弄别人呢。

唉,真可怜!

“走,左右无事,咱们去寨门口转转。”去安慰安慰池早,告诉他徐庶同志不懂阵法,你可别上吊抹脖子。

徐庶微一迟疑,道:“池兄正以秘阵训练飞兄卫士,我去不太好吧?”

我哈哈一笑,道:“你跟着我,没事。”半拉半引,带着他往外走。

出来大帐,没走多远,迎面碰上淳于铸,但见他劲衣贴体,着一杆铁枪,面泛红光,精神抖擞。后面跟着的都是铁肩、比翼两门的虎豹骑卫士,也都各执兵器,热气腾腾。但刘纲等几位主要的弟子却不在其中。

我道:“铸兄弟,昨晚休息得如何?”

淳于铸急忙行礼:“飞帅,弟子昨晚睡得很好。”

我道:“你是阿樱的师兄,大家兄弟相称最好,在这里千万别客气,不然我可吃不消。”又问其他人:“大家一起晨练啊,练得如何?”

那些卫士都是跟我很久的老人了,可不像淳于铸那么拘束,纷纷道:“是啊,飞帅,我们难得又出来上阵了,大家都练得很开心呢!”“淳于兄弟的枪法可厉害了,我们仨打一个也没赢了他。”“飞帅,什么时候有空您也来指点我们几招吧?”

我道:“哦,铸兄弟是淳于门的高弟,现在你们的大师兄不在,我决定任命他为卫士第三首领司马,协助你们的刘师兄,大家要好好跟他些真功夫。”

众人齐声热烈欢呼:“太好了!”

虽然我是有意安排这场晨练以使淳于铸在卫士里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但出现这种情况也出乎意料之外。

显然在这短短一早晨的时间里,淳于铸不光武功得到了诸卫的认可,而且人品也让他们服气。

淳于铸低下头:“飞帅,我不行的。”

我道:“好好干吧,别辜负众位兄弟的期望。”

淳于铸抬头看看我,又看看众人,迟疑片刻,终于用力点头:“是。”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有个卫士问:“飞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我认得他是比翼门的弟子,姓韩,外号“臭嘴”,平时没事就喜欢胡扯些闲话。

随便瞧瞧,触目之处,都是一双双期盼的眼睛。

这人怎么都打仗啊?

身后的公孙箭忙接过话道:“何时出发,乃是飞帅和牛都督他们商议之后才能决定,大家只管好好熟悉功夫,收拾武器,不让你们闲着没事干的。”

诸卫脸上都露出笑容,预备各自散去。这时候韩大嘴问:“听说蔡阳和朱赞两位大人率前军已经和黄巾接上仗了,我们什么时候上啊?”

真是一张臭嘴!

我皱皱眉,正如何回答。忽听前方一阵喧哗,池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错了,错了,不是这样,这样……再来一次。”听他声嘶力竭,似乎很不满意。

我扫视大家一眼,道:“不必多问,仗总有得打。你们得准备好了,别到时候撂挑搁架顶不住,那可丢我的人。”

众人大声答应,兴高采烈地拥着淳于铸去了。

我匆匆赶到前面现场,只见池早长衣的下摆早掖到腰带里,两手叉着个腰,身体前倾,瞪着一双眼左瞧瞧,右看看。

他身前几米外的一个空场地上,刘纲、刘目等几名武功比较突出的护卫围成一个分散的大圈,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每人手里都是一口长刀,个个神色奇怪,嘴里似乎都念着什么,不时这个舞个刀花,那个斜劈横砍两下。

池早似乎扫了我们一眼,却毫不,只是盯着刘纲几个。这时,刘钢大喝一声,诸人动作忽地变快,或前行狠劈,或斜步横防,左边是单刀直入,右边则虚张声势,阵势逐步向中心合拢。

池早眼一瞪:“停。”

刘纲等急忙一齐停下,动作划一,动也不敢动。

池早长叹一声,道:“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四为正,四为奇,合而为一,离而为八。这么简单的道,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走上前去,举起刘纲握刀的手:“风居四维,故以圆。风附于天,你是天衡,这边三个就应该围绕着你转,不尚花巧,以陷刀阵前后夹击,一举突破敌人。”又走到刘目身前,推平他持刀的手,教训道:“云居四角,故以方。云附于地,你是地轴,剩下的三个都要靠你来调排,以游蹑阵牵制敌人,掩护突击,怎么可以跟着刘纲乱转悠?”接着又一一指出其他几人的错误,然后退后出阵,道:“记住,天居两端,地居中间,以正合,以奇胜。再来。”

又演练了数遍,几人配合渐趋默契。最后一遍八人目光如箭,精神凝聚,刀花飞舞,分进合退,我站在一旁,也感到劲风飒飒,有一股不弱的外溢潜力推将过来,胸前衣服不觉内陷。我心中暗暗估量一番,道:“如是现在我站在中央与这八人比试,败虽不至于,但要取胜,恐怕也要拼上数百合。”

回头看去,只见徐庶站在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人的阵势,脸上一片苍白。

池早看看天,又指挥着几人练了两遍,才悻悻收队,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去吃饭了,下午接着练。”

刘纲看看诸人,一脸无奈中都显现着三分兴奋,正要说话,脸一迈,忽然发现我在左近,急忙过来行礼:“飞侯,你看我们……”

我道:“嗯,你们照他吩咐办吧。”

刘纲大声道:“是,飞侯。”

我看看他高兴的样子,道:“先去吃饭去吧,练这阵法很辛苦的,不吃饱可不行。”

刘纲道:“是。”带着弟兄们走了。

我向池早道:“池兄训练辛苦啊!”

池早冷冷道:“这么练了两下,有什么累的。你训练骑兵那时候,比这不麻烦?”

我道:“哈哈,可是我们俩的身体素质可差别很大啊!”走近他身边,低声道:“你又捣什么鬼?”

池早翻翻眼,道:“捣鬼?我帮你训练卫士好保护你,你反而倒打一钯。”

我道:“你有这么好心?”

池早勃然大怒:“哼,我当然没这好心。我是要让牛金那帮狗眼小子瞧瞧,我池某人不是好欺负的。”

我脸上变色,道:“哦,刚才他们怎么了你?”昨天还好好的,肯定是刚才早卯时的问题。

牛金,明知道池早是我的朋友也敢这么不给面子,找抽吧你。

池早看看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让他们几个下午早点来。”甩甩袖子,扭身而去。

我招来公孙箭,让他去到左军或右军找一个参加过早晨升帐仪式的军官查查。

没过一个时辰,公孙箭回来了,脸带忿色,把调查的事情经过给我叙说一遍。

原来,昨晚池早因为睡得太早,半夜就醒过来,起来撒了泡尿,看看时辰,也不能再睡了,就穿戴齐,慢慢踱到中军,准备入帐去参加点卯。

值班的中军司马名叫孙寄,原是虎贲营的军官,也是牛金的心腹。牛金因为考虑到这次带的是中坚中垒两营,可能不是很得心应手,就带着孙寄一起过来,好使上传下达不致因不熟误解而被耽搁。

孙寄在帐外拦住了池早,告诉他主帅尚未起床,请他暂在帐外等候。还差小半个时辰呢。

虽然深秋天冷,但碰到这么个忠于职守的军官,池早也没办法,只好在中军帐外等着。

这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没过一儿蔡阳、曹遵、朱赞三人联袂一起过来,而这时候牛金也醒了,听见三人声音,就让三人直接进去了。

池早跟进去,却又被孙寄拦住。说他品级不够,需要等都督传话才能进去。

池早大怒,心什么品级,连荀彧见着我都客客气气,称我池兄,你他娘算什么葱,也敢这么冲。强忍着等着牛金升帐点卯,众将中军齐。牛金连正眼也没看池早,径直吩咐了一番,就宣布散帐出军,对后勤救护之类的事一点没。

池早怒冲顶梁,气愤而回。

听完公孙箭的介绍,我点点头:“牛金是生我气了!不但我不去听候点卯,连你也没让去。也难怪他生气。”

公孙箭轻蔑道:“他算什么东西?飞帅,就算咱们都没去,他也不能把气迁到池先生头上啊!”

我微笑道:“这样很好啊,这山这么多,多难走啊!让他去耍去吧。另外,池早多吃些瘪,也好拿点真本事出来,以后多扣他点钱……”

“多扣……飞帅,什么钱啊?”

“哦!”我醒悟过来,道:“没什么。下午池早训练刘纲,你也去看看,一定有益处的。”

公孙箭道:“是。”

这时候,徐庶和淳于铸走了进来,道:“飞帅,中军好像已经出发了。”

我道:“哦,牛都督也出阵了。左、右二营呢?”

徐庶道:“那倒不是很清楚。我适才去找池兄请益八阵之道,却碰到淳于兄弟,听他说的。”

我心:“你找池早阵法?咳,这可奇怪了,他跟你八门金锁阵,你倒说跟他八阵,到底谁谁啊?”

淳于铸道:“是,飞帅,刚才吃饭时,我听回来休息的一位伏路军兄弟说的。咦,他没来禀报飞帅?”

公孙箭怒道:“混账!”

淳于铸眼一瞪,心:“你骂谁?”

徐庶道:“中军出发,应派人通告后军一声,友军动态,可不是本营细作应该查核禀报的。公孙从事是怒中军的牛都督,却不是骂淳于兄弟你。”

淳于铸哦一声,挠挠头,道:“为什么他们不告诉我们呢?”

我咳了一声,问徐庶:“元直,你和池早切磋,可有收获?”大家心情都不好,别在火上浇油了。

徐庶摇摇头:“我没见到池兄,他帐门紧闭,守卫说,他谁都不见。”

我哦了一声,道:“算了,他今天受了气了。淳于兄弟,你去吩咐下去,派出我们营中的所有斥堠,探听前中左右的军情,不得有误。”

淳于铸领命出去。

公孙箭道:“飞帅,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看他,又看看徐庶,笑道:“哦,你们两位么,不能闲着,暂时就帮我本营的军务吧。我好歇歇。”

公孙箭和徐庶互相看一眼,都:“现在能有什么军务啊?”闷闷退了出去,自去商议不。

此后三天,淳于铸一天三报,前军进展顺利,一日推进五十里。已连胜五仗,斩杀敌军多名。

第四天上早晨,牛金的使者也到了,催促后营粮草迅速跟上。我让淳于铸去找来公孙箭,让他率两百骑护送一批粮草运至前线应。

公孙箭这几天一直在池早的地方看他演兵排阵,非常着迷,接到任务颇有不快,但还是应命而去。

徐庶和公孙箭是一起被拖过来的,我了一,道:“我要出营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形。元直,营中之事你多看着点。”

徐庶答应了。我带着淳于铸,两骑直出营门。

淳于铸道:“飞帅,我们去哪里啊?”

我侧头道:“跟你说过,让你跟我兄弟相称,不然回去阿樱骂我的。”

淳于铸道:“是,飞大哥。”

我点点头,挥鞭指向周围道:“你看这地势环境,有什么法?”

淳于铸道:“飞大哥,我……我不太懂这些。”

我道:“随便说说,反正又没外人。”

淳于铸四下张望一下,道:“老大一片平地,草长得挺好。”

我笑了:“你还说不懂,这不就是了。兵书里称这种地形叫平易之地。”

淳于铸道:“哦,那这种地形好不好呢?”

我用力一夹马肚,边跑边道:“兵法称‘易地则用骑’,这种平易之地,就要用骑兵冲击,进退无碍,战则必胜。”

淳于铸道:“比较适合我们。”

我笑道:“你说得对。”

淳于铸道“哦,飞大哥,那我请问,我们现在前锋这种步兵队伍,应该怎么取胜?”

我道:“步兵与车骑对战,必须要依丘陵、险阻、林木而战则胜。若遇平易之道,采用拒马枪为方阵,步军在内。马军、步兵中分为驻队、战队。驻队守阵,则战队出战,战队守阵,则驻队出战。敌攻我一面,则我两哨出兵,从旁以掩之;敌攻我两面,我分兵从后以捣之;敌攻我四面,我为圆阵,分兵四出以奋击之。总之要随机应变,才是必胜之方。哈哈,不过现在我们对付的不过是一小群土匪,用不着这么费力。”

淳于铸信服地点头,目光中充满崇仰之色。

这两个月的功课不是白做的。我笑了一笑,催马而行。

淳于铸追赶上来,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我微笑道:“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前军这几日的战术。”

淳于铸道:“偷看他们打仗?”

我道:“是啊,我觉得这几天前面推进太快,恐怕不妥。要去和他们商议一下,先争取民心,多加小心,不要前进太快,以免中敌圈套。”

淳于铸道:“原来如此。”

一个时辰之后,奔行间隐隐已听到人马的喊叫嘶鸣声以及隆隆的鼓声。我向淳于铸打个手势,勒住坐骑,一起跳下战马。我心里对照着淳于宾给我的地图,打量地形,这里应该是横亘的熊耳山向东延伸靠近伊水的一个山谷洼地,出了山口,一马平川,北行百十里地,就可以直达洛阳城。

我瞅瞅淳于铸,见他两眼紧盯前方,呼吸渐渐粗重,知道他有点紧张,微微冲他做个鬼脸,道:“跟我来,他们发现不了咱们的。”

淳于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飞大哥……”

我道:“没事,第一次上战场,紧张是肯定的。”见道左有条小径,直通半山腰,道:“我们去那山腰观战,一清二楚。”

淳于铸点一点头,有意识深呼吸两次,心定下来,道:“好的,飞大哥。”

那山不甚高,但山道分外崎岖,我和淳于铸虽然心急要看军队的战况,却也花了不少时辰,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观战之所,拨开一人多高的草丛,向斜下方看去。

这一眼过去,我和淳于铸同时低叫一声,连内容都差不多,我道:“啊,怎么是他?”淳于铸失声道:“啊,怎么是公孙大人?”

战场之上,一曹将手舞大刀,在两军中央地区往来驰骋,大喝道:“黄巾小贼们,还有不怕死的没有?快出来受死。”旁边附近的地上,躺着一具没头的尸体。

对面阵营中心,三黄巾将领端坐战马之上,一齐皱起眉。中间一将道:“早听说此人箭法如神,不到武艺也如此了得,祝膀是我军中的七勇士之一,在他面前居然只走了二十个照面。唉,难怪别人都说虎豹骑五将是曹军精华,而精华中的精华都被飞帅带到许都了。”他不光全身披挂齐,而且以一面狰狞的青铜面具遮住自己脸的上半部分,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嘴唇来。

他左右两边的二将都只有二十来岁,容貌类肖,颇为英俊,却是亲哥俩。左边是长兄,名叫赵伟,右边是兄弟,名叫赵椴。

赵伟哼了一声,道:“公孙家的刀法也不过如此,让我上去收拾了他。我们自己议的单挑,岂能反让他在此横行?”

赵椴向中间那将道:“上淮姐姐,我先上去接他几招吧。”

中间那将道:“不用吧?虽然他武艺好,可他只有这点人马,我们一拥而上,凭他再厉害,又能怎么着?”

赵氏兄弟脸色齐变,心这不是当面说我们不及他么?齐齐摘下自己的铁矛,催马出阵,大声叫道:“公孙箭不得猖狂,我赵伟(赵椴)来你。”说完话,俩互相看看,意思是你怎么也上来了?

那戴面具的将领红唇旁露出浅浅的笑意,下令:“击鼓,大家一起喊:‘两位少爷为祝头领报仇啊!’”

阵阵鼓声喊喝声中,公孙箭哈哈大笑:“好,这次俩一块上来,省了我的事,很好很好!”嘴上这么说着,心下暗暗忧虑:“不到在这里遇上这么多敌人,这可怎么办?唉,只好希望飞帅的援军尽快赶来。”

他身后原来除了二百骑兵,还有近千余运送粮草的民伕,没料到在此处突然遭遇大批敌军袭击,一众民伕大半逃散而去,幸好护卫的骑兵都是久经考验的善战健儿,虽危不乱,在公孙箭的指挥下,结成四队围着粮车环绕冲击,互相援助,前后呼应,逼迫对方不得不暂时后退数里,终于稳住了自己的阵脚。但民伕却已伤亡逃去十之七八,退还没法走,只好接受对方单挑的战书,拖得一时是一时。

两马在阵前停稳,双方各通姓名,公孙箭目光扫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是亲兄弟么?”

赵伟脸一红,道:“不错。公孙大人有礼!”

公孙箭微一皱眉,他看了对方二人绰矛纵马直冲过来的态势,早知道个个是劲敌,心自己一对一当然不惧,可是两个一块上,可就一点把握没有了,而且对方是亲兄弟,相互间的默契更有难以估量的威力,淡淡道:“那很好,两位能一起赐教,实是我公孙箭求之不得的好机。来吧!”

赵椴瞅瞅大哥:“哥,你先下去,我一人就能赢他。”

赵伟略一犹豫,道:“这是单挑,我们俩要这样赢了他,非被爹骂死不可。”正要答应,只听后阵中士卒有节奏地喊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燕帅颖督,静待捷报!”这几句话一传到耳边,顿时记起出发前曾领了军令状,一定守住这条要道,截断敌人增援的部队和粮草,不让他们过了美龙口,心中念头打了几个滚,决定已下,双目中透出大起的杀气,低声道:“椴弟,听到么?”

赵椴和他乃是同胞兄弟,闻声知意,点点头:“哥,我听到了。”

赵伟道:“好,那么一百招吧。”

赵椴又点点头:“嗯。”

赵伟道:“公孙大人,对不起了,我兄弟奉有军令,不得不联手齐上。如果你能撑过一百着,我兄弟就放你一马。”

公孙箭冷冷道:“鼠辈就是鼠辈,何须说这些话遮丑?”他被对方百招之限激怒,说话毫不客气起来。

赵伟兄弟一齐“啊”地一声,勃然大怒。但转念一,无论如何,这件事至少以众凌寡的臭名是肯定跑不掉了,最好能在五十合内击杀对手,还能有所交代。这么一,便强止了怒气,压住了羞惭,两人同时轻喝一声,铁矛虚戳一刺,劲气鼓动,矛颈上红缨瞬时内缩团起,形如一盏灯笼。

公孙箭吃了一惊:“赵家枪起手式?你们是赵家的人?”

赵氏兄弟此时心枪合一,连点头都是一起:“不错。”

公孙箭道:“我和你们赵氏嫡门子龙三将军乃生死之交,你家主人的小公子赵玉现也在飞帅帐下,与我乃是同僚。你们是哪一支的,大家都是朋友。”

赵氏兄弟冷哼一声,停了一停,赵椴道:“我们可不认识他们,少拉扯交情,多讲些废话。准备接着吧。”

公孙箭轻展九环刀,道:“赵家枪法的精髓,又岂是你们这种小人能练就的。哼,我且不攻,把你们的枪法使出来吧,让你们尽情都使出来,免得死了不服气。”

赵椴被他又一句小人骂得心中不愤,冷冷一笑,道:“好。”挺矛便刺。赵伟急忙配合,却已慢了一步。赵椴枪急如风,转眼已是五招出手,赵伟招招比他略迟半拍。公孙箭圆瞪双眼,当当当当当,刀柄、刀头一阵变幻,将对方势如急风般的十枪尽数瓦解。

半山之上,我和淳于铸面面相觑。淳于铸出身大家,而且是专练枪法的,我的眼光更非一般,都:“糟糕,果真是赵家枪法?”

淳于铸急道:“飞大哥,那两个人都是赵家枪法的真传,而且功力都不弱,公孙大人以一敌二,太危险了。我下去帮他吧?”

我看着那赵家二将的枪法,手心里都出了汗,心里直说冷静冷静,缓缓道:“别急,他们现在还只是使出了急风随笼枪,枪法虽快,但碰上公孙箭却没什么用处。公孙家九幽刀法的奇幻处就在不怕对方如何快捷,如何狠辣。再说,就算你现在下去,和公孙箭联手,就能赢对方吗?”

淳于铸不服道:“我至不济能抵住一个,公孙大人一定能赢。”

我道:“但如果不是刚才右边那人太着急,公孙箭这十枪就不那么容易挡住,起码要使柔劲滑让三枪过去。你看对方这两人使兵器的架式速度,明显练的是双人枪法,联手出战,威力倍增。一旦他们修正好心态,默契起来,你们各自为战,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淳于铸道:“那怎办啊?”

“嗯,我知道了,他们功力不足,无法联手使出出云飘絮枪来。”我一边数着二将的着数,一边读透他们出枪的感觉,暗暗出了口气,得出结论:“所以公孙箭可以支持一百五十招。”

淳于铸道:“哦。”心:“那不是两刻钟的事么?”

我伸出右手,在左袖上擦擦汗,道:“现在,你可以下山去帮他了。”

淳于铸应道:“是。”上枪就要上马。

我拉住他:“站住,这地方草太深,这么冲下去戳瞎马的眼睛的。”

淳于铸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我道:“别太性急,依你脚下的速度,肯定能在公孙箭遇到大危险之前赶到。使戟么?”

淳于铸一愣:“的。”

我取下自己的金银戟,换下他的铁枪:“你使这个。”

淳于铸正要推辞,我附在他耳旁道:“你别说了,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公孙箭现在不是不能撤退,他只是舍弃不了这些粮草,所以被焊在这里了。其实他没仔细,敌人能在此地大批出现,我们的前军肯定已经……遇到很大问题,这场仗的关键已经不是这批粮草的问题。你下去以后,倚仗这条戟的威力,大概可以将对方逼退,但敌人马上全军出动冲击你们。你告诉公孙箭,立刻放弃粮草,退回我们的后营。”

淳于铸一凛,不再坚持,枪戟交换过来,问道:“那飞大哥你呢?”

我迟疑了一下,道:“突然出现如此大批敌人,实在是我们都没料到的事。我担心,我们的后营才是敌人的重点,可能攻击的部队已经出发了。我要先行退回主营,和元直、池早他们合。仗着这两匹马换乘,极速前行,也许可以抢在敌人攻击之前到达。”

淳于铸“哦”了一声。

我道:“把你的马给我。”

淳于铸眨眨眼,依言把马疆绳递给我。

我看看他,道:“你是不是觉得飞大哥临阵先缩,不象个男人大丈夫?”

淳于铸脸上一红,道:“没有,飞大哥如此决定,自然有道。”

我心里叹口气,这一瞬间忽然改变主意,随手扔了两匹马的疆绳,哈哈一笑道:“走,我们先去把这俩给赵家丢人的乖儿子教训一顿再说。”倒铁枪,吸一口长气,左脚轻轻一点山脊,看准一段不是很陡的山坡,便往山下两军阵前冲去。

淳于铸大吃一惊,叫道:“飞大哥,我……”眼见我身子如弹丸般左右弹来弹去,下去甚速,知道说什么也来不及了。狠吸一口气,着我的样子,高举金银戟,也扑下山去。

三十招!五十招!七十招!

公孙箭额上沁出细微的汗丝。对面这兄弟联手,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二打一,眼见赵椴枪发如风之疾,长枪抖动之下,半空中乌尖四窜,令人眼花缭乱。赵伟的枪却缨圆似鼓之厚,一出枪,必然“呲呲”烈风劲闪,偶尔丝毫刮在脸上,如被铁刷刷过,好不刺痛。

公孙箭暗叫我命休矣!他和赵云、赵玉共事同僚多年,对赵家的枪法有极深的了解,交手几合之后,也已看出对方配合方面尚存问题,可能使不出高深的赵氏枪法。而自己刀法自成一格,也并不惧怕快枪。但他此刻发现赵伟的功力似乎比刚才纵马过来时所显示的深厚得多,不但护住了他兄弟所有破绽,而且枪力特沉,和接赵椴的铁矛感觉迥然不同。因此身上虽然还未怎么出汗,心中已不禁汗流浃背,大恨道:“只这赵伟一人,我已毫无把握取胜。嗯,这臭家伙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接招之前如果发现对方太过强大,也许也不就拒绝这种必死的决斗。但赵伟隐藏真实功力的本事太好,所以公孙箭还存有侥幸心,以为可以在比拼中寻机突然使出奇招,伤得一人破掉对方联手攻势,镇住敌人,以拖待援。现在他当然已经知道,赵伟技不止此。这种情况下再有法就显得非常愚蠢,真要施展绝技,别把赵伟的出云枪、停松枪之类的招惹出来就更死菜菜了。

可是,如果不另动脑筋,就算能多撑些时间,但这么干耗着也是等死啊!看那赵伟的眼神,似乎就是这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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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赵云叔侄是自己的朋友,心里骂遍赵伟的十代祖宗之后,公孙箭还是发现,自己现在真是死路一条了。

除非……

刚动了这个念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三家四门之中,看来公孙家的排名要大幅升啊!”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是飞帅是谁?

黄巾观战的那戴面具将领正自面露微笑,暗数招数,计算赵氏兄弟什么时候可以击毙公孙箭,忽见半山上飞下两人,速度甚快。再听到那笑声说话,心中一凛,道此时岂能容你增援?左手轻轻一招,身后四骑立时奔出,冲上拦截对方。

我跃下山来,一路感觉到内息循环往复,极是旺盛,知道正是顶峰的状态,暗暗欣喜,来到战场,眼见离三将厮杀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瞥间正看到公孙箭刀尖轻轻点在对方其中一人的矛颈上,顿时大吃一惊:“公孙箭力道为何衰竭如此之快?这么简单的一枪居然不敢硬接,还没过百招啊?”一急之下,顾不得其他,马上呵气发声,内力震荡四周,施展新近领悟的“黏音迷意”之法,鼓励公孙箭的同时,打击那赵氏兄弟的斗志和气势。

自那日以催眠之术迷惑柳易、霍奴失败之后,我以价值三千金的扬匕,换取了池早的一句指点。

这“黏音迷意”,便是指点后的成果。

他其实只说了八个字:“声色同施,音容并重。”

我当时就后悔了,这点简单道,我怎么这么笨?好比是抱着金饭碗去问他个要饭的化斋了。我应该比他明白才对。

催眠之法我是初乍练,不得其窍,单凭自行研究加偷,决难如专修此技许多年的公孙谨那般道行深厚,时机合适只需一个眼神便可轻松搞定目标。所以我要在技艺纯熟精妙之前使用催眠术,必须借助他法高命中率和成功率。此时,我不在公孙谨之下的一身内力就可以发挥威力了。

这就是所谓的:“声色同施,音容并重。”

这几日我一直在暗中摸索,锻炼以粘黏之气附在语句中向旁人耳边发送,开始几晚独自练习,慢慢纯熟后便不甘心起来,四处寻找合适的目标进行“实验”。我自然不肯去拿池早这种废物当点心,而且这门技术我是毫无保障,催眠不成反为笑柄,被他那臭尖臭尖的嘴讽刺挖苦一番,不如杀了我好了。徐庶呢,又不敢那么放肆,万一损伤他点什么地方,那可要后悔一辈子了,淳于铸刚来,未知详细。选来选去,公孙箭最终成为首位牺牲品,因为他功力内力不弱,跟我又意气相投,颇有知己之意。最重要的是,他是公孙家的人。

我没有选错人。公孙箭对于我肯选择他做试验田极感振奋,他道:“虽然我没有过这种催眠术,但对其原和症状并不陌生,能够成为飞帅的试技之石,公孙箭深感荣幸。”

我很奇怪,问他:“你在公孙家,也算得第一流的人物,为什么没有过?”没有过和没有只一字之差,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公孙箭道:“我公孙家一向分为内、外两堂,族长以下,设六大护族长老弟子。一般因外堂弟子多,高手也多,所以通常都要占到四到五席,内堂只有一两位师兄入选。但我家却一直有一个明确族规:一族之长必须由内堂大弟子出任。数百年来,从无例外。现任家主谨师兄就是内堂的大弟子,也是我们公孙家的大弟子。”看我一眼,解释道:“我们公孙家考察门人弟子,向以武力为先,不分嫡庶年龄。飞帅你别看他年岁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却是我们这一代武功最强的弟子。”

我摇头:“不是吧?不分年龄我信,不过嫡庶之分,怎么也该有的。你们外堂弟子不能做族长家主,不就是一种变相的庶出么?”

公孙箭道:“哦,飞帅你误了。我公孙世家甚重天分,同门时时比武试技,各大长辈均到场观摩查看。我谨师兄原是外堂五师叔之子,年纪在同辈中算是小的,而且外门武功亦非最强,但他天性聪明善思,才赋奇特,在一次比武中被我大师伯看中,要了来做内堂弟子,易筋洗骨,授以内堂绝技,三年而至大成。后来内、外两堂上百弟子再次齐聚比武,谨师兄只出半力,将同辈前十位的好手一一镇服,三师叔一时技痒,下场试招,竟也占不到丝毫便宜。我三师叔外堂功夫最是精纯,全族第一,大师伯较技要赢他,也要用尽全力。所以谨师兄能守住和局,令师伯师叔们又惊又喜,同辈各路弟子心悦诚服。又考察了一年以后,大师伯便把族长之位传给了师兄。”

我知道他说的三师叔便是东北著名人物公孙瓒,心:“他称公孙瓒是三师叔,又不是掌门族长的弟子,那么该是老二的门下了。”问道:“你在家族里,排名如何?”

公孙箭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上一代排行第二,也属内堂。但我天赋不适合内堂武技,所以恩师并不传授我内堂之技。不过我在外堂之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七年前才能够和另一位外堂的师兄一起,跻身六大护族弟子行列,成为护族长老,排行第六。”

“哦,你是公孙家的护族长老?”

公孙箭脸色沉重,道:“是啊,七年前,我家参与了一场武林火拼,四师叔和五师叔被十多名高手围攻,力战而死,我师父也身受重伤,武功尽废。虽然我们后来血洗徐无山,报仇雪恨。但为了补足护族长老数目,所以才选拔了我和刀师兄入替。而大师伯因为觉得此战自己考虑不周,愧对三位死伤师弟,内疚之下,不久就把族长之位传于谨师兄,郁郁而终了。”

我彻底明白了,公孙箭的师父原本是公孙氏内堂的高手,像公孙箭这种练功勤快为人厚道的弟子,当师父的一般都偏爱一点,私下里多给他讲解一些防身保命的要诀,也无可厚非。难怪他说虽然没有过这种催眠术,但对其原和症状并不陌生。

试验的结果非常,不但我实际操作经验大增,而且对公孙箭的武功修为也帮助甚巨。

公孙箭在一次和我对视一刻钟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正待说出的一句充满内劲的黏音迷语顿时憋在肚子里,倒卷回腹,“卟”的一声,直接从下面泄了出去。

“搞什么鬼啊?”

公孙箭急忙停下笑,看我脸上闪过的红光,道:“飞帅,您没事吧?”

其实身体方面倒没什么,不过这么公然响亮放屁,实在有辱斯。四下看看,还好没别人。

“你到底怎么了?笑这么大声?”

“飞帅,您还记得我在许都,和徐宣大人的最后那场比武吗?”

我点点头:“知道,那场你们好像都打出兴趣,拼了老命似的。要不是曹家那几个公子搅局,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们分开。”

公孙箭笑了:“飞帅是为我遮羞呢。其实之前我和他比试了四场,我已知招式方面虽然我并不惧他,但内力还是他略胜我一筹,只是在飞帅面前,他不好意思赢我罢了。”

我道:“我看那倒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人,而是你未使绝技,他摸不透你虚实,心下顾忌,所以不敢全力争胜。”

公孙箭惭愧道:“飞帅果然明鉴,我一意压倒他,反而落了下乘。最后一场我是什么都使出来了,终于被他看出破绽,结果连平手也没法护住。”

我点一点头,心:“难道公孙家和徐家有仇?不对,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徐宣是暗徐家的,我也是淳于宾那老家伙说了才知道。看他对徐庶的态度,也不太像。”道:“做任何事都不能太刻意而为,否则必然心智混沌,反而丧失灵气。”

公孙箭连连点头,大拍马屁:“飞帅句句真言,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就是英明伟大……”

“停!赶快给我停!”我肚子忽然一阵咕咙,气息乱窜,急忙起这口气,自腹至胸、至肩、至臂,一直到手指,食指伸出,往他身前地上一点:“你到底要说什么?”真气豁然而出……这下爽了。

公孙箭道:“我父亲这一支原是公孙家远支,武功低微,在家族中毫无地位。本来我是没有机拜在师父门下的,碰巧的是我母亲和师母几乎同时怀孕,同时生产。家母生下我之后,奶水充足,我师母却因身体虚弱,需要为孩子找一位奶妈。师父打听到家族里家母的情况,特意过来相求。家父为人善良,便答应了。师父十分感激,后来待我稍大一些,便收了我为徒弟,悉心传授我刀法和箭术。唉,可惜我那时少年无知,对他老人家不传我内堂武技之事,一直心怀不满,后来我便背着师父偷窥师弟练功,得一些内堂掌法,私下苦练揣摩,不敢示人。不久三叔起兵,回族里招本门弟子助阵,特别希望要我去。师父不愿我去冒险,但我怕偷内堂掌法之事被师父发现责罚,就不顾师父反对,自动要求加入三师叔的军队。掌门师伯点了头,师父也不敢再说什么。现在来,师父是非常了解三师叔的,知道三师叔刚愎自用,难成大事,所以才反对我去帮三师叔。”

“哦,原来如此。那么你那次施展的掌法,便是偷的内堂功夫?”

“正是。我这数年一直没停止过练那内堂掌法,心都是我公孙家的功夫,难道我就不能自己依练成?可是,唉,不懂内堂武功行气之法就是没办法,那次为了获胜强行使用,破绽累累,未吓住徐宣,倒让他瞧去我功夫虚实。”

“嗯,当时情景,果然如此。”

公孙箭道:“但如果现在再遇上徐宣大人,我有七成把握,可以赢他。”

我大为奇怪:“哦,那是为什么?”

公孙箭道:“飞帅说刻意而为,必然心智混沌,反而丧失灵气。这话真是说到末将心坎里。适才与飞帅对视,飞帅强大内气逼迫,末将全力相抗,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忽然意外醒悟到那套久练不通的掌法窍门,故而失态。”

“哦……”他那日使的那套掌法,我在守拙世界的时候没有见过类似的,所以一直也无法指导他练功之道。听他这么说,非常高兴,但也没有多问。

他自己都是费老了劲偷的,可见这功夫肯定是他家的不传之秘,我再怎么了解,他自己不开口,也不好意思问他了。当下岔过此事,继续练习催眠之术。

此时眼见事急,难以很快赶到他身边帮忙,我只得开始使用这新编的奇术。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二、名将之花(下)

扫一眼疾驰将至的敌军骑将,我喝一声:“阿铸替我挡三合。”转头深吸一口气,连续大喝出两句话:“以二打一,卑鄙下流!”“阿飞在此,有胆过来!”

虽然是做了个大喝状,声音却不是很响,但这两句话造成的内力消耗量却和与一名一流高手力拼一两百招之后的状态也相去无几。选向、测距、运气、黏字、射声、夺魂等一条龙催眠招式被我这么系统地使用,威力还没看出来,自己的损失却已经极之巨大。

心头不禁道:“古往今来,论到归纳功夫的能力,我应该是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继往开来的大师了。却不知在我之前,有谁象我这么使用过这门未知能否损人,反正先伤自己的‘声色催眠功’?”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阵中的黄巾四骑转眼冲至跟前,齐喝一声:“杀!”刀、枪、叉、斧四般兵器,劈、戳、刺、伐,以一种默契的秩序递了过来。

后面那戴面具黄巾女将目光忽然一冽,接着转回头,向自己阵中看去,道:“姐姐,是阿飞,怎么办?”

战阵上,赵伟轻轻皱起眉,心里好生难以取舍。

他们这一支传到他们这一代,只有他和赵椴兄弟二人。父亲加入黄巾时,兄弟年幼,寄养朋友家中,他则随父亲在黄巾军中征伐,战场上锻炼出来,分外强健耐斗,而且他天赋很高,父亲又是位大明师,所以他年纪虽只比赵椴大三岁,但一身本领,却胜过乃弟甚多。其后黄巾大败,父亲逃亡隐居,兄弟相认,不久他就看出这个兄弟个性骄傲好强,于是隐而不显,藏技不露,平日里容忍谦让,不肯尽展自己的实力。

假枪练得久了,也养成习惯。渐渐地兄弟间比试,该胜不胜、当和反输的时候就越来越多。

这情况自然瞒不过他父亲的眼光,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时时看着败下阵来的他微微摇头,轻轻哼一声。他向父亲请求指正的时候,父亲常常看他一眼,眼神很古怪,偶尔说一句:“很好,你比你老子强。”

赵伟心里清楚,父亲什么都知道,但更加清楚,父亲最疼小儿子!所以他虽然可能不赞成自己的这种行为,但也不反对。

对于和公孙箭的比拼,他很清楚地知道,由于自己的容忍,对方已经逃过了好几次死亡大劫。

这场比试不是公平竞争,所以让他几次吧。

反正自己也让习惯了!

一边这么着,一边就把致命的速度杀枪换了重力枪法,再消耗一下他的力量好了,可是兄弟的枪法实在莽撞轻浮,不是很实用……嗯,就这么下去,一百招里也能拖死了敌人。

忍住指点兄弟的心情,赵伟暗暗地为对手惋惜。武功练到公孙箭这地步,实在相当不易,那种苦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可是没办法,自己身不由己,今天必须杀了他,名声事小,可是颖姐交代的任务却是非完成不可。

但是……唉,为什么这时候听到这个声音呢?

这才是我渴望遇到的人啊!呀……不好,公孙箭居然乘机脱出去了,椴弟怎么没拦住他……哦,他也听到这声音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杀这敌人,让他去吧……不行,不能让椴弟过去,这个人显然不是公孙箭可比。

让我和他较量一下吧!

在他骤然勒马转向的同时,他发现赵椴也已经向敌人冲了过去。

这支突然出现在此地的黄巾军绝大部分是步兵,但前面几排,却有一小部分胯下高头大马,身着绚亮衣服,精神抖擞,装备齐的骑兵,大约五十余名,分为五队横列。这时,他们慢慢移动战马,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一骑行了出来,马上的女骑士轻轻夹动一下膝盖,身下白马小碎步奔到那女将身边,停了下来。

她身上衣服和其他人并无二致,但面容俏丽如花。她的腰很细,腿很长,这匹河北产的白马已不算矮,但马蹬子依然落在马腹之下,空露出好几寸去。即使坐在马上,隐在众人丛中,也仍然能一下感觉到她那匀称迷人的身材。

那戴狰狞面具的女性将领目中闪过喜悦的神采:“颖姐,阿飞居然也来了!”

女骑士轻轻点点头,美丽的大眼睛眨了一眨,微笑道:“子焉妹妹难道动心了么?”

子焉妹妹面具下的半边脸忽然红了一下,嗔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啊?”

女骑士定神往阵上看了一眼:“让公孙箭退回去了?嗯,看来阿伟的心也动了……阿飞,阿飞,果然不错啊,男女通吃。”

子焉轻轻哼了一声:“阿伟他居然……颖姐,等他回来,你最好跟他说一说。”

女骑士笑道:“好妹妹,阿伟他肯和阿椴联手,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多责备他了。也许是公孙箭命不该绝于此地。嗯,先让我们看看飞帅的武功!”

子焉看看她,还说点什么,却没说。

二人并骑举目,一齐看向战场。

身后的黄巾官兵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内心都兴奋地躁动着。

同时目睹焉帅的飒爽英风和颖督的逼人丽色,实在是此生少见的珍奇遭遇。

熟悉黑山军内部情况的老兵们知道,这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淳于铸一下陷于四般兵器的围攻中,只觉呼吸都很艰难,大吃一惊:“好厉害!”骤然大喝一声,虎腰左扭,身随腰转:“缠龙流!”内劲沿臂发出,金银戟在腋下轻抖几下,积蓄起相当能量,倒垂的戟头陡然斜上疾扬,卷起一圈金光银彩,片片飞舞开去,缠碰着敌人的兵器,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淳于铸身形晃动几下,暗暗骇异:“好强的冲击力!”

四骑一冲而过,马上几名黄巾骑士勒住坐骑,互看一眼,迅速又排列好队伍,复向淳于铸扑过来。

淳于铸急吸一口气,手势一滑,左手已握住月牙内的戟颈,右手手法连变,或实击,或轻扣,或侧切,或回拉,内力到处,“啪啪啪啪”,连续拍在戟杆的四个不同的地方,身形变幻,左臂随即递出。做完这些动作,才断喝一声:“跳虎刺!”那条戟被他力道所制,忽东忽西,杆影晃动,迎向那黄巾四骑的二次冲击。他眼光奇准,长戟的戟钻连着击中四敌的兵器,但因为速度太快,这次却只是轰一声大震,四骑唰地又冲了过去。淳于铸上体后仰甚剧,几至和地面平行,但双足稳稳站定,并无一步动摇。

观战的那俏丽美女颖儿一愣:“龙虎十二倒?”

戴面具的上淮子焉问道:“颖儿姐姐,什么龙虎十二倒?”

颖儿姐姐道:“你看他使的这两招,十分诡异奇特,都是以寡敌众的妙式,最重要的是他的预备运气动作很是特色,除了淳于氏龙头虎尾枪的十二倒手枪之外,我不出还有哪种枪法有这等厉害,能连续挡住四勇士的冲击而一步不动。嗯,果然是好枪法!”

上淮子焉心中不服,道:“他呼吸已经被震乱,我就不信他能挡过第三招。”

颖儿察觉自己太过夸奖敌人,笑道:“其实若不是祝膀丧生,他们五人联手,早已取胜。嗯,这人便是阿飞么?”

上淮子焉点点头,道:“看他手持的这条戟金银交映,杀气咄咄,应该就是阿飞了。不过他为什么不使戟法,而要使枪法呢?”

颖儿摇摇头:“淳于氏的龙头虎尾十二倒,确是最善之防守枪法。听说他夫人夏侯樱是淳于家的门人,也许是她传给阿飞的吧。”

这时那四骑缓下马来,聚在一起上小声商量了几句,再次排好队列,齐齐呼喝一声,疯一般杀过来。

淳于铸看看距离,自己已来不及再聚真力,一咬牙,默施最后的救命心法,足下一分,踩为马步。

上淮子焉皱眉道:“他干嘛?硬撼四勇士么?”

颖儿微笑道:“妹妹心疼了?”

上淮子焉道:“姐姐哪里话来,妹子只是他尚未调匀内息,如何能硬敌四勇士?”

颖儿道:“听说十二倒手枪有一记拼命招式,名为‘回龙卷’,无论周围敌人多少,使出之后都能将身前五尺之内的敌我俱都卷于其中,同归于尽。”

上淮子焉大惊失色:“啊,阿飞死了也就罢了,我那四勇士可不能这么就白白牺牲掉了。颖姐快个办法。”

颖儿亮晶晶的眼睛扫视她的神色,淡淡道:“如果妹妹不是怕阿飞有事的话,我看让他们去吧,阿飞好歹也是天下名将,死时总得有些人陪葬才合身份。”

上淮子焉横视她一眼,面上更显狰狞,她红唇微张,轻轻而冷冷道:“姐姐,你太过分了!”低喝一声,胯下黄马箭一般射出。

颖儿摇摇头,嘿然道:“有用么?”白马跟着蹿出。

淳于铸的铁枪与众不同,非常精致,枪长九尺七寸,枪颈处盘着一条小龙,龙口中吐出枪尖,枪钻处并无尺长圆锥铁衬底,而是状如针头,由粗厚渐细尖,花纹斑斓,如虎豹之尾。我用惯了自己的丈二长戟,初次使用这种特制兵器,还真不是很顺手。

即便如此,我只和赵椴对了一枪,就知道,要赢他不容易,但也不是很难。

心里非常奇怪公孙箭的体力为什么急剧消退,象赵椴这样的膂力,就算俩人联手能杀了他,也决不可能是因为把公孙箭的精力耗尽所致。可是刚才见到公孙箭,他却明显就是内力消耗过甚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让我忽然起自己的任务:“笨啊,什么呢,我跟他纠缠个什么劲儿啊?公孙箭已经逃了,我还是快拉了淳于铸扯乎为是。”见赵椴一矛刺来,伸枪一压,枪颈处的龙头已搭在他矛颈的锁钩上。

赵椴心你这不是找剋,人借马力,铁矛一挑:“去死!”

龙头枪轻轻一推一弹,红缨四散,已脱了赵椴矛钩的控制,我一个后空翻,身体借势飞了起来,笑道:“你先!”这两个字却还是黏音迷语的功夫,不过使上了震字诀,专以震荡对方的耳鼓为胜。此时我身在半空,居高临下,施展这门奇功,恰是得心应手。

这么近的距离,赵椴猝不及防,一时如针刺脑,头晕目眩。

赵椴这个气,刚才他被我一句“以二打一,卑鄙下流!”迷惑激怒,也不便转马回头,半道上已经后悔,怎么没先干了公孙箭再回头的,以那人的剩余体力,瞎子也知道他绝对支持不到一百招。还没明白那边怎么回事呢,这边又中了暗算。

我在压他铁矛的时候,已经偷眼观察了战场的形势,因此在赵椴力挑的同时,内力也已运足,看准方向,径直飞向目的地。

我的目标,便是那黄巾四将中使刀的骑士,因为他那匹马很像我的坐骑。

那使刀骑士,大概做梦也没到自己成为倒霉鬼的由居然这么无聊。正自和同伴冲杀而去,忽然斜刺里飞过一人,一脚侧踹,立刻人仰刀翻,跌下马去,顿时动弹不得。

我和赵椴合作的劲道,他这点功力,怎么能承受得了?

淳于铸见此变故,心中大喜,立刻变招,金银戟激发如风,连续大喝数声:“左右插花、鸳鸯壶、无中生有。”念到“左右插花”时,长戟左穿右截,把那使斧的和使叉的招式一起荡了开去,随即“鸳鸯壶”,放那使枪的枪头进入月牙口内,长戟沿枪杆顺流而下,轻轻一落一,他金银戟速度太快,那人根本没法可施,眼见明晃晃的戟尖直冲面门而来,第一念头是只能先保自己的小命,丢枪弃蹬,抱头滚落马来。淳于铸“无中生有”,把那人的长枪硬别了过来。

我骑上那使刀的黄巾骑士遗下的红马,脚一点蹬,笑道:“一落一起,是为鸳鸯,好招!不过,这也是枪法吗?”

淳于铸长戟巧妙地一挥,套来的那条枪嗖地飞出,宛如投枪,恰好把已然驰近的赵伟阻了一阻。

“本是戟法,不过我用的龙头虎尾枪,倒也勉强可用。”说话间,淳于铸也抢上那将的战马。

“我的金银戟可很锋锐哦!”我醒淳于铸一句,然后迎上赵伟,一言不发,抖枪便刺。

赵伟横枪一架,喝道:“且住。”

他这一横枪,招式谨严,力大无比。我大吃一惊,急忙收枪勒马,顿时明白:“原来公孙箭输在这人手里。”

赵伟冷冷盯着我,道:“刚才是你说的那句‘阿飞在此,有胆过来!’么?”

我点一点头:“不错!我就是阿飞。”

赵伟道:“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能在此处得遇飞帅,赵伟毕生之喜。”

我心:“遇到你算我倒霉。”道:“不敢,我有一事不明,请赵兄指教。”

赵伟横枪一拦,不让赵椴上去,道:“飞帅请讲。”

我见他这姿态美妙之极,心中大妒:“这才是标准的马战之将。”嘿嘿一笑:“赵兄武力超群,我看此地贵我两军的勇士,以你为最。又为何以二敌一,非要这么卑鄙地取我公孙兄弟的小命?”

赵伟冷冷看着我:“飞帅,两军阵前,取胜第一,又非是武林拼斗扬威,各显自己本领。”

我点点头,这人武力既强,又不受激将,倒很难缠。心下忽然掠过一丝惧意:“此地之中,公孙箭已是强弩之末,淳于兄弟却是首次上阵,看来,真得我自己来应付这人了。可是……我能应付得了吗?”

施展黏音迷意功夫,虽然说得上惑敌于谈笑之间,外表看来潇洒无比,令敌心寒胆丧,连这赵伟也是心怀慎重,不敢怠慢。但使用这种功夫对我本身功力的耗损,我自己非常清楚,不是一时半刻能完全恢复过来的。

而且,我一直有个很大的弱点!

我没有和真正的高手在马上交锋的经验。一个都没有。

在虎豹骑的时候,平日和典满、赵玉、公孙箭他们试招,他们根本不可能使出真功夫玩命和我拼。

上次在官渡,我答应了张郃邀战的请求,此事虽然因为他后来归降曹营而没有再,但我知道,我根本没有击败他的自信。

这赵伟实力之强,只在张郃之上。

忽然后悔,这两个月里,为什么不找机和赵玉、公孙箭他们在马上狠拼几场。

只为了自己一点点面子,不肯输那么几次,弄到现在,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怎么办?

逃,还是招呼大家一起上?

我偷偷斜眼看去,身后黄巾阵上又过来几骑马,暗:“单挑我是打不过赵伟的,但难道就能群殴?要是群殴有利,公孙箭刚才也不至于要冒和赵家这俩小子拼命的危险了。逃?怎么逃?这赵伟看我的眼神就像闻到腥味的老猫,就算现在我们舍弃粮草退回去,他也不放过我。罢罢,在这三国里,迟早要和强手对上,我现在怕赵伟,以后万一要遇上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那更没得玩了。”

心意一定,我慢慢抬起头,从容道:“嗯,赵兄言之有。公孙兄他久战疲劳,就让我替他来领教贤昆仲的联手追风枪吧。”

赵伟脸上一红,还未说话,我身后一个女子冷笑着大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配让我兄弟联手?阿伟你且退过来。阿椴,你去陪他玩玩。你要赢了阿椴,我就立刻退兵,放你们走路。”

赵椴奋然应道:“是,颖姐。”挑衅地看赵伟一眼,左手推开赵伟的拦在身前的铁矛,喝声“驾”,右手挺矛,冲到前阵。赵伟一怔之下,一眼看到淳于铸,撒骑追上两步,道:“飞帅俩人,我们兄弟也是俩人,大家公平决斗,……”

话未说完,赵椴勒转马头,愤怒道:“哥,颖姐说了,请你先退下去,难道你没听见么?”

赵伟瞧瞧他脸,已经红中带紫,铁里挂青,心里叹口气,走马穿过战阵,退到那两名女子身侧,那美女颖儿低声安抚着他。上淮子焉摇一摇头,抬手招回了自己手下的四勇士。那四人面含羞愧,剩下俩有马的也不骑了,都低头慢慢走回来,心自己四个被人一个耍了几道,还丢了两匹坐骑,实在无颜去见主帅。上淮子焉却似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淳于铸皱眉。

我见对手不是赵伟,心中更加笃定,暗:“你哥那是帮你,你这笨蛋,好话坏话都不分。让我来教训一下你。”叮嘱淳于铸先回到自己阵上去。

淳于铸坚决要在最近的地方给我观阵,并且要把金银戟换回给我。

虽然我不知这一战结果如何,但倚仗兵器获胜实在不是男人所为,因此我没有答应。

淳于铸看看我手里的枪,直摇头。我低声道:“我跟他战几合,就一直冲回本队。”

淳于铸微微讶咦一声,拨马退了开去。

赵椴恶狠狠盯着我,也不再说话,打马上前就是一矛刺来。

他的膂力我是知道的,刚才以步战骑也不怎么怕他,现在也能借助马的力量,就更加轻松了,一枪挡出,把他的铁矛荡开。

两马一错镫,我斜了赵伟一眼。这一招是刚看了他那手挡枪的美妙流畅,随即来。虽然我和他用力方法肯定大有差异,我也不可能达到他那种神完气足、举重若轻的境界,但这一枪的习,却使我举一反三,开始仔细思索一流高手在马上是如何使用兵器的。

我接触到的马上高手其实很多了,观摩过的顶级对决也不算少,从一开始的赵楷与典满之战、到延津的典满与丑的恶拼、然后在官渡又数次目睹袁家的几位名将与赵玉、典满和公孙箭等人的反复争夺。典满的成长经历本来最能给我以极大启发,他开始和我差不多,步下很牛,在马上的经验就差多了。但这家伙天生是个骑将材料,上了马以后进步飞快,反而因此让我几乎丧失继续习马术的兴趣,有这么个嗖嗖蹿的高山在前面,怎么爬啊?所以此后研究的兴趣就转到兵书战策方面。

此刻在敌人的逼迫下,我一边和赵椴周旋着,一边拼命回忆着以前的所见所闻,设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应付。赵楷的刚柔相济、典满的连续强攻、丑的力大招精、赵玉的轻巧华丽、公孙箭的蓄势、韩猛的硬扎、高览的直撼,各人的英姿像过电影一遍遍在脑里闪来闪去……唉,都不行,赵楷父子和这人属一家,太熟;典满和丑是天生秉性配合着自身力量,也不合适;韩猛、高览直来直去的笨办法,更不是赵家枪法的对手;……公孙箭、关云长、许禇、张郃……

嗯,有了。

转回马来,我倒转持枪,虎尾枪尾冲前,龙头枪头朝后,大喝一声:“看枪!”疾如闪电,枪尾直奔赵椴小腿扎去。

赵椴的反应和我得一样,“啊”一声,脸现奇怪之色,长矛急忙下沉相格,“你怎么……”

我微笑一声:“我怎么了?”顺着他格架的枪势,铁枪耍个花儿,枪已正了过来,龙头枪一枪电闪刺去。这一枪更是奇特,目标却是赵椴座骑的右颊。

赵椴这次的反应可不是象我象那样以矛尾下打,而是大怒道:“昏……”手舞足蹈几下,竟然不知道如何招架。

“噗”一声,一枪正中目标,从那马的右嘴里直捅进去,穿脑而出,“咵哧”就躺了。

暗暗大骂一声:“这蠢猪!自己丢人不说,还要连累我现眼。”赵椴反应这么迟钝,实在是事先没有到,让我也措手不及,居然真玩了个卧槽马。这两边将校看了,肯定都笑歪了嘴。

赵椴“呼”就跟着马倒了下去,铁矛扔出老远,一条左腿被死马压住,动弹不得。

一声娇呼:“枪下留情。”一骑飞出,人未到,枪上劲气已突枪而出。

我急忙勒马后退,哈哈笑道:“本侯不斩马下之将。”心:“我这反应也够慢的,唉,还是骑术和经验问题,换个人赵椴脑袋可能已经没了。”

“嚓”一声细响,枪气顿时全然收去,对面那人道:“飞帅仁义,真德将也!”

我一看,果然是赵伟,心:“他这枪上内气居然能发出好几尺,难道就是玉儿到的停松落叶枪的护身枪针?果然有点门道。啊,可这赵伟如此年轻,他怎么能练成的?”

有次跟赵玉切磋枪法,我偶尔及各家枪法,每一家,赵玉便嗤之以鼻,声声入耳,很不中听。我就问他:“玉儿,无止境,你怎么这么骄傲啊?难道别家别派的枪法就都一无是处,就你赵家枪称雄天下?”

赵玉说道:“飞叔我不是骄傲,而是觉得,单说马战的枪法,确实是我赵家一门独秀,就算加上所有的长兵器,除了飞叔的混沌破天戟,也许……昔日温侯吕布的功夫,可以和我家枪法一较短长,其他的,哼,还真不是玉儿吹牛。”接着就说了一大堆自家的好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夸的好处大部分都没听进耳去,惟有他说到本派枪法的类型,觉得很新鲜,还是听了一点:“我家枪法大致是三个类型,一种是我和我爹这种追风随笼枪,称为快枪,习枪者可以同时兼修内力,是我们家枪法的基础;一个叫出云飘絮枪,称为慢枪,是专为磨练境界的一种枪法,三叔最喜欢这门枪法;最后一种,名为停松落叶枪,从赵家开家立族的头代祖宗就规定,任何一代的下一辈弟子,都不得习练,因为练这种枪需要很深的内力,但练成以后功效非常显著,每一出枪,都能自然而然发射一种类似剑气的护身枪针,枪法极精者能吐出近丈的针芒,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以一当十,都不是很难的事情。我爹说飞叔你这门戟法深奥无比,练到最后,也能发出枪针刀芒,所以能和我家枪法抗衡。”

我道:“近丈枪针?倒,那要能这样,确实很厉害。嗯,你爹练成了么?”

赵玉摇头:“我不知道。这种枪法是救命用的,爹爹很少说自己功夫如何。但他说我二叔一直在练,似乎也没练成功。”

我暗:“如果以赵楷的功力阅历都没能练成,那赵家这一代就没人能练成这种无敌枪法了。就算他家有枪谱秘笈,那也是无用。”不过说到这里倒也不便再斥他胡说吹牛了,所以就岔开话题,说起九阳功的窍门去了。

不到如此倒霉,在这倒霉的地方碰到赵伟这练成枪针的不世强人做对头。

头痛归头痛,但身处这种环境,我现在就象一只烤熟的鸭子,就算皮破肉烂什么都没有了,嘴壳子也非硬不可。

怎么也得撑下去啊!

暗暗把体内的气息调了一下,感觉到真气并非充足,知道是连续施展黏音迷意的后果,不是这么简单能恢复的。

对面那观战的队伍中又过来两骑,上淮子焉和颖儿联袂而上。

上淮子焉指示手下拖走那匹死马,扶起倒霉的赵椴,他似乎腿被压伤,一瘸一拐,手下急忙俩一左一右扶住肩臂,把他给架回本阵。

然后她抬头看着我:“原来你才是飞帅!竟然能以兵法熔于枪法之中,佩服!”青铜面具下,晶莹的双眼里闪动着深邃难测的光焰,冷冷的,亮亮的。

她身边的颖儿拍着手叫道:“飞帅果然好帅!”

我眼前一亮,客气两句,请教她二位姓名。

二位女将也不扭捏,各自通报了姓名。

我暗暗皱眉。记起张凤和淳于铸送来的情报里,载有上淮子焉的简单说明,她是此地黄巾匪首上淮子徒的妹妹,资料里称她为人聪明有将才,是黑山军鲁山一支中出名的女将。这位赵颖适才口出大言,又与上淮子焉并骑而行,似乎颇有权势,她又是谁呢?

打量二女几眼,上淮子焉面具下的半边脸庞光洁如玉,唇红齿白,虽以狰狞面具衬托,亦不失美女风情,引人遐。那赵颖容貌美丽,身材诱人,更是绝色。

忽然心念一动,到一事,淳于宾的那份情报结尾说“上淮子徒性格豪爽,仗义疏财,与人交往倘一语相得,则千金不吝。传闻与黑山军“燕帅颖督”两大首领情谊至厚。”失声道:“莫非你就是黑山军中的大首领‘颖督’?”

赵颖脆声笑了两下,对上淮子焉道:“你瞧人家飞帅,这么大的一军统帅,居然还能记得偶的匪号,真是不容易啊!”颜色一正,道:“不错,我就是赵颖。”

上淮子焉淡淡道:“飞帅果然知己知彼。”

赵颖道:“飞帅必知道所谓‘燕帅颖督’吧?”

我点点头。

赵颖道:“那飞帅一定不知道,今年啊,这燕帅的名号已经换了,改称焉帅了。”

我道:“哦,这是为何?”

赵颖看一眼上淮子焉,微笑道:“那当然是……燕帅不及焉帅了。”

我顺她眼光瞅瞅上淮子焉,道:“能在此地认识二位大首领,阿飞真是三生有幸!”心:“我是前辈子缺德。”

遇见上淮子焉,倒在预料之中,作为鲁山军中的主要将领,领军挂帅相逢对阵,很自然。

但是在这里碰上赵颖,那就不能称之正常,看这支军队的数量,赵颖的出现,只能说明黑山军的主力已经大举南下,前来增援上淮子徒了。

赵颖保密工作非常到位,如此大规模援军调动,不但我军一无所知,连淳于宾给我的情报里也半个字没有到。

心里叹息一声,前面的牛金、蔡阳休矣!

可惜啊,这次的总指挥官不是我,不然损失也许不至于这么大。

按捺下渐渐焦躁的心情,我向赵颖看一眼,她马上挂着一杆铁矛,和赵伟兄弟一模一样,便道:“赵大首领和赵兄莫非同出一门?”

赵伟道:“颖姐是我父的义女,赵某的姐姐。”

赵颖看看他,似乎颇为诧异,接着就恍然笑了:“阿伟和飞帅还真是英雄相惜啊!嗯,飞帅打败了我椴弟,而且宽宏大度,没要了他的小命,在情在,我们都不能再和飞帅过不去。子焉妹妹,你意下如何?”

上淮子焉看看我,似乎心有不甘,但忍了一忍,却道:“一切凭颖儿姐姐作主。”

我哈哈大笑,道:“两位巾帼胜过须眉,我阿飞服了,那么后有期。”拨马便走。

淳于铸纵马跟上来,低声道:“飞大哥,他们就这样放我们走了?”

我控住马的步伐,示意他也放慢节奏,嘴上说的却是:“别多问,快走,迟则生变。”心:“那上淮子焉明显有不豫之意,换了是我,如此局面下,我也不乐意,擒虎容易纵虎难,多好的机啊,单打群殴都是绝对上风的仗,到哪儿去找几回去?好不容易僵住了赵氏姐弟,这些破烂粮草也别要了,赶快逃回后营,和徐庶、池早他们合为是。”

上淮子焉瞪着眼看着我和淳于铸慢慢而去的背影,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颖姐,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

赵伟道:“椴弟已经输给了飞帅,飞帅为人如此仁义,我们也不能言而无信。再说,只要他过不了美龙口,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只要张大哥和上淮大哥行事顺利,这次他们是一败涂地,无法翻身了。颖姐,你说是不是?”

赵颖暗:“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阿伟为了帮阿飞,居然肯说这么多。”点点头,道:“是啊,我们的任务只是不许有一粒粮、一棵草通过美龙口,杀多少敌人,那倒不太重要。而且,子焉妹妹啊,你看这位飞帅,人还真是不错呢。”

上淮子焉心生怒气,道:“你们姐弟轻视敌人,自夸海口,结果输了给人没话可说,现在倒过来调侃起我。”

正在这时候,背后马蹄响起,一骑从三人身旁冲了出去,马上之将高举一枝铁矛,怒喝连连:“下三滥的贼将阿飞,休走。”

赵颖和赵伟都吃了一惊,齐道:“阿椴,站住。”赵椴哪里肯听,撒马猛追。

赵颖知道赵椴一直喜欢上淮子焉,很听她的话,忙道:“子焉妹妹,你快叫住他。”

上淮子焉没好气地说:“我哪儿叫得住他啊?”

就这一儿功夫,赵椴已经冲出老远。赵伟急了,打马急赶,边赶边叫:“飞帅,手下留情。”

只听一声大喝,接着弓弦一震,赵椴一个倒栽葱,从急驰的战马屁股后面摔了下来。赵伟脑子一乱,心中一凉:“完了。”

公孙箭出手了。

赵伟顾不得甩镫,双腿一点,身子一抬,已一跃下马,抢上几步,扑倒在地,搂住赵椴,大叫:“椴弟,椴弟。”

公孙箭的声音接着就传了过来,他似乎运上了一些内力,非常响亮:“我公孙箭上阵七载,射杀敌人无数,箭下从来不饶半分。今日留情,以报赵伟头领枪下相让之德。下次休再让我遇上。”

赵伟一愣,急忙审视赵椴身上,只见一枝粗大羽箭插在心脏部位,护心铜镜已被震得四裂,扭曲的铜块嵌咬住了那巨箭。他伸手握住箭翎,一运力,忽听身后赵颖惶然道:“伟弟,别拔!”

赵伟回头一看,赵颖和上淮子焉也已下了马,正急步冲走过来。

赵伟摇摇头,还是拔出那支箭。赵颖“啊”一声尖叫,闭上双眼,似乎看到一股鲜血如注,猛然标了出来。她身后的上淮子焉急忙扶住她,低声道:“没事,没事,颖姐,阿椴没事了。”

赵颖睁开眼,发现并没有象中鲜血四溅的惨状,反而听到赵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三人如奉纶音,齐齐放下心头大石,二女急步赶到身前,蹲下来查看,咦,没有一点血迹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赵伟道:“二位姐姐,不用查验了,椴弟只是闭过气去,并未受伤,你们看。”举起手上羽箭。

二女一瞧,明白了,这支箭并没有铁箭头。赵颖嘘了一大口气:“幸好没有箭头,这么粗大的箭……”

上淮子焉点点头:“没有箭头的箭居然也能射透护心铜镜,震晕阿椴,技艺之精,弓力之强,实在令人思之心寒。下次再遇到此人,必须立刻近战格杀,决不能给他取弓的机。”

赵伟左掌轻抚兄弟后心,输入内气,震醒他体内锁住的气息,苦笑道:“子焉姐姐说得是,可是那公孙箭,他也不再给我们近身的机了。

他和赵椴的真气本为一源,这一挑头牵引推动,赵椴自身的内力立刻自行运转,一个周天下来,接着就听到赵椴的骂声:“唉哟,贼官军,就暗箭伤人。”睁开眼来。

赵伟冷冷道:“人家可是先出声才放箭的,那是明箭,不能叫暗箭。你……”本说你打了败仗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从人家背后冲过去,说好听点叫恼羞成怒,真正说起来,那叫恩将仇报。话到嘴边,起对方毕竟是自己亲兄弟,虽然心中不满之极,也不再说。

赵椴挺身坐了起来,推开他手,怒道:“颖姐,子焉姐姐,为什么还不下令,大军冲将过去,杀光他们?”

赵颖道:“阿椴,你还是先回营,养好伤再说。”

赵椴手在地上一撑,侧身站起,道:“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刚一走路,左腿一拐,“咕喽”一下,又跪摔在地。赵颖忙扶住他,急道:“阿椴,不许任性。父亲把你交给我,你可不能出什么事。你放心,有你颖姐和伟哥在,决不能让你白吃了亏。”

赵椴疼得呲牙咧嘴,兀自怒气冲天,咒来骂去,都是阿飞、公孙箭不讲道义,卑鄙下流。

赵伟看了看,是左腿摔脱了臼,便蹲下来,伸手要给他合上。赵颖知道赵椴不喜欢赵伟,把他支开,自己替赵椴复位。

赵伟站起身,向曹营看去。就这么一儿工夫,曹家的兵将已不在战场,全数退避而去。宽阔的土地上,留下了无数的粮草辎重车辆。

上淮子焉赞叹一声:“不利则速退,真是干净利落,比那迂腐的公孙箭强多了。不愧是曹家的名将。”

赵伟道:“子焉姐姐,给我一哨人马,让我去追吧。”

上淮子焉看看他,又看看赵椴,道:“好的,阿伟,你率一千人尾随着他们,但不要急,让他们先回去,张帅现在应该快动手了,你等他们乱了营,再上去夹击。阿椴啊,你报仇么,把腿裹好,随我去前营我大哥那里参加围歼曹军的主力吧。那里的曹兵曹将,足够你杀的。”

赵椴忽然痛叫一声,原来是赵颖给他接上了骨头。他恨恨道:“我不去前营,我要跟着阿飞和公孙箭,我要去杀了他们。”

上淮子焉皱皱眉。赵颖知道她心中不悦,转圜道:“这样吧,我和阿椴、四勇士率人去追击阿飞他们,子焉你和阿伟回去帮上淮大哥他们。”

上淮子焉点点头,如此也好。

当下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三、黑山黄巾(上)

逃离美龙口,我轻轻出了一口长气,现出一个愉快笑容,军中大将,怎么也得保持尊严。不过心头再回忆一下刚才的情景,禁不住后怕,心里念叨:“大难不死,必然后福。”

环顾一下手下众兵将,除了淳于铸露出沉思默的样子之外,个个都是坚毅沉着,神色如常。呀,露怯了!怎么大家都比我强啊?

我把手里的铁枪和淳于铸的金银戟换过来,问他:“什么呢?感觉如何?”

淳于铸道:“真不到那四名骑手配合那么好,我使出十二倒手枪,本是以步对骑的最佳应法,但没到他们配合起来速度那么快,攻击的范围那么广,逼得我竟然只能换过两口真气,若非飞大哥,我连三招都抵挡不住。下次不能这么傻站那儿跟他们硬拼了。”

我点头道:“没错。以寡敌众,千万不能硬来,要跟他们游斗,杀得一个就少一个。实在不行咱就逃,咱就跑,那也不丢人。”说着话,瞅瞅公孙箭。

公孙箭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体力大见恢复,精神好了许多,见我看他,忙道:“是,公孙箭知错了。”

我道:“嗯,下面不知道还碰到谁,现在天不早了,大家辛苦些,边赶路边进食吧。”

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已赶回了后营。

远远一看,还好,营寨正常,我的飞字帅旗仍然静静地飘摇在风中,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我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公孙箭引数十骑在前开路,行至离大营里许时,忽然停马,大喝一声:“大家站住。”

他声音极响,前后左右全都听见了。这近二百名骑士全是他本部人马,对他素来信服,当下前军急忙都把马勒住,中后军队伍只轻微地骚动一下,便都停了下来。

我扬声道:“公孙兄,怎么了?”让淳于铸控住全军,自己催马上前。

公孙箭命随行士卒严密戒备。见我上来,指指营寨,道:“飞帅,你看我军营房,旗帜不展,金鼓未闻,寨门前居然没有一个守护士卒,岂非古怪?”

我的后营左依山,右傍水,处于一个天然隘口位置,所处的地势比周围都要略高。我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问题,真是奇怪,怎么这么静啊?死气沉沉的,几乎可以说是鸦雀无声,跟都睡着了似的。

现在军营里还有四百多虎豹骑将士和两千多民伕,就算虎豹骑训练有素,严守军纪,那些民伕也不可能这么老实。

我轻内息,四下倾听观望,没发觉别的什么,但心里悬乎乎的,总觉得气氛不是很对。

难道徐庶他们真的出了问题,让敌人给包了馅子,然后敌人设下埋伏,专门等我们回来?

“我过去看看。”公孙箭一撒疆绳,便要前行。

我急忙拦住:“让别的人先去吧。”万一中伏,你不是白白牺牲?

公孙箭摇摇头:“临阵先行,撤军断后。是末将的战场原则,现在我为先锋,自不能让他人替我冒险。飞帅,您是一军主将,请退回中军指挥。”说罢,摘下九环大刀,率十余骑缓步而行。

我知他说得有,拨马回转中军,命令左右:“菱形阵,弓箭准备。”

自八月初返回许都,我闲暇日多,只得研兵书阵法,以遣无聊。中间到不懂的地方,就偷偷去问池早。他一得意,便口沫横飞,胡说一通,虽说多半远远跑题,但也能使我收之桑榆,近两个月来进步明显,对阵法的解已非官渡时那么无知。然后我就拿我和公孙箭、赵玉的本部军演练心得,现在他们的阵法,有近十种之多,变化起来足以单独形成战斗力,不像在官渡,需借助各种外部形势来补充不足。而公孙箭擅长弓箭,平日对部下亦多有指点,他的本部骑兵都是极好的马上射手。所以我根据他们的特点,下达了适合的命令。

当下诸军全都弓上弦,箭出囊,以我为中心,列为一个可攻可守的横向菱形阵势。

公孙箭行至营前十余丈处时,营内仍然悄无声息。他仰头凝目看去,只看到营门上悬挂着一个巨型铜鼓,红黄相间的鼓穗随风而动,发出轻微的刷刷声。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任何人或物,声或影。

他虽然见多识广,胆大包天,也不禁心中发慌,这情景实在太诡异了。

他左手一挥,所有人都停住马。

便在这时,营中忽然“嗖”一声响,一口短刀飞射了出来,直奔公孙箭的前心。

公孙箭眼力奇佳,左手一揽,已接住短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一招,率众转身纵马而回。

我取过他手里的短刀,不觉一愣,仔细一看,再一摸,认出来,却是曹丕送我的三匕首之一,名为清刚。

临行前,曹丕送了我七口刀、五口剑和三支匕首。

这些兵器中,素质刀归了公孙箭,含章刀给了刘纲,徐庶选去流彩剑。

至于那三支匕首,最贵重的扬匕给池早吞没了,最珍异的露陌刀被我送了给张凤,还剩下一支,就是这清刚匕。

对这些东西,我没刘纲那么熟悉,但这只清刚匕的特点,我还是很清楚,因为太古怪。它“形如三棱,似坚冰”,外表形状是锐三角的锥形,匕身有三道开刃的棱边,上面的纹路也是怪怪的,摸起来跟坚硬的冰块似的。当时看到我就,这东西把玩可以,平时连削削水果都不好用,更不用说用它防身保命了。

清刚匕上有朱砂写成的两个小字:回攻。

公孙箭问道:“飞帅,怎么办?”

我看着那血样的字迹,详细询问了一儿,沉默片刻,低声问他:“大家身上,带了多少干粮?”

公孙箭低低道:“三天。”

我心中一宽,收起匕首,道:“既然如此,便依元直吩咐吧。”

公孙箭愣住,道:“徐先生吩咐?”

我在他耳旁说了两句。

公孙箭目光闪动,原来如此。立刻从鞍前取出一面黑色令旗,吼喝一声,挥舞两下,发出指令。

骑士们应命,一起重压马腹,轻勒疆绳,胯下战马步伐齐,呼地齐齐原地左转一百八十度,这下动作十分迅速,瞬间已是前军变后军,后军成前军。然后众人聚散不定,各走其道,队型再变时,已变成惯熟的锥形冲锋之阵,同时弓箭收起,大刀长矛取了出来,缓步前行,上了一个高地。

我目光扫视,果然发现远方隐约飞扬的尘土。徐庶所料不错,这帮黄巾兵,跑得真是不慢啊!

淳于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轻轻一笑,道:“再和上淮子焉、赵颖这两位漂亮女士打个招呼,你觉得如何?”

淳于铸摇摇头:“看见她们我心里就毛毛的,再漂亮也不看。”

我嘿嘿笑道:“你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可惜啊,现在不是我们说了算。”

公孙箭扬起九环刀,豪迈道:“飞帅,现在是我们说了算。”

这句话激起我心中无限的斗志,我哈哈大笑,逼运内力,吐气扬声,对众人说出一句变种的后世经典名言:“正是,我要战,便作战!弟兄们,谁擒了赵颖、上淮子焉,就把她二人赏赐给谁。”

这一声却也有些技巧,乃是黏音迷意中的激字诀。希望手下虎豹骑的弟兄们到赵颖、上淮子焉的美貌,士气自然大振。

众人齐声高呼:“我要战,便作战!”烈烈肃杀之气,骤然在军中升腾起来。

蓦然身后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却是营门处那高悬的巨鼓忽然响了。

隆隆巨鼓声中,池早坏坏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你还活着跑回来了?”

赵颖、赵椴等人,率领一千黄巾军,尾随曹军而来。

一路上,赵椴拼命催促,见到那个士卒跑得稍微慢点,立刻蹿过去就是一马鞭,不住口地叫道:“快走,快走,你们这帮笨蛋,早晨没给你们喂饱啊?”

挨打的军士不敢还口,只得努力快跑,心:“你骑在马上,当然耀武扬威,有本事你也下来跑跑看。”

四勇士在旁边,看得不满起来,道:“早饭是吃了,可你看看天没有,现在已经中午了。”为首一个勇士名叫张庆,催马行到赵颖身边,对她道:“颖督大人,焉帅让我们配合张帅,尾随着他们,等他们乱了营,再上去夹击。现在已是午时,是不是先让弟兄们吃了午饭再继续赶路啊?”

赵颖皱皱眉,张庆说得有道。旁边被赵椴听见了,大骂着冲将过来,喊道:“兵贵神速,你他妈知道不知道?等吃完了午饭,敌人早跑没影了。”挥起马鞭,举手就要打张庆。

赵颖急忙一马,隔开两人,一把攥住赵椴的鞭鞘,斥道:“椴弟不得无礼。”回头对张庆道:“不过也是,兵贵神速。不如大家辛苦些,等攻破了敌军后营之后,在大寨里面喝庆功酒,四位觉得如何?”

她这么一说,四勇士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唯唯而应,心:“你是主帅,当然听你的。”

又死命奔了一刻钟,赵颖招来向导官。向导官道:“还有五里。”

赵颖传令放缓速度,准备攻击。

精疲力竭的黄巾军徒众如蒙大赦,立刻停下了脚步,擦汗的擦汗,喘息的喘息,互相间你给我捶捶腿,我给你揉揉腰。

赵颖沉下脸。这队黄巾是上淮子焉暂交给她统率的鲁山一系的当地人马,不是她从河北带来的黑山军精锐。她原本上淮子焉善于治军,军纪一定很好,不到这些人的素质这么差,让他们缓缓步子,居然自动就停下来不走了。

赵椴又开始咆哮,四勇士心疼地看看部下们,也不他,吩咐大家赶紧喝些水,吃点干东西。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响亮的鼓声,远远传来。

赵颖、四勇士都是一愣,赵椴转转脑子,兴奋地道:“张大哥动手了,我们冲吧!”

张庆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道:“这跟焉帅和张帅约定的信号可太不一样,情况未明,暂缓一缓吧?”

赵颖本来也在狐疑,但听张庆说到这个“缓一缓”,心里不禁生气,:“对你们,不能用缓字。”道:“战机不可失,椴弟,传令下去,立刻突击,冲垮阿飞的大营。”

赵椴大声道:“是。”拨马大喝道:“弟兄们,给我上。”匹马先冲了出去。

四勇士和黄巾们只好胡乱吃了两口,拿起武器跟着冲。

刚冲出几百步,就见对面黑压压军阵如同一个大铁锥,迎头敲了过来。为首一将,红盔红甲,手握大刀,战马疾驰中,刀环“卜啷啷”直响。

赵椴一看,正是公孙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钢牙一咬,挺矛而上:“公孙箭过来受死。”

公孙箭见是他,心我是这虎豹骑大铁锥的锥尖,哪儿来功夫跟你耗着。抬眼没瞧见赵伟,心中更定,就你这花花草草,也敢跟我叫板?现在没了你哥保驾,看我怎么收拾你!恶狠狠暗中运足功力,定招式,要一刀把赵椴砍成两段。

四勇士其中有个叫祝臂,四勇士就他跟着赵椴抢先冲了过来。他兄弟祝膀死在公孙箭刀下,见到公孙箭也是非常愤怒,紧催战马,抢在赵椴前面,两脚踏稳,站立起来,两膀使劲,抡斧向公孙箭劈去。

公孙箭大吼一声,挥刀斜展,刀势奇妙地划了三道小圆弧,先磕飞了祝臂的大斧,接着一刀将他从左肩至右肋,斩为两块。刀势未绝,余力轻抹,祝臂胯下坐骑的尾巴自根而断,从此成为秃尾巴马。

尸体的上半截应声落地,立刻被飞驰的铁骑踏为肉浆。坐马察觉主人身亡,自己屁股上又一阵火辣辣的痛,长嘶一声,驮着半截尸体惊窜而去。

公孙箭目射神光,斜瞪赵椴一眼,心:“算你小子命大。”率领铁骑,如一群饥虎饿豹,锥入尚未列好队伍的黄巾阵中。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形势,喝道:“六士破军阵,第三变化。”众虎豹骑心领神,以六人为一小组,各自冲击。便如一个大铁锥忽然分出数十个小锥,仙女散花般爆裂开来。

黄巾顿时大乱。

六士破军阵是当日我在官渡开设训练班时压箱底的两大阵法之一,另一阵名叫九曜星阵。我初创的时候根本不懂什么阵法,全是受了池早启示后的一通瞎指挥。后来典满和宋亮各自钻研,却把这两门阵法发扬光大,创造出无数的变化来。

步兵迎战骑兵,最好的战法是车步弓合作,以战车阵列在前,步卒持数丈长矛排于其后,以抵御骑兵的冲击,最后面是隐伏弓箭手射杀敌骑;其次是以拒马枪为屏障;最差也要以长矛手列方阵在前拒敌。公孙箭今日施展的六士破军阵第三变化,是典满的研究成果,专门用于混战时对付步兵。各小组长枪手在前冲击,刀盾手在侧护卫,箭手不时冷箭支援,本身已有极强的独立作战能力。附近几个小组分进合击,互相为援,更可照顾一个较大的区域,使自己人不致因寡不敌众而溃亡,却又能搅断敌人的联络,使其无法排出矛箭之阵,先分而混乱之,进围而攻歼之。

张庆等三勇士拼命大喊:“不要慌乱,集结起来!集结起来!”一面带了自己的亲兵围拢起来,合力抵抗。

赵颖在后面一看这情况,心知曹军锐气正盛,自己一方却赶了这么长的路,实难抵挡,她可不在乎这支鲁山军的胜败,只着:“椴弟陷入敌军之中,我得先把他救出来。其他的,等军师、燕哥一发动,曹军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挥动铁矛,左右开弓,矛出如电,挑落两个杀至近前的曹军凶悍伍长,率领二十来骑亲信部曲,冲进战阵,四处寻找赵椴。

淳于铸随军杀入敌人营里,抖擞精神,龙头铁枪翻飞,敌军碰着死,沾上亡,打了一儿就觉得没意思了,眼光四扫,看有没有值得一战的将领级人物,最好能碰上赵伟,试试他的枪法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这么冲了一阵,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那不是赵椴吗?嘿,找不着哥哥,弟弟也将就了。

赵椴自目睹公孙箭那一刀三斩的威力,当时就傻了。他可没到几个时辰前还被自己杀得狼狈不堪的手下败将,居然有如此绝妙的刀法,要不是祝臂先当了替死鬼,那现下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的就是自己了。摸摸脑袋,脑子里一片混乱,止不住道:“难道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全是伟哥保护着我?我不光比不过伟哥,连这公孙箭的武艺,也远在我之上?我竟然差得这么远?不可能,不可能!”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毫不动摇地认为,自己是赵家这一代中最强的高手,别说哥哥,就算是颖姐,也远不及自己。和公孙箭一战是他首次经历大战阵,虽然发觉哥哥枪法威力很强,以前比试中可能意犹未尽。但心里仍然觉得,自己不比他差。被阿飞打败,纯粹是中了奸计。公孙箭更不过玩一下冷箭伤人,也不是真本事。

但现在,眼看着这血淋淋的现实,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隔,他终于怀疑起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一边随手招架着曹军的刀枪,一边脑筋混乱地着。

骤然眼前冲来一将,喝道:“赵椴,试试我淳于家的枪法。”一股锐风,扑面而来。

赵椴一惊,急忙举矛一架。“当”地一声,勉强招架开去。定睛一看,认识,刚才斗四勇士的那个小将。顿时大怒:“你这小子,居然也敢来欺负我。”抖动铁矛,唰唰唰就是几矛。

淳于铸全都轻易接住,心道:“我初入军营,还没有军功,这家伙功夫不怎么样,身份看样子还不低,先捉了去见飞帅。”道:“你这小子,武艺也很一般啊!”

赵椴满脸通红,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这种小子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拼了!咬牙切齿,矛势骤急,使出赵家追风枪的绝技。

淳于铸二次出阵,心里有了底,从容不迫,见招拆招,遇式破式,心下暗赞:“赵家枪名不虚传,可惜你功力尚浅,使不出赵家枪法刚柔相济的神髓来。”打定主意:“你们兄弟俩欺负公孙大哥时,限招1,现在我一个人打你,也要百招里生擒你。让飞帅也知道,天下不止有赵氏追风枪,我淳于家的十八扎也不差。”左一招穿帘扎,右一招腾蛇扎,前边一枪还是子午扎,拉回来已变成了月牙扎。铁枪抖开,如蛟龙抬头,猛虎摇尾,越打越顺。

两人捉对大战,枪矛劲气乱窜。两军的将士都不敢靠得太近,纷纷从他们旁边绕过。

我在远处高地上看着,暗:“淳于铸这路枪法,头重、腰劲、尾轻,以实破虚,以重破轻,枪打连环,攻势紧密,这不是后世峨嵋派的枪法吗?难道淳于家的人后来都跑峨眉山去了?”曲指细数守拙一族的那帮坏蛋,精通这门枪法的还真没有。嗯,不错,仔细观摩一下。

赵椴越斗越别扭,感觉对方的枪法似乎正是自己的克星,式式都正好压制着自己,自己本来十成的精妙枪法,能使出来的也就二三成,毫无赵家枪法的妙味。未及五十合,铁矛已被对方枪上吸力强行缚住,运转十分吃力。

正失措间,忽然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喝道:“稳守心神,勿求有功。”

赵椴精神一振,叫道:“颖姐快来助我。”长矛挽一个花,顶开对方的铁枪,接着左右手同时前推半尺,握住了铁矛的中段,防御范围立刻缩小两尺有余。

淳于铸暗恨,就这么两尺之差,前面几十个回合都白费气力了。以自己的功力,还不足以在百招内击破赵椴的纯防御圈。偷眼看看附近,见赵颖的白马已杀至十丈之内。她的长矛神出鬼没,连杀了好几个曹军什长,杀散好几组曹兵小锥骑。但越往里杀,受到的压力越大,每走一步,都要接受好几拨敌骑的冲动,速度根本无法上来。到后来陷入曹军阵势中心,外弹之力更强。虎豹骑这边吃了几次亏,才知道赵颖虽然只是一俊俏女流,但自己这边除了飞帅、公孙主将等少数首领,其他人单打独斗恐怕没一个是她五合之敌,一个都伯便立刻发号施令,催动连环阵势,游骑加速冲击起来,把赵颖和她的从骑隔开,几组骑兵旋来复去,围着她转,每组都是两三个刀盾手护着一个长枪手去接她的铁矛。赵颖四面受敌,应接不暇,行动受到极大阻碍,虽知赵椴危急,一时却也无法可施。

我仔细观察形势,眼见我军喊喝有力,来去如风,黄巾军声嘶力竭,胆气渐丧,已有部分人马仓惶北逃,心:“此刻若再有一支铁骑冲杀过去,这些黄巾立刻就将溃不成军,全部覆没于此。”

到此处,不觉回头去看,除了营门那名壮大力士双手高举长捶,全神贯注地敲击着那面巨鼓之外,就仍然只有身旁刚从营里跑出来的池早。

池早道:“别看了,徐庶那家伙,不让一兵一卒出来帮你的。”

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搞这么紧张干什么?”

池早哼了一声,瞥我一眼:“你怎么也叫个飞帅,战场的嗅觉哪里去了?难道你现在还没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吗?”

我道:“我当然知道,看你这脸白得跟石灰墙似的,我就知道。”低声道:“你们得到什么消息了?”

池早还没回答,忽听空中一阵凄厉呼啸传来,接着“噗”的一声轻响,营门口震耳的鼓声骤然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回头,远远正看到鼓捶在半空飞舞而去,那击鼓的力士两手大张,缓缓倒地。

营里又抢出一名鼓手,拣起地上的鼓捶,继续擂鼓。没擂两下,耳旁又是一道凶猛啸音,他身形一凝,叫也没叫一声,又倒了下去。

这回我看得真切,是南面远处的一片丛林中,飞出了一根巨型长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池早面如土色,摸摸自己的喉咙:“我靠,有三百多米,这什么弓啊,也能射过来。”

我喃喃道:“好厉害,连攻城用的十石蹶张都有。”

汉弩的张力是以石计算的,一石约合现在三十公斤,五石以上的弩都称为蹶张。这才明白,徐庶为什么以逸待劳,占据地利,却不敢居高临下,出动铁骑冲击。对方只要有三、四十具这种三百公斤张力的蹶张劲弩,配合着其他弓弩手,我们后营那点骑兵就不够一次冲锋的。

转看池早的熊样,轻轻安慰他:“别怕,是攻城弩,混战起来没法用的。”

池早道:“老大,不……不是啊,我……我是在,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要……要是射我的话……”上牙磕打下牙,一副要吐苦胆的样子。

我看看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叹道:“死就死了,谁让我们要这么深地涉入人家的世界?”

池早颤抖不止的双手握住我的胳膊,死死不放:“阿飞,你……你一定要救我!就你能救我了……这次只要脱险,我立刻就回家,再不来这里玩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呆打起来,你跟着我,别乱跑,我一定带你冲出去。”说是这么说,心中却殊无把握,因为我已经明白了对方首脑的战术。

在我们返回后营之前,敌人就已准备就绪,若非是徐庶警觉,前布置,令他们有所顾忌,就是他们等待着我们运粮失手逃回来的败军,希望他们将我军前方失利的消息散播开去,以扰乱我后营的稳定,然后他们前后夹击,趁乱而攻。

所以徐庶虽然知道我军可能是大败而归,却不肯开营让我们进去,反而以巨鼓短匕血字示意,要求我们不计代价,行险求战,回头打击尾随的敌军。

我暗暗不住激励自己,使自己的斗志再度昂扬起来。抬眼再看前军,三勇士渐渐集中了一些黄巾,宁死不散,而赵颖也已稳住阵脚,相反周围的曹军由于人数不占便宜,拦不住她的那些精锐从骑,被他们冲破堵截,又聚拢在一处,齐心协力,渐渐和赵椴声闻眼望,越来越近。我了一,忽然一咬牙,伸手取下自己的铁弓,拈弓搭箭,瞄准赵椴,“嗖”地就是一箭,心道:“对不起了,现在形势紧迫,我又不是公孙箭,不玩什么明箭,给你来一暗的。”

赵椴“嗷哟”一声,应弦而叫,扔了铁矛,捂住右肩。淳于铸皱皱眉,不屑在此情景下杀他,拨马让了开去。

赵颖大惊,拼命冲将过去,接住正要坠鞍的赵椴,横矛把我接二连三后续的两支箭都拨了开去。怒目瞪我几眼,招呼从骑抵御保护,自己抱着赵椴斜刺里杀了出去。

我收了弓,左手攥住金银戟,心中一阵冲动,真就此下令冲将过去,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歼灭。

忽然身后一阵清脆锣响,接着有人冲了过来,大声道:“飞帅,徐先生要你火速回营。”是刘纲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刘目着一面大铜锣,边敲边跑,刘纲双手握着含章长刀,在他身后护卫。

我强忍住巨大诱惑,点点头。池早立刻高声喝道:“穷寇莫追,收兵收兵。”这时候他声音倒不再颤抖了。

公孙箭传达下命令,虎豹骑释放开生存通道。那群丧胆的黄巾在三勇士的率领下,没命地逃了。他清点一下自己部曲的人数,命令一个什长率十数骑留下来打扫一下战场,救护受伤的人和马,然后军返回到我所在的高地。

我称赞道:“公孙兄,这一仗打得好啊!”

公孙箭道:“全是飞帅昔日阵法之功,唉!”忽然叹气。

我心道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我也不把这么一块肥肉放走,但实力有限,也没办法。和他商量了一下,令淳于铸暂时代公孙箭指挥,率领这些虎骑就驻扎在这个小高地上,作为大营的屏障,严密监视北方。然后和池早、公孙箭随着二刘返回大营。

刚走到营前,就听尖厉呼啸声大作,一枝如长矛投标般的巨大弩箭,迎面向刘目头面射来。

身侧的刘纲早有准备,看准来势,运势鼓劲,长刀猛劈过去,“咔”一声巨响,火星四散。那弩箭变了方向,“噗”地深深斜插入地,离我们就数尺之距,箭尾一阵急晃,发出嗡嗡难听的声音。池早刚有点血色的小脸,刹时间又白净了许多:“什么变态啊,这么大的家伙,怎么尽射人关键地方。”连公孙箭也凝目远望,眼瞳微缩,脸上现出沉重的表情。

刘目道:“纲哥,累你三次了。”

刘纲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长刀,道:“没什么。”

我仔细看刘纲含章刀的刀刃,已有好几个小指指甲那么大的口子,心中也很惊骇。

进入中军大帐,徐庶正坐在案几之后仔细看地图。

池早没等我说话,就急道:“徐兄,别看了,我们快点撤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徐庶抬起头,微笑道:“这里不是很好么?”

我见他这么镇静自若,暗叫一声惭愧,心渐渐安定下来,道:“是啊,这里有山有水,有吃有喝,咱们慌什么?”

徐庶点点头:“飞帅还是飞帅!”站起身,走到我近前,握住我的手,上下看我几眼,忽然叹了口气:“这次我们消息闭塞,情报不灵,居然连对手是谁、人数多寡都不清楚,就妄图一举歼灭敌人,实在眙笑大方。徐某未能及早为飞兄良议,招致目前被动的局面,真是愧疚。”

我忙道:“元直,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过于轻信淳于家的情报,没有及时派人打探侦察,才有现在无法控制的局面。其实若不是你在这里镇守,不但这座后营早就易主,连我们自己,恐怕也全都要当人家的俘虏。”

池早老脸一红,不说话了。

徐庶摇摇头,道:“敌人后军刚刚溃败,再次调战术,激励士气还需要一段时间,飞兄还是先见见我军前军回来的两个人吧。”

我道:“哦,前军回来的?快让他们来见我。”

徐庶道:“飞兄出去探测敌情不久,他们就到了,我让他俩暂在后面帐中休息,飞兄,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他们吧?”

我点头,让公孙箭和池早此等候,随徐庶往后帐而去。

前军回来的那两个人,竟然是蔡阳和朱赞。

他俩一见我,就长拜于地,哭诉不起。

原来,牛金帅曹军中坚、中垒两营官兵,五战贼党,连战连捷,捉住不少贼兵。拷问中迫出贼首巢穴,却是在伊川向东不远,少室山三十六峰中的一个地方。牛金急于毕其功于一役,率领全营精锐将士火速前往。急行军一日一夜,于第二天黄昏时分,终于找到匪巢。冲上山去,杀进山寨一看,一个贼人都没有,个寨子都是空的。牛金不甘心,命令曹军在寨里搜查,先是发现山寨后面有大量堆积的干柴等物,牛金认为是敌人的储蓄物质,未多加注意,后来又搜出几个带泥的银匣子,以为是敌人的藏金,打开一看,里面却飞出几十只带柳哨的鸽子,在营寨上空盘旋。怎么也没到,这些哨鸽的升空,居然就是敌人进攻的信号。接着曹军就发现,下面上山的小路上忽然出现大批敌军,多置弓弩,封死了道路。而寨后山高耸的山峰上,也突然丢掷下许多燃烧的火把,又不断射下火箭,引燃了后寨那些干柴枯草,个山寨立即陷入一片火海。牛金见势不妙,率领曹军开始向山下冲。可是山道狭窄,没法展开大部队。牛金眼见山上火势越来越大,孤注一掷,下令以百人为单位,不断向下发起波浪式冲击,希望能冲开一条血路。敌人却好不歹毒,不但以强弓硬弩扼守要路,而且早在山道上设置了大量的各种机关陷阱,曹军当时上山心切,并没有发现。这时机关埋伏弓箭弩箭全部发动,四下顿时惨叫不绝,连成一片。曹军一个小队冲下来,不久就全部覆没,如此反复冲击,尸叠如山,等于用将士的尸体去填补陷阱。牛金发了狠,不顾一切代价,坚决突围。就这样杀到深夜二更,等彻底突破敌人的陷阱机关防线,五千军兵已伤亡大半,剩下不到一千人,中坚都尉曹遵中箭阵亡。牛金怕暴露目标,遭到敌人伏击,下令不许举火,黑灯瞎火的,更找不到下山的路,好在当日天晴,众人得以按照指南星方位一直向南走。折腾了一夜,中途蔡阳、朱赞和牛金走散,天光大亮,他俩才发现误打误闯跑到另外一座山的山谷,慢慢收集残部,聚拢了大约一百十人。幸好一直有个向导官跟着他俩,才能辨明方向,一直逃回后营。

听完他俩的叙述,看着他俩的惨状,我心头一阵冰凉,接着一股怒气上涌。去时的五千精兵,回来的才不到二百,而且把主将给弄丢了,按军中规矩,这些人,包括这俩败将,全都得拉出去砍头,居然还敢回来见我。

徐庶在旁,见我目泛杀气,轻声道:“我已派人去寻找牛金都督了。这次大家都中了敌人奸计,损兵折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赶紧办法,冲破南面敌人的兜截,尽快离开这里,向附近的郡县请求援军。”

我知道他说的是不可能的事,那么老远,附近又都是小县,到哪儿找援军来?不过这么一缓和,怒气略抒,就起来目前的困境,心里叹息,道:“你们都起来吧。”

蔡阳和朱赞都站了起来。

徐庶道:“我们去前帐商议。”

我点头,看看看蔡、朱二将:“二位休息好了么?”

蔡阳和朱赞齐道:“我等已完全恢复,愿听从护军大人之命,舍命杀敌,将功折罪。”

后军帅帐。

公孙箭、蔡阳、朱赞、刘纲、池早等全部到齐。

我简单把前军和上午公孙箭运粮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眼下我军多方失利,军心不振,最可虑的,就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徐庶先生,精通韬略,我所素知。刚才大家也看到了,若非他闭营不纳,令我回头重创无备的赵颖军,我后营现在必然是前后被攻,已然陷落敌手。所以,在此危险时期,我决定由徐先生暂领后营之印,全权统率后营所有将士。”

加上寨外公孙箭的本部私兵,目前后营中总共尚有六百骑兵,他他们大都是在官渡时就跟随我的直系亲军,由刘纲率领,忠诚和勇猛都是勿庸置疑的。然后是蔡阳、朱赞带回来的二百步兵。除此以外,还有两千七百多负粮运食的民伕,多是从许都和伊川本地强征来的。

当下我见众将皆我异议,便请徐庶升座。徐庶也知道形势危急,并不推辞,欣然接受印信,端坐帅案之后,发号施令。我和大家一起,分两列站在下面。

徐庶早已心有腹案,道:“其实此次敌人的作战方案非常周详严密,我方自前军掉入彀中以后,就已无还手之力。”看看大家,蔡阳、朱赞立刻脸上发烧,坐立不安。

徐庶心下叹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道:“飞帅刚才说了,现在最可虑的,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军马。嗯,初时我也很迷惑,蔡、朱二位大人返回后营之后,我就在仔细思索,到刚才飞帅痛击尾追之敌时,我已对敌人的兵力有了大致认识。”他扫视众人,目光落在蔡、朱二将的脸上:“敌人的兵力,鲁山上淮军大致有两千,黑山军三、四千,总共最多不超过六千人。”

啊?

包括我在内,大家全愣住了。

蔡阳忍耐不住,当先放炮:“徐先生,你说敌人的人数,也就和我军相当?这不太可能吧?”

徐庶点一点头,慢慢分析道:“黑山军一向在上党、常山一带活动,那里离伊川最少也有七百里,一路南下,我河内郡的关卡重重,要绕过这些关卡,又要多行三百里。千里调集兵马,居然如此神速隐秘,我看一是敌军统帅治军严格,士卒精炼,而且人数不能超过五千;二来,恐怕是沿途郡县内有重要官吏与其暗中勾结,方能这般令我们如同睁眼瞎子。唉,我怀疑,许都内就有敌人的细作,我军刚一行动,敌人就已经知道了。”

哦?

徐庶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我方有敌人的内奸?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四、黑山黄巾(下)

蔡阳和朱赞精神一振,互相看了一眼。

这下我们的责任也减了。

徐庶冷眼瞧着,续道:“敌人先以少量人马弱势接锋,连战连败,诱牛金都督的大军逐步推进至其巢穴附近,再令人故意认出来,使牛都督产生错觉,以为只要攻破敌巢,就可一举将鲁山匪军连根拔起。谁知,敌人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圈套。这敌人主将当真厉害,虽然知道我军实力与他们不相上下,但欺我无备,事先竟然就已开始算计到我后军的粮草,在接战前分兵三路,主力与我前军纠缠,伺机歼灭;一路在美龙口设伏,堵截后续粮草对前线的援助,另外一路奇兵则不动声色,早埋伏在我后军之南,准备一旦主力诱歼我前军完毕,就前后夹击,攻占我后营,夺取我们的全部军需辎重。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我后军如此难缠,所以在调配军力的时候有所失误。”他赞赏的目光看了我和公孙箭一眼,道:“所以我料目前我们的南方,大约只有有五百到一千名敌军。”

这么少?诸将越来越惊奇了,照徐庶这么说,南边的敌人最多不过我们一样的数量,就算是黑山军的精锐,依我们训练有素的铁骑,战斗力上也应该是略胜一筹。

徐庶沉重地说道:“但敌人已大破我前军,获胜的主力一定正兼程赶来,在我们与南面敌军纠缠的时候,随时可能遭到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蔡阳大声道:“徐先生分析得有。末将建议趁敌人大军未到,及早行动吧。我和朱都尉陷没前军,丢失主将,罪大难赦,愿引本部军马在前开路,保护飞护军返回许都,查清内奸,再来报牛都督之仇。”

公孙箭一听,你这就把牛金当死人了?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我忙拉住他,道:“公孙兄,且听徐先生将令。”

徐庶看看我,心:“不知道飞兄是否明白我一番苦心。”道:“既如此,蔡阳、朱赞二位都尉听令。”

二人急忙出列行礼。

徐庶道:“令你二人率本部人马,为我军南撤先行,申酉时(下午四点)出发。”

蔡阳、朱赞一起应诺。

公孙箭和刘纲心里,忽然起了那十石的蹶张强弩。

徐庶微笑道:“今日正刮西北风,可谓天助我也!你们如此如此,当可破掉敌军埋伏的弓箭。”了一,又道:“再拨三十领重甲,三十套马甲给前军。”

蔡阳大喜:“徐先生果然好计!”原本还心怀疑虑的朱赞也暗暗佩服:“这位徐先生虽然是无名之辈,却真有一手,难怪连飞侯都甘心让位,听他指挥。”

徐庶接着吩咐道:“刘司马听令。”

刘纲急忙出列。

徐庶道:“令你率二百虎豹骑,为前军压阵,一旦发现敌军出现混乱,立刻出击。”

刘纲接令。

徐庶道:“公孙大人和我一起,率余众保护飞帅、池先生,随后出发。”

蔡阳、朱赞、刘纲仨人都下去各自准备。我见池早还是满脸铁青,神魂不定,拉着他去到后帐,慢慢安慰他。

公孙箭接了令,却略一迟疑,脚步缓慢,走到帐门口,又转折回来,问道:“徐先生,您可知道那蹶张强弩,力量到底有多强么?”

徐庶道:“当然知道。军中三石强弩,就可射一百二十步(合今一百六十七米),五石以上的强弩就已经无法单靠双臂的力量拉开了,要用蹶张腰引,就是拿脚踩住弩弓的弓背,双手拽上弓弦。今日敌人杀我鼓手,用的是十石蹶张,可射二百六十步(合今三百六十一米),乃是攻城专用之物了。”

公孙箭道:“先生令蔡都尉、朱都尉他们以驽马拉粮车在前,又教他们用布帛缠绕在马尾之上,临近引燃粮草布帛,以惊马火车混乱敌军,确实是奇妙之计。可是在那到达前的百丈之内,全是死亡弩箭啊!那车上堆积的粮草,纵然能挡住部分弓箭,但这种蹶张强弩,如何能防?”你这么懂行,应该很清楚,别说十石了,连五石的也防不住,没等你使火马车计,人和马都要被射死了。

徐庶皱皱眉,暗:“居然被他看出问题。”不过他号称善射,遇上这种事当然先从这方面考虑,倒也顺成章。看看左近无人,低声道:“蔡阳、朱赞这种扔掉主将,自行逃走的将领,能够这么战死沙场,岂非是最好的结局?”

公孙箭大惊失色,厉声道:“先生如何能这般做?蔡、朱二将纵然有罪当杀,也该光明正大,大帐上陈列其罪状,然后才推出斩首,以警示三军。先生如此行径,不是要他们去白白送死吗?我要去见飞帅!”

徐庶冷冷道:“你去见飞帅好了,然后你们二位就顶替他们去冲锋吧。”

公孙箭一怔:“若先生将令一下,我自然率军先冲,如何能让飞帅去?”

徐庶道:“飞帅为人,你难道不知?他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肯让将士们为自己而去送死的。你这么冲进去的结果,只能就是如此。”

公孙箭呆住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蔡阳、朱赞也确实不是东西,丢失自己军中主将,一直恍若无事,听说可以推卸责任,立刻喜笑颜开。这种人,给他们一个做烈士的机,难道不好么?思前后,过了半晌,涩然道:“徐先生,可是你这么调配,于情不忍,于法不通啊!”

徐庶道:“这次突围,总需有人牵制南方的敌人,我们才能有机撤出险地。你以为我们这次遇到的敌人,真的只有六千兵马么?我实话告诉你吧,仅我们身后,就有不下三千人。为了飞帅安全,只能舍末保本。我已尽力帮助他们,至于生死存亡,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一儿私下去找刘纲,悄悄告诉他,待蔡、朱二将率军冲出之后,便纵火烧寨,然后退回寨北,和淳于铸军合,保护飞帅撤走。”

公孙箭道:“烧寨?那我们的粮草……”看看徐庶冷峻的脸色,忽然回过味来,既然要突围,自己的大营迟早是要丢掉的,这些粮草除非留给敌人,否则非烧不可。

徐庶淡淡道:“你上午引军在美龙口,发现情况不对,若能当机立断,放弃粮草,岂需飞帅孤身下山冒险相助?以后大人遇到事情,还需多多计较才是。”

公孙箭低头称是,冷汗汩汩而出。

徐庶见镇住了他,放缓语气道:“这样吧,我再给蔡、朱二将一个机。”

公孙箭又一呆,心里糊涂,这位徐先生到底在什么?

徐庶道:“等你出去,若他二人已点齐本部人马,装待发,你可告诉他们,让他们暂缓行动。”

公孙箭睁大眼睛,没听明白。

徐庶微微而笑,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记住,是他们点齐本部人马之后。”转身自去后帐。

后帐,我正极力劝导池早,宽解他的紧张情绪,见徐庶进来,冲他使个眼色,笑道:“好了,我们的神机军师来了。元直,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他吧。”

徐庶洒然坐下,心里苦笑:“谁劝谁啊?”眼前军情,他比谁都清楚,己方这一仗是必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了,道:“池兄,再给我讲讲八阵之道如何?”

池早躺在席上,背向我们,哼哼两声,不去睬他。

徐庶转转眼珠,道:“其实池兄训练刘纲、刘目他们的阵法,如果再精心练习一段时间,然后由池兄居中指挥,足以在百万军中任意驰骋,往来无碍。”

池早心说那还用你说,我这门阵法除了那不知名的小女孩胡谄了一些缺陷,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人能如此随心所欲地布出这等精妙绝伦的阵法?

徐庶见他不说不动,又道:“可是,敌人若是发现池兄为阵势之首,蹶张劲箭势必首先向池兄招呼。”

他一那骇人的蹶张弩,池早顿时惊凛一下。

徐庶暗暗摇头:“一个地方出来的人,飞兄无忧无虑,无畏无惧,这位池老兄虽然识渊博,胆气却实在太差。”道:“所以我多了解一些这门阵法,好替池兄指挥他们,这样突围之时,就可以在外围保护池兄。”

池早一琢磨,这买卖不错,虽然可能回去要多罚一倍的款,但事到如今,总比丢了命强。一翻身坐了起来:“好,难得徐兄这么诚心求教,我就教教你吧。”振作精神,和他探讨八阵之法。

一聊起来,徐庶显示出精深的阵道问,出的疑问都是正在节骨眼上。我和池早都是又惊又喜,我是心原来元直技艺多门,果然高人,池早却颇有得逢知己的喜悦。

过了一阵,我渐渐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反正池早精神起来就好,找个借口,便要出去。

徐庶道:“飞兄要出去的话,请顺路去找找刘纲,要他把曹大公子相赠的宝刀宝剑,择其厚重锐利的,颁给刘目等七卫暂时使用。”

我点点头,出了后帐,来到刘纲的军帐内,他正跟公孙箭说话呢,见我进来,急忙过来见礼。

我把徐庶的意思说了,刘纲问道:“那飞侯的意思呢?”

我笑道:“现在元直是后营总指挥,一切都要听他号令。”

刘纲看看公孙箭,答应一声,转身去取那包裹。

我问公孙箭:“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公孙箭道:“啊……飞帅,我是……这样,我也欣赏一下飞帅的那些宝刀名剑,所以来找刘司马。”

我道:“既然这样,你就先看个够,然后再发给大家。”

刘纲取过包裹。我让他打了开来,公孙箭匆匆看了几眼,便说要出北寨去查看部下的伤亡情况。我见他如此体恤下属,很是赞赏,便也不留他。

刘纲一边帮我鉴别着,一边问我:“飞侯,真要把这些宝贝都给兄弟们吗?”

我道:“是啊,你觉得如何?”

刘纲道:“我是又心疼,又高兴。这么多好东西一齐送给别人,我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一到马上面临恶战,我的兄弟们有了这些武器,说不定就能保住性命,却又很开心。”

我笑道:“呵呵,等仗打完了,你家飞侯再找名师造些更好的兵器给你们用。”

刘纲激动道:“多谢飞侯!”

曹丕送给我的七刀五剑三匕首,一共十五件名贵兵器。徐庶、池早、公孙箭、刘纲、张凤五人已经先取去了五件,清钢匕到了我手,只剩下九件,要从中挑出七件来,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拣择一儿,我不耐烦起来,道:“嗯,不用挑了拣了,都给大家发出去好了。”

刘纲为难道:“可除了习练八阵的七卫外,剩下的两口给谁呢?”

我知道他人老实温和,亲卫中都是好兄弟,给谁不给谁都不好张嘴。便道:“嗯,给淳于铸留一口好刀,还有一口,……给韩臭嘴吧,免得他比武输给你老不服气。”

刘纲脸一红,讷讷道:“飞侯,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

我哈哈大笑:“那张臭嘴,声音又响,说话又毒,天天不绝于耳,我怎听不见?”

铁肩、比翼二门的弟子,掌门大师兄刘大、刘二有秘密任务,目下都不在军中。在许都时,我部下的亲军这些时日里就靠了铁肩门二师兄刘纲和刘目二人支撑,他二人性子都比较温和,不善于约束一众师弟。所以随军来伊川的半道上,我见淳于铸秉性忠厚,武艺出色,是个能服众的人,便立刻拔他做了刘纲的副手。

刘纲在铁肩门虽然是二师兄,但为人随和,下面一众师弟们不像怕大师兄那么怕他,有时就和他开开玩笑。韩臭嘴就是其中之一。他老是不服刘纲的武功,可又老打不过刘纲,每次打败就乱发牢骚。开始都是什么“今天没吃饱、昨晚没睡觉”之类的搞笑歪,等刘纲得到含章刀,输仗的由立刻就变成了“师兄刀真好”,弄得刘纲哭笑不得。虽然我对他们师兄弟间的事情管得很少,但这种趣闻轶事却总能听到一星半点。

正说话间,公孙箭去而复返,道:“飞侯,徐先生有令,攻击即将开始,请您和池先生先退入营北淳于铸军。”

我一愣:“那你和元直他自己呢?”

公孙箭道:“我们率领第二批虎豹骑,随时准备支援前锋。”

我道:“让池兄先撤,我要和你们一起留在中军。”

公孙箭为难道:“末将奉有徐先生军令,请飞侯体察。”

他搬出徐庶来,我倒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道:“我自己去见元直。”

忽然,徐庶一步闯了进来,道:“飞帅怎么还没走?前军已经准备开门冲击了。”

我坚持道:“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们?”

徐庶和公孙箭互相看看,徐庶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撤。”对刘纲道:“刘司马,你就负责指挥中军,按计划执行。”

刘纲看看他,又看看公孙箭,应道:“是,请徐先生放心。”

退出北寨大门,纵骑下驰的时候,徐庶终于找到个机问公孙箭:“适才蔡、朱二将表现如何?”

公孙箭哼了一声,吸口长气,然后用力一吐,似乎要借此呼出胸中的郁闷:“他二人竟然真要驱赶那些民伕在前面送死,真不是东西。”

徐庶道:“其实你若不阻止他们,由得那些当地民伕推车先驱,敌军若稍有同乡之情,手软那么一下,也许真可以保住他二人性命。”

公孙箭恨恨道:“如此无德无才,又毫无人性的将领,早死早托生,免得拖累了更多士卒。我只是为那些跟随他们的属下可惜。”

徐庶道:“如果牛金都督阵亡,他们回去都是死罪。”

公孙箭叹口气,忽然看徐庶一眼,道:“徐先生早料到蔡、朱二人如此卑鄙行事,为何却不加以阻拦?”

徐庶淡淡道:“我原本是要去的,不过既然有你代劳,何必我多事?”

公孙箭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徐庶轻摇其头,道:“公孙兄,我很钦佩你的仁心善念。不过你这样的人,先后在公孙瓒、袁绍、曹操这些不把属下生死放在心上的强豪手底任职,居然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异数。”

公孙箭道:“你……不要把我师叔和袁绍、曹操他们相并论。”

徐庶道:“哦,原来公孙瓒大人是你师叔,得罪。不过……他的所作所为,难道能称得上仁义之主么?”

公孙箭起师叔当年一剑刺死强行直谏的忠贞之臣严纲,不禁默然。

徐庶道:“现在你我决意跟随飞兄,不正是因为他难得的仁义之心么?为了主公,为了天下百姓的大义,我们纵然放弃一些小节,又有什么好怨怪好不安的呢?”

公孙箭咬着牙关沉思许久,终于深深地点点头。

徐庶道:“那些民伕,你如何处置的?”

公孙箭叹道:“都是些善良无知百姓,我已嘱咐刘纲,放火烧粮前让他们先取,能拿多少是多少,然后放任而去,让他们赶快逃走。”

徐庶啊了一声。

公孙箭道:“徐先生,我如此处,有什么不妥么?”

徐庶道:“没有,我在如何如何向飞兄解释此事。”

公孙箭哦了一声,道:“如果徐先生觉得不好说,那么我来跟飞帅说也一样。”

徐庶点点头,心:“你是一念仁慈,却不这么害了那些民伕,拿了那么多军需,哪儿还能跑得动啊?”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寄希望于敌军手下留情,不要伤害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申酉时(下午四点),蔡阳、朱赞击鼓开营,督促众军驱车而出。

这俩全身披挂齐,朱赞左手上还了一只锅盖大小的皮盾。蔡阳好生羡慕,自己怎么就忘了弄一个来?现在再去问军士们要吧,脸拉不下来,只好一挥大刀,大喊道:“弟兄们,冲过前面那片树林,我们就有活路了,冲啊,烧死他们!”

刘纲和刘目站在营门一棵巨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

但见士卒每三十人一排,每人前面都是一辆粮草车,三十辆大车并排而行,分为六排。行不多久,最前面那排粮车忽然微微一顿,接着就见车垛上火苗蹿起。后面几排如法炮制,不一刻一百八十辆大车全都火光熊熊,驾车的马受了惊吓,不用再燃什么尾布,就自动拼命奔跑起来,士卒们举起刀枪,跟在车后猛赶,生怕露出身体,被敌人的弓箭手看到。

刘目吃了一惊:“这就点着了?”按计划,应该是再走百十米才是放火惊马的最佳距离。

刘纲叹道:“果然不出徐先生所料,蔡阳、朱赞贪生怕死,不敢抵近。唉,他们这么快点燃粮车,只醒对方,那是在招引对方的十石蹶张啊!”不忍再看,命令道:“关闭寨门,准备火把。”

骤然呼啸声大作,接着是几声惨叫,有马的,也有人的。

这啸声实在太耳熟了,刘目到那强弩的凌厉,心头一软,道:“纲哥,不关寨门好么?”

刘纲狠狠瞪他一眼:“快去。这是徐先生的将令,违令者,立斩!”一把抢过一支火把,塞进木寨墙上的箭孔里。

不多时,曹军大营内一片火海。

这时候,黑山军的主帅张燕正舒舒服服地蹲在那片树林后不远的一个山沟里拉屎,那里,离曹军大寨不过两里多路。

这位张燕,也不是寻常人物。他出生在常山真定(今河北真定县),和赵楷、赵云兄弟乃是同乡。他本姓褚,少时家境贫穷,爱好习武,人称“褚飞燕”。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他聚众万人起义,与博陵(今河北蠡县)张牛角义军合兵一处,推张牛角为首领。瘿陶(今河北宁晋县)之役,张牛角战死,他被推为起义军首领,遂改姓张,以张燕之名行世。他联合中山、赵郡、上党、河内等地义军,兵至2万,号称“黑山军”。后来他又与朝歌(今河南淇县)农民起义军首领于毒等部于黑山合(今河南省鹤壁市郊蔡庄、下庞一带),纵横河北、河南、山西一带,声势浩大,军威所至,“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中平二年(公元185),他出兵万攻占渤海郡(今河间以东至沧县一带),由于汉军围堵,不久战败撤退。中平三年(公元186)六月,张燕率精兵万、骑兵8千与冀州的袁绍激战于常山城(元氏县故域)下,大战十数天未决胜负,各自撤兵休战,这一仗打得非常精彩,杀出了张燕的江湖名头。初平四年(公元19)六月,袁绍再遣大军围剿,进入黑山军所在的朝歌鹿肠山。张燕自恃勇力,不听部下劝阻,与袁军激战5日,终因智谋不敌,连战失手,大将于毒战死,义军被杀万余,袁绍部乘胜沿山北上追击,黑山军损失惨重。

这一仗之后,张燕痛战友之死,恨自己之蠢,将军队暂交给部将白饶指挥,自己则出外寻找明师,决意钻研兵法。最后找到黄巾枪王,拜在枪王门下。五年后他回到黑山军,带回了赵颖、赵伟、赵椴三姐弟。当时黑山军在他走后又几度遭挫,白饶身负重伤,一直苦苦支撑,见到他回来,不久就气泄而亡。张燕重旗鼓,再振黑山军威名。他为人义气,此次亲自出马,精兵强将尽出,只是为了援助生死之交上淮子徒。

他拉得兴尽,问道:“子徒好了么?我要起来了。”

和他屁股贴屁股对拉的正是鲁山军主帅上淮子徒,听到张燕说好了,呼地就站起来,跳了开去,道:“好了。”

张燕没防备,一个后仰,差点坐粪坑里。急忙双脚一撑,两手在空中一抓一拉,身体就那么硬挺挺地挣脱起来,倾斜度数绝对超过15度。站直之后,他回看一眼身后的“险恶背景”,大骂道:“你个臭子徒,我说你怎么不在五云峰坐阵,要跑这儿来陪我拉屎,原来还是害我呀!”

上淮子徒身材魁梧,一脸黑胡子,他起裤子,有点懊恼地笑道:“不过是试试你的功夫而已。噢喝,长进了啊,原来你叫飞燕的时候,我也能让你变成‘屎燕’,现在你发了福,却居然反害不死你了。”

张燕拍拍自己的肚子:“咱现在,肚子可不像以前那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嘿,我是一肚子问,老哥子,你啊,有空的时候别老练你那狗熊功夫了,跟兄弟我用兵之法,以后也好出人头地。”

上淮子徒摇头:“谁稀罕你那什么破兵法,出人头地?那是你喜欢的事,我才不在乎呢。”

张燕哼哼两声:“所以啊,我才极力栽培你家子焉,她可比你上进,现在别人都叫她焉帅了,以后啊,你这鲁山军,我看也该改名叫子焉军才好。”

上淮子徒连哼四声:“哼哼哼哼!”忽然起来:“喂,我上次跟你起的,你跟小妹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燕随口骂道:“胡XX扯什么,子焉是我的好徒弟!”

上淮子徒脸色冷下来:“你还挂着你的颖督小师妹呢?”

张燕脸色也一变,了一,忽道:“我看子焉和赵伟倒很般配,不然咱俩做个月老,替他们撮合撮合?”

上淮子徒骂道:“去死,我是子焉的家长,让我给她做月老?”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赵伟这小伙子倒也真不错,武功既强,人又厚道谦虚,犹豫了两下,道:“就是子焉比他还大一岁,这个……人家不嫌弃?”

张燕拢上裤子,哈哈笑道:“大就大了,那有什么关系?子焉看着,可比赵伟小不少呢。”

上淮子徒叹口气:“好吧,那这事就交给你了。”瞅瞅他:“你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啊。我看颖儿这丫头……未必适合你。”

张燕烦恼地摆摆手,转身向他的战马走去,道:“你还不嫌臭啊?”

二人上了马,上淮子徒道:“现在咱们去哪儿?”

张燕了,还真没地方好去:“五云峰有军师指挥,那边也该差不多了,这边就等最后的冲锋了。”搔搔后脑勺,再揉揉肚子:“嗯,那就随便骝骝马吧。”

二人并骑而行,上淮子徒羡慕道:“你在哪里寻来的这么个宝贝,用兵使计,好不歹毒奸猾,令人防不胜防。”

张燕嘿了一声,没说话。

上淮子徒道:“怎么,这个不能给我说?”

张燕道:“你又到什么屎地方去了,我有什么鸟事不能跟你说的?”皱起眉,苦恼地摇摇头,道:“我遇见他,纯属意外,也就去年七月间,我率十万人马援助公孙瓒大人,不知道哪个龟孙子向袁绍泄露了我们的作战机密,袁军将计就计,点火为号,假称我军来援,诱骗公孙大人出城接应,把他给灭了。我一看不好,急忙就要回去。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忽然蹦出来,跟我说不能这么跑,应该如何如何三路互相为援,方能安然撤走。我听了他的,果然袁军未敢追击。这家伙不光头脑要得,武艺也高,赵家哥俩也不过勉强胜他一筹。我觉得这小子行,有够厉害,就让他做了我的军师,排位第三。”

“哦,原来如此。你后来也没查查他的底子?”

“我问过他,他也糊里糊涂的,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迷迷昏昏说了一大堆他曾经呆过的地方,自称曾是一军之主,但就是说不清楚自己怎么跑这里来了。我陪他去那些地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月,跟他说的一点都不符合。他脑子就乱了,好在这人还干脆,也就不多了。我私底下又派了好多人去查,也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你可要小心,现在好多家诸侯觊觎着你那二十万人马呢。”

“嗯,是底是底,所以才要你哥子出来帮我啊!”张燕顺杆就爬,故意岔道。

上淮子徒笑道:“好,我让子焉去帮你。”

张燕翻翻眼,哥俩彼此实在太熟,上淮子徒既然这么说了,有些地方就再也无法深说下去。上淮子徒个性甚强,不肯为副。自己要让位给他吧,他也决不要。

没辙。

正在此时,赵颖独自一骑疾驰而至,打断了俩人的说话。

听说了曹军突施回马枪,反守为攻,大获全胜的消息,张燕和上淮子徒都兴奋起来。

“赫赫,果然不出真军师所料,这个屎飞帅也真不面啊。”

“好对手,有意思!”

然后俩人都问:“阿椴呢,他没问题吧?”

赵颖哼了一声,道:“他右肩靠胸的地方中了阿飞那小子一箭,胸骨断了两根,我让张庆他们送他先回五云峰休养去了。哼,捉住这飞帅,我要好好治治他。”

张燕忙安慰道:“小师妹放心,我们一定能捉住他。”

上淮子徒沉吟道:“北军既溃,那我们这前后夹击之策……”

赵颖道:“我这就回迎真军师,和他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你们二位就此等候,这次定要把阿飞一军斩尽杀绝。”斜了上淮子徒一眼,心:“要不是你这死炭头的妹妹给我的那一千人马太次,怎么溃不成军?”拨转马头,径自而去。

上淮子徒被她最后一眼盯得好生不舒服,看着她背影,顿了一顿,道:“我说,我怎么觉得,你那颖督小师妹,也很着紧那真军师呢。”

张燕阴沉下脸来,忽然马头一别,两腿一夹,坐骑回头向南跑去。

上淮子徒无意中开了一句玩笑,没到张燕这么大反应,急忙撒马去追,大叫道:“喂,兄弟,别跑啊!”

两骑马急驰了二十多里地,张燕才慢慢缓下来,上淮子徒追赶上来,微微喘息道:“……我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当真了?”

张燕定睛看着他,良久,忽然间眼中一热,两行热泪滚了下来:“大哥,我心中……苦啊!”

上淮子徒暗暗心惊,急忙下马,又扶张燕下了马,找块巨大平的山石坐下,道:“兄弟,当年你三拜师门,身中二十五枪,全身浴血,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啊!”

张燕伏在他肩头,哭道:“你是我哥哥,我不在你面前哭,我在谁面前哭?当年我三度和师父比枪,每次大败之后,都是靠了你的鼓励和好药,才能有勇气、有力量再度登门,终于十招内挡住三枪,感动师父,收下我这驽钝之徒。可是……我现在心里好苦啊,我倒宁愿当年没有通过师父的十枪之约!”

上淮子徒皱起眉:“是因为赵颖么?”

张燕伏在他肩上,无言地点点头。

上淮子徒道:“当年我就听说过许多传言,据说赵枪王最得意的弟子甘宁,就是不甘雌伏于她的淫威之下,才逃往南方的。唉,你啊……”

张燕勉强撑起头来,垂泪道:“甘师兄勇于决断,我一向是佩服的。其实我也知道,她在营中,一见到俊郎的将士,便要施展魅力,诱惑那人,若对方果然心迷神摇,拜倒在她脚下,她却立刻讥刺挖苦,使出诸种手段,百般羞辱于他。有骨气的,像我的得力部将秦霄,就是因感耻辱而愤然自杀的。这也就罢了,她……她不该变本加厉,愈来愈过分。自真金入伙以后,她见他气概不凡,非要我把军权交给他,又百般逢迎于他,丑态百出。你看看刚才她那样子,要我们捉住阿飞也交给他,我还看不透她的心思么,你以为她真杀他?”

上淮子徒脸色郑重,阴晴不定,淡淡道:“原来秦霄兄弟如此而亡,真是可惜。那你军中,就没有能管得了她的人了?”

“唉,除了她兄弟赵伟还能劝她几句,余下众将,不是惑于她的美色,心甘情愿为她所用,就是噤不敢言,逆来顺受。”

“那你自己呢?”

“我也知道她这么干不对,毁了我黑山军。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了她,她爱怎么样,就让她怎么样。”

上淮子徒这火:“啊,你就这德性啊?”

“兄弟啊,你跟枪王艺五年,兵法、枪法都大见长进,可这性子,却比从前弱了一大半,实在令我失望!”

“好哥哥啊,我要你出来,就是你能帮我,管管她。”

上淮子徒怒气冲冲,冷冷一声:“你要我去黑山军当副帅,就是为了帮你管女人么?虽然我们是好兄弟,可这种事,你自己都这么没男子气,我一个外人,更没办法帮你!”暗暗打定了主意,决不掺杂进这尴尬的地方,连妹妹也不许去。

正在这时,手下飞马来报:“曹军以燃火之粮车为掩护,冲出南门,向我军阵地冲击,遭到我军弓弩痛击,死伤半数,余下的也被霍头领几乎歼灭殆尽,只有十多骑奋力杀出,穿林西逸而去。”

当他滚鞍下马时,上淮子徒已站起来,巨大的身躯遮住张燕,待他说完,张燕也擦拭修完毕,稳稳站起身,威严地问道:“怎么有漏网的?”

那探子道:“他们躲在最后,使用的粮车上堆得又高又密,十石蹶张也难以射透,而且他们人披重甲,马挂皮甲,趁我军更换箭簇时突然从后面冲出来,我们都没防备。”

张燕怒道:“混蛋,都他妈一群废物!老子一儿不在,就出这么大漏子。阿飞一定在里面,快给我去追。”

探子道:“霍、柳二头领已率一军追击下去。”

张燕喝道:“全军出击,一个都别放跑了。”

上淮子徒担心他心急失措,问道:“那曹营之中,可还有敌军?”

探子道:“曹军人马冲出不久,敌营就开始燃烧,现在火势已大。”

上淮子徒和张燕急转头看去,果然如此,曹军大营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二人暗暗心惊,敌人这是破釜沉舟,宁死不降。

张燕大为心痛:“我的粮食,我的粮食啊!”

上淮子徒心:“谁让你和真金去偷窥敌军虚实,不让常林开城犒军,还任凭真金卖弄手段,把人家的大将给射了一箭,弄到最后不得不赔礼道歉,出尽血本。”心知不能在这问题上纠缠,越说张燕越恨真金,急道:“咱们先去追赶敌人败军要紧。”张燕醒悟,传令道:“全军追击,一定要活擒阿飞!”

上淮子徒纠正道:“不,阿飞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张燕诧异地侧头看他,上淮子徒脸上现出一个冷酷的神色。

张燕忽然领了他的意思,对那发呆的探子道:“没听到上淮大头领的话么,就这么传令下去。”

那探子急忙连声应诺,飞骑而去。

张燕喜道:“大哥,你愿意出来助我了?”

上淮子徒摇摇头:“且看黄天是否愿意助你,这一次能不能杀了阿飞再说罢!”

张燕道:“如今真军师已布下天罗地网,不论阿飞怎么逃,都逃不了的。”

上淮子徒冷冷笑了笑,道:“是么?那黄天可真是不开眼啊!”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五、安陵血战(上)

“刘纲、刘目,护住了池先生。淳于铸左侧插上,公孙箭,先射杀敌军最前面的那个掌旗官。”

众人齐声低应一声,自去行动。

刘纲、刘目等八名卫士,各执兵器,围住了我和池早。淳于铸骂一声:“杀你!”引二百骑军突击过去。公孙箭不敢怠慢,取出大弓巨箭,瞪着血红的眼睛,斥喝一声,一箭飞去,敌军一阵哗然,冲在最前面的那杆大旗已缓缓堕地。

他的声音,也已完全嘶哑了。

我摸摸自己的咽喉,感觉几乎快要冒出三昧真火来。

已经大半天都没喝水了。

顺手摸摸行军水囊,瘪瘪的。取下来摇了摇,还有最后一口。

徐庶的举止依然是那么从容,流彩剑轻轻一指:“破军阵第一变化,杀。”

身后二百多虎豹骑兵发一声喊,在公孙箭的率领下,列阵冲杀出去。

我把水囊递给徐庶,他扫我一眼,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喝干。

对方如清晨那拨敌军一样,在意料之外的我军两路快速强压之下,抵挡一阵后便很快支持不住,往西败退了下去。公孙箭和淳于铸正要挥军追击一阵,徐庶示意收兵的锣声却响了。

虎豹骑出击快,回军也很快。淳于铸半道上遇上公孙箭,不觉叹口气。公孙箭哑着嗓子道:“淳于兄弟别遗憾,徐先生必有要我们撤退的由。”

淳于铸舔舔干裂的嘴唇,拿手遮搭在额前,挡一下晃眼的太阳光,嘿了一声。

这三天两夜以来,徐庶令他俩各引一军,协同作战,击退了好几次敌军的偷袭和进攻。公孙箭感激他在美龙口不顾生死,和飞帅联手救助自己之情,时时帮助指点他领导之道。淳于铸很好,长进极快,指挥越来越得心应手,反过来又刺激了公孙箭的教热情。残酷的环境是友情的温床,经过这种联手配合,二人感情日进。

回到中军,徐庶神色严峻道:“刚刚得到消息,前方离我们只有四十里的尉县双泊河地带,黄巾主力三千余人,已列阵相待,敌军主要将领,如张燕、上淮子徒兄妹等都在军中。”

大家早有准备,听到这种消息倒没现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池早还能勉强凑个恶趣:“跑了这么久,离我们还这么远啊!”

公孙箭道:“关键是后面赵氏姐弟的两千人,一直穷追不舍,却又不即不离,转了这么多圈都没甩脱掉,实在太难受了。”

徐庶道:“我们已前后无路。要回许都,只能通过双泊河。”

池早道:“过了双泊河,就能回许都了么?”

徐庶道:“再往正南行1多里,就是许昌。”

池早道:“那……再绕绕呢?”

徐庶摇头,道:“我们已经不能再绕了。”

池早道:“为什么不能再绕,我们这两天北转东绕,已经把敌人都转昏了,连我们自己恐怕都快绕昏了。再费点气力多绕他几百里路,不就闪过他们的主力,逃之夭夭了么?”说着,不禁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多流汗少流血的战术真是绝妙之极。看看诸将,却都是寒着脸看他,道:“怎么了,难道我这方法不好么?”

徐庶道:“是,当然很好。嗯,池兄你渴不渴啊?”

池早勉强咽口唾沫,道:“今天连打了两仗,看得我眼花缭乱,都忘了这事。你一说我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喝水了。”伸手去摸自己的水囊。

徐庶道:“池兄的水似乎早喝光了,早晨还喝光了我的。”

池早哦一声,似乎很诧异。翻着眼左右搜,发现周围将领马鞍后的水囊都是瘪的,便转头去看身后卫士,也没有什么收获。不禁愕然:“我们断水了?”

徐庶叹道:“其实断水倒不是太大的问题,这附近总能找得到水源。最可虑的是我们随身带的干粮,最多只够支撑到明天中午。而且这两天老是受到黄巾的骚扰,大家都没有能睡一个好觉,精力再好,也到强弩之末了。”看看公孙箭和淳于铸,俩人双眼都是红丝成群,霞涌瞳仁。

我点点头。我自己就深有体,虽然我内功在这些人里可能是最好的,行军中途也不断利用空隙内视运息调,还能保持稳定状态,但也感到精神大不如平日。公孙箭他们还要时时保持警惕,不停地和攻上来的敌人周旋,状态就更不行了。幸好徐庶早有准备,把虎豹骑分为两军,轮流休息,不然这儿大家估计都躺下了。

众人眼睛都集中在徐庶身上,淳于铸道:“既然躲不过,那就硬冲好了。过了最后这一坎,咱们就安全了。就算过不去,杀一个赚一个,也比这么被拖死缠死了强。”

池早瞪他一眼:“年纪轻轻的,怎么尽着寻死了。徐兄,我们这伙人都听你的,怎么办才能跑出去,你就说吧。”

徐庶看看我,沉吟许久,道:“刚才池兄说到绕道而行,倒醒了我。从此继续东行二十里,有一地名为南席,附近有河名贾陆,西、南、北三面为嵩山余脉的陉山等环抱的高亢平原区,那里地势平坦,水草茂盛,利于我军休。我即使要和敌军决战,也不能任由他们选择决战地点。我们先补充一些饮水,然后就去那里,休息半日,等候他们。”

公孙箭道:“飞帅说过,我要战,便作战!徐先生的主意好,到时候人和马都吃饱喝足休息好了,黄巾虽众,也未必就能拦得住咱们。”

淳于铸和池早一齐叫好,淳于铸是赞公孙大哥以我为主的堂堂气派,池早却着“也未必就能拦得住咱们”这句妙语。

然后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疑惑地看看徐庶,徐庶却不看我。

我最终点点头。

徐庶传令下去,全军直趋南席。

一路上,徐庶和我并马而行,默不做声。

最后我实在忍耐不住,道:“元直,你真打算在南席与敌人决战?”

徐庶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飞兄还在恼我陷蔡、朱二将于死地的做法吗?”

我也点点头,然后摇摇头。

徐庶笑了,然后一,觉得奇怪,看着我眨了几下眼。

自徐庶两天坦然把他借蔡阳、朱赞之军抵挡十石蹶张,引开黑山黄巾的后方狙击部队的计划告诉我之后,这几日几夜,我已经很少和他说话了。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要和蔡阳、朱赞这种人讲什么义气,徐庶这么做,我其实比公孙箭更能解他的苦衷。如此一箭双雕之计,我是拍双手称赞的。

我只是不喜欢他做这种事之前不把实情全部告诉我。

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

我不希望这种明显我得到巨大好处的事情让我的朋友去独自承担恶名,而我则可以不知情不怪的恶心辩解去搪塞世人。

当然,我更不希望别人把我当傻瓜一样摆弄。

不管他是谁。

徐庶察觉到我的不悦,但在这非常紧张的局势中,他身担一军主将重任,需要他做的事有很多,所以也只能任由我生气而不多做解释。

现在,也许我们俩都觉得是该澄清误,解决矛盾的时候了。

我道:“我是恼你,但不是这个由。”

听完我心里的法,徐庶吁了口气,道:“我知错了。”然后他极快地说:“南席附近有一山隘,名为安陵,过了安陵,东南而下,穿越南阳数百里盆地,便是新野的长陵集,赵累的家就在那里。”

我吃了一惊:“那不是已经到刘表的地头了?”

徐庶道:“正是。这就是我告诉飞兄,我为什么要在南席停留的第二个原因。”

他看看我,道:“这次幸好我没打算瞒住飞兄,不然飞兄恐怕要不肯再认我做朋友了吧?”

我忽然明白过来:“你是希望……希望我借此机南下?”

徐庶道:“是的。我默查形势,这次敌人的计划真是处处在我们前面,无论我们采用什么办法,返回许昌的机都实在是极其渺茫微小。所以刚才我忽然动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樊城,趋襄阳,奔江陵,过长江,直入长沙。这是敌人唯一可能不到的地方。”

我盯着他,本来还算清醒的头脑不觉混乱,这可也是我没到的方案。

徐庶道:“本来我看飞兄精力还佳,附近也都熟悉,还劝飞兄独自先多行十余里,渡贾陆河然后再折而向南,我们在新野合。”

我道:“这绝对不可以。”这附近的地形环境,都是我按张凤的情报告诉他的,所以他以为我特别熟悉这里的地。其实我根本就没来过,看看地图什么的都还头头是道,真要一个人走起来,别说去新野,以我这种半路痴的本事,路上万一找不着个问道的人,走不多久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徐庶道:“我也知飞兄义气,所以就没说。不过这次决战,凶险无比,飞兄一切先顾自己,千万不可像在美龙口那样,意气用事,因小失大。勿忘四郡百万父老乡亲,还等着你去解围救护呢!”

这帽子扣大了。我苦笑一声,谁救护谁啊?但心中明白他的好意,所以点点头。

“元直注意,危险时跟在我马后,方便保护我。”

徐庶也点点头,心:“还我一招。”看看天,道:“秋天的下午,日光竟也如此刺目。”

南席。

安陵隘。

黄巾军军阵齐,列于隘口之下。

中军一杆“赵”字帅旗,迎风飘荡。

居然被赵颖赶到前面堵住了去路。

我和徐庶对视一眼。徐庶脸色有些发白,道:“避其朝锐,击其暮堕。敌人的首脑心思很密,居然把这里也堵住了,实在令我佩服。我已竭尽全力,飞兄勿怪。”

我明白他的感受。先天上没法和对方抗衡,还可采用人谋弥补,但现在敌人在谋略上也不比我们差,那也没什么好说,只能与敌人以硬碰硬,拼个鱼死网破了。不过心里颇不明白:“赵颖居然如此聪明,知道我们走这条道?”道:“元直说什么话,事到如今,那就拼命一战,强存弱亡好了。”

徐庶点点头,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击。

就在这时,敌军之中忽然走出五个人。

五个中年人。

当先一人五十岁左右,额头上生着两个紫色小肉瘤,一边一个,甚是障眼。他左手着一面铜牌,身后四人,皆是黑须飘飘,手握长刀。

走至数十丈远,到了两军阵的中心地带,后面四人停下脚步。当先那人却一直走到离我军三十米处,才站定下来,大笑一声,道:“飞帅,数月不见,还记得故人么?”

紫蛟李方。

竟然是他们?

五花拳李家的五龙!

我去三国许多次,就吃了那一次大亏,差点万劫不复,就此一命呜呼,都是拜受这五龙之赐。

怎么可能忘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无时无刻不着早日再碰上他们,一雪心头之恨。

但这个时候相逢,却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

他们怎么在黑山黄巾军中?

李方笑道:“当日匆匆一,得飞帅不吝指点,在下放弃刀法,专心练习铁牌之术,果然技艺大进。今日再逢,说不得还要请飞帅再来指教。”

公孙箭在旁,冷笑道:“背后伤人的无耻之徒,竟敢再次出来现丑。你等不过是典校尉手下的亡魂遗鬼,既然侥幸逃生,就该知机找个野穴藏匿,以度残生。”

李方脸色一沉,道:“典满小儿,我们迟早去找他算帐,报此灭门之仇!”顿了一顿,道:“飞帅,上次在官渡,是刘皇叔要取飞帅的性命。我等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这次我专门向颖督大首领讨了第一支令箭,要来再飞帅的戟法。”

哦,是刘备请他们杀我的?刘备竟然勾到黑山张燕这儿来了,能量真大啊!我心中思绪翻腾,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在汝南平舆城下,刘备最后说的几句话。那时我击败刘辟,黄巾依诺退出汝南,刘备临走时,说道:“……虽然我知道曹操有飞帅相助,袁绍已必败无疑。但我还是要尽尽人事。将来在战场上有什么对不住飞帅的地方,尚祈飞帅谅解。”我当时道:“双方各为其主,没什么对不住。”

原来刘备说的对不住的地方,是找杀手暗算我啊!

你个狗娘养的皇叔,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往死里我?真有本事,明刀明枪杀了我,我也就认了。这么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

公孙箭见我脸色铁青,以为我有心障碍,心决战在即,己方寡不敌众,要冲出重围,就靠一口气,这时候绝不能示弱,喝道:“某家倒要替飞帅教训教训你。”

我忙道:“且慢,他们的五花拳阵,非一人之力能敌。”

李方冷冷道:“神箭公要先替飞帅挡一阵,也无不可。不过我家颖督说了,前日和飞帅首次相逢,赌了一局单挑,结果她输了。今日这一仗,她和飞帅再赌一局群殴。神箭公要是自信一人能胜过我五兄弟,上来倒也无妨。”

公孙箭一怔,这大话他可不敢说。

徐庶忽道:“如何一个赌法?”

李方向身后一指:“本军就由我和这四位师弟出战,贵军也可挑出十位高手出来,车轮战也好,联手一阵决胜负也罢:贵军赢了,我军自动退后三十里,今日就任凭你们走路;你们输了,我们也没有过分要求,双方各显能为,各安天命。”

我心:“这五龙一联起手来,别说十个人,二十个也未必能赢。”

徐庶道:“这一阵我们应了,你且回去准备。”

李方困惑地看看我。

我道:“我家徐先生一言九鼎,他的话,便是我军的答复。”

李方又看看徐庶,点点头,转身去和阵中他四个师弟合。

池早问道:“什么五花拳阵?就是上次在官渡差点要了你小命的那几个家伙?”

我点点头:“正是,就是那杀人的阵法。”

池早顿时来了兴致。他听我说过这拳阵杀人的故事,当时就非常有兴趣。这家伙虽然胆气不行,但沉迷业务的心思却不比我差一点儿,早就渴望一观这种阵法。

“正好拿他们的五花阵试试我的八阵,看看谁的阵法能杀人。”他眼中忽然闪现出一种我看不太明白的火花,笑嘻嘻道:“让我给你报那一拳之仇罢。”

“嘁!就你?”

池早哼了一声,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看看公孙箭:“公孙大人,你不是抢我的首功罢?”

公孙箭忙道:“末将不敢。”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徐庶心下暗奇,池早的周身上下,忽然现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气势,瞬息之间,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他对五龙的底细也颇有了解,本来就着自己在旁指挥,借八卫的八阵之法去抵挡对方的五花阵势,难得池早自愿站出来,心中默默评估了一下,感觉池早还是更合适。手一挥,道:“就请池先生和八卫去接这一阵。”

他是一军主将,说话就是号令。

池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刘纲,刘目,你们跟我来。”然后一自己的战马,当先出阵。

刘纲等八人互看一眼,心意已通,“嚓”地一声,一起拔出刀剑,斜指天空,向我行了个骑兵之礼,齐声道:“飞帅,我等先去了。”

我心中忽然涌动起一股难言的感情,一人一人挨个看去,千言万语都不知如何说起,就化做了一句:“珍重!”

刘纲抢过一名旗手的大旗,一跃下马,扔了缰绳,大步而出。余下众卫也他样子,下马跟在他后面。

八卫依次从我的马旁走过,最后过来的是刘目,他牵着马走到我身前,忽然停住,看一眼我的马,道:“飞帅,保重。”把马缰绳递了给我,然后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七卫。

我随手接过,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徐庶喟然一叹,道:“他是说飞帅的马不好呢!”

哦!我看看身下这匹抢自敌方的坐骑,心头忽然一热,这个刘目。

池早在离五龙十丈之地停下了马,回过头,道:“我教给你们的阵法,你们可都还记得?”

刘纲等一起点一点头。

池早道:“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先上去。”

刘纲道:“是。”他本来脾气甚好,平日说话也温言细语,这时却突然变得惜字如金,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他扛着那面大旗,走上几步,忽然两手用力,把大旗插在地上,让大家都聚拢来,用低至只有七位同伴的声音道:“兄弟们,宁死,勿退。”

七卫深深点头。刘目道:“纲哥说得对。这面大旗,就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池早的马跟了上来,顺手拔出那杆大旗,骂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好好记住我的话,以己之强,攻敌之弱。刘纲,你的陷刀阵是杀人的,有机先把中间那个最高的家伙给劈了,他们这阵势就算破了。刘目,你是游蹑阵的阵眼,多注意刚才使牌的那个老家伙,别老跟在刘纲屁股后面乱转。”

刘纲和刘目一愕。

他们都是跟随我战过官渡的心腹,在官渡曾亲眼目睹,我一着之下被这五龙一拳打得口吐鲜血,飞出数丈之遥。各自思忖,飞帅都破不了五花阵,纵合八卫之力,也定非这五人之敌。虽然练了池先生的八阵,但是不是管用,谁也不知。上得阵来,心中都存了必死之心,决意以死报答飞帅之恩。此刻忽听池早仔细指点阵法,心念一动,都了起来:“我们联手的阵法,威力也是不小。何不拼命一搏,能杀得一个是一个?”

池早鉴貌观色,如何不明几人的法,正色道:“你们也知道,要说怕死,这里没人能胜过我。我对你们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才在这里看着你们去和他们比。”

八卫都:“果然。池先生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池早道:“去吧,把这五个家伙都给我砍了。”

八卫大声应诺,一起上前,走至五龙身前,各自通报了姓名。刘目道:“我等八人,乃是飞帅马前侍卫,先来领教五位的阵法。”

李方目光扫视八人,道:“只有你们八个?”

刘目道:“本来一对一,我们只需遣出五人就可以了。不过五位是武林前辈,我家飞帅敬老爱幼,不愿无礼,所以就让我们八兄弟来了。”他见刘纲不肯多言,只好自己暂充首领。

李方心中恼怒,好个狂妄的阿飞,居然使唤侍候他的卑微手下来支吾自己。脸上却微笑道:“果然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诸位师弟,你们也自己介绍一下罢。”

那四人应了,冷冷地扫了八卫一眼,各自报名:“李正。”、“李刚。”、“李强。”、“李雷。”

刘纲随便拱了拱手,这四个家伙长得都一个模子,一眼看去,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不过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排在第三位的那个汉子最高,看一眼自己负责指挥的三位兄弟,三人都微微点头,示意看准了。

刘目等另外四人却把李方的铁牌仔细打量几眼,牢牢记住了那铁牌的特点。

不知不觉中,八卫的信心已一点一滴增强起来。

我在后阵上,问徐庶:“咱们的八阵,能破得李家的五花阵么?”

徐庶道:“阵法之道,深奥莫测,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之战,敌人长在配合默契,功力深厚,不利的地方是不知我方虚实。我方差可一的,主要在阵势的运用上和八卫拼死的决心。飞兄赐给他们的锋利兵器,也能弥补一些功力上的差距。不过,刘纲他们新练阵法不久,对阵道的解也存在极大问题,许多阵势的奇妙变化恐怕根本无法采用,只能寄望池兄的指挥了。”

我见他暗怀忧虑,故意道:“幸好元直临战让我把那些刀剑都给了刘目他们。难道你那时就已经到有此战?”

徐庶笑了:“飞兄何出此言?我又不是神仙,哪儿能预先知道这里有五龙这样的人物?只不过是到越是危险时刻,越应该人尽其力,物尽其用罢了。”

我点头称赞,忽然闪过一念:“元直,我的金银戟锋锐之极,不如让我去和八卫联手,岂不更有胜算?”

徐庶道:“敌人就是希望你亲自出战,才设下这个饵来。你是我军主帅,而且与八卫从来没有配合过,拼杀起来敌人若把攻击重点放在你身上,八卫还要时时念着保护你,反而牵扯了阵势的运转。再说,我军这么精锐尽出,就算赢了,对士气的升也毫无帮助。一旦输掉,不但你们几人有性命之忧,全局也立刻崩溃。得不偿失,得不偿失。”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这位颖督,心思可真够毒辣的。”

我哦了一声,心:“最毒妇人心!我射伤了她兄弟,她自然要办法报复。”

徐庶忽然眼神一定,道:“要发动了。”

赵颖在对面阵上,很疑惑地问身边将领:“你们看那阿飞在搞什么鬼,派了这么一帮二三流的部下出来?难道他凭借这些人,就能抵挡五龙前辈的索命阵拳?”

她左边是赵伟,听赵颖发问,赵伟道:“颖姐无虑,五龙前辈的五花拳阵名满武林,非同小可。我看他们就算是阿飞、公孙箭再加上淳于家那小将三位最强的高手联手,也无法抵御。”

赵颖道:“那他为什么要派这些人来?”

赵伟也不明其所以:“是啊,以阿飞的为人,不可能要部下去白白送死。”

赵颖不满地看看他,自从阿飞射伤了赵椴之后,赵伟就再不肯叫他飞帅了,但语气之中,还是有明显的尊敬之意。

挨个看去,诸将没有一个明白的,只好转过头,去看这边。

她右边也有一将,身高约有八尺,一身黑色甲胄,面目黝黑,颏下蓄着一部大胡子,黑灿灿垂至胸前,足可媲美关羽的长髯,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是精光闪烁,傲然不群。见她目光射来,微笑道:“飞帅属下,确有奇人。你们只注意那前面八人,却没看到他们身后的那个人。”

他说话赵颖就是爱听,心:“真金就是与众不同啊!”道:“那人怎么样?”

那将便是黑山军军师真金,他道:“那人穿戴,不不武,骑在马上,摇晃不定,明显不是军中将士。却又随那八将出击头阵,其中定有玄虚。我嘛,那八人所列阵势,当由此人指挥。”

赵颖道:“那军师以为,这一局何方可胜?”

真金捋捋长须,道:“胜负难测。”

赵颖和赵伟都吃了一惊,赵伟道:“真金兄,那八将排的是什么阵法啊?”

真金摇摇头,还未答话,忽道:“先看斗阵。”

刘目站好自己的位置,心情已经完全安定下来。他目光正视李方,左足在前,虚点地面,右足在后,重心前四后六,飞景剑还垂于左手肘后。刘纲站在他斜对角,却是右足在先,重心前倾,含章刀顺肩而下,斜斜指住右足。其余六人也都已按部就班,踏准方位。

李方微微皱一下眉。虽然五花拳阵名为阵法,实为拳法,但五人要配合到能同时运劲发力的地步,本身对阵法的了解,也需要一定基础。他瞧对方这架式,大是不凡,定有高人指点。心知这次群殴之局,和自己原来所大有区别,己方若要取胜,恐怕并非易事。

他的头微微向左偏了一下,又右移一下,师弟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敌人不弱,谨慎从事。四人各各微退半步,慢慢蓄积功力,等候师兄的下一步指示。

双方沉默片刻,骤然曹方一声巨喝响起,白光一闪,一人引刃出击,率先发起攻势。

顷刻之间,八阵已然启动。

那引阵之人,正是刘纲。

他再次大喝一声,四人动作忽地变快,他疾快前行三步,含章长刀狠狠劈出,陷刀阵的两名师弟也同时大喝一声,双剑齐出,对象正是早已锁定的目标,五龙中身材最高的李刚。

刘目等其他诸卫得池早指点,早已心领神,也各依秩序,或攻或守或护住侧翼,宝刀利剑皆动,一时光焰大盛,明亮照人。

五龙大吃一惊,对方发动之快之奇,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双方将士,无不屏住呼吸,仔细赏阅这突如其来的奇妙变化。

后面池早微微叹口气。

也就勉强能将就了。

经过形成、精炼、失传、再形成、再精炼这无数轮回之后,再由他精心的八阵古法,首度出现在三国战场上,居然仍是它最原始的形态,这是十个月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到的。

在他这阵道大家眼中,刘纲等人,只能算是刚刚摸入大门的瞎子,若没有他阵前的临时指点,他们布下的这所谓八阵,根本连虫子都杀不死。

李方乃是己阵之首,目光一扫,发现右手的李刚最是危险,对方至少有三个人同时攻击他,三口兵器直指他头面、右肩和下腹。铁牌急抢在前,呼地向右横穿过去,牌面抵住刺向小腹的一剑,牌沿顺势挡开已近右肩的一剑。这两剑一接,心中顿时有了底:“对方功力,不过尔尔。”以刚弟的实力,头顶那一刀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当地一声,双刀一交,刘纲连退三步,抽身回到原位。

一声闷哼,李刚左膝之上,已中了一记,几滴鲜血,立时溅洒出来。

却是陷刀阵最后一人悄没声息的一刀斜劈,刀尖正扫中他膝后软骨之上。

李方愕然侧首,李刚高大的身躯硬挺了一挺,还是向左倾歪下去。

其他三李怒吼一声,齐齐向那曹卫掷出手中的长刀,要将他就此钉在原地,以报偷施暗算之恨。

他们几人的功力,岂是曹家这几名卫士所能企及?但八阵的精微变化,也不是他们几个所能解的。三口长刀掷出之时,刘目等四卫正好跑阵到位,各人手中刀剑方位各异,但形成的那股合力之强,却轻易化解了刀上的强劲内力。

嚓嚓一阵轻响,三龙的长刀纷纷折断为数段,跌落于地。

五龙骇然变色。

他们这掷刀之术,本是四刀齐掷,集中攻击一敌,乃是五花拳阵的三大绝招之一。此刻虽然少了李刚那一口,但三人含怒而击,威力更是惊人。不到敌方这几人年纪轻轻,内劲竟已如此厉害。

当李刚受伤之际,李方还欲一拼,料就算只有四人,也足以制服对面这两倍于己的敌人。他手上铁牌也是五花拳阵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本当在师弟们掷出长刀的同时发动攻击,却被这嚓嚓的断裂之声惊住,骤然停下正待挥出的铁牌,顺势牌交左手,右手扶住李刚。

五龙心意合一,一起后退五步,希图和曹家的阵势分开。

刘目等游蹑阵四人一愣之下,竟然没有及时追击。

双方后阵上徐庶和赵伟都是暗暗叹息一声,一人道:“可惜。”另一人却:“好险。”

池早心中一急,破口大骂,声调还颇为响亮。

“我靠,你们丫的死人啊!”

不过在场上死拼的双方壮士,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结局,都是惊绕之魂,却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听明白他这脱口而出的现代骂典了。

与此同时,赵颖也大骂了一句。

和池早一样,她骂的是自己人。

“一帮只吹牛的老废物,误我大事。”

真金嘿然一笑,忽然纵马而出。

“误不了的。”

赵伟讶道:“真金兄,你干什么?”

真金横向驰马,摘弓取箭,冷冷道:“颖督答应的事情,我真金可没答应过。”左臂一举,弓弦已张。

赵伟目中寒芒一闪,赵颖已拍手笑道:“没错。真军师才是今日我军的总头领,我说的话,自然不能作数。”

赵伟道:“颖姐你……”

话音未落,真金哈哈大笑声中,弓弦已响。

这笑声犹如信号,顿时金鼓齐震,喊杀声四起,四面八方的丛林山腰中,忽然出现无数的黄巾军。高举各色大旗,刀斧闪亮,枪戟耀光,迈着齐的步伐,向着中央地区合围而来。

接着,那令人胆寒的凄厉呼啸之声,再度响彻云空。

我一抬眼,远远正看见对面那黑甲将军弯弓搭箭,瞄准的方向,正是池早。

池早正为八卫错失良机痛苦不堪,哪里到有人突施暗算?

我离池早有一百多米,大喊:“池早,闪开!”却已不及。

那将军纵声长笑,黑光一闪,矢去如电,一箭已射中池早的胸膛。

这一箭好不凌厉,我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池早胸骨碎裂的闷响。

原来是他!那个在郏城城头箭射曹遵的射手。

在认出敌将的射术的同时,我心头一痛:池早没了!

这种高手的利箭,绝对致命。

池早惨呼一声,立刻倒撞马下。

就此不能动弹。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十六、安陵血战(下)

接着前面惨呼声不绝,在那无敌的杀人武器——十石蹶张面前,什么五花拳,什么八阵法,通通都是废料,通通抵不过那一杆杆飞来的长矛也似的巨箭。

片刻之间,刚刚还耀武扬威,拼死决斗,吸引了双方几乎所有人注意力的名角高手,纷纷中标,栽倒于地。

这一瞬间,战阵中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声、金鼓敲击声全都同时响起,混杂着杀死敌人的得意狂笑和被杀前的痛苦哀鸣,一片嘈杂混乱。

这一瞬间,我脑子也一片嘈杂混乱。

池早,你死了么?刘纲,刘目,你们都死了么?

我大叫一声,冲开周围卫士的拼命拦阻,疯一般催马直冲过去。

徐庶也红了眼,虽然他料了许多种结果,但敌人如此卑鄙,却还是远远超出他的像。他忍住自责的心情,大声喝道:“众位兄弟,冲过隘口,便有活路,杀啊!”挥剑跟着我就杀了出去。

公孙箭对淳于铸道:“淳于兄弟,你记住要护着飞帅,保护他杀出去。”

淳于铸道:“公孙大哥,你呢?”

公孙箭咬牙道:“我去找那黑甲将军,报池兄一箭之仇。”

淳于铸看看他,不忍相劝,慨然道:“好,公孙大哥,你也小心。”

二人刀枪伸出,互击一下,各自纵骑冲了过去。

我冲出没多远,眼前已出现无数骑士。

敌军的前锋,终于也换成了骑兵。

这才是黑山军的精锐。

身侧有人追来,淳于铸的骑术真好,耳旁刚听到他的声音,他战马已越过我的马头,当先冲入敌人之中。徐庶率领全军随后也杀了过来。

好,那么,演出开始吧。

我握紧冰凉酷硬的金银戟,忽然冷静下来。

在施展早已惯熟,但却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混沌戟法,开始从未有过的杀人生涯之前。

我终于冷静下来。

要不被人杀死,为朋友报仇,活着逃出去,我必须冷静下来。

忽然起池早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让我给你报那一拳之仇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依旧嘻笑着的,但眼里闪动着一些奇特的火花。

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朋友受到侮辱而感到愤怒的火花。

池早,轮到我了。

一生之中,第一次明确地知道,我现在要杀人了,我就要杀人了!

虽然我心静如水,但身体却还是不受支配。

我两臂的肌肉、掌心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连我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着。

几名衣着盔甲与其他黄巾明显不同的敌将一边大呼着我的名字,一边冲了过来。

他们在大叫着:“活捉阿飞,活捉阿飞!”

我冷冷一笑,盯着那些陌生的面孔,沉着地计算着他们前进的速度,评测着他们挥动兵器的力量,待双方已近,忽然一戟刺去,挑落一名跑在最前面的迅捷敌将。他翻身落马的时候,胸前的鲜血标喷了出来,有几滴飞溅到我的马脖子上。接着我真力鼓动,气透戟杆,长戟横扫,在左侧另一名敌将铁矛刺上我之前,一戟钻重重打在他的肩上。咯吱一声闷响,那将肩头立刻塌了下去。他厉叫一声,掉落马下,忍痛爬起来,软搭搭吊着胳膊跑了几步,立刻被后面冲上来的马匹撞倒,无数马蹄胡践乱踏,眼见是活不了了。

剩下两骑敌将,没等近我的身前,已经被进入混战状态的两军隔挡住,寻着个敌人,便对战起来。其中一将碰着淳于铸,顺手一刀砍去,被淳于铸机敏闪过大半,只在后背上擦了一道口子,割破了最外面的重甲。淳于铸骂一句:“杀你!”反手一枪,龙头枪的虎尾从怀里反探出来,一枪刺穿他的咽喉。马头别转过来,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清秀的脸上立刻全是血迹。

鼓声隆隆地响着,巨烈地震荡在这疯狂的战场上空。啾啾的冷箭四下乱窜着,搜寻着轻忽的对象,随时准备着给予他致命的一击。这里是死亡的地狱,稍微一失神,就莫名其妙地死掉。

深秋的河南已经很冷了,下午的北风吹了过来,竟也带着种刺骨的味道。

风中有一股血的腥味,地上枯黄的草被大量的血液浸润,渐渐变成暗红色。

我的脸上也开始溅上了血,粘糊糊的,慢慢流淌着,浸染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我的双眼已经红了,但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这支黄巾战斗力很强劲,人数又众,身旁的部下越来越少,敌人却似乎越杀越多,杀掉一批,又冲出来一批,周围都是敌人的旗帜,敌人的刀枪。冲击了这么久,也不过前进了里许之路,离那隘口还有两里之遥。

这么杀下去,何时是尽头?

忽听后面一声低哼,我心中一凛,是徐庶的声音。急侧头看去,却见他右肩上中了一箭,手上一松,长剑掉落下去,噗地插入地上的一具黄巾军的无头尸身中。他的流彩剑极其锋利,一剑直透身体而过,半个剑身都没入土中,暗红的血液立刻顺着剑创冒了出来,顷刻就染黑了他身下的土地。

我急忙反手拔出背上的百辟刀,刀柄冲前,飞掷给他。杀了这许多人之后,手已经有些软了,好在功夫还在,掷出的距离力道都是正好。

徐庶左手接过刀,格开对面刺来的一矛,一刀将他砍翻,顺手又一刀,砍断右肩上那支箭,任那箭头带着一小截剩余的箭杆继续留在肩上,不再。

就这么略一分心,没注意一支长箭低啸着向我飞射而来。

身旁一名护卫忽然从马上跃起半空,身体侧扑过来。

一箭正中后心。

他脖颈一挺,两眼急速睁大,睁至瞪圆,忽然就呆滞不动,叫也没叫一声,软软跌落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就此死去。

我认得他姓杨,是比翼门的弟子,叫声:“杨兄弟!”

另一名卫士忽然叫道:“飞帅小心。”长刀疾扬,“叮”的一声响,火星四散,一支狼牙箭正中刀脊,掉了下来,被他顺势接住。

转头看去,却是比翼门的韩东。

“韩东,你救了我!”

韩东一怔:“飞帅,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外号“韩臭嘴”,在军中可比他本来姓名响亮多了,平日里我也只称他这外号。连我也不到,在这紧张的情况下,居然起了他的原名。

我长戟一横,替他挡住身后劈斩过来的一口斩马刀,喝道:“跟着我往外杀。”

韩东看看地上的本门,咬一咬牙,道:“是。”看看左手的狼牙箭,箭身上刻着一个“颖”字,怒道:“飞帅您看。”

原来是她。

我目中余光扫去,果然看到右侧山坡上执弓引箭的赵颖。

忽听一个熟悉声音大骂:“杀你!”接着敌人一阵欢呼,几人同时大声喝道:“捉活的。”

抬眼一扫,却是淳于铸的战马中了数箭,倒卧于地,把他颠了下去。十几把挠钩套爪立刻伸了过去,锁住他四肢甲衣,钩紧他腰间丝绦,径直拖向赵颖所在的那山坡而去。

淳于铸脸上全是鲜血,粘住了双眼,双肩、双肘、双膝、双足、腰腹皆被牢牢抓住,不得动弹。他闭着双眼,不住大叫:“公孙大哥,公孙大哥,飞帅,飞帅,我不当俘虏,我不当俘虏,快射死我呀!”

我眼中含泪,混战一起,淳于铸就一直冲在最前面,替我遮枪挡箭,我怎能任他被人掳去。纵马向前,要救他。但周围人马相挤,又要顾着受伤的徐庶,哪里赶得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过那山坡而去。

韩东怒吼一声:“淳于兄弟,我来救你!”不顾一切,直冲过去。忽然胯下一软,战马悲吟一声,前胸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射中。韩东立刻失去重心,被颠了下去。敌人一声欢呼,故伎重施,七八把套钩又探了过来。

哪知韩东乃比翼门弟子,轻功甚佳,而他手中长刀,却是曹丕送我的那批好刀之一。他就地一个旋子,贴地扫个圆径,“咔咔咔”,周围的套爪挠钩齐齐断折。接着他一跃而起,长刀乱砍乱劈,左右敌人猝不及防,竟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他勇猛果敢的身影,我好不惭愧,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我远不及他单纯无畏。我大喝一声,轮动长戟,决意随他上山,并力救人。

山坡上,赵颖身前的两督战大将见韩东直冲上山来,齐喝一声,驰骑抖矛,上前拦住了他。这二将武艺高强,又居高临下,以长欺短。韩东竭力死战,不数合,小腹便中了一矛,身体一僵,速度顿时慢了。另一人补上一矛,穿透他的头颅。

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

那将拔出长矛,韩东颓然倒地。身体仍在轻微地不停抽搐,一双怒目已被红血白浆埋没,仍然死死盯着敌人。

另一将俯下身体,拾起韩东丢弃的长刀,笑道:“这家伙的刀倒不错。”一矛伸去,把韩东背上的刀鞘挑了过来,收刀入鞘,随手插入马鞍上的兜囊内。

我目眦尽裂,双手把金银戟攥得死死的,几乎要拧断戟杆。

饮用了许多久未曾品尝的热血,冰冷的金银戟渐渐开始发热,从戟至尾,浑身都在发热。

我浑身也在发热。

你们这帮混蛋!

这时,山坡上忽然现出那黑甲真金的身影,他大声喝道:“燕帅颖督大首领有令,活擒阿飞者,封无敌大渠帅,赏金一万斤。”

山上山下的黑山军都是一阵骚动,敌军覆没在既,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好处。

附近好几黄巾将领立刻舍弃了其他曹骑,转而向我的方向扑过来。

那杀死韩东的两名黄巾大将哈哈大笑,纵马从韩东身上践踏而过,冲下山坡,直奔我而来。他们速度极快,转眼便即奔近,大声喝道:“飞帅还记得故安柳易、霍奴么?”

我认得他们,他们正是在郏城联袂闯我军营寨的那两个少年。

你们这群混蛋!

我瞪起眼睛,身体中散发出浓浓的怒焰。

我大叫一声,内气迸发。

我忽然挥起金银戟,挥出一招。

“无生无灭”!

金银戟的枪尖和月刃上仿佛受到我内心杀气的感染,光芒蓦地扩展激射开来,周围数丈方圆内都被这光芒笼罩,忽然就一起弥漫在千丝金光和万道银线组成的灿烂重雾之中。

在这个范围内,我就是能定生死的阎罗,我就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我清晰地感觉到被这迷雾困住的所有敌人眼中的惊惶和心里的恐惧。

无天无地,无生无死!

没有惊骇的呼喊,没有死亡的悲吟,身前身侧的重重浓雾之中,忽然增添了许多红色。

那是血雾!

美丽而凄惨的血色之雾!

刹那间,一切归为平静。

在这众寡不敌,全军将没的危急时刻,在这友朋遭难,无力相援的伤心时刻,我终于忘记了马上和步下的区别,发出了无常戟法的绝杀之招。

不杀则已,一杀绝命。

无常十一戟,不再仅仅是步战绝技,从此,也是马战绝技。

正面攻击我的十余名黄巾将士,包括黑山军的大将霍奴、柳易等四、五名高级将领在内,都在我这一招“无生无灭”之下丧命。

稍远处凡是目睹了这惊人一击的敌我两军,不管是高中级将领,还是一般的士兵,一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山坡上观战的赵伟也不禁惊叹出声:“这是什么武功?竟有斩天灭地一般的威力。”

可是敌人没有丝毫惧意,他们仍然越来越多,前赴后继,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蜂拥而上。

双方都杀红了眼,在这修罗场一般的炼狱里,没有畏缩的地位,没有害怕的环境。

惟有勇者,才能生存。

真金忽然右手一举:“且住。”

主将大旗挥舞,霎时战鼓齐齐停奏,阵上的黑山军一起勒马而退。

已经杀得昏头转向的虎豹骑,利用这机,找准了我的防卫,再度向我聚拢过来。

徐庶向身后看了看,原本五百多亲军,现在已只剩二百骑左右,多数人已经负伤。

我微微喘息着,真气迅速地周游身体百骸,尽量恢复着内在的生机。

那一击无生无灭,也耗损了我许多的内气精神。

嘈杂混乱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寂静时刻。

山坡上,真金坐在一块特意修好的山石上,定定盯着我。

我的最后那一招无生无灭,触动了他内心中的一根隐弦。他似乎摸到了一些影子,却又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这使他非常烦恼困惑。

他的眼睛亮亮的,如同一只凶残狡诈的独狼,看到了最肥硕的猎物。

他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他既将赢得最后的完胜。

他已经成为这场角逐的最后胜者,这场战役的第一主角。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结局更加完美一些呢?

轻易击败了久负盛名的禁军飞帅,既使是再冷静沉着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得意。

他正好利用这难得的静默,来宣泄一下他难得的好情绪。

“飞帅,今日之败,非你之过。曹操并不相信你,你又何必为他卖命?不如投降吧!”

我问道:“你是谁?”

真金微笑:“我是黑山军的军师真金。飞帅,到我们这边来吧!你看我黄巾将士,兵多将广,骁勇善战,若你我联手,夺取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原来你叫真金。

你这杀我朋友的仇敌!

我冷冷盯着他,低声问道:“元直,你怎么样?”

徐庶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一边剜掉右肩上的那半支箭,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敷上,以布带裹缠好,一边咬着牙笑道:“没事,只不过好像又回到少年的游侠时代而已。”

游目看去,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周围所有的有利地形上,都是敌军的身影,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

我哈哈一笑,大声道:“真金军师,我很佩服你的精密计谋。换个时代,也许我们能把酒论交,结为挚友。但今日你射杀我良朋,戕害我部属,要我投降于你,那是休。”

徐庶扬起百辟刀,激励身后的将士:“大丈夫上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亲军们齐声高呼:“我要战,便作战!”

轻轻然而却是响亮地叹口气,真金右手有力地一挥。

霎时,百鼓复振,各色旗帜又一次飞扬。

这一次,不把曹军全部消灭,黄巾军是绝不再停手了。

战马在长声嘶鸣,兵器在无情碰撞,惨叫声无处不是,滑腻腻的鲜血再度浸满大地。

我们离隘口越来越近了,但敌人的狙击也更加强猛刚横。

我手中的金银戟在这剧战中期开始发挥出巨大优势。

赵颖连续向我射了好几箭,都被我以有强烈磁性的金银戟杆一引一撞,随手破了。而金银戟锐利无匹的枪锋和弯刃,对我身前的任何阻碍,都是一种梦魇。

我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胜之不武的身份风度了,仗着功力深厚,武器精良,挡住我路的,立刻就是一顿胡刺乱剁,全不管对方是大刀铁棍,还是坚盾巨斧。一路所向披靡,连略小一些的拒马鹿砦,也都是一戟破去,顿时四分五裂。

我部下的四十九名贴身亲卫,除了刘大、刘二等少数人不在这里,其余的,刘纲、刘目等八卫首先丧命蹶张强弩之下,刚才一场恶斗,又死了韩东等十余人,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他们紧紧护在我和徐庶的两侧,确保我两翼的安全。

天渐渐要黑了,西北风呼啸着,越发的大了。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最后一刻,我冲上了安陵隘口的最高点。

真金霍然而起,一跃上马,两手一握,长柄弓高高举起,箭已在弦上。

无声无息中,黑光隐现,矢出如电。

这一箭速度之快,已超越声音的传递,直到箭将及背,“嗖”的一声响,才达于我的耳旁。

我无法躲避,巨大的风声也影响了我的判断。

“噗”地一声,黑箭破体而入。

“当啷”,长戟落地。

左右正沉浸在突破难关喜悦中的亲卫们大惊失色。

还是徐庶手快,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我回头看看左背,低声道:“不妨事。”

好硬的强弓,好利的黑箭。

最后的关头,还是金银戟救了我一命。

若非金银戟具有强大磁性,牵引了一下,使黑箭略略偏移了方向,只差寸许,这一箭就穿透了我的心脏。

真金的弓上,又搭上一支箭。

他一共有三支这种可以隐藏声音的无影破甲黑箭,现在这种天黑风大的天气里最能发挥效力。

赵伟在旁轻轻皱下眉。

这三支破甲黑箭都是赵家家传之物,父亲心疼干女儿,全数给了她。赵颖要讨好真金,又全都转送给他。

不到,今日真金竟然以这黑箭去射阿飞。

便在这危急时刻,远处忽然隐隐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嗥叫,接着嗖嗖数声,三道银光从我身前不远的地方飞出,擦着我的身体而过,向山坡上的真金直射过去。

真金怔了一怔。身旁的赵颖、赵伟等人拔刀舞剑,格挡开去。仔细看去,却是数寸长的银色小箭。

蓦地风声转盛,眼前一片大亮,嗖嗖嗖嗖急速声音中,如同暴雨之前的惊雷突震,爆裂出无数道银色闪电。

真金目中光芒骤冽,急道:“不要用兵器挡。”

赵颖、赵伟遵言收身躲闪,有几个莽将不服,或以兵器,或竖起手盾,硬去招架。

呲呲几声奇响,一股硫磺的味道先于火焰四下散出,接着银光线起,转眼窜射出无数亮丽奇特的银花,闪耀在黑黑的夜色之中。

再接着,是那几名武将大声呼救声。

赵颖怒道:“叫什么,几根火箭也怕得这么厉害?”这几个家伙也太不耐烧了。

赵伟听着那几人强忍疼痛的喘息声,问道:“真金兄,那是什么火箭啊?”

真金颓然放下自己的长柄弓。这种一刻千金的时候,耽误了这么片刻,活擒阿飞的时机已然错过。按照自己和张燕的约定,敌人逃过隘口,就是张燕的事情了。

现在还不能和大首领有任何正面冲突。他已经对自己生出不满了,再要违背约定,他立刻翻脸的。

只能寄望张燕和上淮子徒兄妹不要那么无能了。

他遥望着隘口前那长长的火把,轻轻摇摇头,张燕总算及时赶来接应了。

看看赵伟,回答道:“那是一种特制的银火箭,见物即燃,火性巨烈。”

赵颖道:“真军师果然见闻广博。”

真金道:“那倒不是。我是见过那人的,只是,”他皱起眉,“他一向只在南方混的,怎么突然来到北方?”

赵颖道:“他是谁啊?”

真金道:“他姓段,有个外号,叫做金弓银三箭,弓箭之技,妙绝天下。他每次发箭,必然是三支银箭齐出。不过他自视甚高,开始三箭一般不使用火箭。”

赵伟先是皱皱眉,接着心念一动,大吃一惊:“真金兄莫非是说,他每次只发三箭?”

真金看他一眼:“伟兄弟果然敏锐。”

赵伟叹道:“果真是绝妙的箭法!”

赵颖心道:“一发三矢,甚至一发四矢五矢,我们也都可以做到,有什么高明的?”她见真金言语、神色中对那人极是推重,已是不满,而兄弟显然已完全恍悟的时候,自己却依然还是不明其奥,心下更顿时生出嫉妒之念。不仅是那金弓银三箭,连赵伟也一并恨上。

赵伟见赵颖还是不明白,道:“适才银光乱窜,发射的箭矢何止三数十支,以一人之力,每次又仅发三箭,瞬间射出这许多银矢,他出手的速度一定极快,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赵颖啊了一声。

真金道:“他还有个姐姐,名唤金弓银一弹,其技之妙,更在兄弟之上。”忽然轻叹一声,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道:“收兵。”

赵颖忽道:“你们先回去,我要一直追下去,一定要生擒阿飞,以报椴弟之仇。”

真金冷冷看她一眼,已看透她的心灵,道:“你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切记多带高手,以免不测。”

赵颖道:“军师放心好了。”

赵伟道:“我陪姐姐去追。”

赵颖心中一暖:“兄弟怕我有危险。”去看真金时,却见他已转身走了。

“这死人,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且停!”逃亡的小队伍最前面,忽然传出低低的一声急呼,声音有些颤抖。

徐庶问道:“怎么了……”

不用回答,他也已看到,前方,最多两里左右的距离,竟然有一支长长的火龙,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是黄巾!

都不用,徐庶那聪明的大脑已经自动做出判断。

双泊河的张燕、上淮子徒联军,终于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一时间,徐庶只觉口中发苦,嗓子燥干。

敌人的配合居然如此天衣无缝,完全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

“徐先生,趁着天黑,你保护飞帅从小路先走,我们拖住敌人。”护卫中一个姓成的什长拉住我的马,对徐庶道。

徐庶道:“不。”他虽然对这附近的地很熟,却不肯舍群先逃。

“要活大家……一块活,要死……大家一块……死。”我道,胸间一阵呼吸不畅,连吸了两三口气,才把这句话说完。嘴里忽然一咸,觉得多出许多液体,接着眼前一黑,背上忽然又是一阵奇痛,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伏在马脖子上。

众人大惊。

那姓成的什长怒了:“徐先生,飞帅不能死!飞帅一定不能死!”

徐庶看看我,又看看大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徐庶叹口气。大家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哀求和期待,那是一个战士最后的心愿。

是啊,刘纲死了,刘目死了,韩臭嘴死了,他们都为了飞帅而死,他们今日战死沙场,惟一所求的,不过是飞帅日后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难道我能忍心让那些兄弟就这么白白牺牲?难道我连我们最后一点愿望也要全部剥夺?

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他就要死了,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散伙得了。”

徐庶喝道:“是谁?”

不远处,一棵巨树上轻枝连动,忽然弹出一个人,跃了下来。

天摸黑,只瞅见他身着白衣,手执小小的一张弓,听声音年纪不大。

那人冷冷道:“你们这么多人,带着这么个半死人,我看是跑也跑不了的。”伸弓一指我。

那姓成的什长大怒,挥刀就要剁他。

徐庶看一眼那人的小弓,忽然起适才的情景,忙拦住他,道:“这位兄台,就是刚救了飞帅的那位小侠士,不可无礼。”

那人大喇喇道:“还是你聪明。唉,浪费了我三十六支银光箭,救了这么个半死人,真是可惜。”

我心中一怒,神智更加不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徐庶说道:“箭伤着肺了,得尽快离开险地,拔箭治疗。”又转身对谁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那姓成的什长说道:“徐先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从效忠飞帅那天起,就时刻准备着为飞帅去死。只要飞帅活着,总有一日能再回来,为我们报仇雪恨!那样,兄弟们就没有白死。”说着话,他声音突然哽咽:“飞帅,您可一定要回来为我们报仇啊!”

“嘁,死就死了,还报什么仇,你看他这熊样,像是能给你们报仇的人吗?”

这句刻薄的话是我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嗬,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硬气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肺,啧啧啧,了不起。”

这是我再次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分外阴冷刺耳。

心里叹口气,怎么睡了一觉,还没能摆脱了这讨厌的少年人。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块很大的草地上,身旁汩汩潺潺,似乎有水在流动,徐庶和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不远处。那少年手一扬,“啪”地一声,一个小小瓷瓶撞在两丈之外的一棵树上,碎屑四溅,里面装的物什掉了下来,似乎是一些药丸似的圆东西。

那少年瞥我一眼,见我醒了,似乎到什么坏主意,撇撇嘴,伸手从怀里掏摸出另一个瓷瓶,冷冷道:“你自己不要也罢。他的外伤可是很重,我这儿还有些丹药,你先给他外敷一粒,就可以完全止住流血,两个时辰之后,再内服三粒。以后每日各外敷内服一粒,大约有十天,就有七成好了。你要不要啊?”

徐庶满脸通红,却不敢说不要。

我挣扎着往起坐,怒道:“元直,咱们……不要他的药。”眼前一黑,胸口又是一痛。

徐庶急忙过来,扶住我躺好,道:“飞兄,你伤势刚刚稳定,快躺下。”

那少年冷冷道:“杜似兰那丫头把她家飞帅说得如何如何天下第一奇男子一般,不到这么差劲,居然还要靠我救命。”随手把那药递过来:“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啊?”

我大叫道:“元直,不要……”一气之下,顿时又昏迷过去。

徐庶眼见我胸前裹缠的衣服布条又隐隐泛出红痕,心下难以决断。这一日一夜和这少年相处,他虽然性子冷酷,武功高强,飞箭杀人如同嬉戏玩闹一般,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而且冷声冷语,气焰嚣张。但飞兄一直高烧昏迷,却是全靠了他的灵丹吊住伤势,未致恶化。自己纵可不要他的伤药,飞兄却离不得。犹豫半晌,一咬牙,终于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接住那药瓶。

那少年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似乎对能折服徐庶这硬汉子非常得意。转过头去,便要离开。

“我还要去找赵颖那小美妞,不跟你们玩了。”

徐庶道:“还未请教公子贵姓高名?”虽然受辱于此人,但毕竟救命之恩却不能忘记。

那少年也不回头,冷冷坏笑道:“我金弓银箭生平不喜欢男人,只对看得上眼的美女通名。再见才是缘分,日后你我若能再度有缘相见,我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哼,不过我看这机很小。对了,”忽然起什么,又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黑色卷宗,随手回掷,正落在我的身边,“你带着他按这个地址走,便有机逃过对方的追捕。听不听由你了。”

徐庶皱起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一种自傲和厌恶混杂的情绪。他本来性格刚烈,修习多年经史,现在不过加了一个“内”字,变成外柔内刚,性子仍是极刚傲,心:“你这人阴狠毒辣,来历不明,若非飞兄情势险恶,谁稀罕你的东西?”闷哼了一声,道:“那就多谢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不用谢我,我是看在美女的份上。小心保着你家飞帅的小命吧。”倏地加快脚步,径直去了。

徐庶愣了一愣,看着他背影,只觉屈辱万分,只仰天大骂,却又伏地痛哭。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自已。一时怔在当地,如同木头一般。

过了一阵,忽然一只小鸟飞了过来,落在他身前的一棵树上,啾啾地冲着他叫着,声音颇为悦耳。

徐庶怔怔听着它叫,听了一阵,渐渐就觉得好受了些。脑子一凛,顿时起,我跟他较的什么劲啊?急忙过来给我敷药。

他看看昏迷不醒中的阿飞,心中感慨万千:“飞兄勇武盖世,却身受重伤;我自负才智,却连遭失算。唉,难道苍天真的这么不肯帮我们么?”

游侠传·许都修订版序章、三子解梦

东汉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吴郡。

孙权大叫一声,忽然挺身坐了起来。

身旁的夫人谢氏被他这一声吓醒,急忙翻身起来,双手扶住他:“仲谋,怎么了?”

孙权擦擦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仍然睡在官邸寝室的那具黄铜大床上。

他咽了口唾沫,摸摸自己的髯须,捋去上面细小的水滴,看夫人一眼,低声道:“你且退到侧室去睡吧,我有军务料。”

谢氏不敢多问,收拾一下,匆匆起身退入后室。

宫外一阵脚步声,闻声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武将,乃是讨逆司马周泰,他身后跟着四名卫士。

“主公,何事召唤?”

周泰字幼平,是孙权最亲近的心腹将领。孙权一见是他,心更定了三分,摆了摆手,道:“没事,幼平,我适才偶做一梦,心中惊骇,故而失声。”

周泰见孙权神色怏怏,似乎十分不悦,必此梦非吉。了,试探道:“吕征虏善解梦,不如请他来为主公一详?”

孙权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近卯时(清晨5、6点钟)。”

“哦。”孙权笑了,“今日是霜降了。好罢,幼平,你去将子衡请来,另外,再令人请张公、东部也来。”

周泰一怔:“请二位张大人么?”心:“这么早,不知道两位张老先生是否起床呢!”

孙权忽然打个哈欠,复又躺倒榻上,四肢大张,不多时鼾声已起。

江东有两位张姓元老,一位是张昭张子布,另一位是张纮张子纲,张公、东部是孙权尊敬二老的称呼。张昭年近半白,是前吴主孙策手下列第一位的重臣。在孙策遇刺而死,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张昭首先向孙权行主臣大礼,敦请他克继大位,稳定局势,在拥立新吴主中立下大功。孙权非常感激他,此后便一直叫张昭为张公。张纮则在去年被孙策派往许都献捷求封,被爱才的曹操留在朝中,任职侍御史。直到今年五月,孙策遭刺,孙权成为新的吴主之后,曹操欺其年幼,任命张纮为稽东部都尉,令他返回东吴,觅机辅助孙权内附朝廷。张纮年纪比张昭还大数岁,性格沉着稳重,善于讽谏。孙权为人性格开放滑稽,一向讨厌礼法,但对张纮也不敢轻乎,敬称东部,与张昭类同。

周泰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下去,去请三位大人。自己也退出寝室,关闭宫门,守在门外。

一刻之后,外面脚步声起,一个三旬左右的青年武将匆匆而入。周泰一看,鹖尾大冠,绛红官服,腰系革带,饰以金玉,左腰上佩着一个虎头绶囊,正是征虏中郎将吕范。急忙施礼,低声道:“吕将军来得好快。”

吕范还未答话,宫内孙权已道:“是子衡么?进来吧。”

外面二人互看一眼,都很诧异。周泰拉开宫门,吕范走入室内,应道:“正是为臣。”

孙权躺在榻上,姿势未变,只把脸侧过来,示意吕范坐下,道:“昨夜梦恶,惊扰一宿,困乏不堪,且让我再睡一儿,再请子衡为我解梦。”转过头又睡了。

吕范心下苦笑一声,这位主子,性子可真够怪诞的。

自讨虏将军孙坚开始,孙家军已历三代。吕范年纪虽少,却是最早追随孙策江东起兵的心腹大将,和周瑜、二张、朱治齐名,并为前吴主孙策五大谋主,地位在程普、黄盖、韩当等老辈宿将之上,深受信任。孙家江东兵中最骠悍善战的三千飞月军,就是他一手为孙策训练出来的。

今年四月,他率一军在外征讨,刚攻下鄱阳县,就听说了孙策死讯,他立刻率军赶回奔丧,帮助张昭、周瑜处军政事务,平议朝野物非。孙权非常喜欢他,继位后便不再放他外任,把他留在吴郡,为自己组建亲军——解烦营。

吕范扫一眼卧睡的孙权,忽然道:“这位新主,可也不是平凡之辈。决不单单只为一梦。主公此时召见,必然有重大事件。不是西南,就是西北。”孙权自五月成为江东新主以来,安抚旧勋,拔贤良,顿军治,奖劝农耕,各项举措都是合拍符节,有条不紊,自张昭、周瑜以下武重臣,无不心服。

定了这一节,心中便不再躁急,低下头,忽然起昔日主公孙策:“若是伯符此时召见自己,纵然三日未睡,也定摆上棋盘,一边对弈,一边慢慢询问解烦营训练情况怎样,将校士气如何,弓弩可已够用,冬衣是否齐备等等一连串的问题。肯定不像仲谋这样把臣属招了来,晾在一旁,自己继续呼呼大睡。”

吕范忽然笑了,孙策怎把自己招进寝室来问对军政事务呢?

和伯符比起来,仲谋实在还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啊!

然而……

他奇怪地发现,把孙策和孙权比较半天,自己却不知道更喜欢谁一些。

正胡思乱间,门外响起周泰的声音:“张昭、张纮二位大人到。”

他声音特别洪亮恭敬,远非适才见到吕范时那种低声亲热的情景。

吕范一惊,猛地抬头,正在是否醒孙权一声,却见孙权忽然挺身而起,片刻之间,冠服已齐,端坐于大榻之上,面容肃,庄重道:“有请张公、东部。”

吕范急忙也冠服,摸摸头上的鹖尾,拢拢腰间的绶囊。

孙权看看他,眨两下眼,给出一个滑稽表情。

吕范咧咧嘴,苦笑一下,心:“怎么这俩老头子也来了?”

孙权看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急忙忍住,向门外看去。

室门大开,环珮琅响,周泰引着两位大人进来。

孙权急欠身站起,道:“张公、东部。”

那二位先生急忙施礼:“主公,急唤我等,不知有何重要军情?”

周泰给孙权披上一件纩袍,然后伺立在他身后。

孙权让从人给二位老先生看座,道:“昨夜我偶然做一噩梦,心中恐慌,不能安睡,特请张公、东部,还有子衡,一起来为我参详解惑。”

侍者献上茶汤蜜水,各式点心。

二张互相看看,又瞟了吕范一眼。张昭冷冷哼了一声,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张纮则取过一杯蜜水,低头慢慢品啜。

吕范目不斜视,故作不知。

室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孙权心中全明白,这三个人有代沟。吕范是个美男子,人又年轻风流,平素服饰居处,不免就有些豪华奢靡,素来严的二张,自然讨厌这种人,不免要侧目而视了。

孙权比吕范更年轻,观念更开放,心里颇为吕范打抱不平,暗:“你们是大儒,自律甚严,看不惯吕范的奢丽袴绮,倒也没什么。可是人家吕范勤事奉法,尽忠尽职,你们怎么不去看看?”

又停了一儿,孙权见几人还是都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开口道:“三位贤卿,昨晚我刚睡着不久,就见有一赤龙蜿蜒而入,幻化人形,忽做人言,邀我去龙宫一游。我不及推辞,已被它夹挟而出,进入海底宫殿,那宫殿极其华丽,外饰金贝玉珠,内嵌象牙犀角。不久数名美女从后出来,弹琴献舞,令我意驰神迷,不思往返。正乐间,忽然一将闯进殿来,他面丑如熊,身高过丈,遍体金甲,手举长戟,大步向我走来。我见他来意不善,急忙起身闪避,那赤龙起身相斥,却被他一戟刺倒在地。我冲出殿去,眼前却有三道长长之急水扑面而来,正惊惶时,身后一声长笑,那将冲了上来,挥动长戟,将那三道水流混搅起来。那三道水随他戟势盘旋而舞,忽然便消逝不见,连那将也一起不见了。我四下寻找回家路径,发现自己身在田间荒地,身边没有一个人。此时对面忽然冒出一头凶猛的野牛,怒吼着冲了过来,一角……正顶在我的心口。”说到这里,他抚摸一下自己的前心,犹自有余悸未消的感觉。

三臣凝神细,过了半晌,张纮道:“主公此梦十分奇特,纮愚钝,不知作何解。”

张昭也摇一摇头。

孙权去看吕范。

吕范仔细了一儿,忽然伏地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孙权讶道:“哦?有何喜事,子衡快快解来!”

吕范道:“请主公赦臣死罪,方敢尽言。”

孙权道:“赦卿无罪。快起来讲话。”

吕范站起来,大声道:“龙者,天子象征也!赤龙者,我大汉高祖也!今主公受赤龙相邀同坐,主有天子之相。……”

刚说到这里,张昭已怒而站起,戟指吕范:“吕子衡,尔怎敢出此大逆之言?”

吕范横他一眼,道:“子布大人,我不过就梦而释,何罪之有?”

张纮急忙站起来,上来为二人解和:“一梦而已,二位不必争执。”

孙权对张昭如此发怒也不以为然,心:“霜降之前,我君臣几人借个由头在内堂闲聊几句,不过再加深加深彼此的感情,你又何必这么当真?要真的只为解梦,我要你们这俩老家伙来干嘛?”道:“是啊是啊,张公不必性急,且先听子衡说完。”

张昭须发皆张,怒道:“主公请恕老臣不能与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共座。”挣脱张纮的手,昂然下阶出室而去。孙权向周泰使个眼色,周泰急忙跟着出去,派遣卫士送张昭回去。

张纮心念闪动,暗暗一叹,复又坐下。吕范哼了一声,也自坐好,道:“主公,大水者,江也。那三道长长水流,臣揣摩良久,意似指庐江、江夏、江陵三郡。主公为三道大水围困,却得一熊将解围,亦为吉兆。昔周王梦飞熊而得子牙,此兆当指我主将得良将之助,破此三郡。”

孙权微笑道:“果能如此,确是吉梦。”

吕范沉吟片刻,道:“至于那凶恶野牛,……当是醒我主防备刘表反噬,中其奸计。”

张纮淡淡盯着吕范的嘴,心:“这厮倒能言善道,且看主公如何说。”

孙权看张纮一眼,缓缓道:“东部以为子衡之说如何?”

张纮本来等孙权说出看法,再相机劝谏,此刻见孙权已先问到自己,心中只略一犹豫,便不多,毅然道:“昔破虏公功业未遂,便为黄祖所害。此非仅家仇,亦为国恨,西击刘表,破江夏,斩黄祖,纮愿随军出征。”

孙权心:“你跟张昭也差不多。”知道他坚决同意攻击刘表一节,言外之意,对吕范所谓的“自己有天子之相”一节,恐怕就是坚决不同意了。正色道:“子衡所论赤龙之兆,只不过是我们几人私室内宅的笑谈罢了。”

张纮大喜,道:“当年破虏公为扶助汉室,率军北伐,数场剧战,破走董卓;讨逆公忠壮内发,收合离散,平定江外,建立大业。二公高名远播,功劳盖世,臣在朝堂,陛下及众臣也曾多称二公之勋。”

破虏公,便是孙坚,当年曾官拜破虏将军;讨逆公,则是指孙策,被汉献帝封为讨逆将军。

孙权听他起父兄事迹,心中忽然一阵惘然,这半年多来,自己身处这险恶难测的局面,艰难经营,心力憔悴,实在是苦不堪言。多么希望父亲兄长再复活过来,能继续引导自己,做自己的主心骨啊!他默默念叨:“父亲啊,大哥啊,你们在天之灵可知,没了你们,我的日子是多么难过啊!现在武不和,诸郡未稳,大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忧伤的情绪难以自抑,孙权碧目微阖,一时清泪犹如雨下,汩然不绝。他轻轻泣叹一声:“东部是真识我孙家门阀之风气的人啊!”

张纮是看着孙策、孙权成长起来的旧臣,见他如此伤心,到他兄弟二人,都是年未及弱冠便不得不负起振兴门阀、光大孙氏的重任,不禁也老怀感伤起来,流泪不止。

吕范也被这悲戚的气氛感染,到知人善任的孙策以青年有为之身,却意外中道崩殂,致令孙氏霸业成空,江东前途一片昏暗。苍天对江东何其不公啊!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轻轻捂住面目。

站在孙权身后的周泰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忽然大家都流起眼泪来,摇摇头,急忙命人取来热水白巾,请三人净面。

张、吕两人互相看看对方的泪脸,起旧日和衷共济,一心辅佐孙策的情谊,忽然之间,彼此恶感大减,都觉心中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意,充盈胸际。

孙权抹去泪水,神色坚定起来,忽然问吕范:“那庐江李术,可愿归还叛将宋定?”

吕范道:“臣正要说此事,令使至今未回。”

孙权道:“使者出发有多少日子了?”

吕范道:“已四十七日。”

孙权哼了一声:“如此之久,便有两个庐江那么远,也该回来了罢?”

吕范道:“臣料他仍是以拖待变的法,未必便还。”

孙权冷冷道:“我对他仁至义尽,他竟敢再次拒绝我的命令?”

吕范道:“李术不与吴郡沟交音信,已有半年之久。而他三拒主公之令,更是昭显此人实在是心怀异志,非同寻常。以臣之见,应当速速派遣大军征讨,以防不测之变。”

张纮皱起眉,道:“李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确实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吕范看看他,温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臣已作好一表,预备主公发送曹公之用,请主公明裁。”

孙权接过那表章,细看一遍,转手递给张纮,暗:“子衡果然周密,早已猜到我的心意。”

四月,当孙策箭毒发作薨时,孙氏当时已掌了握稽、吴郡、丹杨、豫章、庐陵、庐江六郡,东汉原本无庐陵一郡,孙策分豫章一半,设立此郡,故为六郡。孙权承兄基业,四方发书,各郡太守俱遵令返回吴郡奔丧,惟有庐江太守李术只派遣使者回吴吊唁。孙权以当时众心未服,强行忍耐,没有发作出来。两个月后,江东情况粗定,恰逢长沙太守张羡背叛刘表,遣使告急。孙权令李术配合庐陵太守孙辅攻击江夏,牵制荆州军的力量。结果孙权的手书李术接是接了,但却依然按兵不出,以致孙辅孤军不敢轻动。张羡不久后便听从桓阶的建议,转而向许昌称臣,江东不肯来援是重要原因之一。孙权自觉失信于人,更因丧失趁机夺取荆南四郡的良机,心中怒极,已有出兵消灭李术之意。八月初,飞月军上军司马宋定被部下告发贪污军饷,派人捕捉时,已乘间逃脱,亡命而去。上个月,中护军周瑜的细作发现宋定被李术收留,充任李的贴身卫士长,立即报告了孙权。孙权让吕范去向李术索要,实际只是要试探李术的态度,麻痹他的心。

张纮定睛去看那表,上写:“书呈曹丞相大人,严刺史象昔为公用,却为李术所害。此人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权欲讨之,进为国家扫除鲸鲵,退为严刺史报塞怨仇,此天下大义,夙夜所。李术畏惧,也许向明公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勿复听受。”

估计他看得差不多了,孙权道:“我欲引军讨逆,二位以为如何?”

张纮道:“李术杀害朝廷所派严象刺史之事,我当时在朝中就听说了。此表一旦呈上许都,我军进攻庐江时,曹公必不救之,李术死矣!”

吕范出异议:“庐江面对我军,背靠曹公,曹公诚然不救,但若刘表出动江夏军相援,奈何?”

孙权微笑一下,道:“我早已修好一书,十日前令人送往长沙,请张太守务必再坚持一个月。我豫章、庐陵二郡的兵马,即将出发相援。”

张纮和吕范都是一怔,齐道:“主公,我们当真要援助长沙么?”

孙权笑道:“不错。长沙被围,已过半年,江夏军也快耐不住了罢!”悠悠看看二人,道:“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张纮恍然大悟,原来主公打的是先驱虎吞狼、再鹬蚌相争的主意,道:“主公高见,张羡若得我方承诺,必定坚决死守,纵然蔡瑁得江夏军援助,也未必能短期攻陷长沙。那时,我军击灭李术,当无外忧。然后趁他们都已疲惫,再出兵南下,尽得其利。”

孙权笑道:“东部深得我心。”忽然身体一挺,坐直了脊梁,正容道:“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见有抚危济乱者。我已受朝廷封爵,当承父兄之业,为朝廷外藩。东部润色此表,还请将我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张纮道:“方今世乱多难,我主诚能继父兄之志,聚兵吴,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然后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可比齐桓晋,岂止外藩而已哉?”兴冲冲拿着那表章下去了。

孙权看着他背影,沉思不语。

吕范了,道:“主公,虽然长沙那边暂时不必动兵,但也须得前准备。臣以为此二郡兵马,最好有一大将统一指挥,日后出战,方得无碍。”

孙权嘿嘿笑道:“子衡莫非在吴郡呆厌了,欲自荐南行一趟么?”

吕范正色道:“若论单一旅,援救危城,臣自知可任;若论乘间抵隙,破敌夺国,臣自知不行。”

孙权一双碧眼,紧紧盯着吕范:“那么子衡心中,可有担任二郡统帅的合适人选?”

吕范应声道:“有,稽太守朱治。”

孙权一呆:“君么?为什么是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子衡,倒真敢推荐人。”豫章郡的太守孙贲、庐陵郡的太守孙辅,都是孙权的亲伯父,原来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孙权见了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态度极其恭敬。常言说得好,疏不间亲。二郡统帅这一重要职务,吕范竟然把这样两位孙家宿将置之不,而推荐其他非孙氏的将领,胆色实在过人。

朱治字君,昔日是深受孙策倚重的江东五大谋主之一,现任稽太守。

吕范道:“我与君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其一,朱大人治军严,而性节俭,能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他率领的军队,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只有这样的大将,才能深入未知领域,建立奇功;其二,他熟悉当地地。中平五年(公元188),周朝、苏马等黄巾贼患炽烈,君曾以司马衔随孙破虏入长沙、零陵、桂阳等三郡讨之。因有功,升任行督军校尉。若问长沙等郡情况,江东无人可比他更加了解了。”

孙权忽笑道:“且慢。子衡,你可知道,我派去长沙送信的使者是谁么?”

吕范摇摇头,心中茫然,不知道主公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孙权心中极其得意,用力一拍大腿,笑道:“便是君之子,朱然。哈哈!”

吕范惊得目瞪口呆,心:“主公原来早知道我的第三个由。”

朱然字义封,原是朱治的外甥,后来才过继给舅舅为子。他今年刚十九岁,去年就担任了余姚长,一年间两迁其职,先后任山阴令及临川太守。每到一任,他总是首先率领当地之兵,出讨山贼草寇。旬月之内,便将附近最猖狂的贼寇一鼓荡平。然后才偃武修,再谈治。江东上层人物对他都十分瞩目,吴郡当地大族顾氏中以知人著名的顾雍曾说:“此子前途无量,日后必为军中柱石。”

孙权哈哈大笑:“君此人性情,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便是君的德惠。义封更是我的同,他年纪虽小,却是胆略过人,善出奇兵。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实为我江东后起之雄。子衡欲荐君,其三当是他父子联手出阵,珠联璧合,万无一失罢?”

吕范思忖:“主公居然思虑至此,前令朱然前往长沙,明里为报讯使者,暗中实地查访,真是高瞻远瞩,纵然伯符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敬佩万分,拜伏于地,道:“我主英明。”

孙权摆摆手:“子衡别来这一套,哈哈,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站起来,踌躇满志道:“昨夜又得吉梦,可见是我东吴当起,孙氏将兴了。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周泰急步入内:“主公,周瑜将军密奏。”

孙权笑声一歇,双目青光一闪,看向周泰:“快拿上来。”

周泰双手捧上那卷封印的密函。孙权收拾脸色,双手接过,立刻扯去印封,展了开来,急不可待地去看。

吕范微微低下头,抚摸着腰间绶囊上的虎须,心:“主公对公瑾,真是十分敬重。”

忽听孙权失声而呼:“什么,江陵?”

吕范闻声抬头:“主公,怎么?”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平静下来:“没什么。嗯,子衡,你可听说过庞统此人?”

“庞统?”吕范一怔。

“正是。此人字士元,据说乃是一位隐世的智者,号称‘襄阳凤雏’。”

吕范微笑:“襄阳大隐无数。黄承彦、司马徽、庞德公等俱是久负贤名。庞统乃庞德公之侄,智者之名,素未见闻。听说他面丑牙利,肆无忌惮,善识酒,爱仕女,数年来欠债无数,这方面倒是名声极大。”

孙权手拈紫须,淡淡一笑:“这么说来,也是一位趣人啊!”随手把那奏卷扔在几上。

“趁着张公和东部都不在,来,子衡,咱们喝酒,喝酒,哈哈!”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一、锦帆甘宁(上)

长江。

小舟。

徐庶站立船头,纵目远眺,只见遥山耸翠,远水翻银,隐隐沙汀,悠悠小浦,依然景致非常,忽然心中一痛,长长叹息一声。

我靠坐在小小的舱里,默默看着他。

自从安陵血战之后,我就发现,一向豁达潇洒的徐庶似乎变了个人,变得阴郁,变得善感。

是啊,竭尽心力,最后却仍然全军覆没。这种结果,对一个希望以奇谋妙计帮助自己的朋友度过难关的策士来说,是毕生的耻辱。

此后为了我,他再次受辱于那白衣少年。

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郁闷。

其实我的心情又何尝好过?

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朋友、部属由于你的缘故在一日之间先后战死、被俘,而且就在你的眼前身侧,你却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怎么能不自责,怎么能不伤心?

可是我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在我加入守拙一族,开始修习真正的武功的第一天,我的机器人导师们就谆谆教导我。在他们的训条之中,有一条:沉闷忧郁和浮躁飞扬,是内功取得进境的两大障碍。

只有始终保持一种平和冷静的心态,才能顺畅快速地进步。

内功是人类追求的众多知识的一种。

这种修行的道,其实可以类推到很多方面,算是一种普遍的规律。

我到现在,都一直记着这条训律,并一直尽量去遵守它,作为我做任何事情的基本准绳。

逃亡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尽力调自己的心态,尽管那非常痛苦。

我希望徐庶也能自己调自己。

如果他不能,我希望能帮他。

我轻轻问道:“元直何故叹息?”

徐庶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起小时候的一件事,突发感慨而已。”

我道:“哦,怎么突然起旧事而伤感呢?”

徐庶道:“当年我与数位好友泛舟月余,沿江畅游,曾经过此地,曲指算来,已经十二年了。”

“哦,元直和哪些好友一同游玩?”他结交的朋友,无非是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这些人。

“嗯,当日一行人,除我之外,尚有司马芝、韩暨、董允、王甫四位同好,王甫居长,时已弱冠;董允最少,刚刚十四;我和司马芝、韩暨年龄相当,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家俱是心怀兼济天下的大志,意气相投,结伴而行,一路上高谈阔论,大呼小叫……”徐庶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脸上一红。老是被后世一些小说误导,十二年前,那是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虽然有黄巾之变,是大乱将生的年代,但天下尚维持着一定秩序,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都是北方人,不可能那时候就逃到南方来了。董允、王甫、司马芝的名字我倒都听说过,韩暨却不知是何方人士,不过能与他们一起同行,谅来也非无名之徒。

“他们现在都好吗?”有一搭没一搭的,我懒洋洋地问着。

这小船上颠簸甚剧,我不大识水性,虽见那船家动作熟练,显是久在水上干活的,毕竟心里没底,也不敢乱动,只好跟着徐庶瞎扯。

徐庶又轻轻叹口气:“王甫、董允乃世家子弟,王甫目下应安居于襄阳,董允似乎任职江陵,司马芝现在武陵帮,韩暨么,家遭极大不幸,听说逃到鲁阳山隐居了,也不知道下落如何。”

“哦,其实很多时候,幸与不幸,只在当事人心里……”

徐庶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又一次陷入沉思。

我本来问他这韩暨家遭什么大不幸的,和他多聊聊,排遣一下他胸中的郁恨,但见他似乎心不在焉,也只好沉默了。

忽听那船家惊骇大叫:“官军,官军。”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吃一惊,心中都:“难道他们在前面截击我们?”

自安陵兵败,我和徐庶一路南逃,赵颖等人苦追不舍。无可奈何,左绕右转,隐踪藏迹,最后潜入安丰。我的意思是直接渡过长江,抵达柴桑,赵颖他们是北方悍匪,与江东孙氏有宿仇,也许不敢深入江南之地。但徐庶因为久居荆襄,熟悉地,建议奔襄阳。因为己方在那里的接应力量非常强大,只要一到襄阳,便足可完全摒除来自赵颖的威胁,而且如果走水路,即使赵颖他们紧追不舍,一路上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威胁。反之柴桑我们也是人地生疏,无法隐藏痕迹。商议最后,我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于是我们四布疑阵,暗中疾行,于三江口弃车马而登舟楫,重金雇佣一条私船,沿长江逆行而上。这一招果然见效,十分顺利,四天来毫无阻挡,我和徐庶的外伤也渐渐复原。眼见再行半日,便可抵达襄江支口,西北直趋襄阳。不到这时候遇上军队。

我挺起身,举目看去,前方驶来数艘蒙冲战舰,乘风破浪,又有数十只小艇,在巨船前后左右护卫,随波逐流。

我和徐庶互看一眼,徐庶低声道:“不逃。”

我心中一喜,巨变突生,徐庶的精神反而振奋起来,这是个好现象。

我点点头。别说蒙冲战舰上都设有远程强弓硬弩,单是那些俗称浪里钻、水上飞的小艇,便非好手不能驾驭。我们这一条小船,虽是长江中少见的走私佳品,但也绝对无法逃出这种大规模军用舰队的手去。

我站起身,道:“只要不是赵颖招来的,便有生机。”见那船家簌簌发抖,道:“把船停下来吧。他们不伤害你的,别怕。”

那船家一边拼命撑船,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老大,你不知道,这是锦帆贼的船队,他们一定杀了你们的。”

嗯,锦帆贼?好熟悉的名字。

徐庶盯着前方,道:“奇怪,长沙围困如此之久,他现在还在夏口闲呆着么?”回头问我:“飞兄可见那些船舰有什么异常么?”

我仔细看那渐渐而来的舰队,只见每条大舰上的帆都是红色的,分外招眼。心:“都说锦帆贼锦帆贼,原来这帆是红颜色的蜀锦制成的。”虽然看史料知道些甘宁的情况,但自从下定什么都决不再多说的决心之后,这已也成为我做事的准则之一,问道:“怎么?”

徐庶低声道:“这舰队是鼎鼎大名的锦帆甘宁的私兵,他以前在江湖上一贯以杀富溺豪著称。这船家以为咱们是有钱人呢。”

我看看那船家看过来的眼光,果然像看着两个死人的模样。便大声笑道:“别怕,甘大爷现在弃恶从善,早不做贼了。”低低道:“见机而行,擒贼擒王。”这时候那船队已经驶至近前,离我们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带起的巨浪一荡,压力推逼,白浪层层翻卷过来,我们三人身下的小舟已是前颠后掀,左起右伏。我胸口一阵不适,感觉像要晕船,急忙潜运内力,压住似江水一般即将翻腾的胃液。接着力贯两足,稳住身体。这一运气,发觉:“还行,功力差不多恢复了。”

徐庶点点头,就是这个主意。心里暗暗佩服:“飞兄虽不识水性,却仍然心思敏捷,胆气惊人。”那甘宁,无论武功水性,都是第一流的高手,怎么也不到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势力中心行险犯难。而且现在我暗敌明,得手的机很大。

只听对面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快停船。”

徐庶颇知水性,左手轻轻一揉前心,缓出一口气,道:“船家,停船,不然我们不被射死,也被他们这么多船激起的巨浪打翻。”

那船家无奈,只得停下手。他身体随船起伏,身法十分巧妙,只是双足发颤,显然并非怕浪,而是惧贼。

我和徐庶着他样子运用身形,果然觉得舒服多了。

只见对面那队战舰居中一艘之上黑旗一展,个船队立刻停止前进,白旗一招,最前面一只轻舟迅快驶出,向这边而来。

我和徐庶心头都泛起艰难之,锦帆甘宁纵横长江,果然号令严谨,名不虚传,如此推,偷袭捉他,难度又大了三分。

那轻舟本来距离不过十余丈远,这一加速,当真是转瞬即到。徐庶正思量如何应答之言,忽然身体一歪,几乎摔下江去。幸得我左袖一卷,助了他一臂之力,方始稳住。耳听“扑通”一响,小船已在江面上团团打起转来。

原来那船夫甚知锦帆巨贼的凶名,虽有我们不断解劝,心最后仍然承受不起,一头栽入江中,我们的小船顿时失去控制。

借着船的转动,我发现那船家在离船不远处载沉载浮,两手乱挥,竭力挣扎,而看他不时露出水面的样子,似乎十分痛苦,但却并不呼救。

我使出千斤坠的心法,随着水流方向慢慢尝试控制小船,问徐庶:“他在干什么?”

徐庶武功远不及我,半天才看清那船家的状况,不觉吃了一惊:“呀,他可能腿脚上抽筋了,正忍着自己给扳扳。这么冷的天,他水性再好,也支撑不了多久。飞兄你不用管我,先去救他。”

我苦笑一声,心:“怎么救啊?我们连自己都难保呢。”四下张望,寻思救人之法。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人落入水中。不一儿,那船家身边出现两名赤膊大汉,身体半浮水面之上。却是那浪里钻小艇上的两人下水相救。

我喊道:“喂,你们干什么,快拉住他。”只见那两个大汉围着船家打转,就是不伸手救援。

徐庶道:“飞兄别急,那船家现在心里已经糊涂了,贸然伸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不但救不了他,连救人的也有性命之忧。这两位精熟水性,所以不肯动手。”

我啊一声,这道我本来也知道一些,不过从来没有实际遭遇的经验,所以给忘记了。目光搜寻,忽见一根丈余长篙放置小舟之侧,不觉一喜,右手五指虚伸,内力到处,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强大吸力,虚虚一抓,那篙有铁尖的一端“嗡”地一声,骤然升起尺许,我左手牢牢吸住徐庶的左臂,轻轻却猛然一弯身,右手伸出,捞着那篙,随即力量变柔为刚,“咔嚓”一声,竹篙裂断。我甩脱下半截,将那尺长的上半截以甩手箭的手法扔了出去。

我早已量好尺寸,力道又用得恰当,一篙飞去,铁尖正点中那船家背心的“脊中”穴。那“脊中”穴在人第十一节椎下,一经点中,船家顿时动弹不得,但丝毫不伤及他身体。

便在此时,“嗖”的一响,一箭射来,正中船家的“命门”穴。

我哎唷一声。那命门在人第二腰椎之下,乃是人身上的大穴,一箭中的,不死重伤。

徐庶大怒,正待大骂,我道:“好箭法!元直莫急,这人并非杀人,而是救人。只是那船家多吃道苦。”

徐庶到嘴边的骂词又咽回去。这时,那两名大汉一人取出箭矢,一人着残篙,一左一右,夹住那船家,只以双足踩水慢慢移动。那小艇划了过去,将三人都捞将上来。

着那一小截竹篙的赤膊大汉看着我,道:“多承二位相助,请问高姓大名?”

徐庶干笑一声:“我们乃寻常百姓,身上倒也有些盘缠,若有需用,诸位尽管取去。”

那大汉微一皱眉,正待再问,只听主舰上一人大声喝道:“不必多问,请他两位登舰一叙。”

那大汉应道:“谨遵首领之命。”转头满脸堆笑,对我道:“我家首领极少邀客上他的主舰,二位真是幸运。请二位随我来。”又向身后道:“老三,你过去掌船,别让甘大哥等急了。”

一个瘦小汉子应了一声,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我们这条船上。徐庶暗叫不好,这么大个人跳过来,船还不得翻了?哪知脚下却只微微一沉,平稳如初。我看看那瘦小个,那人神色似乎也一变,盯了我一眼,没有言语。

两条船一前一后,不多时来到主舰,那条舰真高,两个大汉叠站起来,估计能勉强够着船沿。

舰上早抛下数条绳梯,赤膊大汉挟着那昏晕船家,大步先上。

那叫老三的瘦汉要扶徐庶上去,徐庶心:“你眼力不错,知道阿飞不需要你帮忙。但难道我就需要了?”笑道:“不劳费心。”跟在大汉后面,脚步沉稳,丝毫不见慢了。老三吐吐舌头,让我先上,我一步一步跟着徐庶,老三最后。四人上去后,绳梯收回。

上得舰来,不觉眼见一亮。这舰面甚是宽阔,船舱以黑布覆盖,两旁壮汉长刀,青衣青帽,肃然而立。正中一张宽大的木床,端坐一人,金盔红袍,煞是威严。

赤膊大汉走上几步,道:“大哥,……”

那人挺身而起,道:“向别忙,让我先看看此人。”他身高七尺,三角眼,赤发黄髯,容貌十分奇异。

赤膊大汉把船家平放地上,那大哥蹲下来,仔细查看。老三忽道:“大哥,我已经查到了,这小子姓陈,原来也是庐江帮的,属陈长老手下,是他的一个族孙。后来他色胆包天,居然敢跟梅长老争一个婊子,差点被扔江里喂王八。要不是因为陈长老的面子,小命早没了。”

大哥哈哈大笑,道:“我起来了,是这小子。我出帮之前三天,他被先踢出庐江帮的。嗯,小子还有点种,敢抢庐江帮首席长老的相好,难怪见到我们这么害怕。承渊,他没什么事,让人给他好好安置,弄床厚点的被子捂着,再熬点热汤给他。”

老三答应一声,招呼俩大汉过来,把那船家给架了去。

那大哥站起身,道:“我的箭来?”老三忙递过那只羽箭。徐庶这才看清,箭上并无铁箭头。

大哥拿着羽箭,沉吟半晌,随手把箭扔给身后的青衣护卫。向我拱拱手:“两位能找到陈水生的船,身手又如此了得,定非常人。如果二位不愿通名,我甘宁决不勉强。”

徐庶皱皱眉,心:“甘宁这手好厉害,恐怕飞兄吃不住这一激。”忙道:“我乃颖川徐庶,这是我朋友,姓王。”

甘宁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原来是徐庶先生,甘宁真是多有失礼。”

那赤膊大汉换了一身皂衣出来,和老三站在甘宁左右。甘宁道:“兄弟,别等着,自己介绍吧。”

大汉笑道:“我乃琅琊徐盛徐向,原来是徐元直先生,我们五百年前尚是一家呢。徐先生的大名我几年前就听说了,您为帮朋友报仇,力杀百名强寇,真是好汉子。”

那瘦老三道:“庐江丁奉向徐先生问安。”

徐庶一怔:“原来是跃浪飞鲸徐二爷和冲波水怪丁三爷,徐庶有眼无珠,两位莫怪。”他早知甘宁有两个好帮手,却没料到身为二当家和三当家,这俩人却坐小艇打前哨,心:“什么怪毛病啊,有这么做当家的吗?”

丁奉盯着我:“徐先生这位朋友好强的下盘功夫,一力能定住一条船,不知道是那一家的高手?”

甘宁自见了那姓陈的船家背上的创口,心中就已起疑。脊中穴那道创口发青,命门穴的创口却破了皮。虽说距离不一样,但对方使的竹篙却有半开口的铁尖,可远比自己去了箭头的羽箭锋利多了。最要命的是他只不过用的是随手捏断的一根竹篙,自己使的却是从小苦练的绝技。

这人的武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身手之高绝,当世实在没有几个。

在心里,他一直问着自己:“他是谁,是谁呢?”但近年他混迹官场,了一些礼貌,双方刚见面,徐庶不肯说,他可不便直接盘问。

迎着甘宁和徐盛、丁奉的锐利目光,我坦然道:“我姓王,名阿飞,无门无派,三位当家有礼。”

王阿飞?!

甘、徐、丁异口同声念了一遍,停了一儿,丁奉率先反应过来:“你是阿飞,你就是曹操虎豹骑的那个飞帅?”

甘宁和徐盛一齐变色。

徐庶也有点懵,不明白我为什么表露真实姓名。他抢着报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为我遮掩。料对方纵然心中怀疑,只要随口为我编个身份,应该可以蒙混过去,所以报了我的真姓之后,一度打算待对方追问时,把王越拉出来抵挡。王越虽然武功深湛,剑术超群,知道他的人可真没几个,但以甘宁的身份,反而应该听说才对。

虽然他设计如此周详,却被我一言搅了。

我微笑道:“丁三当家真好记性。我正是阿飞,不过我早不是虎豹骑的督帅了。”

甘宁冲上前来,上下扫视我几眼,伸手拍拍我肩:“不,你就是飞帅!”忽地转回身,冲回自己的大床前,大声道:“准备最好的酒菜,我要和飞帅共饮三百杯。”一屁股落坐,哈哈大笑。

徐盛、丁奉轰然答应。

手下搬过几个简陋的木墩,请我们坐下。我和徐庶都知道在这里这算是最好的招待了,只能勉强屁股坐下来。

丁奉跑到后舱去找厨子。徐盛则一转身,不一儿端来一只银盘,上面放着三杯茶。请我们取茶的时候,我和徐庶都觉得过意不去,甘宁笑道:“没什么,让他做吧。能为飞帅和徐先生稍尽劳力,那是他一生的幸运,以后可以逢人就夸耀一番的。”

徐盛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俩取出茶杯,然后把剩下那杯呈给甘宁,大笑道:“大哥就是知我。飞帅和徐先生,那是何等人物,不知道前辈子多少代没做过强寇海盗积下的阴德,一辈子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位。今日龙王爷爷让我一次就撞上两位,可真是太照顾我了。”

徐庶微微而笑,端起杯来,品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甘宁冷冷盯着他,道:“味道如何?”

徐庶心中怒气大起,几乎就要出语讽刺。

我品了一口,却道:“好茶。”

徐庶瞪我一眼。甘宁道:“好在何处?”

我道:“此茶以江北之水所泡。江南水软而淡,入口清香,乃是翰林好品的才子;江北水硬而咸,入口苦涩,却是江湖任逍遥的丈夫。”

甘宁一拍大床,床身砰然巨响,却没有丝毫晃动。他嘿嘿笑道:“好个江湖任逍遥的丈夫,阿飞深知甘某之心。”旁边徐盛连连点头,现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徐庶把茶杯重重往身旁木墩上一放,道:“你们是江湖大丈夫,徐某不过一介书生,不敢打扰。告辞。”站起就走。

甘宁斜着三角眼,睨着徐庶。

徐盛脸上涨得通红,急步过来,赔笑道:“先生恕罪。小弟因为大家一见如故,一时忘形,所以鲁莽取了我们兄弟平时自饮之茶献上。先生莫要动怒,待我命人献上好茶。”

我担心地看看徐庶,摇摇头,笑道:“元直便是书生,也是个臭脾气书生。”

徐庶哼了一声。他少年时原是火爆脾气,不然也不游剑江湖,仗义杀人。自从弃武修,拜在司马徽门下之后,日接触的师友皆是当时第一流的高级知识分子,耳濡目染,加之长修经,智窍大开,修养日进,性情不知不觉大见平易和善。不过人的天性是很难在后天完全改变的,尤其在经历了耻辱的安陵血战之后,心绪更是敏感。像徐盛这样满口奉承正拍得他心里舒坦的时候,却突然喝到这一生从来没喝过的、最糟糕的一口茶,心情之恶劣可称是无以复加,骨子里的硬气顿时压过了智,才有敌友未明时便拍案而起的冲动之举。一站起来他就后悔了,心难道跳下江去?这不连累阿飞么?

他本极富机变,徐盛一劝,立刻停下脚步。

甘宁慢慢起身,哈哈大笑:“书生我不喜欢,臭脾气书生,我却喜欢。”走了过来,双手伸出,握住徐庶的双手:“徐兄,我甘宁也是个急脾气,直性子,你不喜欢喝这茶,很好,只要你说了,没问题。”向徐盛道:“给徐兄换一种更好的茶。”

徐盛答应一声,脚却没动地方,心:“我们就只有这么一种茶,哪儿还有第二种?”

甘宁以为他没听见,又连声催促一遍:“向,快去啊!”

徐盛无可奈何,道:“大哥,更好的茶……更好的茶在哪儿啊?”

甘宁一呆:“更好的茶在……嗯,好像还真没有。”

我品一口杯里的茶水,心这茶真够涩的。笑道:“元直其实只是不喜欢这水质而已。这江北的水质地硬,再怎么加热,还是硬,而且还结垢,更难喝。这茶饼很不错,不必再换,只要改用长江之南的水煮泡即可。”

徐盛一皱眉:“哦,长江之南?”

徐庶也忍不住笑起来,心:“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人也要半天,真够水平。”道:“算了,不喝茶了,咱们喝酒。”

甘宁大喜,道:“对,咱们喝酒。咦,老三置办的酒席怎么还没上来?”

徐盛立刻道:“我去催催。”擦擦额头急出的细汗,颠颠地跑了。

甘宁盯着徐庶:“我在江湖行走,多闻传言,徐兄是不是已拜了司马徽老先生为师?”

徐庶道:“不错。那不是传言。”

甘宁道:“司马先生对阵法素有研究,我兄可得传授?”

徐庶道:“略知一二。”

甘宁眼睛亮起来:“我一直研究阵法,颇有不明之处。今日巧逢徐庶兄,趁着酒菜未来,甘宁请教几路阵法,兄肯赐教么?”

徐庶道:“切磋阵法,当然无妨。不过不知甘兄如何个切磋法?”

甘宁松开徐庶,退后几步,左手轻轻一招,道:“演阵。”身后几名青衣大汉一起恭身行礼,不一儿从侧舱里抬出一个巨大的沙盘。那盘以黑铁铸成,长约七尺,宽约五尺,盘中装满白色细沙,十分平。另有两人捧着两只铜盆,一盆中全是黑色石子,另一盆中则是五颜六色的花石,光滑温润,十分好看。

徐庶眼睛一亮,伸手取出一枚蓝、绿相间的圆圆花石,迎着西下的秋日左右轻晃,石体上闪射出奇异的光芒。潜运内力,轻轻一搓,数粒细石从母体上脱落,不觉失口道:“孔雀石!甘兄从何处得到这些宝石?”

甘宁得意微笑。未及答话。我从另一盆中取出一枚乌黑石子,道:“元直何弃熊掌而取鱼?你看这是何石?”

徐庶伸手接过,光线一射,只见石体透明,中心一道活光,吞吐闪烁,活灵活现。不由又一怔:“这是什么石头,这么漂亮?”

甘宁笑道:“这些石头系小弟在江中游荡时偶然得到,徐兄如有兴趣,不妨取去赏玩。”

我道:“甘兄别逗了!这是不是猫儿眼啊,不光很好看,可能比孔雀石还贵重得多呢。”

甘宁笑道:“好眼力!这两盆中,正是猫儿眼和孔雀石。徐兄答应指点,我们就以这两般石子切磋一下。”手一指:“徐兄请。”

左右呈上两条数尺长的木棍,徐庶伸手接过一根,触手甚轻,运力一晃,很结实。看那棍前端安着一块铁片,略有弯曲,一已经明白,原来此棍是为布阵变阵时起出盘中石子而备。微笑道:“甘兄经常与兄弟斗阵么?”

甘宁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怅惘:“不是,向、承渊都不怎么喜欢阵法。备此物件,只是平日无事,以此自娱而已。”

徐庶道:“那你为何要用两根布阵之棍呢?”

甘宁道:“小弟布阵,心分敌我。我阵变化,仗以左棍,敌阵变化,恃之右棍。”

徐庶哦了一声,感受到甘宁寂寞的心灵,脸色沉凝起来,沉默了一儿,道:“甘兄请。”

我在旁边,见那甘宁立在船上,江风猎猎,吹动着他身上的战袍,备觉沧桑。道:“一个人无聊到要心分两用自己娱乐自己,那该有多无趣啊。”

甘宁点一点头:“献丑。”右手握棍,左手伸进盆中,抓起一把石子,撒入沙盘,看了看,又抓起数枚,填入几处空隙。

徐庶道:“这几石一入,阵势立刻完,甘兄果然不凡。”

我在侧观战,只见甘宁所布之阵,圆石和方石各占一半,一石为心,余石旋转而出,组成螺旋状阵形。他用的是孔雀石,大阵布起,顿时光华夺目,刹时亮了好几倍。

只听身后有人咦地一声,有人轻声道:“三弟,大哥今天怎么布了这么个怪阵法,你看像不像蜗牛啊?”另一人道:“嘻嘻,是啊,外面方方的,是蜗牛壳;里面圆圆的,是蜗牛肉。”接着是两个人轻轻的笑声。

我一扭头,原来徐盛和丁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也蹩了过来。

“你们平日没见你家大哥布过这阵法么?”

丁奉摇摇头:“从没见过。”

我笑道:“此阵名为太极涡云阵。那两队石子不是什么蜗牛壳、蜗牛肉,而是代表一队正兵,一队奇兵。此阵据说从太极图化出,参以宇宙间涡状星云之奥,敌人攻打此阵,初时所遇抵抗不多,待进入阵内,不知不觉就被团团围住,难以脱身。”

徐盛吐吐舌头:“这么厉害?”

我道:“这才开始,厉害的在后头呢。”

甘宁侧目看我一眼,随即凝住心神,低低道:“徐兄何以破解?”

徐庶沉思片刻,迅快无比地抓起几枚石子,投入三枚,口中道:“先锋三队,直入涡心。”又一挥手,余下几枚皆落盘中,道:“中军后军各三队,严守队形。”右手木棍连动,前三枚石子已围住甘宁阵中最亮的惟一一粒方石。三枚黑色猫儿眼夹着一块鲜绿孔雀石,煞是好看。停了一儿,徐庶默察时辰阵势变化,木棍又动,一边调队伍,一边道:“主将三队,前行支援,后距三队,全力抵御。”他说话时镇定自若,大有一军统帅之睥睨天下、胸有全局的威严。

旁观诸人原见甘宁之阵神完气足,十分好看,徐庶这九枚黑子一进去,登时变了样,孔雀石虽众,俱都黯然失色,那黑子反而熠熠灼目,令人不敢逼视。

甘宁微然点头,赞道:“徐兄好个‘九曜连环阵’,破得好!”

我心:“原来这叫九曜连环阵,跟我在官渡训练班的那个防守阵势名字倒差不多。”到这里暗暗也不由好笑,我胡扯的那是什么破阵法啊,怎么能跟徐庶这科班出身的阵法大家相并论。

徐庶笑道:“甘兄赶快变阵,迟则不及矣!”

甘宁一凛,木棍伸出,重布大阵。

徐盛奇怪,悄悄问我:“飞帅,这不就是一堆石头子么,又不动弹,什么迟则不及?”

我道:“徐兄弟,这虽然只是一堆石子,可在他们二位眼里,不啻是两军相争。大家都是行家,布阵的高下、破阵的方法、变阵的速度,无一不是在考查对方的阵道功力,两个人心里有数。如果甘兄要再一儿才能变阵,那恐怕是旧阵已破,新阵难生了。”

徐盛道:“那我大哥就算输了吧?”

我看看他,心:“你可真笨得可以,我说得不清楚么?”点一点头:“大概就是了。”

徐盛似懂非懂,眨眨眼,又摇摇头。

只见甘宁又布一阵,粗看与太极涡云阵极其相似,亦一圆阵。细看,却完全不同。甘宁道:“徐兄,请看这一阵还可观否?”

徐庶慢慢瞧着,道:“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也;混混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也。妙哉!”

甘宁哦了一声:“徐兄博,甘宁佩服。”

徐盛嘴又凑到我耳边:“飞帅,徐先生说什么,怎么我大哥这么佩服?”

我道:“元直所吟,乃是《孙子兵法》中的话,意思是布出的阵混混沌沌似圆非圆,纷纷纭纭若乱非乱。”看看他,知道他肯定还是一头雾水,接着道:“这个阵敌人未攻之时,它是一片混乱,敌人一旦攻入,却立刻变化出有章法的阵势。这种阵法是敌人打不乱攻不破的。”

徐盛喜道:“徐先生自己都说我大哥的阵法攻不破?”

我道:“此时言之过早,徐兄已经认出甘兄的阵法了。”

徐盛不服,心:“不一定吧?”扬声问道:“徐先生,这个阵叫什么名字?”

徐庶微笑道:“此阵混沌一团,有如混天象内外星位未分,形状若散,其实内有章法,丝毫不乱,只怕便是远古混元阵了。”

甘宁一伸大指:“高。”

徐盛道:“那怎么破呢?”

我笑道:“元直兵马已陷入重围,士气低落,何以解之?”

徐庶看看我们仨,淡淡道:“敌众我寡,当增兵入阵。”左手一扬,又有几枚黑子入阵,哈哈笑道:“援兵已至,士气大振,此刻变阵,正得其时。”右手木棍微动,自己一队石兵形状立变。

甘宁一怔,道:“似龙非龙,似雁非雁,此为何阵?”

徐庶笑道:“盘绕飞旋,首尾相连。左变右化,不离其道。此阵名为‘常山蛇’,乃是襄阳庞家的阵法,我偷而来。”

甘宁见盘内混元阵中,几处关键地方已被对方控制,若要勉强运阵,只怕缚手缚脚,反而被动。犹豫一阵,冷笑道:“此阵又被你破了。徐兄且莫得意,请看此阵。”又取数石,再变阵势。

徐盛看了一气,忽有所悟,偷偷对丁奉说:“你看大哥所布阵法,中央圆形,内有八队伏兵;外面有奇兵十六队,正兵十六队。时伸时缩,团团成形,变幻无方,进出莫测,真是妙哇!”

丁奉俩眼一直,如此内行?皱眉道:“二哥法眼真是厉害。不过,小弟还有些不明白,望二哥指点。”

徐盛飘飘然道:“只管。待我指点指点你。”

丁奉道:“二哥,大哥布的是什么阵啊?”

徐盛道:“依我来,此阵应是都天火轮阵。”

丁奉晕菜了,真懂啊!惊叹道:“二哥什么时候也跟大哥了阵法么?”

徐盛得意洋洋地笑笑。

我在旁看着,这座阵果然透着一股凶险杀气,甘宁神色古怪,眼睛光芒凌厉中隐隐含着某种期待之意,心:“大家不过排演阵法切磋一下,怎么甘宁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忽然醒起双方交谈至今,可说仍是敌友未明,不禁心中一凛,问道:“徐二哥。”

徐盛忙道:“飞帅叫我徐盛便可,二哥之称可万万不敢当。”

我微笑:“那么……徐兄弟,我观此阵大有奥秘,颇有不甚明白之处,你看,这里,该当如何渗透?那角上,如何打破那一壁垒?还有……”

徐盛脸上冒汗:“飞帅,我……我不懂啊!只是我以前有次见大哥摆过此阵,他只告诉我叫都天火轮阵,十分厉害。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啊?丁奉瞅瞅他,蒙得我一愣一愣的,原来你就这水平啊?

徐庶手握布阵木棍,沉吟难决。片刻之间,他已出四、五种方法,可破此阵。但无论用何方法,双方都难免有重大伤亡。但他在师父门下对阵道研究最深,一向颇有自信,除了见识了池早的精妙八阵惊诧佩服之外,生平从不服人。如此攻破此阵,得不偿失,心里实是大大不愿意。

其时时辰已晚,天渐渐要黑了,长江之上,风力甚强。甘宁的部下们从未见过自己老大与人比试阵法,不免分神,要看二虎相争,胜利属谁。忽听耳边“呼拉”一声烈响,一面飞鹰旗被强风连杆吹起,在空中飘了数丈,“扑”地落在沙盘之旁。

徐盛、丁奉神色一变,心:“坏了。”甘宁一向讨厌别人称他锦帆贼,有日喝醉了酒,对二人说,他们叫我锦帆贼,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种贪图虚荣享乐之辈么?错了!他一指天上适时飞过的一只雄鹰,大声笑道,看到吗?那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空中王者,那才是我!第二天酒醒,记起此事,干脆置办了五面黑色飞鹰大旗,由他心腹五童镇守。

正紧张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当着贵客的面,让甘宁怎么下台?徐盛和丁奉互视一眼,已有默契,丁奉厉声道:“此旗为何人所镇?”

一众健卒大惊失色,此舰乃是主舰,犹似一军之中军主将,最忌大旗忽倒,而且是老大最爱的飞鹰旗。众人目光齐齐注视远处那五位黑衣童子,心:“混小子,是谁干的快站出来,不然要连累大家了。”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二、锦帆甘宁(下)

一个少年昂然走出,迈上主舱船面,双膝跪倒,磕个头,道:“小人该死。”

徐盛一愣:“阿西,怎么是你?”这阿西平日恪尽职守,办事干练,乃是五童之首,没到今日干出如此失措勾当。

阿西道:“小人贪看斗阵,一时入神,犯此大错。小人不敢求二位爷开恩,只求让小人看过首领和徐先生二位斗阵之后,再行斩首,感激不尽。”又连磕两个头。

徐盛看看丁奉,丁奉看看徐盛,心中都:“我哥俩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你居然入了迷,可真了不起。”他们刚对阵法发生兴趣,对这个小阵迷十分同情,瞅瞅甘宁,甘宁正入神扫视阵形,面无表情。

丁奉挤挤眼,冲我撇撇嘴,徐盛还没明白,我都看见了,心:“甘、徐二人现在比的阵法,连我都看不太懂了,这孩子也没多大,怎么就能看懂?”

任何一门技艺,一旦到了某种高度,已不能用隔行如隔山来形容其种种细微的分歧差异。高手显技的时候,本行中水平略微欠缺一筹的都可能茫然不解,外行就更不可能有丝毫的兴趣。

阵道是一门很深奥的问,没有名师指点,根本摸门不着。甘、徐二人沙盘演阵,经过早期试探、中期较力,到现在已经是各以看家绝技相争,比的是极高深的阵法。我得过池早指导,也不过似懂非懂。这种阵法,外表十分枯燥乏味,这孩子怎么看得入迷?

我心中奇怪,起内力,气化两丝,分别逼入甘、徐二人耳中,道:“甘兄,今日你与元直演阵,乃是一大盛事,阿西他观阵失职,情有可原。可否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甘宁和徐庶都是一怔,一起抬头,这才看到周遭事情。甘宁问了两声,明白了事情,正要说话,徐庶已笑道:“甘兄手下,人才济济,一个孩子也如此了得,徐某真是佩服。”

甘宁布下天都火轮阵,见徐庶一直犹豫,自觉胜券在握,心情甚好,徐庶这么一赞,更是高兴,道:“既是飞帅讲情,好了,带他过来吧。”

丁奉忙道:“阿西,还不谢过首领。”

阿西磕头道:“小人谢首领不杀之恩。”

我道:“小兄弟,来,到我这厢来。”

阿西微一迟疑,徐盛骂道:“飞帅让你过来,你小子搁顿什么?”心:“飞帅救你命呢,还这么笨。”

阿西应道:“是。”站起身,迈步走到我身后。我见他脚步虽然沉稳坚实,但显是久在船上打熬锻炼出来,却没有身负上乘武的迹象,心:“这孩子没练过武功?”

忽听甘宁一声长笑,道:“徐兄,这一阵,我又输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沙盘中黑子东一粒,西一颗,毫无章法,心中疑惑,问阿西:“阿西兄弟,你可看出徐先生如何破的阵吗?”

我本来是诚心请教,因为确实没看懂为什么徐庶这么一儿怎么就下了决心,随手把对方这么一个恶阵给破解于无形。阿西却以为我是考较他,忙道:“依小人看,徐先生布的是急风随云阵,以三十七队人马组成勾连曲直等九军,各军似连非连,似断非断,如急风随云之形,不论首领如何运阵变化,始终紧紧缠住首领,令首领中央伏兵难以发挥作用。”

他站在我身后,说话声音又是极低,甘宁却似听得清清楚楚,他目光电射般忽然盯住阿西:“你说说,我阵中伏兵为何不能发挥作用?”

阿西吓得一低头,脸色顿白。我道:“甘兄,你积威之下,他怎么敢讲,还是我来问吧。”转头过来,道:“阿西兄弟,这一点我也没通,你仔细跟我说说。”

我说话中的柔和内力起了作用,阿西慢慢抬起头,低声道:“首领阵中,中央明为八队伏兵,实则暗藏十二都天火灵官,若徐先生直取阵心,首领火器发出,内外夹击,便可大获全胜。今徐先生先驱外围,敌我混杂,首领火攻之策便不灵了。”

徐庶上下打量阿西,见他眉清目秀,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禁大奇:“此人面藏锦绣,大是不凡,单以对都天火轮阵的了解,也不过略逊我一筹而已,怎的如此年轻?”一瞥甘宁,见他嘴角含笑,似是松了口气。

甘宁道:“你见识确是不错,只是我并非不敢施用火攻,而是不能。两军相争,本是极为残酷之事,若是逼到急处,我自不顾一切,放出火器,与敌同归于尽。”

阿西脸色一变。

甘宁瞧在眼里,又道:“你可知道徐兄为何迟疑不攻?因为他不愿与我偕亡。便耐心等候,待南风扑来,一鼓入阵。我面朝南方,如若施放火器,非但不能伤敌,反烧着自己。所以,我不能用火攻。你懂了么?”他平日威严肃重,赏罚分明,部下无不凛服。但他说这几句话,却是十分平易近人,简直可以说有些家长和自家孩子亲昵时一般的语气。

阿西脸色更白,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谢首领教训。阿西看了首领和徐先生较阵演道,已知自己乃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适才妄言论阵,小子实在惭愧之至。”

徐庶笑道:“阿西不必过谦。徐某似你这样年纪之时,本事不及你,傲气却远胜于你了。哈哈。”

甘宁大笑:“徐兄痛快。阿西,平日你见我施礼,只怕非出本心。今日这一礼,可是真的?”

阿西一凛,脸上顿时红了:“首领,小子是衷心拜服!”

甘宁道:“好,那你告诉我,我下一场布何阵,如何胜过徐兄?你老老实实讲来,不然,哼,杀你二罪归一。”

阿西急了:“首领,以此时形势,您下一场必布下天地纵横阵,此阵虽然极难控制,但也大有可胜之道。只是……只是……”

旁观众人见他脸红得像个小姑娘,都是暗暗发笑。惟有甘宁和徐庶对视两眼,神情严肃。

甘宁道:“只是什么?”

阿西道:“徐先生演阵变化多端,小人实在不知他以何种奇阵相应。另外,首领对天地纵横阵的把握……阿西也不是很有信心。”

甘宁微微一笑,道:“我对此阵研究虽然不够精深,一般情况应该能应付了。”转头问徐庶:“徐兄,我说实话,天地纵横阵是我甘家秘传十代的阵法,我所知道的不过五成……”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心:“阿西如何知道我家秘传的绝阵?”

徐庶心下大吃一惊:“我以为都天火轮阵是他最后的绝招,不到还有一阵。师父也曾指点天下阵法,这天地纵横阵却没有听他老人家说过,若他真的布起,如何破之?”眼珠一转,忽道:“天居两端,地居中间,总为八阵。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四为正,四为奇,合而为一,离而为八。天有衡,地有轴,衡有重列,轴饶三队。风附于天,居于四维,龙虎相从,故以圆。云附于地,居于四角,鸟蛇杂随,故以方。若天地者,本乎旗号;风云者,本乎幡名;龙虎鸟蛇者,本乎队伍之别。无他,八阵而已也!”

我听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忽然起来,哦,是池早当时训练刘纲、刘目他们阵法时说过的一些话,给徐庶乱七八糟地揉在一处,又加了些莫名其妙的玩艺而已。起刘纲等八人当日力拼五花拳阵的惨烈情景,心中不禁大恸。

甘宁脸色沉凝,低头了半天,问阿西:“你怎么看?”

阿西现出敬畏之色,道:“八阵,古阵道之源,阿西实在不敢妄加评论。”

甘宁点一点头,又了半天,神色逐渐开朗,笑道:“徐兄赢了。”

徐庶暗道一声侥幸,脸上红了起来,道:“甘兄,徐某侥幸。”

甘宁摆摆手:“我甘宁和人比试,赢就是赢,没什么侥幸运气。徐兄赢我,那是真才实,我甘拜下风。嗯,我武功不及飞帅,阵法不及徐兄,所可差强人意说一说的,不过水性一项而已。三项中败了两项,按,自不能留难两位。”

徐庶早料他不偏不倚,恰在此时此地出现拦截自己船只,而且二、三当家当先打头阵,十分奇怪,必然有因。闻听此言,心知不妙,缓缓道:“甘兄,我和飞兄都不水,你就只水性一项,也足以擒下我们了。”向我打个眼色,却见我神情痛苦,似乎心不在焉,不禁一急:“生死关头,阿飞怎么了?”

甘宁目中忽然射出冷冷光芒,盯他一眼,退后几步,问我:“飞帅如何说?”徐盛、丁奉见情形不对,抢步移到他身前,手按兵器,看着我们俩,目含敌意。

徐庶见了甘宁神色举止,早知最佳的时机已然丧失,心中一横,道:“如今我们都在甘兄掌握之下,甘兄意欲如何?”

甘宁嘴角抽动一下:“徐兄能代表飞帅意见么?”

徐庶随意地看我一眼,微笑道:“我与飞兄虽然结识不久,但情同兄弟,从来同甘共苦,患难相扶。”

我咬咬牙,轻轻点一点头。刚才略一失神,再出手时,发觉甘宁气息有异,全身肌肉似乎都开始绷紧,知道他已运功戒备,等徐、丁二人过去,更不可能偷袭成功了,暗暗懊悔自责。却不料在此生死关头,徐庶不但毫不怪我,反而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不禁心中感动。

甘宁转头看看他,又再看看我,赞道:“果然义气!”摆摆手,让徐盛丁奉不要那么紧张。慢慢踱了几步,回到自己的大床前,一屁股坐下:“现在有三条路给两位选择。第一,你们加入我甘氏,我可让向、承渊让出位置,两位以后就是我甘家的二当家,三当家,如何?”

我哼了一声,徐庶同时摇头。

甘宁叹口气,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我原也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道:“我少年时曾游历北方,偶然遭遇黄巾赵枪王,受过他指点。这第二选择,就是我把你们交给赵颖他们,一报昔日恩情,二赚黄金千镒,以补我军资不足。可谓两全其美。”

哦,原来你果然是为赵颖而来。

徐庶急片刻,忽然一笑:“甘兄思虑全面,情利均沾,佩服啊佩服!”

甘宁嘿嘿冷笑道:“没奈何,我这手下千余弟兄,都要吃饭啊!”

徐庶道:“既然那赵颖开出如此条款,甘兄又为何犹豫不决,要为我等列出第三条路呢?”第一条路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犹可说是故意戏耍,这第三条路却是什么意思?

甘宁哼了一声,全身忽然放松下来,道:“我欲效法古人,与两位结金兰之好,从此互相扶助,共荣齐贵,一人有事,余人皆来。纵使远隔千里,相忘于江湖,亦不泯灭这份兄弟之义,手足之情。”说到后来,他手仰须张,眼中射出热烈的火焰。

我心中嘀咕:“这人可真是古怪,给我们的三个选择,前两项都是为了他自己,还可以解,这第三条路却明明是否定了前面的,而且就这么一股脑都说出来,处在我们这种情况下,再傻的人也不必去做什么选择了。”

徐庶却已完全洞察甘宁的法,心道:“此人果然是十分的聪明,什么都不必欺瞒哄骗。”道:“如此,甘兄可有空闲隐蔽之地?”

甘宁站起来,大笑道:“徐兄爽快!跟我来。”也不徐、丁二人,自引我们入舱而去。

甘宁身后的主舱看来是个禁地,干净洁,静寂无声,只有两个小童近前服侍,而且他不说话,外面徐盛丁奉都不敢跟进来。

当下设摆香案,我们三人插香而盟。叙论年齿,甘宁二十六,徐庶二十八,三人中居然以我为长。随即大家便改了称呼,亲热许多。

徐庶道:“三弟纵横长江,名震荆扬,我真不到你居然连一个伺候的婢使女佣都没有。”

甘宁道:“唉,二哥,小弟亡命江湖,恶名远扬,什么样的女人敢接近我啊?”指一指那俩小童,“其实有他们伺候,不也一样?”

徐庶差点吐了,心:“难道我这新结拜的兄弟居然有这种断袖爱好?”

我道:“我知三弟之意,要统带这一众兄弟,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以为表率。”

甘宁一竖大拇指:“哈哈,大哥不愧是汉军铁骑的督帅,一看就是良将啊!我在夏口城里,当然和兄弟们一起花天酒地,不太拘束。但一旦上了战船,自我一下,都不得沾染半分女色,以免军纪渐坏,遭至败亡。”

徐庶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我道:“嗯,三弟,你和我等结拜,难道不怕没法向赵颖交待?”有恩不报,有诺不守,岂非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

甘宁摇摇头,道:“我的大哥呀,你看人家二哥,心里多明白啊!唉,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我欠了枪王的情分,日后我自然有所回报,可跟赵颖那小妮子有什么关系?她以黄金珠宝收买我,那是明显瞧我不起,我为什么要给她帮忙,让她心中窃笑,以为天下男人都在她掌握之下?”

徐庶道:“三弟似乎很了解赵颖啊?”

甘宁脸上一红,道:“别了,小时候我遇到枪王时,她已经先我一年,认了枪王为义父,当时还有赵伟、赵椴兄弟,大家一起枪。那儿不懂事,看她美貌,又觉得平时感情不错,还娶了来做老婆的,结果被她一顿挖苦,搞得我实在无颜在赵家立足,加上又不跟着枪王干黄巾的勾当,就跑了回来。”

徐庶原来料定甘宁必是到了阿飞的朝廷背景,希望借此机结下强大外援,以为后用。听他如此说,心:“原来是情爱吃瘪这么档子事,难怪你要如此选择,故意打击赵颖。”

甘宁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识了无数有身份地位、有本事才华的人,能过得生死一关的,寥寥无几。大哥二哥相互义气深重,我佩服,我感动,我喜欢!”

我激动地捏住他的手,用力相握,道:“兴霸贤弟!”

甘宁用力回握,道:“大哥,做兄弟的也有件不明白的事。刚才你本来有一举制住我的机,为什么不肯动手呢?”

他一,我又起安陵那场血战,轻叹一声,把前后原委全都说了。

甘宁大怒,道:“原来赵颖这丫头如此欺骗于我,竟然只说大哥射伤赵椴之恨,不大哥先饶赵椴之实。大哥以义气为先,两军阵上饶了赵椴,这是多大的情面。她居然恩将仇报,不思己过,反而要颠倒是非,赶尽杀绝,实在太过卑鄙。”

徐庶暗:“原来你不知道详情啊!这样就肯和我们结交,人品也未必很佳。”他跟我不同,对甘宁存了不好的先入之见,法就实际许多:“三弟,你是得到赵颖通报,专门在此等候我们的么?”

甘宁正要做答,忽听船舱外壁上轻响了三下叩击,他侧头看看舱外,道:“天大黑了,两位哥哥应该也饿了,酒菜已备好,咱们边吃边聊。”命人摆上便宴,又让徐盛、丁奉进来作陪,告知自己和我们俩结拜的事。徐、丁二人也很高兴,徐盛颇有慕羡加入之意,但甘宁假做不知,岔开话题,不给他任何机。

吃了一儿,肚子里有了些底,大家的速度就放慢下来,聊些闲话,众人相互探问,了解对方的身世来路。徐盛笑道:“原来飞大哥小时候是在东海边长大的,可是怎么却好像不太识水性啊?”

我心中一怔:“啊哦,这可真是个大破绽。”道:“啊,我……没多大就被师父抓了去,家师门规甚严,又对我期望很高,平日根本不许我出宅半步,一直到十年以后艺成,才得自由之身。不过那时已经过了泳的时刻,后来就再也不愿意下水去了。”说到这儿,忽然起自己在守拙一族的那套艺之院和那博的机器人师父,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徐盛咋舌道:“十年不出宅门?难怪飞大哥武艺如此厉害。”

徐庶、甘宁、丁奉等人也没听出破漏,便又转移话题。但甘宁身后却有一道目光,凝视着我许久,乃是随徐、丁二人一起进来的阿西。我做贼心虚,道:“难道他听出什么问题?”

再聊一儿,徐庶便重起甘宁为何在此出现的问题。

甘宁长叹一声:“我在夏口四年,安分守己,尽职尽责。部下虽然偶有偷盗抢掠之举,但都是针对为富不仁之辈,一般士民,秋毫无犯。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庶,自以为良心、能力都已经很不错了,满以为可以因此积累军功,慢慢递升。唉,可我做得最错的一点,就是从来不肯去拍长官的马屁。那夏口太守黄祖,老朽昏愦,目不识人,只知道任用亲信,中饱私囊。兄弟我实在是干得心灰意冷,若不是我那好友苏飞屡次相劝,我早走他娘的了。”

徐盛道:“是啊,不但如此,黄祖还对甘大哥心怀猜疑,排斥嫉妒。他暗里派人拉拢甘大哥的部下兄弟,要架空甘大哥。”

丁奉一直很少说话,这时也忍不住直点头:“我和向,他都偷偷派人来拉过,许官封愿,真他妈恶心。我甘大哥是何等英雄人物,为何要受这老奴的肮脏气?如今飞帅来了,咱们不如直接闪他娘的,跟飞帅到朝廷里去干事,总比在这里痛快。”

徐盛哈哈大笑:“小丁说得对啊!甘大哥你说呢?”

甘宁灌了一樽酒,对我道:“大哥,我这俩兄弟胸无点墨,说话粗鲁,你别怪罪。不过,他们说的,正是小弟我的。我在此处等待大哥,固然是因为赵颖派人报讯,受她之托;另外也是早有离开夏口之心,和大哥见上一面,亲眼看看大哥是何等样人。大哥,我什么都不瞒你,我和你,还有二哥结拜,也有为这千来号弟兄的未来着,找条好出路的意思。”

我点一点头,正要说话,徐庶道:“三弟说话实在,我和你大哥也就什么都不隐瞒了。我们此次南来,怀有当今陛下的密诏,要在江南搜罗愿意为朝廷效命的忠直人才,筹建朝廷禁军的江南别营,帮助朝廷平定纷乱的荆襄、两川和江东。大哥,请你请出密诏。”

甘宁等三人脸色大变。甘宁身后的阿西更是惊呼出声。

我亦是大吃一惊,转念一:“当我中箭重伤之时,徐庶为我卸衣医治包扎,自然看到那封密信。”于是小心但毫不迟疑地从怀里取出密诏,展示给大家看。

甘宁一双三角眼瞪得大大的,精光乱闪,盯着密诏细读一遍,心中震动不已,暗暗庆幸自己选择无差。徐盛、丁奉大字不识,只是呆呆看着那大红的封印,面露疑惑之色。

甘宁扫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我给你们读一遍吧:近天下纷乱,郡国弄权,结连党伍,欺压君父。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司隶校尉阿飞,国之干臣,朕之亲近,宜付以重任。今封飞卿为定南侯,镇军大将军,便宜江南军务。纠合江南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临笔欲泪,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五年九月诏。”

徐庶心:“我也是看了许久才看出破绽,料你们三个,再看上一年也看不出皇帝之玺和皇帝行玺有什么区别。不过只要这封诏书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也就不算骗你们了。”原来他于我当日伤重之时,为我洗身疗伤,意外发现这封密诏。他是内行人,仔细辨认之下,便发觉后面的印玺不对。

秦汉时期,仅皇帝、皇后、太子三种人的印章称玺。皇帝有玺无数,但具有实用价值的不过六枚: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皇帝之玺用于赐诸侯王书,天子之玺用于征召大臣,这俩玺由皇帝自佩。其余四玺则存符节台保管。

按说这份密诏是封官之诏,应盖上用于封命的皇帝行玺,可是上面的章印,却是皇帝之玺,分明不是正式诏命。但却也说明确是献帝私人之举,因为他不敢让曹操党羽看到这份诏书,便不能动用符节台保管的皇帝行玺,只能盖个私章了事。

甘宁当然看不出什么问题,恭恭敬敬把密诏奉还给我,道:“大哥原来身负皇命,乃是钦差重臣。”

徐庶笑道:“大家恐怕还不明白圣上到底封了飞兄什么官职吧?”

徐盛道:“听倒是听明白了,就是不明白这官是干什么的。”

徐庶道:“我给你们解释两句,这个定南侯,算是个虚爵,还没有什么,后面这句镇军大将军,便宜江南军务,却是很牛XX的。我大汉的将军,和三公身份相当的有四个:第一大将军,次骠骑将军,次车骑将军,次卫将军。这四将军以下,便属中、上、镇、抚四大将军了。飞兄这镇军大将军可了不得,你们,刘表身为荆州牧,执掌荆襄数郡的军政大权,也不过是个二品镇南将军,和飞帅平级。江东的孙策,哦,现在是碧眼儿孙权,更差,才是个杂号的五品讨虏将军。”

丁奉忽然傻愣愣问了一句:“我听说皇叔刘备似乎是左将军,不知道比飞帅怎么样呢?”

徐庶笑道:“目前汉室的大将军是河北快死掉的袁绍袁本初,车骑将军董承因为叛乱被曹丞相灭了族。没有骠骑将军、卫将军、中军大将军和上军大将军,然后就轮到飞兄的镇军大将军了,丁兄弟记性很好,刘玄德确是左将军,三品,比飞兄还矮了一等。”

众人都呆住了。那飞帅现在不就算是大汉将军里的第二把手了?刘备那是皇帝的叔父啊,居然还比不过飞帅?

徐庶道:“还有呢,当了镇军大将军,飞帅以后有必要的话就可以自开幕府,招揽各地的贤良人才。下面这句,便宜江南军务更有问。呵呵,江南那是多大的地儿啊,在这里随便征集各郡将士,讨伐汉家叛逆,那种权力之大,实在比先斩后奏的钦差还要强胜十倍。”

“哗”的一声,这次连甘宁都昏了,心皇帝这不是把江南的半壁江山都托付给飞帅了?

我看看徐庶,心:“你别吹过了头,我们不过是俩逃兵,有什么啊?”

徐庶横了我一眼,意思是,这帮浑人,不吹厉害些能震住他们吗?

徐盛和丁奉互看一眼,都现出欢喜无比之色。以后可有盼头了!

我收好密诏,道:“苟富贵,勿相忘。不管日后如何,总之我们兄弟同生死,共患难便是。”

徐盛和丁奉连连点头称是。

甘宁定了定神,倒身下拜,道:“大哥,这些年来,小弟我一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这里沾沾,那里靠靠,庐江帮三位长老嫉妒我,夏口的黄祖却是看不起我。日里只得在这长江之上游荡。今日有幸得逢大哥,实在是老天爷仗义开眼。我们都是粗人,也没什么漂亮话说,以后就跟着大哥,大哥说如何,便如何。”

徐盛和丁奉也随之倒身下拜。

我急忙去扶,却怎么也扶不起来,又不好运功强行拉拽。徐庶在后面踢了我一脚,伸指头在我后背上写了两个字。他写的是古体字,我拼完了才勉强看出是“封官”二字,不禁啼笑皆非。一个在逃的难民,还能封别人当官?不过徐庶的头脑我一直很信得过,又拉不动甘宁,心:“那就试试看吧。封他们什么官好呢?”

在许都当了几个月官,朝廷里的官僚机构还算明白一些,了,假装咳嗽一声,道:“嗯,江南多水,而三弟善统水军,号令严,正是得其所哉,日后大哥定有大大的借用之处。就请三弟暂时屈就楼船将军,官居五品,统一指挥我大汉禁军镇军大将军府辖下的江南别营水军,徐盛、丁奉为你的左、右军司马。”

甘宁大喜,心这一下就当上将军了,跟孙权一般品秩。而且在江南打仗主要靠水军,我能做大哥的楼船将军,那就是水军将领中的头把交椅,以后水上作战,就我说了算。忙道:“谢镇军大将军!”

徐盛、丁奉也道:“多谢飞帅!”

几人起身,重新落座。甘宁急不可待地问道:“大哥,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道:“哦,三弟你说我们该如何行事?”

甘宁命侍童取来荆州地图,再添巨烛,照得舱内亮如白昼。他双目熠熠闪光,一边指着图中各地,一边道:“以我之见,不如趁长沙叛乱,江陵空虚之际,先袭杀了黄祖那老混蛋,取了夏口(今湖北武汉)为基。然后集合江夏吏民将士,全力去抢江陵,那里屯着荆州的大半军资钱粮,是荆襄八郡最重要的战略之地。夺得江陵,就等于把襄阳和江南数郡完全分割开来,然后抄了蔡瑁的后路,切断他的粮草应,只需二十天,就可使他的大军不战而自行崩溃。那时,我军便可乘胜北进,挥击襄阳,一战而定荆襄。至于长沙、桂阳、武陵、零陵这些地方,除了长沙太守张羡以外,再没有什么出色的守将了,以朝廷的旨意,大哥的威名,不难征服。然后逐步吞并江东,西取两川。”

我看着那张古图,心中大动,暗道:“甘宁果然韬略不凡,这么玩倒也新鲜。”

徐庶笑道:“楼船将军果然准备周全,初次论兵,已令飞帅动颜。”

甘宁脸上一红,道:“二哥取笑了,小弟只不过性好演兵排阵,胡言乱语罢了。”

徐庶道:“我没有取笑之意。三弟所言,大都是金石之论,颇为可行。不过三弟,你偏居夏口之地,消息闭塞,有时不免小看了荆襄的豪杰。”

甘宁道:“请二哥指教。”

徐庶知他不服,道:“数月前,我从长沙前往许都求援,途经襄阳,曾见到刘荆州的主要智囊,襄阳别驾蒯良蒯子柔先生。其时我就听他起江陵镇守之事。他说,因为蔡瑁屡攻长沙不下,大军久在敌国他郡,已造成事实上的江陵虚弱,这是荆州军的最大弱点。我料他既然看出这个问题,肯定奏知刘景升,重点防御此地。所以现在去攻江陵,必然势难如愿。”

甘宁道:“荆州一众武将,除聘外没有善于守城的,聘现在长沙城外,不是三弟我自吹,刘表派其他任何人去守江陵,我只要有一万人马,都能在十天之内攻陷。”

徐庶微微一笑,道:“倘若是蒯越出镇呢?”

蒯越?

东汉时,襄阳地区有许多著名的豪族,如庞家、黄家、蔡家、马家、习家、杨家等,其势力之强,仅次于刘秀的家乡南阳郡的蔡阳(今湖北枣阳)。到东汉末,蔡阳没,襄阳兴。襄阳各大家族日益壮大,族中主要成,如庞德公、庞统、黄承彦、蔡瑁、马良、习祯、杨虑等,都是当地有名有势的人物。

蒯家是这些家族中举足轻重的著姓,与刘表的关系极为密切。家族主要领袖蒯良、蒯越兄弟勇谋兼备,非同寻常。刘表能在荆州开创局面站稳脚跟,这二人出了很大力气。十年前,即是由蒯良暗中操纵,蒯越出面助战,不到一年,便为刘表平定了荆州全境。

甘宁听说是他,也不禁一愣,道:“不吧?他可是荆州军的副贰,现在荆州大军在外,襄阳就他一重将,刘表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徐庶道:“江陵乃长江南北通衡之所,无江陵则无襄阳。蒯良既然明白此点,在此江陵空虚之际,肯定要求派最得力的人选去坐镇的。刘表一向信任他,也肯定听从的。”

甘宁皱眉,低头不语。

我道:“三弟勿要性急,我既秉御命来到江南,自当竭力尽忠尽职,扫平割据,还我大汉一统中兴气象。”看看舱里众人,“所以,以后仗有大家打的,官也有大家升的。哈哈,都不用着急。”

徐盛、丁奉轰然而笑,甘宁也笑了,抬起头道:“是小弟过于急躁了,大哥,二哥,我们自然都听你们的吩咐。”

徐庶心:“你不光是急着升官发财,还老惦记着要杀你的仇人黄祖吧。”道:“这样吧,三弟先护送我们到地方之后,便返回夏口驻地,暂时忍耐,等候我和你大哥的消息。”

甘宁应诺,拉开舱壁的棉帘一角,看看外面天色,对我和徐庶道:“天已晚了,闹了大半天,二位哥哥该休息了,小弟的睡舱还算宽敞,请大哥二哥别怪简陋。这两个童子,伺候我多年,也很得力,一并留下来服侍哥哥。”

我正要道声不用了,徐庶道:“如此也好,不过我很喜欢阿西这孩子,你让他留下来跟我们说儿话吧。”

甘宁一回头,阿西急忙拜倒:“小子愿意。”

甘宁哈哈一笑,起身带着徐盛、丁奉走了。

主走客安,我松了口气,阿西过来伺候我们洗漱,等一切都完毕了,我道:“阿西啊,你忙了一天,也很累了,去歇息吧。”

阿西迟迟疑疑,看看我,又看看徐庶,似乎不太走。

我奇怪道:“怎么了,阿西?”

阿西嘴一张,说什么,却又摇摇头,咽回去了。

我皱起眉。这孩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精通阵法,已经令我吃惊非小,今晚在舱内,数次失态,更使我非常问他:“你到底看出我什么破绽了?”

看看徐庶。徐庶却只是冷笑。

阿西回头看看,厚厚的舱帘纹丝不动,看来外面的舱门关得很严实,冷风没法灌进来。那两个童子,已经各自回自己的小舱屋去睡了,除了我们三个,主舱里再无旁人。

阿西了,忽然侧脸看到下午徐庶和甘宁演阵的那个大沙盘,顺手推了过来,抹平里面的细沙,拿起一根木棍,疾快地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放下木棍,看着我们。

我和徐庶都看到了,我点点头,道:“好吧。”

阿西面露喜色,抹去沙上字迹,把盘推回原地,然后向我们俩施了一礼,转身自去。

现在有了甘宁的亲自护送,赵颖的威胁已大为减少,我和徐庶都定下心来。

一路无话,这天已抵达襄阳的汉津港。

徐庶不愿令甘宁的身份有所暴露,在离港口很远就向甘宁要了一艘小船。

甘宁知道分手在即,颇感不舍。数天来我们三人终日谈论武,都是非常的相见恨晚,有侃不尽的话题,聊不完的抱负。他虽是豪爽过人,却也忍不住心下难受。

最后,他将阿西和另外一名叫阿昌的少年赠了给我。这阿昌面貌忠厚,在护旗的五童之中武艺最强。

兄弟的深情厚谊,我和徐庶自然尽数领接受。徐庶又秘密叮嘱他数句之后,便带着阿西和阿昌,与我登舟自去。

汉津港前,风平浪静。守卫港口的荆州军将领在看过甘宁的私人信物之后,非常敬畏地亲自送我们上岸,并送了我们四匹好马。

我和徐庶都不禁感叹,这一番因祸得福,竟然识得如此一位好三弟。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三、文明都会(上)

东汉建安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中午,我来到了荆州的首府襄阳。

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重地,跨连荆豫,控扼南北,被称为“水陆之冲”。陆路,向北经新野、南阳宛城,便可北抵许都、洛阳等新旧都城;往南由江陵、长沙,可达广、交二州。水路,发源于汉中地区的沔水,流经襄阳、樊城,成为陕、鄂间的主要交通动脉。由襄阳沿沔水南下可至夏口(今湖北武汉),沿长江东下直达扬州,溯长江西上可通梁、益二州。大家蔡邕曾写过一篇《汉津赋》赞美道:“过曼山以左回,游襄阳而南萦。于是游目聘观,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贸迁有无。”

在甘宁的大船上,徐庶已经向我简单介绍了襄阳的一些情况。但直到进入城里,我才真正感受到此地的安宁和富庶。

身侧的阿西嘴里不住“啧啧”出声,表达对这里种种奇迹的惊叹,偶尔引来路人诧异的回顾和善意的微笑。

我道:“阿西,你好歹也是名门出来的,给你们家留点面子好不好?别老这么傻乎乎的,让别人以为我们是乡下人进城呢。”

徐庶笑道:“近年襄阳日益繁荣,大有盛世气象,第一次来襄阳的人,不管问武功人品修养如何,大都跟阿西一样。像飞兄如此镇定的人,倒很少见呢。”

我微微一笑,心:“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叫太平盛世,闲极无聊。让你去我们那儿去瞧瞧,不惊呆了才怪。”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震动。

游逛了大半年,经历过无数断壁残垣的城乡、尸横遍野的战场,骤然来到这充满和平安详气氛,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城市,虽不能说恍若隔世,惊叹还是必要的:“不到刘表如此治才,真是了不起!”

徐庶轻轻叹息一声:“是啊,如果要说治这方面,刘景升果然不凡。我师曾写信给我,说近十年来,荆州大治,四海皆闻。载载风调雨顺,财货堆积如山不说,各地区的人口也都纷纷往这里迁移。仅关中地区,流入荆州的百姓就有十万余家,其余各处更是不可计数。这中间不乏当今的名士和者。刘荆州起立校,博求儒术,对他们虽然都不肯实际任用,但也都算是慰劳资助,妥善安排了。唉!”

我明白他叹息的原因,这么多的人才,如此强的财力,刘表却没什么进取精神,实在让他这样的策士惋惜遗憾,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北进计划,不是很好的么?”

徐庶哼了一声:“最后还不是束之高阁。做人没有主见,再好的规划谋算,也都是无用。”

我横他一眼,道:“好啊,那你上次还教训我。”

徐庶眨一眨眼:“我有教训过飞兄么?我哪儿敢啊!”

啊,你还装傻?我道:“元直,你别支吾我,我记性可好了。那天是谁说,什么‘只凭道听途说,难免谬传啊’?啊,又是谁说的‘我兄对刘景升的看法,恐有失之偏颇之处。据我所知,刘表极有抱负’?”

徐庶故作恍然大悟:“哦,这个啊,哈哈,我当时与飞兄初,恐怕飞兄养成先入为主,固执己见的恶劣习惯,所以故意刺激一下你而已,哈哈。”

我道:“别跟我打哈哈,你是说,这个刘表,其实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是个毫无决断力量的自守家贼吧?”

徐庶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呢,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初到荆襄时,无一兵一吏相随,单骑上任,只好先去找蒯家的两位家主求助,然后通过蒯良、蒯越兄弟,拉拢蔡、黄、杨、庞等家族首领,获得各大家族的支持,才当的这荆州牧。所以他每次要发号施令之前,都得先考虑平衡这些大家族的利益,你说,这样能做成什么事么?”

我沉吟道:“可是那个‘七阳计划’,按说为他制定方略的就是蒯家之主蒯良,这不已经获得很好的强势支持了么?”

徐庶摇头:“现在荆襄地面上,当政的虽然主要是蒯、蔡两家,但象北进攻许这种重大军事行动,还是要众议而定的。蔡家现在的主事人是蔡瑁,他少年时就和曹操有亲密的私人交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亲曹派首领,这种计划,他怎么喜欢?”

我心中暗:“嗯,和历史上也差不多少。”

阿西左瞧右看,忽道:“这襄阳的城墙好厚啊,徐先生,那该有五、六丈吧?我在江南就没见过有这样的大城。”

我进城时也留意过襄阳城的特点,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大致估计,城墙高达七、八米,城垣有十四、五米宽,早就暗暗诧异,听他这么一说来,确实是观察入微,汉尺大约五尺相当于现代一米,换算过来,和我的目测也差不多。暗暗点头:“这小子的眼睛,都跟我看到一块去了。”道:“你说得不错。”

徐庶看看四周,忽道:“飞兄也饿了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说。”

我看他一眼,也警惕起来,应道:“好啊。”

在路边找了个中等模样的餐馆,名叫左兴酒家,坐定了,徐庶问我:“飞兄吃点什么?”

我道:“给我来盘牛肉就可。”

徐庶道:“那怎么行?九月我们初,飞兄请我吃的那顿饭真是不错,今天我要好好还飞兄一顿。臑鳖脍鲤、狗膈马栒庵稚秸浜N对矍氩黄穑蜓图⒓逵闱懈沃嗟模兜阑故呛懿淮淼摹!?

我还没觉得怎么样,阿西已听得嘴里直泛口水。徐庶道:“看来阿西倒是内行啊!”

阿西嘿嘿笑了,吞口酸水,道:“我只是听说过,从来没吃过。”

看着他那馋样,我呵呵笑道:“没那么讲究吧?徐兄随便点两样就是。”

徐庶看我也确实不是点菜的样子,便不客气,随口点了几样菜,名字古怪,也没听明白。又单为阿西要了一陶碗狗巾羹麦饭做主食,给我要的是牛白羹。

汉时的羹,就是肉汤,所谓肉有汁曰羹。羹也有不同品种,如大羹、白羹、苦羹等。大羹是只放肉不加佐料的纯肉汤,白羹是加米屑,苦羹加苦茶。我的牛白羹就是白羹的一种,用料是牛肉。阿西这碗狗巾羹则是加葵菜的,并且附加一碗麦饭,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狗肉汤泡饭。

我问徐庶要什么主食,他微笑道:“有菜足矣!”

等菜上来我一看,差点呕吐。除了我的一盘炙牛肉串还算比较正常外,剩下的全是各类奇怪的熟菜,诸如蒸鳅、牛濯胃、炮豚、咸鸡脯之属,样子实在是不中看。他吃得兴高采烈,满嘴冒油,我瞧得馋虫乱动,口涎暗吞。虽然如此,我也不敢胡乱尝试,还是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的两歧铁簇吃自己的牛肉。

徐庶点了些酒,同时还有解酒用的甘柘浆,而且不许阿西喝。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尤其在被我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军师之后,徐庶已经基本上从安陵战败那种低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做事也更加细密。虽然回到襄阳这第二故乡,他也是非常愉快的,但处事还是比较谨慎。

我们俩一边喝着酒,吃着肉,一边以看阿西撅着嘴吃汤泡饭为乐。

忽听旁边有人高声吟道:“静寄东轩,秋醪独抚。有酒有酒,闲饮东窗。”吟罢哈哈大笑,笑声刺耳,颇为难听。

另一人笑道:“虽然佳句,惜乎太短。”

前一人道:“那么公良来上一首?”

又一人笑斥道:“仲宣明知歌赋非公良所长,偏要戏弄。”大家都能听出来,这话明着指斥仲宣,实际乃是激将。

那公良果然受激不过,道:“也未可知。”

仲宣笑道:“公悌素有知人之鉴,言无不中,议不虚发,公良难道居然不服么?”

公良哼了一声,拍拍案几,大叫道:“左娘子,借你的琴用用。”

内室里一个女子惊喜道:“公良先生要抚琴?马上就来。”

公良兄道:“今日多喝了几杯,就献献丑吧。”

余人大笑,连声称好。

我看将过去,只见东窗下一个长案,坐着三人,皆是帻巾裹发,方领青衿的人。

不一儿那颇有姿色的年轻老板娘取来瑶琴,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良调了调音,铮铮声起,奏弹起清雅之乐。他了一儿,唱道:“瑶浆密勺,满一杯了。挫糟冻饮,要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液矣。娱酒不废,沉日夜哦。狂饮尽欢,乐趣多乎?美人既醉,朱颜酡呀!”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氤氲不绝。

过了好久,不知谁先开头,酒馆中骤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杜先生真是好歌好曲啊!”中间夹着那女老板的娇俏笑声。

公悌道:“为曲既捷,音声殊妙。正所谓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得闻老杜此等良词美曲,夫复何求?傅某从此不敢乱言了,哈哈。”

仲宣发出一阵啊呜啊呜的欢笑声,如同驴鸣,分外嘈杂难听。

公悌微笑道:“……嗯,仲宣竟然乐得恢复本性,难得难得。”

仲宣嘿的一声,顿时沉默不言。

徐庶低声道:“我曾和飞兄到的那三十五人,其中的王粲、杜夔、傅巽。”

哦,原来是他们。

徐庶在路上,就陆续向我详细介绍那襄阳一些人才的性情特色。荆州十年大治,实为乱世异数,全国各地的士人名流纷来投奔侨居,其中名闻全国的国家级宝贝便有三十余人,王粲、杜夔、傅巽亦在其中。三人各有所长,王粲字仲宣,善;杜夔字公良,精音乐;傅巽字公悌,能知人。都是当今襄阳化圈里的名士。

仔细打量,傅、杜二人身材高大,大约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瘦弱的王粲却似乎要年轻得多。

这时,忽然酒店外有人说道:“公良先生既在,必仲宣先生也当同案而饮了?”

公良哈哈乐道:“当然当然,外面是仲景先生吧?进来进来,一起饮一杯。”

仲宣脸色一沉,恶声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了。”

公悌笑道:“被你的驴叫引来的。”

一人自外面进来,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徐庶低声微笑道:“又是一个,神医张机。”

哦?我盯着那平凡的老头,心:“这就是池早那家伙说的,名列扁鹊、华佗之前,倍受后世医界推崇的古医大家张仲景?”

公良和公悌都急忙起身招呼,那人点一点头,道:“原来公悌先生也在。”走到王粲跟前,问道:“仲宣先生,曾服药否?”

王粲翻翻白眼:“服了。”

张机摇摇头:“我在外面听你笑声,就知道你并未服用。唉,你何必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王粲又送了他一个白眼,道:“生死自有天定,我等又何必妄以人力挽回呢?张先生好意,仲宣心领了!纵然只能活到四旬,那也无可奈何。哦,三日前行路匆忙,受了先生的五石汤,未及答谢,这里有菲薄谢仪,今日正好奉上。”取出两锭金元宝。

张机老脸通红,道:“我只是敬慕仲宣先生的采,希望为你尽些微薄之力,解除一些身体上的烦忧,你又何必如此侮辱我呢?”道声:“告辞。”一拂袖子,转身而去。

王粲一怔,急跪起道:“张先生,我并无侮辱之意啊!张……”张机却已走远。

王粲摇摇头,自我解嘲地驴笑两声,复又坐下饮酒。

杜夔不明其故,问道:“仲宣,仲景先生是实在人,你又何苦把怒气发泄到他身上呢?”

王粲道:“公良啊,你那日不在,不知道。公悌知道,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说我身怀奇症,4岁时眉毛不停脱落,眉落半年就死去,只有服他的五石汤才可免除病灾。你说,哪儿有这么一回事啊?”

杜夔哦了一声,问傅巽:“他是如此说么?”

傅巽点头:“是啊,就三天前的事,我也在。把仲宣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

王粲道:“我只说接了他的药,领受好意就得了。不到今天又追到这里。唉,这老头真是讨厌!别人都称他是神医,我看啊,就算是庸医,也比他强些。”

阿西在旁,听着实在有点不高兴,把碗一放,对我道:“飞大哥,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医扁鹊的故事?”

我心:“扁鹊的故事我倒知道一两个,可不知道你说的是起死回生呢还是病入膏肓。”听他忽然这么大声,知道也就拿我当个话引子,意在点醒王粲,说破了那就不懂事了,便道:“哦,什么故事?快说来听听解闷儿。”

阿西道:“战国时,魏王问名医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通医术,到底哪一位最好呢?’扁鹊答说:‘长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王又问:‘那么为什么你最出名呢?’扁鹊答说:‘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根,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播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和医内行才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看到我划开病人的肚子割去病瘤,在经脉上引穿血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王说:‘你说得好极了。’”

我抚掌道:“果然说得好极了!正所谓防微杜渐最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啊!”把自己的酒杯斟满,递了给他:“只准喝这一杯。”

阿西高兴地接过去,一饮而尽,咂咂舌:“真是好酒啊!”

我瞪了他一眼,心:“在现代,我这叫引诱未成年人喝酒,那是违法行为。在这里,你也不能多喝。”

徐庶轻叹一声:“飞兄好对子。我恩师内宅有一对联,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吃亏,处世良方。和飞兄这一句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看看他,心:“这么有感慨,你又起少年时的英雄事迹了吧?”斜了一眼东窗那一桌,感觉王粲似乎若有所动,心:“历史上王粲好像就是短命鬼,不知道这一搅活,他是不是能不能接受教训,活得长一点。”

那边三人互相看看,杜夔道:“公悌结账。仲宣,你是太过分了,随我去跟张神医道歉。”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拉着他就走。王粲嘴里嘟嘟囔囔,但却没有执意反对。

傅巽看了我们这桌一眼,叫道:“左娘子,结账了。”

那老板娘笑道:“公良先生早结过了。傅先生请自便就是。”

傅巽诧异道:“我如何不知道?他还让我结账呢。”

老板娘道:“公良先生今日一曲,我这儿客人又要多出一成,这个酒钱可付得真多了。”

傅巽微微而笑,道:“既有多的,那边一桌也一起算好了。”向我们这一桌一指。

老板娘笑道:“那敢情好。”

我急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傅巽站起身道:“那位小兄弟一个故事,你二位兄台两对联子,可救了仲宣一命。这顿酒钱算得什么。”盯着我们仨看了一眼,洒然转身出了酒馆,嘴里犹自念道:“防微杜渐最可钦,亡羊补牢已然迟!哈哈,哈哈。”

我摇摇头,虽说事出有因,但阿西这么一闹,实在不合我们定下的低调原则。傅巽最后那一眼好不厉害,直欲看透我们的内心,令我大为惊警,感到在这卧虎藏龙的襄阳城,一切都要更加小心。

吃完了饭,我们在街头漫步。徐庶看着急急忙忙、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恍悟,道:“难道今天开市?”

自战国以后,随着社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城市商业逐渐兴盛。秦汉时期,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的形成和国内交通运输事业的发达,为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个东汉期间,城市商业始终持续发展。当时重要的商业城市,除了国都洛阳,一般都在交通便利之处,南郡的江陵便属此类。

襄阳不比江陵“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原本算不上大商业城市。但自刘表上任执政以来,十年间人口、财富暴涨,愈来愈趋繁华,以至后来不得不设立东西二市,以适应越来越庞大的商业交易的需要。到现在,襄阳的商业重要性不但远超江陵,甚至已越过许都,成为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阔中原地区中最大的商业都市。

作为城内固定的商业区域的“市”,都是由官府设置或认可而正式确立的。为了便于对“市”的控制和管,官府在市区的四周构筑城垣,称为“立市”。市场每月有固定的营业时间,开市时期市门亦须每日按时启闭。徐庶算了算时辰,除了开市之外,大街上不可能出现这么多闲人。

我看看左右,低声问徐庶:“伊籍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徐庶皱皱眉,看看阿西。阿西正东张西望,显得也很焦急。

自许昌一别之后,伊籍就返回了新野,暗中搜集荆襄八郡和江东的情报。不久我在去伊川的路中就接到他的密信,说为了更好地工作,已接受刘表的征辟,做了他的幕中从事,到了荆州治所襄阳。徐庶也知道此事,他思虑周密,前几日就已让甘宁派细作先行进入襄阳城中,除了联系他自己的关系之外,也顺便去和伊籍联系。

按照约定,今日我们进城,起码就该有一个联络人来接我们才对。

阿西左看右看,找不着那联系人,气恼道:“这阿昌,难道又去贪玩?他要敢误了飞大哥的事,我非砍了他的脑袋不可。”

我道:“他不出什么事吧?”阿昌也是甘宁守护飞鹰旗的五童之一,算是阿西的下属,武功不错,不过似乎很怕阿西。

阿西看看我,露出个笑脸:“飞大哥不用担心,阿昌这小子虽然爱玩闹,但功夫很好,在我们五个里算得第一,人也很机灵,不出事的。”

徐庶道:“你别强作欢颜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心神不定的,所以才不让你喝酒。去找找他吧!我和飞兄直接去东市,看看能不能找到伊先生,你找到阿昌,就来东市找我们。”

阿西答应一声,有些敬畏地看他一眼,撒腿就去了。

徐庶看着他的背影,道:“这孩子虽然小,可是来路不明,心思很杂,飞兄以后对他要注意些。”

我道:“他不是已经说了自己的身份了吗?”那天晚上,他在沙盘上留言,称自己乃是江南皇甫家的逃奴,逃到江夏没饭吃,四处乞讨,最后被徐盛给招了去为甘宁看守帅旗。

徐庶道:“他是如此说,我们也不过姑且一听。这孩子已可称为阵法的高手,我看就算是在以出多艺才子著称的皇甫家,也没有几个弟子阵道的造诣能超过他去。这种人当逃奴……”徐庶摇摇头,怎么看也不大像。

“嗯,元直言之有,我知道了。”

说着话,慢慢走到了东市的市门前,徐庶还说点什么,见左右全是人,门旁还有官府的市卒,便不再多话,和我闲游观望。

进了市门,我看到门内有隶书题记的“东市门”三个大字,俊雅潇洒,和这里面的市贾铜臭之气颇不相称,不禁摇头,心:“这也算不对题吧?”

一路上货别肆分,看得我们眼花缭乱。高级的丝织品和皮毛制品、精美的漆器、闪亮的金属制品,肉食谷物、水产果菜等等,应有尽有。玳瑁、珠玑、旄羽等属于奢侈品的各地稀有特产,也居然是琳琅满目,颇为丰饶。

列肆间的人行道称为“隧”,我们俩在这颇为宽阔的“隧道”里行进,仍然有拥挤不堪的感觉,时不时还要侧着身子给车辆让路。等转到粟肆,我开始不耐烦起来,这儿的人怎么比我们那时代还多啊?

徐庶拉着我躲过一辆装满货物的牛车,看看前面,笑道:“还好,转过前面的兵铁肆,就到伊籍所在的书肆了。”

我道:“兵铁肆?这里也卖兵器吗?”许都的市场远不及襄阳,但兵铁肆却非常发达,我在闲急时也偶去转转,常听商人们说肆间许多上好羽箭和弩架,都是从南方荆州地区贩过来的。

徐庶道:“当然卖,不但卖,还都是其他地方的兵铁肆难得见到的好兵器,飞兄要没兴趣,咱们就不去了,直接穿过去得了。”

我忙道:“不用急,不用急,我们先看看再走。”

徐庶哈哈一笑,拉着我过去。

大概由于太平日久的缘故,这里的兵铁肆并不大,还没有许都的兵铁肆占地广阔,但大都井井有条,不同的市列里放置着不同种类的武器。或放铠甲盔胄,或放戟矛剑盾,或放弓弩镞。不过生意十分清淡,没什么人来,和其他货肆的热闹恰恰相反。

我随便看了几样,暗暗称赞,这里兵刃虽不多,但大都是优质铁器,铸造技术相当精良,心中感叹:“不光是弓弩羽箭,其他兵器的铸造方面,南方也已经不比北方差了。”

再走几步,我在一个兵兰前停了下来。

汉时的兵器架叫做“兰锜”,又称“兵兰”,分为放长兵器和短兵器的两种。长兵兰的两边有两个带方座的立柱,立柱中间用两条横枋相连,横枋上各等距离的开五个圆孔,以插放长兵器。短兵兰则更漂亮一些,一般是两根带朵云形底托的立柱上,横架一梁。立柱上各等距离安装五组托钩,自上而下托架着手戟、腰刀和长剑等短兵器。

我面前的是个长兵兰,左边两孔里插着两支带套囊的戟,右边三孔里插着三支带套囊的矛。

我伸手拔出一支戟,凭感觉就知道分量很足。轻轻取去那套囊,仔细观测。

肆主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热心地招呼道:“看看吧,一看您就是内行人,这两支戟可是很难得的好兵器啊!”

徐庶在旁看看标价,每支要五百钱,说贵不贵,说便宜可也不便宜。问道:“你说这东西好,它有什么好啊?我看也很一般嘛!”

汉时的市场,为了便于官府对商品价格进行监督和管,同时也便于交易活动,规定市场上陈列出售的商品,凡单价在五钱以上的,都必须以标签注明其价格,称为“题署物”,按现在话说就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不过,在实际操作上,卖者漫天要价和买者讨价还价,是任何市场上都不可能完全杜绝的事情。

兵器主人一听,你可真是砍价好手啊,货看都没看就说一般。道:“且待这位爷看过之后,您再说好不好?”

徐庶瞧我非常专注的样子,心:“飞兄的金银戟在战阵中失落,虽然不是我的过错,但说起来毕竟不安,不如买下了这两支戟,他有个替代品,我心里也好过些。”道:“飞兄很喜欢的话,不妨两支都买了。”

我把那戟随手放下,道:“确实一般,算了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再好的戟,能胜得过我那神兵金银戟么?

那兵器主人不乐意了:“您这位爷比那位更善于讨价还价啊,这东市里的兵器,都是铁某我一家铸造的,其他的你说不好也就算了,这两支戟上,我花了极大功夫,您还说确实一般?”

我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和他争执,转身道:“元直,咱们走吧。”

那兵器主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还以为碰到行家了,原来也是目不识物的庸人。”

徐庶恼了,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都要像你这么冷嘲热讽,迫人强买,这里的生意还能做吗?”

那人又哼了一声,忽然长叹口气,道:“唉,不干你两位的事,还是孔大师说得对!再好的东西,只要一拿出来卖,那就不值钱了。我这是自取其辱!”

我忽然又转回身,道:“嗯,要说么,这两支戟经过了五次加热渗碳,十七道反复锤打,又经过精密的淬火处,已超越了铁戟的范畴,而可算是钢戟。实不能说是一般了。”

那人呆了一呆,不知不觉声音小了十八度:“你这客人真是内行,真是内行。”

我掸掸袖子,拱拱手:“请问阁下可认识孔磨林大师?”

那人脸色一变:“你如何知晓?”

我道:“刚听阁下起孔大师,而且这两件兵器的锻造之术,颇有几分孔大师之风,故此一猜。”

那人看我几眼,搔搔头,脸上微红,道:“我父亲曾见过孔大师,听他老人家讲授过铸兵的道。我一直去找他,可父亲就是不让。莫非……您是孔大师的朋友?”

我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见过孔大师打造的几件兵器而已。”

那人“啊”一声叫,抢上一步,抓住我的胳膊,热切起来:“大哥,你有孔大师打造的兵器?”

我起曹丕送的那些兵器,和那些兵器下横七竖八的兄弟们,心中一阵酸痛,摇头道:“没有,只是见过。”

那人颇为失望,抓着我的手顿时松了。

我看看徐庶空空如也的腰间,忽然道:“徐庶能为我着,要买了这两支戟,我为何却没有过再还他一口好剑?”道:“嗯,这两支戟,我全都要了,你可还有与这两支戟一炉出来的佩剑,我也要一口。”

徐庶一愣。

那人看看我们俩,迟疑一下,道:“本来是有三口的,可昨日都被书肆的伊先生买走了。”

哦?我和徐庶互看一眼,我道:“那么好吧,再给我来对手戟。”

那人看看我,很爽快地说:“你要买这两支戟,手戟奉送。”

我心中大生好感,道:“那怎么行,价钱照付。”

那人摇头,有些骄傲地说道:“铁某生平别无所好,就喜欢研究各种兵器的制作。你是真行家,能识货,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我道:“铁兄真是实诚人啊!”

说着双方亲热起来,攀谈一阵。原来这人名叫铁挺,父子家传,都是襄阳著名的兵器匠人,本来他是从不上市上来的,这两天因为合伙的兄弟身体欠佳,肆上无人看管,才不得不过来暂替几日。

徐庶心:“难怪这里如此萧条,像你这么做生意,一言不合就挖苦人家,客人都要被你气跑了。”道:“铁兄认识书肆的伊籍先生么?”

铁挺道:“认识。听我兄弟说,这位伊先生虽然来此没几天,但很照顾我们的生意。昨天见着了,真是个痛快人,也不还价,买了三张弓,三口剑就走了。嗯,两位是他的朋友?”

徐庶道:“是啊。伊先生在么?”心:“你也就能喜欢不还价的客人。”

铁挺道:“应该在的吧。书肆有好几十家商贾,比我们这儿大了十几倍,就伊先生一位市官,杂事很多,很忙碌的。”

徐庶点点头:“有劳铁兄了。”取出金子,折算好付了账。

铁挺看我们有事的样子,便不再和我瞎侃,送了一个长大的皮套,把那两支钢戟、一对手戟连套囊一起扎好,装了进去。然后他自己着套子,坚持送我们过去。

欲拒无法,我和徐庶只好跟着他,去找伊籍。

主管市场事务的官为市令长,其下有交易丞一人、市掾一人以及市门卒和市啬夫等数十人,他们的职掌包括:按时启闭市门、维护市场秩序、征收市税、管商品价格和商人市籍等。伊籍以刘表幕府从事身份,目前暂时在东市上担任市掾,负责管商人们的市籍。他喜欢书肆的清新之气,与他肆不同,所以自作主张,把办公地点从官署治所市楼里搬将出来,移到书肆来。

找到书肆时,远远就看到他正坐在一个空的三层肆架上聚精神地看书。

铁挺把那皮套给我,道:“王大哥有空可到襄阳城西找我,铁记匠铺,随便问个路人就能知道地方。”

我点头,答应一定去看他。

铁挺自己去了。

徐庶笑道:“这家伙不喜欢我,所以也不让我去看他。”

我开玩笑道:“其实他的性情和元直很相像呢,都是不对脾气就不交朋友。”

徐庶道:“是这样么?”

说着话走到那肆架近前,徐庶用力咳嗽两声。伊籍闻声下望,大喜,书一扔,急忙从扶梯上下来,三步并为两步,抢至我们身前,一把捏住我,低低急促道:“主……兄,让我等得心焦。”看看四周,道:“走,到我宅里去谈。”

走了几步,他忽然招来一个啬夫模样的手下,道:“我有两个朋友,暂时出去一儿。你去告诉董令一声,中午到我家来吃饭。”

那啬夫连声答应而去。

我和徐庶心:“我们私聊,你还招什么人啊?”

伊籍神秘地笑笑,道:“走,且回家去。”

伊府在离市场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转了两道弯就到。

就这么一转两转,市场的喧哗热闹已经大半屏蔽掉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嚣,只能为这小巷的静寂增加一点映衬的背景。

伊籍令妻胡氏及幼子伊丹出来拜我,我急忙还礼,道:“伊兄休要如此,折杀我了。”

伊籍让胡氏赶紧下厨做饭。待胡氏带着伊丹进去了,立刻请我上坐,倒身下拜,说什么:“君臣之礼,概不可废。”

碰到这种人,我实在无可奈何,只得任凭于他。

伊籍起来,道:“主公此次因祸而南来,未必非福。主公也看到了,本地如此繁华,北方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这话我很认同,点头称是。

徐庶道:“伊兄,新野、襄阳一带的情况如何?”

伊籍这才落座,不再废话:“遵照主公之命,我已与黄巾杜军师联络。他们现在新野城西的一片山谷中结营,自耕自食,偶尔以粮食和城里交换一些盐巴布料,很少扰民。新野令霍峻非常满意,时常去看望刘、龚二位渠帅,资助些军需。襄阳城中,我已说动了两位贤才,愿意鼎力相助主公。还有几位,还有些犹豫,恐怕要见着主公以后才能决定。”

他到杜似兰,我立刻起很久没见这位美女义妹了。安陵隘那白衣少年大约就是因为跟杜似兰赌气,才跑到伊川去找我。虽然他为人实在他妈不是东西,但毕竟救了我和徐庶。说起来,真该感谢我这位义妹才是。

徐庶看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转一下眼珠,却说起献帝密诏之事,并让我再次展示。不过怕他看出破绽,看过之后就让我收了。

伊籍喜出望外,道:“襄阳本身就是人杰地灵,近年又多入名家高士,正是人才鼎盛,俊彦如云。主公有此密诏,何愁无人辅助。”

徐庶道:“我和主公这次南来,不去它处,先到襄阳,就是为了襄阳的人才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名为“襄阳百杰图”,让伊籍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

伊籍仔细看过一遍,连连点头:“主公,徐先生所列这些人,果然都是襄阳城中最有用、却也最没用的人。”

看着我惊讶的面容,徐庶解释道:“他们都是可以大用的人才,但刘表,却只将他们都养起来,根本没有使用他们的任何打算。所以他们只能什么事都不做,比一般的人反而更加不如。是不是,机伯兄?”

伊籍道:“正如元直所言。”他忽然双目放光,大放异言:“主公何不就此攻夺襄阳?这地方倒乃是可安身立家之所,刘表软弱,取之不难,伊籍愿结群党,以为内应。”

我忙道:“不不,伊兄,稍安勿躁。我和元直,现在只是搜寻一些襄阳的人才,暂时还不惊动刘景升。”心中苦笑,这人年纪比我们大了许多,按说应该更加成熟才是,可是这性子却反而更急。

伊籍了,无奈地点点头:“嗯,也是,主公初到荆襄八郡,先积蓄些力量也是必要的。”

这时,忽然咚咚声响,府外有人敲门。

伊籍皱眉道:“谁这时候来啊?”出去开门,不一刻回来,笑道:“原来是董兄急不可耐,要来拜见主公。”他身后跟着个人,三十七、八的年纪,身上穿着法冠绛服,却是官打扮。

我和徐庶都站起迎客。伊籍介绍道:“这是我们襄阳的董恢,字休绪,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东市令长。他听说主公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了。”附在他耳边,告知他我和徐庶的身份。我耳尖,还听到密诏之类的煽动性语言。心:“又是那百杰图里的,哦,对,他精通律法。”

董恢脸上现出震惊表情,失声道:“那就是陛下的江南钦差特使了?”

伊籍得意洋洋,道:“那还用说。”

董恢急忙冠服,磕头参见。

老这么干,我可真受不了了。徐庶看看我脸色,急忙把他给拉了起来,道:“现在都是一家人,大家随便坐着谈吧。”

董恢站立,忽然起:“伊兄,我刚来之时,似乎见长在杂肆与人斗鸡,因为走得仓促,忘了叫他。是不是叫他一起来见过主公?”

伊籍犹豫一下,摇头道:“先别叫他了。我原来曾跟他说过,他似乎不是很有兴趣。”

董恢笑道:“他昨日和一个蛮子斗鸡,输了许多,晚上跟我借钱的时候,还直问我,伊先生说的那个有钱的主公什么时候来啊?”说完这句,忽然醒起我在,顿时张口结舌,诚惶诚恐起来。

长?我心下一惊,强自镇定地笑道:“董兄不妨事,现在是在伊兄私宅,大家随意些比较好,你们二位比我大,叫我阿飞就好。嗯,那位长姓什么啊?”

董恢正色道:“董恢已立誓效忠主公,自当遵从主臣之礼,岂可随意?”

我摇摇头,心道:“你们都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可不喜欢,浑身上下都难受。”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继续追问我关心的问题:“那位长是谁啊?”

伊籍道:“主公,长姓魏,名延……”

啊!真是他?那个一心追随刘备,为此不惜两次叛卖主人,后来屡遭孔明猜忌,倍受争议的蜀国中期第一名将魏延魏长?我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起现在少卖弄自己的先知本事最好,才勉强忍住。瞪了徐庶一眼,心:“襄阳这帮人里,以这魏延最是拔尖,怎么你给我的名单里,却单单没有他?”

徐庶歪歪嘴,心:“一个小混混而已,这种人襄阳城里多的是。伊籍也忒多事,竟然拉了这样的无赖入伙,当我们是黑社啊?”当日许都在我家里,大家一起谈论臧否人物之时,他对伊籍的眼光就不以为然,现在当然更加看低三分。

可是我知道魏延的分量,立刻挺身而起:“董兄,我随你一道去见见他。”

徐庶、伊籍俩人都是不大去的,但见我起来,也只能跟着爬起来。董恢喜道:“主公礼贤下士,可比周公吐哺。不过,以后万不可称我为董兄,以免颠倒主从之序,法不合也!”

我忙道:“是,是,董大人请。”忽然起屋里这俩人都还没封官许愿,心:“要不要先封一下?”看看徐庶,徐庶摇头,意思是不到时候。

我也对,等魏延来了一起封吧。

董恢对我称他为董大人似乎也不满意,也没什么合适的,暂时就这样吧。耸耸肩,当先出去引路。

进了东市门,门卒见市令长亲自引路,不知道我什么身份,一齐肃立,低头不敢乱动。

我心中暗:“这董恢治属,倒很不错。他精通律法,以后可以做我们的廷尉,现在该封他什么官呢?”廷尉是九卿之一,主管司法。我目下还没自建王朝,可不能这么乱封一气。

我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看,道:“襄阳之市,真是盛况空前啊!”

董恢摇头说道:“现在这都算不得什么。二十年前,我曾去过洛阳,那里的东西二市之繁荣,令我目为之眩。那时的京都,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琦赂宝货,巨室不能容;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他一边说着,一边眼望远方,极是憧憬怀念的模样。说到最后,忽然伤感痛恨起来:“可恨董卓恶贼,不但祸乱朝纲,荼毒百姓,还竟然一把火把这些全都烧毁!”

伊籍也叹息道:“休绪就是思念昔日洛阳二市之盛,才专门要求来做这东市令长的。我大汉乱世十余年,各地均废,惟有襄阳之市独盛,甲于天下。董大人居功甚伟。其实以他问,在此等小市,实在是委屈大才啊!”

我心中明白,伊籍是告诉我,不要因为董恢担任这市场小令而小觑了他。严肃道:“商市和田地一样,乃国之命脉,岂能以‘小’称之?”心:“再过几千年,农业早完蛋了,可商业却越发兴旺,这种事恐怕你们难以象。”

董恢脚步似乎忽然间轻快了些,笑道:“不知长今日要输多少钱呢!”

伊籍道:“没把你才给他的那身布襦输掉就算不错了。”

董恢苦笑一声:“我家也只有两件,老母体弱,这件长要输了去,冬天我也没法管他了。”

伊籍哼了一声:“你是他姑父,也该说说他了。这么大的人,别老这么胡天胡帝的。”

董恢叹道:“他父母死得早,从小就是阿韵照顾他。要不是阿韵前年故去,长也不能这样。”

伊籍道:“你就是太念旧,才这么惯坏他。”

董恢苦笑着,不再说话。

我心:“原来你跟魏延有亲戚关系。不过襄阳之市如此之繁华,你却要把自己过冬的布襦给侄儿穿,也真够清廉的。”

襦,是一种及于膝上的棉夹衣。一般朴家,冬天用布帛做襦穿。有钱人就用白色细绫做襦,称为绮襦。古代记载中,绮襦常和一个后世很常见的词联用,那就是“纨袴”,所谓绮襦纨袴。因为襦短仅至膝,下面必须著袴,即裤子。有钱人以纨做袴,故称纨袴。

虽然汉时重农抑商,但董恢身为这目下最繁盛的襄阳之市的东市令长,真要吃山珍海味,穿绮襦纨袴,其实也很容易。不用他动手动脚,自然有人送上门去。他如此清贫,自是以廉洁自律的缘故。

不多时来到杂肆。这里可算是市中最热闹的地方了,但却没有挤来挤去难以行走的感觉。民间百戏,各有所属。董恢带我们径直进入斗园,问市卒:“魏延在哪个场子?”

那门卒道:“董大人你可来了,魏延在鸡栏第四个场子里,刚才听见他好大声的一声叫,似乎又输了大筹。”看来魏延常在这儿赌,赌品连他都知道。

董恢大急,立即冲了进去。我们也只好加快步伐,鸭栏、鹅栏、鹌鹑栏、蟋蟀栏等都从眼前一闪而逝,伊籍边跑边给我们解释:“长一旦大叫,必然是把身上的钱都输光了。”

徐庶看着前面耳朵都红了的董恢,心:“嗯,这下你送的布襦保不住了。”他本非如此刻薄之人,只是实在不喜欢魏延这种无聊闲汉,没事你去打架斗殴都可以啊,拿人家的钱跑这儿玩斗鸡,你以为你跟富贵子弟似的,钱多骚得慌啊?

还没到鸡栏边上,就听里面一声大叫:“来啊,打啊,再打啊,往这儿打!爷就是没钱,怎么着,有种你就打死老爷我。”

一个江南口音的汉子道:“算了,算了,别打了,这家伙皮厚,咱犯不着跟他生气。”

另一个粗暴的声音道:“不行,给我打!这无赖,昨天就欠了咱们许多钱,原说今天带了还,没赌两下又被他耍骗了。给我往死里打。”

前一个汉子道:“爷,咱们到这里是寻乐玩耍,可不是为了打这种无赖的。万一……”忽然放低了声音。

徐庶一愣:“这两个声音都好耳熟啊!难道是他们?”

董恢大叫:“里面的好汉别打,我替他还钱。”边喊就跑进栏去。

伊籍也进去了。我正要跟上,徐庶忽然拉住我,低声说了几句,我一呆:“有这种事?”不由停下脚步。

徐庶道:“主公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悄悄进去瞧瞧,也许能碰见,看看是不是。”

我也进去。徐庶道:“主公你现在进去,魏延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让你瞧见了,还不得把他羞愧死?”

我一也是,那可是蜀国关羽之外最性高气傲的名将,不能这么见面,点点头:“好吧。”便不再坚持进去,留在外面等候。

有董恢、伊籍他们俩在,既有钱又有权,当然一切都好搞定。对方显然也不闹大,赔足了赌款也就妥当了。然后董恢开始修饰魏延的仪容。

等再见着他们,已是两刻钟以后。

看那魏延,除了眼睛青了老大一块之外,其他的和后世小说描述的也差不多,二十刚出头,身高八尺,面如红枣,不,重枣。虽然被狠揍了一顿,脸上却依然是一派大模大样,什么都不在乎的地痞流氓气。

他身上的布襦,果然不见了。

双方介绍认识,重回伊府。胡氏已经把饭菜都做好端了上来。

过了好一儿,徐庶才回来,落座之后,向我点一点头,面带笑容。

我心中欢喜,这一趟果然不白来。

酒桌上就我就劝魏延,大好男儿,别老去市舍鸡栏勾当,应该干些正经事了。

魏延嬉笑着问我,做什么叫正经勾当?

我耐着性子,讲述各种道,列举前朝诸如韩信、樊哙、周勃、铫期、马武、吴汉等著名以布衣从军,终至王侯的例子,劝他先去军队里干干,积累些军事经验,在这乱世里,日后肯定大有用处。

徐庶直拿眼瞟我,意思是我花这么大气力在这种人身上不值。不过对我列举的那些人倒很赞同,认为比喻恰当:“全是一帮无赖闲汉出身!”

董恢和伊籍都很感动,觉得我这人不错。也在旁边帮腔。

被我乱七八糟的一顿教训,魏延大概也晕了,最后居然接受了我的意见。董恢眉开眼笑,感激不已,伊籍则很诧异地看着我,对我竟有这种说客的天赋也是暗怀敬慕。

其实我是看在历史上有这么块好料,不他废掉,而且念着董恢抚养他的不易,才苦口婆心说上这么一大通,不然像魏延这种痞子个性,我早厌了。

很奇怪啊,这种人最后是怎么成为一代名将的?

下午,魏延跟着董恢刚走,阿西带着阿昌找来了。

我看着阿西阴沉的脸面和阿昌红肿的腮帮和嘴巴,知道阿西没对自己失职的兄弟客气。

徐庶见到阿西很高兴,把他俩拉出去好一顿说话,再回来时,阿西已经喜笑颜开,阿昌也咧开肿胀的嘴巴直乐,俩人匆匆忙忙吃了点饭,就又出去了。接着徐庶就和伊籍一阵嘀咕,伊籍也很高兴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徐庶就督促我起床,说将有贵客要来拜访。

我一看,主人伊籍已经不见人影了。

果然,刚吃过饭,门外就有客人来访。

居然是襄阳著名谋略家。

蒯良蒯子柔。

啊,这可是我早已私心仰慕的高人。

“元直果然军师之才。”

看着旁边不动声色的徐庶,我暗暗道。

现在,在这熟悉的一片天地里,完全恢复自信的徐庶终于有了施展才华的机。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真舒服。

以后,也许更舒服吧。

十二月十九日晨。

晴冷。

因为我和蒯良的一个赌,导致我只能留在襄阳。

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

为了这个赌,徐庶很不高兴。

他是希望我尽快赶去长沙。

他是对的!

可是我却不能走。徐庶后来也察觉到,我留下来的决定也是对的。

因为如果蒯良打定主意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也没耽搁,拜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来悄悄拜我,其中包括徐庶、伊籍介绍来的一些名流。算下来,百杰图上的贤才,至少见了十之六七,不过结果并不令人振奋,甚至有点沮丧,愿意现在就跟着我干的,寥寥无几。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首先是搞定了医圣张机。看,这种当代医道数一数二的大贤,那比凤毛麟角还少见啊!

不过一开始并不顺利。我们去他家拜候,尽管伊籍说得天花乱坠,张机却是兴趣缺缺,只是毫无诚意地表示,有了时间,一定去长沙看看飞侯和徐先生。徐庶见情况不妙,对方这是要逐客了啊!眼珠一转,随口起那天和他吵架的王粲,问张机此后是否又见过他。张机怔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抓住我和徐庶的手好一阵摇晃,说原来是你们啊,真要谢谢你们呢!那天晚上王粲巴巴跑到他家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又要了好几副药去。赔礼道歉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王粲愿意吃他的药,这活人的功德,实在是无可估量啊!嗯,没说的,日后飞帅若有用得老朽之事,尽管开口。

有时侯难关就那么一层纸。张机的这一张,就被王粲给捅破了。

其二是魏延的事,因为蒯良在军中强大的影响力,非常顺利,初入军营就做了都伯,手下管着1人。当了头,人老实多了,天天带着兄弟们练功习技,偶尔还来向我请教武之道和管经验,勤奋着呢。

最后是与武陵帮结盟。那天魏延挨打的时候,徐庶就听出里面打人的俩人口音十分耳熟,进去一看,果然不错,正是武陵帮的军师司马芝和首席长老冯千均。徐庶不愿当众相认,伤害董恢的面子。便待董、伊带魏延出去之后才上去招呼,司马芝和冯千均没到见到他,都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意外相见,都是十分高兴。徐庶把我的事一说,俩人更是兴奋非常,说久仰飞帅英名了,不到他能来江南发展,一定要给我们介绍认识。

约好了时辰,第二天晚间,我与他们相。大家都是义气中人,自然一见如故。冯千均是冯喜的哥哥,但武功之强,却不是兄弟能望其项背的,在帮中只有副帮主沙摩柯能与他一较短长。最让我不到的是司马芝。按说军师这种职业起码算一伪白领,圈里混的应该都是明人才对。可是司马芝却脾气暴躁,出言粗俗,比蛮夷还蛮夷,一开始让我好不习惯。说了几句我猛然听出来口音,原来那对魏延要打要杀的,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冯千均,而是司马芝。

司马芝听到我对他的评价很是佩服,粗声大笑几声之后说,飞帅眼光如炬,这“比蛮夷还蛮夷”六字,正是他能在武陵帮稳居军师宝座的秘诀,不到飞帅一眼就看透了。

吃了一顿酒,扯了一晚皮,再练了一回手,亮了一下诏,这哥俩立刻就成了我的忠实拥护者,冯千均甚至打算立刻卖身投靠,等我到了长沙就去跟着我大干一场。徐庶拦住他,说你们这样过来,好没面子,怎么也得把武陵帮也带过去。说到这里掏心窝子的时候,司马芝和冯千均忽然都面泛难色,都感到沙帮主那是自己兄弟,什么都好说话,可是后面还有位黑帮主,心思难以测知。

我大感兴趣,表态希望能见见黑帮主。双方最后计议妥当,先口头结盟,他们立刻返回武陵,向二位帮主进言,安排黑帮主和我见面。蛮夷动作就是快,第二天天还没亮,俩人就拍拍屁股,立刻跑路了。

数日间忙得我和徐庶鸡飞狗跳,不亦乐乎。中途伊籍把他肆上买的好剑送了我和徐庶一人一口,让我顿时记起铁挺来,不过实在太忙,暂时就不去找他了。

其实襄阳我最最见是诸葛亮和庞统,但却一直没有见着。

诸葛亮外出游山乐水,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回来了。至于庞统这花心大少,据庞德公的儿子、诸葛亮的二姐夫庞山民说,他已在孙权的中护军、前部大督周瑜手下找了个职位,打算作为躲债晋身之地,暂时不打算离开。

虽然失望,却毫无办法。

不过我和蒯良打赌,看来我赢了。

因为昨天是最后一天,而前方根本没有传来可令举城欢庆的消息。

那就是长沙还是没有能攻陷!

我知道蒯良的法,希望我能留下来取代刘表,依靠这里的人力财力兵力,去争霸中原,完成他祖先一直渴望但却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我对这个计划实在不能赞同,刘表在这里十年了,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我要短期内取代他,机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名不正言不顺,我呆在这里能干什么啊?长沙那边,有荆州大军强压的外部环境,又有桓袖、徐庶、阿叙他们内部人的支持,条件多好啊,干什么不好玩?嗯,就是这个主意,到四郡去!

正在着,蒯良来了。

他走路的姿态有一种阴性的美感。我看的古代肥皂剧里,那种上流社的世家子弟,都有这种癖好,时时处处都在无意中显示着自己独特的身份地位。

虽然我对此并无任何欣赏的法,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勉强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欣赏的态度,目视着他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蒯良微笑,向我摇了摇手。

和他相熟之后,他有次曾在闲聊说起这次见面,称我一个带笑的眼神,立刻就让他找到了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

天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么假的神情,居然能骗倒这久经沧桑的老人。

我后来也很喜欢他,不过却只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

直截了当,莫名其妙。

这时徐庶也出来了,没等我们俩寒喧几句什么天冷了快请进屋之类的闲话,蒯良眼光闪动了几下,便道:“飞侯,你赢了。”

我皱下眉:“我有点不明白,蒯别驾为什么要和我作二十日之赌?”

徐庶看我一眼,心:“他和你打这个赌,明摆着是不让我们及时赶到长沙,好让蔡瑁有机最后一试攻取长沙,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蒯良叹道:“因为到昨天为止,是蔡都督自定的攻陷四郡的最后日期。以德珪之才,统率五万大军,兵良将优,围困长沙半年,居然寸功难建,寸土未得。我真是没有到!”

我道:“你们要用蔡瑁这种蠢材为将,那怨得何人?”

蒯良从怀中摸出一本薄册:“此乃《韩信兵法三篇》的真本抄本,送与飞帅,以为此赌之彩头吧。”

好东西我都是愿意收的,于是不客气了。接到手里揉一揉,没什么分量,问:“子柔先生,为什么只有三篇?”

明修栈道,偷渡黄河,背水为阵,垓下九战,韩信这些光辉灿烂的用兵之道,向为后世兵家所推崇。那么高明的兵法大家,怎么就只留下三篇兵法?

蒯良呵呵而笑:“飞帅真直爽之人,这是嫌我礼薄啊!”

我笑道:“哦,那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听说他曾与张良一起先秦的兵法,共得一百八十二家。怎么他自己写的兵法,反而这么少?”

蒯良讶道:“飞帅如此博多才,这件事竟也知道,真不愧是当代名将啊!”

我脸红脖粗:“只不过是偶然听说罢了。”心:“你这不是损我么?”

蒯良正色说道:“非也!当年楚汉相争,刘皇帝虽然重用韩王,却久怀猜忌之心,项羽刚刚败亡,即夺韩王兵权,徙为楚王,继又黜为淮阴侯,软禁于其身边。在这一段萧索寂寞的日子里,韩王郁忿不得发,方点校兵书,以舒心怀。此事知者极少,飞帅真是有心之人。”

“哦!”韩信百家兵法的事我还是听池早说的,所以以为这事全天下的人都应该知道。却没过,在刘氏掌握天下的大汉时代,韩信的事迹,那是百禁中的大忌,都不许的。

徐庶心中叹了口气,他明白我的心思。刚在安陵打了大败仗,一直逃到襄阳这么远,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无可辩驳的大辱,所以神经的敏感度就高了点。

忙请蒯良进去上坐。蒯良推辞道:“我今天来,是和飞帅、元直说一声,三日后是老夫6之寿,所以特来相邀!”取出两封巨大的请柬,递了过来。

我和徐庶都哦了一声,忙分别接了过去。心里都,这么巧?看来他和我打赌留客,也是希望我们参加的寿宴吧!

蒯良摆摆手:“近日家事繁杂,老夫就不多耽搁了。三日之约,老夫甚盼与君等细谈,两位且莫来迟哦!”

徐庶忽然起一事:“哦,先生大寿,本当大肆宣扬,以大礼拜进。奈何如今我等身份有异,实不宜张扬。先生寿宴之上名流高座,恐怕大有不愿见我等之士呢。”

蒯良笑道:“我明白,所以小儿蒯奇,到时候亲自来接诸位,到时候两位跟着他走就行了,必不误了飞帅和军师的大事。”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四、文明都会(下)

蒯良生日那天下午,他的公子蒯奇亲自驾车来接。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的年轻人,蒯奇介绍说是刘景升的从子,也是他的师弟,名叫刘磐,号称“三手小将军”。

蒯公子年轻英俊,举止则很象他的父亲,优雅从容。

这几日我们也听说过蒯奇的名声,在襄阳地区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和父叔不同的是,他以武艺著名。听闻在襄、邓地区,有四名少年剑客,人称“汉沔四剑”,蒯奇外号叫“光华公子剑”,是因为他有一口奇剑,剑身上能放出奇异光芒,不过,那告诉我们消息的人说:“蒯奇在四剑之中排名第一,那确是因为功力最高,剑法最好,而非因为他是蒯良的公子。不过四剑中有一个叫过千山,号‘碎石剑’的,一直不服,老夺走四剑之冠的宝座。”

至于刘磐,我们所知更加有限,只知道他是近年才崛起的少年将领,步战、骑战、水战皆能,故此被称为“三手小将军”。

当下蒯奇让刘磐和我们俩一起去车厢里,然后走路。刘磐不同意,说要替师兄驾车。

蒯奇微笑道:“若让你来驾车,岂能表达我对飞帅和徐先生的敬仰?贤弟,这一次的荣耀,却是不能相让于你了。”

刘磐无奈,只得听从。

这孩子也是一活泼分子,不一儿功夫就跟我们都熟了,然后开始吹嘘师兄的厉害。

“飞帅,徐先生,你们都听说过我师兄的剑法了吧?嘿,那个过胖子,天天都抢四剑之首的宝座……”

车外蒯奇忽道:“小盘子,你吹够了没有?在飞帅和徐军师这大行家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刘磐道:“飞帅和徐先生又不是外人,我说说你的事迹又怎么了?”

蒯奇道:“我和过兄相互虽不服而竞,却争而不怒。我十分敬重他的高品。而且,今天中午,过兄已投入我蒯氏门下,争执之类话题,小磐你就不要再了。”

我道:“哦,过千山肯定是输了给蒯世兄吧?”

刘磐愕然:“飞帅如何知晓?”扬声叫道:“奇哥,飞帅已经知道你跟过千山打架的事了,这可不是我说的。”

蒯奇明显静了一下,才道:“飞帅怎么猜到?”

我心:“这种事,小说里多了去。”

外面蒯奇的呼吸忽然急促,似乎也倾听。

我叹了口气,忽然不说话。

徐庶看我低头不语,接道:“哦,刘小将军你刚才既然说那过千山与蒯世兄互相不服气,而过千山却又突然做出如此不合情、对他自己来说牺牲极大的事情,则答案自然已呼之欲出。自是他在子柔先生的寿宴上挑战蒯世兄,这本已是非常无礼的举止,不幸他却又败北,自然惟有加入蒯氏为仆,才能一赎过错。”

蒯奇叹道:“飞帅、徐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不愧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当世名将啊!我蒯奇服了!不过过兄乃我之友,我岂敢贱以奴佣仆从相视?”

我心:“有什么料事如神的?真要能百战不殆,池早、公孙箭他们,还有我那些弟兄,他们怎么死?”起长眠安陵的兄弟,心上好似又被划了一刀。

蒯奇道:“日后飞帅若有用得小侄的地方,请一定派个人,告知小侄一声。”

徐庶明白我的法,轻轻伸出左手,握住了我的右手,说道:“蒯世兄太客气了。”

我被他用力一捏,清醒过来,忙道:“蒯兄,子柔先生义救元直,乃是我和元直的长辈,千万再别如此称呼。”

徐庶笑道:“正是,大家平辈论交,才是合适。是不是啊,刘小将军?”

刘磐笑道:“不错,不错,奇哥啊,飞帅、徐先生如我兄长一般,如果奇哥你认他们当长辈,那我岂不是也跟着沾光了?”

蒯奇骂道:“小磐你敢?”

刘磐吐吐舌:“我不敢,是你自动的。”

蒯奇嘿的一声,道:“飞帅、徐先生如此说,那蒯奇就高攀一下了。”

我道:“哈,那你应该叫我飞兄,我就称你一声奇弟好了。”

蒯奇应道:“飞兄。”

徐庶微笑,暗:“飞兄这随意亲和的个性,真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得了的。”

刘磐道:“徐先生你也别刘小将军这么叫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水军都尉,让人听见,笑掉牙齿。我早听师父说过你的侠事,真是钦佩无已。昨天又听小黄他们讲你和飞帅在伊川的事迹,那才真是将军恶战,虽败犹荣呢。你就叫我小磐,或者象我师兄那么,称我小盘子也行。”

我和徐庶都是心头一震:“小黄?”

蒯奇斥道:“小盘子,你又胡说八道!”

刘磐也自知失言,张大了嘴,神色有点怪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徐庶。

徐庶假作不知,呵呵笑道:“那好,我就托个大,磐兄弟。”

刘磐高兴地应了一声:“徐二哥。嘿,飞大哥。”

我也很高兴地点了点头:“磐弟。”

马车来到门口,蒯奇请我们都下了车。

刘磐看看,道:“怎么跑后门来了?”

蒯奇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刘磐吐吐舌头。

蒯奇独自进去,不一儿出来,微有些歉意地说:“家严正在招待一些本地贵宾,特令我向二位致歉。”

到了这公开场所,虽然是他家后门,极少再有其他外人,但他却已不肯直称我和徐庶的名衔了。

我暗暗佩服他如此心细,道:“我们知道,奇弟不必多言。”

蒯奇把我们让进大门,带我们去后堂一个清静房间休息。

正在闲谈,外面仆人们的声音一顿,接着蒯良慢慢走了进来。

蒯奇道:“父亲,客人们都走了么?”

蒯良摆摆手,慢慢坐下,眼光闪动了几下,道:“奇儿,你和小磐先陪元直到侧房叙谈,我有话和飞帅讲。”

蒯奇应了一声。徐庶已先站了起来:“正好,我有些水战方面的疑问,向两位贤弟请教。”

三人一起出去。

蒯良赞道:“元直就是勤勉好,飞帅你有一位好帮手啊!”

我道:“是啊,元直的习能力,是我一直羡慕却又不到的。”

蒯良呵呵笑了一下:“飞帅身为人主,只需善于使用部下,让他们各尽其才即可,习能力,并非十分重要。”

我暗吃一惊:“子柔先生,阿飞乃大汉之臣,眼下又是败军之将,岂敢自称人主?”

蒯良观察一下我的表情,道:“许都来人了,是来找你的,但他们似乎并非同路人,所以我已吩咐下人,让他们分两批来见你。”

我心中本来早有所料,但却仍然怔住,两批不同路?

蒯良道:“我和其中一人是老相识,呵呵,就是那王越王大剑师。”

啊,王越?

越来越奇怪了。

怎么他居然赶过来了?

蒯良道:“他是两人同来,还有一个年轻人,名叫法正,这算是一拨。另外一拨,却是比较奇怪,似乎都是长沙、武陵地区的口音,但偏偏都是和王越从许都一起过来的,是两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子。”

我道:“莫非一个姓黄,一个姓冯?”

蒯良道:“正是。剩下那个女孩子不肯通报姓氏。”看我一眼,道:“嗯,看来飞侯是先见他们了?”

我看看他那双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了一,道:“不,我要先见王越。”

蒯良点一点头:“那也好。”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行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我一眼,淡淡一笑:“飞侯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乱世啊!”说了这句,才慢慢踱出门去。

王越和法正带来了京都的最新消息。

曹操得知禁军兵败伊川,非常震惊,立刻返回许都,重新调了许昌的防护力量,司隶校尉府都官从事徐宣已晋升为虎贲将军,全面接管禁卫五营。司隶校尉府主簿兼武卫都尉韩毅作为五营惟一保留下来的高级将领,升任武卫校尉,担任了徐宣的副手。勇壮都尉李齐也被从尚书台要回,升职为城门校尉。曹洪和曹真率虎贲营前往芒砀山围剿刘备的战役准备工作原来已经大致差不多了,也被曹操暂时制止,且待。郏城长常林,涉嫌通敌,被立即革职,交有司审讯。这还是荀彧力争的结果。

在伊川战役中,牛金和蔡阳最终还是逃了回去,朱赞却中了蹶张弩箭而殒。牛、蔡二将都被贬职,调赴他任,分配到大将曹仁、曹洪的部下担任别部司马。阵亡将领曹遵和朱赞,被追认为将军,家属得到充分照顾,按将军级别领取抚恤薪谷。我则被列入失踪将领名单。

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失踪将领?”心中暗:“牛金就不说了,蔡阳这家伙,命可是真大呀!那么多蹶张,都没把他钉死。”

王越道:“是啊,都快两个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是失踪是什么?不光是你,这个单子上还有公孙箭和池早的名字呢。”

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在安陵最后的突围战中,我就一直没见到公孙箭,当时还以为他已经战死了。

“竟然没找到他们的尸体?”

“没有。黑山军那边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

我心中一喜,知道这两人的生存机又多了三分。神箭公孙箭和奇医池早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死了,黑山军一定不隐瞒这种值得骄傲的战功的。

“多谢王兄,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越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我拍拍他肩膀:“不用做出这副表情嘛,我这不好好的。”

王越苦笑:“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有多着急。曹贼不在,朝中空虚,那么多的好机,就是因为你不在,我们无法控制都城卫军和武卫营,一动也不敢动。还老担心被曹操的党羽发现。”

我皱皱眉,王越说话似乎有点不分场合。

法正看出来,道:“飞侯不必担心,蒯先生一直都很支持我们的大计,还帮助我们谋划,出过许多好主意。这次我们能赶来拜见飞侯,也是他的情报。”

九月十三日那晚公孙箭奉我之命去追池早,却被引入张绣府,发现池早果然在里面,而师兄公孙谨,却居然是政变集团首领之一。法正、公孙谨等便游说二人加入政变集团,说他们这九人集团,九本是虚数,言其极多之意,只要是仁人君子,忠义之士,多多益善,合适就要。池早那多明白事,知道不加入立马就得哏屁,很爽快就接受了邀请。公孙箭却不肯屈服,以现在委身事我,坚持必须要先问过我的意思。公孙谨虽以一族之长,掌门师兄的身份,也不好过分相迫,而且诸人早怀拉拢我的法,既有如此良机,于是顺水推舟,第二天便请池早和公孙箭为代表,向我和盘托出他们九人阴谋集团的政变计划,并邀我加入,愿尊我为一号首脑。我这才知道,原来王越、公孙谨、陈讳、张泉、法正、沮鹘等人,早在秘密策划夺取许昌政权的勾当。我仔细考虑,权衡利弊之后,最后婉言谢绝了。因为虽然我亦有反叛意图和安排,但对他们这帮鸟人能否成事十分怀疑,这么多人,成份如此复杂,别一个不好泄露了机密,反而坏了我自己的全盘大事。所以最终只同意了双方合作的关系,但不在他们的同盟者名单上签字。法正等人商议之后,觉得可行,便都同意了。那以后公孙谨登门造访,也有重申盟约,亲密关系的意思。

王越道:“因为飞兄坚持只和我们合作的立场,蒯兄他也不便向你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道:“嗯,我都明白。现在你们来见我,有什么新的法?”

王越看一眼法正,法正微笑道:“我等正知道飞侯的法。”

我道:“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重回囚笼,再让曹操去随便捏我。”

王越和法正又互相对视一眼,王越嘿地一笑,道:“飞兄性情,我们早已尽知,所以这次出来,带了一份合适的密诏,飞兄要干大事,正好可用。”

我看着他,心道:“你没糊涂吧?你原来已经给我一份密诏的。虽说现在皇帝说话不算数,圣旨不值几钱,你也不用这么重复劳动吧?而且我都把假密诏给了甘宁、伊籍他们看了,再换一份内容,不是全漏了吗?”

王越给我那份密诏,还在他们力邀我加入九人集团之前。那时我已有离开许都的法,和王越谈过几次之后,感觉他可以信任,就告诉了他。没到两天以后,他就偷来了那份密诏。他不太懂朝廷案规矩,密诏大致虽然不差,却骗不过内行人。但也因为此事,令他们九人集团发现,我也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

王越微笑,道:“昔日那封密诏,因为没有经陛下御览同意,虽然费了不少力气,破绽却是百出。这次这一份,乃是今上的亲笔,玉玺也是我去符节台盖的。”

我惊讶之极:“你们之事,已经告知陛下?”这似乎和你们原来的“腾蛟计划”颇有不符。

法正道:“飞侯在朝中虽然时日不久,但当也看得出来,今上为人谨慎聪慧,实是极英明之主。所以我们计议之下,认为把实情告诉陛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他们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但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只好腹诽几下作罢。

王越道:“实际上,陛下对我们帮助极大,符节台的一位掌印侍御史,就是陛下的亲信。不过,若非得知飞兄具体下落,这密诏却也难求。”说着,从怀里取出那份密诏,又同时取出一块金印,一起递了给我。

我展开密诏细看了一遍,笔迹大不一样,果然是献帝亲笔,内容一般无二,未改分毫,而印玺却果然再没有分毫破绽。心中大喜,好事真是接二连三啊!把那镇军大将军印翻来倒去看了几眼,便都小心收了起来。笑道:“陛下可知你伪造密诏之事?”

王越耸耸肩道:“此等小事,何必让陛下分心?”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不觉相视而笑。

这一说我忽然起来:“王兄,我那玉侄现在可有消息?”

法正道:“小赵啊?唉,你走的第三天,他就返回许都,几次要追你去,都被樱夫人强行拦住。得知你们在伊川出事,他几乎急疯了,第二天就失踪了。”

我心头一顿,玉儿失踪了?

法正道:“飞侯放心,我们尽力打探,一有下落,立刻飞递消息过来。”

我道:“多谢孝直!”

王越瞥瞥法正,法正点点头,道:“此间事情既了,我们就先回许都了。希望飞侯大展身手,早传佳音,不负陛下一番苦心。”

我强压住心头的起伏,看看他,心:“这个家伙的阴谋诡计也是很厉害的,我老丈人那么厉害的大将,后来也死在他手里。你别回许昌瞎搞了,平白糟蹋这么好的人才。”道:“孝直,我今前往长沙,极需臂助,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法正微一犹豫,看看王越。王越道:“我得回复陛下,另外陛下身边也需要我保护。你不用看我,自己决定吧。”

法正了,道:“飞侯现在已有徐元直,我去不去,都无甚妨碍。”

我知他为人骄傲,这么说是不愿意居于徐庶之下,也不便勉强,道:“唉,可惜,我与孝直如此无缘。”

法正颇为感动,道:“飞侯爱惜之心,法正感同身受。”

王越道:“不用说这么多,日后飞兄在外,我们在内,还要多多配合,才能成就大事。”

我和法正都点头,正是如此。

王越道:“飞兄,我替你打听池兄和公孙箭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急告。”

这一说我忽然起来:“王兄,我的玉侄现在也下落不明,你千万要多着人去打探。”

王越应允。二人当即告辞,起程赴京。

二人出去了,我定下心来,暗暗惭愧:“我竟然要等王越到池早和公孙箭,才能得起玉儿来。”

我也不是寡情薄义之徒,可一旦心有所注,遇到涉及天下的事来,就往往忽视了很多完全不该忽视的事情。

忽然又起刚才蒯良临出去时的话:飞侯看来真是很喜欢这个乱世啊!

是这样么?我真是一个以乱世争雄为乐,甚至因此忘记我亲近、我喜欢的人们么?

这样发展下去,以后我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刚刚清静不久的心里,又有些混沌起来。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粗大的嗓门在外面叫着:“飞大哥,飞大哥。”

我一抬头,便看见徐庶带着三个少年男女走了进来。

果然是冯喜、黄叙和桓袖这三个活宝。

我刚站起来,冯喜已经跳了上来,搂住我的脖子,欢声道:“这么久都不见了,还以为见不着了呢。”

黄叙和桓袖一齐骂道:“傻子胡说八道。”

冯喜回头,道:“我胡说?我哪儿有,前些日子,不都是你们天天念叨,飞大哥千万别出事吗?”

我看看黄叙和桓袖,黄叙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小眼小眉毛都向眉心胀了开去,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桓袖却脸一红,低声道:“飞大哥。”

徐庶斥道:“傻子还沾在飞侯身上干什么?还不下来。”

冯喜应了一声,低头在我耳边说:“我真的好你!”才怏怏下了来。

我心中更加惭愧:“他们如此真诚待我,我却不愿先见他们。”好在到自己最后毕竟还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方才释然一些,招呼大家都坐下来,问徐庶:“你怎么恰好碰上他们?”

徐庶道:“我是蒯先生专门叫过来的,正好看见他们在前厅,就带了进来。”他面带微笑,显然是不期遇到故友,心情愉悦。

冯喜道:“那个玩剑的和小瘦子俩故意气我们,非要先进来,要不是小嘴哥拦着,我就打他们了。”

我点点头,心:“你很起外号,王越和法正要是听到,也该打你了。”

黄叙道:“飞大哥你这一向都好吗?我们在许昌,听说前方打了大败仗,许多将士阵亡,都担心你得不得了。”

桓袖幽幽补充了一句:“阿樱姐哭了好几回呢。”

阿樱!

如同一把重锤敲在心头——我的心里,还遗忘了一个更重要的人!

阿樱!

我最亲密的爱人!

我甚至就忘了我有这么一个妻子,一个怀着我孩子的妻子!

我骤然站起来,大声道:“阿樱,她……她还好吗?”

桓袖摇摇头。

我一伸手,隔着长案便抓住她肩头,急道:“她怎么样了?”

桓袖的嫩肩膀,怎经得起我的掌指,脸色刷就变白了,接着就红起来。

徐庶不料我这么失态,急忙伸手一扯,拉开我的手,道:“樱夫人没什么大事,飞兄你别着急。”

他心急之下运劲一拉,力道甚强,我的内气立生感应,自动外铄相抗,徐庶却早缩回手去。

这么一搅,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稳稳心神,歉意地看看桓袖,道:“阿袖妹子,抓痛你了么?”

桓袖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却强笑着说:“没事啦,人家知道你心里急嘛!”黄叙忙举起自己的胳膊,示意她在自己袖上擦拭。桓袖迟疑一下,推开他胳膊,自己伸袖擦了擦眼,道:“阿樱姐只是思念飞大哥,身子倒还康健,肚里的孩子也很好。这次我们来,本来先告诉她飞大哥在襄阳的喜讯,可法公子不让。也是,姐姐怀着小飞帅,一旦知道飞大哥的下落,一定不顾一切赶来的。可是,看着姐姐忧虑焦急的样子,我实在心里不忍。”

我心头乱跳,心:“我居然忘了让王越、法正他们稍个口信给她,我还算是人么?”

徐庶道:“飞兄不用担心,适才我遇到他们,已经请王越兄把飞兄安好的消息以妥善方法告知阿樱夫人。”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还是徐庶得周到,我刚才要让王越就这么告诉阿樱我的消息,阿樱肯定追问我的下落,接着就追问王越他们怎么知道的。王越他们要明白这个结果,决不答应我的要求。徐庶肯定早到这问题的解决方法,所以才有妥善一说。

又聊了一儿,许昌的事情大致都清楚了。黄叙问道:“飞大哥,徐大哥,你们知道我们长沙现在怎么样了吗?”

徐庶看看桓袖,微笑道:“你们放心,长沙一切正常,安如泰山。这半年打不下来,下面半年更不可能攻下。现在已至冬季,荆州军纵然不怕损耗,他们也呆不了多久了。而且,”他又看我一眼,“现在,飞帅可不是来了么?”

桓袖等大喜,均:“是啊,有飞大哥去长沙,我们还担心什么?”

看着他们喜悦的面孔,我又一次感到心中刺痛:“他们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家乡,惦记着自己的亲人!只有我,是什么都不思念的无心肝。”

黄叙看了看着厅房,担心道:“听说这里是襄阳大官的官邸,他要听说我们回长沙去打他们的兵,不扣留我们啊?”

徐庶笑了笑,还未回答,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黄叙一惊,两手自然而然,摆出一个运功戒备姿态。

门外踱进一个中年男人,负手而立,冷冷道:“难道我蒯家,还对朋友不起么?”

正是蒯良。

徐庶笑道:“阿叙小孩不懂事,你要跟他说蒯家数百年来的江湖名声,他恐怕是不明白的。”对阿叙道:“蒯先生从来以信义为先,我们在这里一天,就是他的朋友。纵然有万般缘由,他也决不对朋友无礼的。”心:“你强迫飞兄留在襄阳二十天,说起来可确是亏。”不过现在大家远行在即,就不用跟他多说这些了。

阿叙急忙放松姿势,小眼珠骨碌转转,道:“蒯家?我听父亲说过,南郡宜城有个蒯家,够义气,善刀法。”瞧瞧蒯良瘦瘦弱弱的身体,阴阴柔柔的气度,摇一摇头。

蒯良乐了:“觉得不像么?”忽然皱一皱眉,似乎到什么,打量黄叙:“你姓黄?小哥,你父亲可是名忠,字汉升?”

黄叙一愣:“你怎么知道?”心连徐大哥都不一定知道我父亲名字呢,你这陌生人怎么倒这么清楚?

屋里两个声音同时发出:“哦!”“啊?”

蒯良“哦”了一声,我惊讶得“啊”的一嗓子。

蒯良看看我,笑道:“我还忘了,飞侯更是武林的大行家。小哥,既然你是黄先生的公子,来到我这里,我这做主人的可不能没点表示。诸位,你们先聊着,黄世兄,你随我出来一下。”

黄叙看看徐庶,徐庶点点头:“去吧。”

黄叙跟着蒯良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暗:“我晕,黄忠黄汉升?原来他是黄忠的儿子啊?我怎么这么傻,这么久都没起来。”

一动到国家大事上面,我脑子立刻灵活起来,道:“黄忠是第一流的马上武将啊,刀法既高,箭法更是厉害。你们长沙的官僚们也忒差劲些,这样的高手在眼皮底下不知道使用,偏去许昌那么老远请我这中看不中用的飞帅。这不是舍本逐末嘛!”

本来身边没有公孙箭和赵玉等人跟随而来,我对如何解除长沙之危,一直有点挠头。我自己武艺是没什么说的,但即使经历了安陵血拼,对马上的作战,却还是缺乏一股“唯我独尊”的自信,不知道能不能和荆州军的一流武将抗衡。魏延在演义里说得挺牛,到这块儿一看,也就一般,功夫还差得很远。要调甘宁一起过去吧,又到对人不能这么苛刻,刚从荆州老板这儿拿完薪水走人,转脸就跑对头那边去不说,还立刻倒戈一击,反咬旧主一口,那未免也太过了些,甘宁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别扭的。

就算他不别扭,我也别扭。

来去,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大将。

现在有了黄忠这现成人才,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拔猛将为我所用,顿军容焕然一新,杀退敌兵声名大振。

太好了!

暂时忘掉那些烦心烦脑的事情,我开始做起钦差上任三把火的美梦来。

※※※

午时,蒯良设宴,为我们饯行。

他还带来了儿子和徒弟作陪。

光华公子蒯奇和三手小将刘磐。

蒯奇和黄叙似乎已经混得很熟,俩人非要坐在一起,亲热私聊。

冯喜看得嫉妒,拉拉桓袖,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很是不满。

桓袖知道,肯定是上午蒯良对阿叙说了些什么,才有现在这种效果,虽然心里也很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不愿公开涉人之私,被这帮人小瞧了,于是不冯喜,和刘磐随意聊着。刘磐似乎很喜欢这美女的垂青,有问必答,徐庶偶尔也插上两句嘴,气氛非常热烈。

蒯良的主攻对象是我,一个劲儿劝我喝酒,我心里解他的失落感,只好时时安慰他几句。

酒宴之后,蒯良让那帮年轻人自己闲聊,自己拉了我和徐庶去他私人房间,做最后的谈话。

密室里,蒯良直截了当,说了实话:“其实飞侯所见,未必不是正。我也仔细了,留在襄阳,确实不如远赴四郡更易站住脚跟。积蓄上三五年,根基一固,那时自可任意纵横天下。只是我宿疾未知何时发作,不知道几年以后,还能不能帮上飞侯的大事。”

我很惊讶,道:“大人身有何疾?阿飞还认识几个医道朋友,愿为大人效力。”

蒯良道:“飞侯好意,我都心领了。我这病是少年时落下的,这些年也请了一些名医高士看过,都没法根治。”

我本来要推荐池早的,毕竟是现代医生,见多不怪。但起那日见到的张仲景,他目下便在襄阳,还有那精通医道的公孙谨,也和蒯良同在九人集团里,很可能都给他看过了。要是这俩人都没有办法的话,那可能真是绝症了。同时到:“池早不知道死了没有,就算没死,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要是我推荐出他,却找不出人来,那不成调戏蒯良的感情了。再说就他那点技术,也不能给人以安全感。”话到嘴边,忽然丧失了说出口的由,就又咽回去了。

蒯良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飞侯。元直为飞侯股肱,这件事情,日后恐怕你也要多费些心思,所以一并请二位来。”他淡淡笑了一笑,“那日飞侯嫌弃老夫礼薄,这件事,就算对飞侯的补偿吧。”

我脸上一红,道:“先生,取笑了。”不过听他如此珍重,还是立刻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听他讲说。

蒯良道:“飞侯听说过天下‘十大宝藏’之名么?”

我摇摇头:“不知。”

蒯良转头去看徐庶,徐庶道:“我幼年时似乎听母亲说过,但却不知详情。”

蒯良道:“是啊,这本是世家间的传言,飞侯不知,亦是正常。”

我心里骂一声:“知道还故意问我?”但听到宝藏二字,心里顿时泛起以前看那些武侠奇幻经典著作的感觉,道:“真好玩哎,有宝藏找了。”

蒯良了,慢慢道:“数百年来,一直传说天下有十个隐秘之地,均藏有大批金珠宝贝,古玩珍奇。我少年时也听长辈说起,但如元直一般,听过也就算了,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接掌家门,先父把家族的事务一一交待,才把这秘密详细传与我听。”

徐庶疑惑道:“难道果有这些宝藏不成?”

蒯良点点头,忽然笑道:“元直出身大世家,你可听说关中淳于氏么?”

徐庶道:“知道。”心头忽然掠过张凤的倩影,不觉看我一眼,脸上微红。

我没明白他看我什么意思,心:“这个么,我当然比你清楚点,但就不必跟蒯良说了。”

蒯良冷笑两声:“关中淳于财!嘿嘿,好大的名头。元直可知道淳于氏是如何兴起的么?”

徐庶心中一动:“关中淳于崛起,至今不过百年。难道……”

蒯良看看他神色,道:“你猜得不错,关中淳于能够突然崛起,与这些宝藏很有点关系。”

徐庶颇感疑惑,道:“哦,我只知君家乃极特别之家族,从无哪一辈的主人拥有武林大名,历代族中才士亦屈指可数。但却比当今任何一个家族历史都要久远,知晓许多世家密闻。”连这你也知道,真够厉害,肯定是你前人传下来的。

蒯良微微仰起头,傲然道:“大汉自高祖刘邦称帝建制(公元前21正月)以来,中途曾经过王莽短暂篡位夺柄(公元8年-2年),绿林、赤眉破都乱朝,之后又由光武帝刘秀中兴(公元25年夏称帝),延续至今,已四百年。而我蒯家,也已拥家立族四百年矣!”

我很吃惊,暗:“你家居然跟西汉东汉两个王朝一样长的寿命?好奇怪,似乎西汉是抑制豪强势力的,据说汉武帝把那时候的许多豪门都流迁到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南)去给自己守陵墓,你们家难道没被弄去?”

徐庶的也是一个问题:“君家能屹立江湖这么久,真是非同寻常。”

蒯良一笑,淡然道:“不享虚名,静静等待时机!这是我家始祖的教训。子孙纵然不肖,也不敢忘记。也许,我家就是仗此祖训,才能生存至今。”看看我们俩,“两位听说蒯彻否?”

徐庶恍然大悟,道:“莫非昔日游说淮阴侯韩信背汉自立,与高祖、项羽鼎足三分的策士蒯通先生么?”

蒯良微微不悦道:“吾祖自名讳彻,非为蒯通。”

徐庶脸上一红,道:“是。”

蒯通,即蒯彻,汉初范阳(今河北定兴北固城镇)人。秦末陈胜起义后,派大将武臣进取赵地,蒯彻劝说范阳令徐公归降,使武臣不战而得赵地三十余城。后来又说韩信袭取齐地,造成的后果是刘邦的重要谋士郦食其被愤怒的齐王烹死。最狠的是他这时候就劝韩信背叛刘邦,自立为王。韩信不听,终于被族灭。后来刘邦听说此事,要烹杀他,他百般巧辩,最终过关,实为当时天下第一流的谋辩之士。西汉到汉武帝刘彻时,因为要避讳帝王的名字,所以通常蒯彻就被改称为蒯通。

东汉刘秀上台,一贯声称自己延续的是西汉的天下,所以非常尊敬西汉皇室。蒯良居然直呼汉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这两汉开国之主的名字,且不喜别人称他祖先蒯通这个名字,那是明白表示不把当今的汉室朝廷放在眼里。

蒯良道:“昔日先祖游说韩淮阴不成,便即装疯,但被刘邦识破,只好以辩才自救。还好刘邦这老流氓新除韩信这个大患,心情舒畅,就放了先祖一马。先祖后来又在相国曹参府里呆过一阵,年老后迁移到南郡,在中庐(今湖北南漳)隐居,他后悔少年时多言沽祸,所以立下遗命,要后世代代静静等待时机,不得以才自售,获享虚名。”

徐庶道:“原来如此。”对他称刘邦为老流氓感到很新鲜,却也颇感不满:“别管人家出身如何,能以亭长之微而成皇帝至尊,那就是了不起!不过这话倒很像你祖宗,以前我是看错了你。难怪你这么喜欢飞兄,原来你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大逆不臣的家伙。”

蒯良叹口气:“自桓、灵二帝以来,动荡不安,黄巾纷起,我已预感天下将变。刘表初入荆州,便单骑径直到宜城(今湖北宜城县南)来见我兄弟,寻求治之道。我以为他是位人杰,故不顾祖训,竭力资助。一晃十年,唉,今日我方知晓,我实在眼迈目拙,认错了人。”说到这里,瞟我一眼。

徐庶心里更加别扭,道:“哦,你说认错了人,难道是说刘表未听你相劝,不敢公然反叛朝廷,挥戈北上,逐鹿天下,让你失望么?”

果然听蒯良道:“今年春,我因曹操全力与袁绍相争于黄河之畔,许都后方空虚,颇有可乘之机,便与数位知己一起,策定了一份‘七阳计划’。可惜,刘景升非要我和那些寻章摘句,夸夸其谈之辈商议,旷日持久,却无结论,致使大好良机白白错失,成为我蒯良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叹息片刻,忽然微笑着看向徐庶,“不过,这件事因为关涉太大,我严守机密,连许昌的王越、公孙谨、陈讳等好友都未相告,元直少年英雄,目光敏锐独到,所却竟然与我不谋而合,实令我又惊又喜。不知是否已告知飞侯?”

徐庶脸色阴沉,不置可否,道:“现在你看好飞兄,觉得时机又来了?”他出生不久父亲即亡故,母子不为家族接受,生活清贫,算是下层劳动人民,但毕竟生于汉家天下,又受母亲教育多年,心中颇怀忠义之念。即使决意助我扫荡天下,那也只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建立起名留清史的不世功业。改朝换代,去旧纳新这类的法却不是他的本心。蒯良言行果敢,足智多谋,还救过他的性命,他也非常钦佩感激,但军阀互相攻伐则可,不尊汉室,那可是僭逆的大节,他实在无法接受。

我点头:“我听元直兄说过,也看过那份计划,真是构宏大,谋划周全。若是刘荆州肯用先生之策,我军早已溃散,恐怕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听先生的教诲了。”心:“刘表要是实施了这个计划,我还不早翘了?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前结束旅游,狼狈逃回家去。”

蒯良面上微现红光,颇为愉悦:“飞侯过誉了。”

徐庶忽然一挺身,告个罪,说要上厕所,站起来出去了。

蒯良看看他背影,微微摇头,叹道:“元直以为我蒯家世代暗衔私恨,欲借他人之手报复大汉官家,不以为然么?”

我道:“那倒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正是我辈本色。其实元直对大汉王朝的没落,也是失望至极。”心里却也知道,徐庶实在不乐意再听了。

蒯良笑了一笑,缓缓道:“飞侯为人宽容,日后自立驭下,恐怕还有为难之处呢……”话未说完,忽然轻咳一声,脸色迅速涨红,紫了起来,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担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病,说发就发,还特别严重,心:“他是心脏病?还是高血压?他身为一族之长这么多年,自然久经狂风恶浪,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内脏损伤最大,纵有精深功力,也避免不了这些病疾。”

蒯良闭上双目,强自运气许久,慢慢的,脸色逐渐好转。又过了一儿,他才能睁开眼睛,苦笑一声,道:“还有一事,要请飞帅帮忙。”

我忙道:“请先生吩咐。”

“江南四郡之中,只有长沙太守张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就他是他,眼下也已心竭力尽,穷途末路,因此飞帅此去,掌握四郡不难。蔡德珪亦因此颇以长沙无力,故此不听人言,坚持不肯退兵。我请飞帅到了长沙之后,去和德珪见上一面。他若见飞帅为长沙之主,自知道大事难为,我,飞帅一定能说服他立刻撤兵的。”

我一愣,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您和刘荆州,都是早退兵的么?”

蒯良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正是。唉!我只希望我荆州的精华,不要都葬送在荆南的蛮荒之地上。”

从蒯良的密室出来,我找到独自在后园闲散的徐庶。

看看天,已是申时(下午三点)。

徐庶的脸色非常不好,低着头,反复在一条短短的小径上走过来,再走回去。

我慢吞吞走近前,站在径左,看着他转。

徐庶停下来,直视我的眼睛:“飞兄,我有个问题问你。”

我道:“请说。”

徐庶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奇怪的人。你为人仗义豪爽,对朋友极真心诚意,却不肯尽忠于曹操;你用兵奇异,不拘泥于正道,却易于轻信他人;你纠缠于政变集团,却又冷眼旁观,不予积极参与;你接受汉帝密旨,决意奉诏讨贼,却又与蒯氏这等叛逆把酒言欢,坐而论道。凡此种种,矛盾多多。我很知道,你内心之中,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如果你果然扫平刘表、刘璋、张鲁、孙权、曹操、袁绍、马腾等人,安定了天下,是仍奉汉帝为主,还是要自己称尊?”

我沉吟片刻。

其实我早已到他要问这问题,但事到临头,却仍然感觉需要认真一,才能回答。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关系到徐庶是和我继续携手前进,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徐庶与我,虽然性情相投,倾盖如故。但说到个人世界观,恐怕就差得很远了。两个例子很明显:昔日在许都,他就对鼓吹割据的伊籍不满,至今另眼相看;适才于襄阳,他又对热衷倒汉的蒯良失望,当场拂袖而去。而我对这两个人,如果硬要我说,却只有“适合乱世,有才能的英才”这种评价。

“元直,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非常矛盾奇怪,但其实很简单,只有一个答案。你跟我这么些日子了,一起出生入死,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并不十分热心什么国家大事,汉室正义。至于征伐攻战,割据为雄,更是随心所欲。无论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有趣好玩就行!我把这所有种种事情,都当作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

徐庶一愣:“一个好玩的游戏?”

“是的。我这人虽然本身可能有一定的才能,因此被一些朋友过于推重。可是,能不能取得天下,坐上那什么皇帝的宝座,我都不是太在乎。我只是使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太空虚,希望多交天下的英雄做朋友,然后和朋友们一起,快快乐乐的,一起打拼,一起努力,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创造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阿飞,是个有意思的人,是个很充实的人。这,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中,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庶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徐庶是被我很多的现代词汇弄糊涂了,需要仔细思索其中的意思。

他低下头。

我却是忽然到:“难道我真是一个内心世界非常空虚寂寞的人,所以才要到三国里来找些真心的朋友,找些有趣的事情,寻求一种充实的感觉吗?”

不可能,我可是守拙一族出类拔萃的天才,我的一生都多姿多彩,充实饱满。

我来到三国的古地,只不过是要找我需要的资料;我参与三国的争霸,只不过是旅游中的有趣插曲。

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一种短暂的经历而已。不可能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什么重要地位。

是这样吗?

我低下头,反问着自己。

以前可能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另一个我回答道。

在三国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投入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我起了公孙箭、淳于铸、赵玉、杜似兰、典满、赵楷、淳于宾,起了曹操、许禇、曹纯、关羽、张辽、丑、刘备……我那已怀孕的老婆,阿樱!

还有安陵一战死去的那些战友们。

友情、亲情、爱情,战友、部下、强敌。

我已经有了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牵挂。

在得到这些的同时,我同时失去了一样东西。

自由的心情。

不是吗?

经过了安陵一战以后,我的法已经变了,完全变了。即使我不愿去多。

我已经再也无法把它当作一次旅游,一个游戏了。

在安陵的那一天里,我最好的知心朋友,追随我的忠实部属,都倒了下去。就在我的眼前,一个个倒了下去。而我,也亲手杀了那么多黄巾的将士。此后那几天清醒时的时候,我一起那天来,起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面目,就忍不住呕吐。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一下就杀死那么多人。我几乎无法相信,那个冷静的杀人者,他就是我!我一直在,我的朋友们死了,我异常心痛,绞心一般的痛!可是我杀死的那些黄巾将领和士兵,他们,也应该有很多的亲朋好友,也应该有很多朋友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这些人,难道就不痛苦?乱世之中,疾病、战争、饥饿,哪一样不能轻易置人于死地?谁能避免死亡,谁能了无痛苦?死去的人,只需要痛苦一下就可以全部了结,但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更多活着的人,他们难道要把这种痛苦背负一生,直到死去?

为什么要有死亡,为什么要有痛苦?

这种乱世,有什么好玩?

我决定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去改变它,我得去改变它!

我不要这种令所有人都最后沉沦、都陷入黑暗的游戏!

我对徐庶说的,都是实情,可是还有另外一半,我没有对他说:“经过了安陵之战,我改变了法,亲眼目睹了这些情景,我已经无法再继续玩这个有趣的游戏了。这是一个残忍的世界,这是一个不好玩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尽早统一这个混乱的世界,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杀戮,让所有的老百姓、所有的战士、所有的亲人都能过上安定富足,和平快乐的日子,就像在襄阳我们看到的这样,这是一项多么大的功德啊!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用尽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手段。”

我很对他说出这些心里话,如果我说了,一定可以完全说服他。他不用半分犹豫,就欣然倾心,决定永远追随我。

可是我不能说,一年的旅游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三国的世界里沉溺多久。

我不能欺骗我的朋友。

即使他是一个那么遥远的古人。

我低下头。

我已经感受到许多痛苦,有了许多不愿有,但却再也无法摆脱掉的记忆。

继续玩这个不是游戏的游戏,我一定还有更多的记忆,更多的痛苦。

也更难于摆脱。

我还需要继续在这里继续下去吗?

前面的路,我该怎么走呢?

沉默,沉默。

很久,很久。

徐庶忽然抬头,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是那么的惬意舒展,那么的轻松洒脱!

我吃了一惊,徐庶也狂笑?!

真舒服!种种烦忧,种种郁闷,似乎都已伴随这声狂笑宣泄而出,消逝无影,从此再无滞顿,再无疑虑。

他猛然握住我的双手,道:“飞兄之心,如云中仙鸟,高洁莫测。徐某虽然不能完全领,但亦为之神往。不管如何,我和飞兄都是结束这肮脏的乱世,还天下以清明,有此一个共同的心愿,足矣!就让我陪伴飞兄,一起来玩这个好玩的游戏吧!”

我紧紧握住他坚定有力的双手,心里好羡慕。

不管他最后是怎么说服自己的,但他终于通了,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我多么和他一样,也能完全放松下来,也能这么大笑一次。

哪怕只是一次!

可是我不能。

我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我无法笑!

“元直,刚才子柔先生告诉我,江东的孙权最近有了新的举动,很有可能开始向江夏进军,长沙四郡,恐怕也在他视线之内。”

“什么?孙权竟然这么急?”徐庶的笑声顿时嘎然而止。

“是啊,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赶去长沙,准备应变。”我道。

徐庶点点头:“不错,我们立刻就走。”

我问:“那襄阳方面怎么办?”

虽然说此次搜罗人才不太顺利,百杰图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肯我们,但毕竟还是招揽到一些有用的人的,其中部分还是光棍,并无太多牵挂,随时可以跟随我们回去。

徐庶道:“人多容易走漏风声,我们又不是只干这一次就罢了。我们自己,就别带人走了,把阿西暂时留下来,帮着伊籍悄悄把他们分批带回去。”

他摇了摇摇头,又道:“唉,可惜赵累要去许昌,不然办这件事,他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昌?”我一愣,让他去许昌做什么?

徐庶低声道:“我让他和杜军师商议,去许昌将樱夫人先接到襄阳来,我恩师已答应代为照料些日子,我们一旦在长沙站住脚,立刻就可以请夫人过江。”

我心头一热,元直这些日子如此繁忙,居然还没忘了我的私事。

阿樱,我的阿樱!你快过来吧,我你!

老远的,听到冯喜瓮声瓮气的叫骂声和黄叙怪腔怪调的嬉笑声。

桓袖在喊着:“飞大哥,徐大哥,我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

我和徐庶同时转过头,向她看去。

那个方向,也是通往长沙的方向。

那个方向,是我中的方向吗?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响亮尖厉的呼哨。

我俩一起抬起转头向天上看去。

两只雄鹰傲然展开巨大的双翼,向远方急速飞掠而去。

我和徐庶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微笑。

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长沙的方向。

徐庶高声说道:“飞兄,天在说,那就是我们振翅长鸣的地方啊!”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五、清风双煞

东汉建安五年。

十二月三十日晨。

在多事的建安五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行六人赶到了长沙城西南的一座山下。

除了徐庶、黄叙、冯喜、桓袖和我五人之外,还多出了一个阿昌。

我们在山边的一个小亭旁拉住马。

徐庶指了指右边那山,对我道:“飞兄,这里便是岳麓山,离长沙城已仅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

岳麓山?我心中一动,三国时代的岳麓山和现代有什么区别呢?

前年春天,我和韦巧巧、小竹、陈贫他们一起,还去游玩过一次山上的岳麓书院。其时我正潜心修撰《三国棋杰传》,被他们几个强行拉去搞什么“闲暇一日游”,十分不耐烦,上得山去,就觉得到处都吵吵闹闹的,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别的什么都没感受到。就这样还被池早给骂了一顿。他那时还躲在北宋少林寺里偷医道,回来直骂我不等他,害得他少了一次亲近美女的绝好机。

起池早,我又忍不住心头微微作痛。

你小子,现在还活着吗?

冯喜挥了挥马鞭,大呼小叫道:“飞大哥,这岳麓山好玩着呐。咱们回来晚了,这都下大雪了。要是早些日子,满山都是红红的树叶子,那叫好看。”

我心里叹口气,强压下这种不良的情绪,侧过头来,就着晨曦,打量山势。

但见白雪皑皑之下,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奇石盘道,泉流清绕,果然是好景致。点头道:“不错,深山幽谷,泉涧盘绕,真好地方。”心:“比上次去幽静秀丽多了。”

桓袖脸色阴沉,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

冯喜一句无心的“咱们回来晚了”,戳中她心头的一块病灶。她凝视着长沙城的方向,心:“今天已是腊月三十,建安五年的最后一日了啊!”起自己跟着徐庶一道前赴许都的那时候,还是盛夏季节。不知不觉过去四个多月,这里已经是寒冷的冬季了。爹爹,你还好么?我的哥哥们,你们都还好么?

黄叙怒目瞪视冯喜两眼,冯喜莫名其妙地回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脸。

黄叙急忙下了马,走到桓袖身旁。他的家也在长沙城里,心里也时刻挂记着父亲,自然了解她近乡情怯的心,安慰道:“阿袖,咱们的长沙一定没事的。”

桓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一齐下马。

徐庶看看黄叙:“阿叙,我看要辛苦你一趟,先潜进长沙城,去见桓大人,告诉他飞帅到达的消息。”

黄叙应了一声。

冯喜一个翻身,滚鞍下马,冲过来大声道:“我也要跟小嘴哥去。”

黄叙睁着一双小眼,叉着腰,狠狠瞅他:“别给我添乱了,徐大哥要我潜进城里去报信,你懂什么叫潜进么?就是不让别人知道。半道上你给我嗡一嗓子,人家都知道了,我还怎么潜进去?”说到后面,他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手指已经戳到冯喜的额头上。

冯喜被他挤兑得直往后退,结结巴巴道:“那……那……小嘴哥哥,我……我不说话,我一句话都不说,这总行了吧?”

黄叙“哼”地一声:“就你?你要能一炷香不说话,我就谢谢苍天,他老人家真是开眼了。”

冯喜求救地看着我,哀求道:“飞大哥……”

我看看徐庶,他似乎不太赞成,不过没说话。不禁犹豫道:“这个……”

桓袖忽道:“飞大哥,你让喜子哥去吧,他一定不捣乱的。”

冯喜感激地看她一眼,又翻翻黄叙,嘴里低声嘟囔几句,忽然警觉,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我瞧冯喜这样子,也确实有幡然悔悟,从此不说一句话的决心,便道:“好,小喜你记住,路上要绝对听从阿叙的话!”

冯喜大喜,连连点头。

我道:“快去改变装束吧。”正要去取包袱,桓袖已先走过去,从马背上取下包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荆州官军的服装,帮助黄叙和冯喜乔装打扮。二人受宠若惊,便都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免了本来必然有的那道你争我抢,彼此讥笑的程序。

等他们俩都改装好了,徐庶道:“你们过来,我教你们万一行踪败露,如何通过蔡勋的营地。”带着俩人走到稍微远点的一块大岩石后面,在地上草画一图,低声嘱咐指点他们过卡越关的技巧以及如何进城并和桓阶取得联络的暗语。

当日徐庶他们赴许都时,因为机警,而且黄叙、冯喜很熟悉周围环境,所以潜出长沙时居然没有被敌军伏路小军发现,比较顺利地就闯出包围圈。而今蔡瑁军围困长沙已有半年,一般来说戒备自然有所松懈,不可能再像数月前那么阵势严密,所以对黄叙、冯喜二人而言,潜入进去应该不算太难。但也不能不事先做好应变的打算。

我们在襄阳临走时,得到蒯良的大力帮助,对蔡瑁军内部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并做好了相应的物质准备。徐庶根据自己对蔡瑁军的观察,结合蒯良的资料,路上已和我商定走西门,从比较好应付的蔡勋营地里通过。

两刻钟以后,黄叙、冯喜二人打马而去。

这俩人一走,人气大减。剩下的这几个,都不怎么爱说话,加上心悬阿叙他们俩的安危,就更没人说话了。

我一看这种情况,实在影响大家的情绪,桓袖冷着脸不好接近,便逗弄阿昌:“阿昌啊,你怎么畏畏缩缩的,很冷么?”

阿昌咧咧嘴,算是回应。

阿昌是甘宁送给我的二童之一,他在襄阳时因为贪看市场的繁茂,结果耽误了接我的任务,被阿西好一顿板揍。自那以后他就老是这萎缩的样子,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我道:“阿昌,我们来练练功夫,暖和暖和身体吧。”

阿昌眼睛一亮,神色间已是跃跃欲试,了一,又缩缩身子,低头道:“小人不敢。”

徐庶微微不悦,觉得这孩子好不合群,心:“以后飞兄的属下要都像你这样不听话,那还怎么打天下。”

桓袖兴趣也上来了,道:“阿昌,去吧,跟飞大哥对练,飞大哥还能教你几手。”

虽然美人说话,阿昌却还是不肯。

我知道阿昌久随甘宁,纪律观念很强,前不久刚刚犯错,这儿正小心着。加上跟我又不久,和我们这几人都比较陌生,所以感觉拘谨不自在,也很正常。也不跟他多废话,道:“小心,我的拳来了。”迈上一步,挥出一拳。

桓袖嘻嘻笑着,拉着徐庶闪到三丈之外。

徐庶暗暗纳闷,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忽然高兴起来。

说笑是说笑,真动起手来,我可一点不玩虚的。阿昌开始还不以为意,待我挥出的拳臂将伸直的时候,骤然眼前一花,发觉我的速度一下升十倍不止,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双掌齐出,闪切我腕上脉门。

我却已收回拳头,微笑道:“阿昌的功夫很不错啊!”

阿昌满脸通红,摸摸自己酸酸的鼻子。那里,刚刚被我的拳头轻轻擂了一下。

我道:“这次不算,再来。”

阿昌双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身体后退两步,腰曲腿弯,左掌笔立,盖在右拳指根的面上,做个拱手礼的样子,应道:“是,请主人指教。”刷地一声,双手已缩回袖中。

我见了他蓄势的模样,点一点头:“好。”轻视之心,一扫而空,暗暗道:“这小子功夫似乎很特别。”但一时却不出特别在什么地方。桓袖叫道:“阿昌不必客气,尽情施展。”

徐庶笑道:“上场不让步,出手勿留情!让我们看看,甘楼船的得意部下,有什么特别功夫。”

阿昌得到观众如此鼓励,精神更振,力道慢慢凝聚,浑身气势鼓动,原本那么委琐的一个小孩子,却似乎变得如同刚出鞘的钢刀,突然凌厉起来。

我和他互相注视,过了片刻,忽然齐声低叱一声,同时出手。

“铮”地一声,拳掌相碰。

“是鹰爪力?”我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对方的手指已如附骨之蛆一般缠了上来,抓捏住我的拳头。

我微微一挣,居然没有挣脱,这小子,好大的力气!

我大喝一声,五指猛然扩展蒲张,发出飞鹤手的内家力道,将对方指头震开少许,立时再度收缩箍紧,比原来的拳头还小数分,不敢怠慢,就这么趁他手指劲力将收未收的一刹那,疾忙收回拳来,跳开一步。

阿昌看我一眼,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左足微退,双掌一收,缩回袖中。

我盯着他袖子,笑道:“好大的力气,你练的是鹰爪力还是龙爪功?”

难怪我如此疑惑,以他指爪表现出来的力量来看,极像鹰爪力这类的外门硬功;但他与我拳掌接触的一瞬间,我却又分明觉察到他的绵延如丝的擒拿内劲。

阿昌微一迟疑。我起刚才他拱手为礼的样子,忽然醒悟:“你不用说了,咱们接着来。”再度踏上一步,缓缓攻出一拳。

阿昌暗暗松了口气,适才贪功心切,出招不知轻重,险些伤了主人。正不知道如何应付主人的下一击。还好主人好胜,这一拳和前两次出手毫无不同,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接下而不伤害到主人。

正思忖间,忽听对方笑道:“阿昌小心,我的螳螂剪来了。”眼前这一拳蓦地变为双掌,接着手势一振而散,幻影闪耀,双掌使出一路迅快轻巧的招数,化出数十道剪刀形的虚式,迎面扑了过来。

我这一路手法奇快无伦,掌锋指尖老是在阿昌腕臂间的脉穴上扫来拂去,目的就要迫得他无法停缓,只好也跟着我的节奏加快出手,无意中使出惯熟的招式,也许能借机认出他真正的本门武功。

阿昌大吃一惊,没料到我手法变幻如此奇快。

来不及多,他忽然昂首而鸣,双脚倏前倏后,忽进忽退,前后左右一通乱踩。他的双手也变为掌形,宛如水银泻地般向我的掌影中攻了进来。

“当当”清脆的响声中,阿昌身形随足而动,双掌翩然飞舞,一番细小而清晰的变化,将我的这一招“螳螂百剪”全部破解。

桓袖见阿昌昂首挺胸,屹立不动的酷姿势,拍手叫好:“不动如山,阿昌好帅!”

阿昌垂下头,讪讪道:“主人的手法,小人差点就接不下了。”

徐庶皱皱眉,觉出他虽说得谦虚,言下却似颇为自负。

我也感觉到了,盯着阿昌的脚,淡淡一笑,对桓袖道:“阿袖你说错了,阿昌那不是不动如山,而是呆若木鸡。”

桓袖瞥我一眼,心道:“我赞阿昌一句,难道你就不乐意了?”

阿昌一凛,心中吃惊:“主人好厉害,这么几手竟然就认出我的功夫。”

我见了他神色,知道无差,暗:“好在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旁敲侧击,不然我这么小心眼,可就在阿袖面前丢人了。”我在守拙院的十年里,各种武功兼修并习,选修过许多武技,也练过鸣琴指、金刚掌和飞鹤手等数门内外掌指功夫,但阿昌这门“寒鸡功”却不在其内。我只听说世间有这么一门功夫,其他的就不甚了然了。但他的步法实在和后世的“寒鸡步”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放胆一猜,果然猜中。

我伸出右拳,笑道:“阿昌好俊的错骨分筋手,这一式‘寒鸡觅食’果然凌厉,称得上武林少见。”拳背上,有数道红色的印痕,那是阿昌的铁爪留下的。

桓袖恍然大悟:“我说飞大哥说什么呆若木鸡,原来阿昌练的是鸡拳。”

阿昌急忙伏地请罪,连道:“小人该死。”

我上前两步,伸手扶起他,笑道:“你没听徐先生说么,上场不让步,出手勿留情!你若不尽全力,只怕抵挡不住我的四成九阳功。”

阿昌心:“只有四成?”应道:“是。”眼光一扫,身体忽然一抖,差点又爬在地上。

我一用力,拉了他起来,知道他这下该彻底死心塌地了,心:“不让你见识一下我的‘九阳自爱功’,你也不知道天下功夫,各有窍门。”

阿昌站在我面前,低头道:“多谢主人手下留情。”

徐庶心:“阿昌前倨后恭,那是什么缘故?”一眼瞧见我手的红印,这么片刻已完全消逝不见,明白过来:“阿飞这是故意显示精深内力,要让阿昌这小子从此心服口服,老实办事。”

我道:“阿昌你练这‘寒鸡功’有多少年了?”

阿昌道:“小人跟随甘爷已有四年,三年前蒙甘爷赏识,传了小人这路‘寒鸡功’。”

我原以为他苦练这门功夫至少也有七、八年了,听他这么说,大感惊讶,道:“那你在跟甘爷之前,可过武功?”

阿昌道:“先父在小人幼年时,曾教过小人一些吐纳入门功夫。”

我点点头,心:“本该如此,不然你也练不了这‘寒鸡功’。”忽然到一个问题,心下不禁踌躇。

武林之中,以指爪闻名的功夫,外家的有金刚掌、铁琵琶功、鸣琴指、鹰爪力等十余种,要求把手掌练得如钢浇铁铸一般。内家功夫里,则有龙爪功、飞鹤手、吸玉功等指掌功夫,要求勤修内功,吸吞吐放,随心自如。

一般来说,练外功的,多同时练分筋错骨手,兼一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护体硬功;修内家功夫的,则对擒拿跌打、点穴控脉更为青睐。

虽然我没过寒鸡功,但通过和阿昌的这三招交流,我看出来,这是一门以内力运用为主,杂以外门功夫为辅的奇功,阿昌不但长于点穴截脉,而且分筋错骨手的造诣也已不弱。尤其他小小年纪已是天生神力,算得上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以他的天赋,如果我再加以指点,再过二十年,也许能造就出三国新一代的武林宗师?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法是如此强烈,不住地诱惑着我。

虽然现在干着逐鹿问鼎,割地称雄的“大业”,但我对武艺的癖好却时不时要冒出头来晃一晃。

与此同时,我的心中泛起强烈的罪恶感。

自从安陵一战之后,有时候我忍不住就,是不是我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所以要受到老天的不测之怒?不然,为什么我翻阅了那么多三国史籍,又亲身游荡三国现场那么多次,却从来没听说那时代有个叫真金的牛人?按这小子绝不下于贾诩郭嘉诸葛亮一流的恶毒手段来说,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要惩罚,也应该惩罚我啊,为什么要那么狠的惩罚池早,却偏偏把我轻轻放过?

阿袖见我沉思,笑道:“徐大哥,飞帅要传阿昌功夫了,咱们回避一下吧。”

徐庶一愣神,已经被阿袖拉到一边去了。

我也一愣,这小阿袖,未免也太聪明了些。

看着阿昌热切期待、充满崇拜敬慕的目光,我真是说不出拒绝点拨的话。

可是,我转念就到:“我以前和池早赌气,所以刻意泄露现代知识,先后向不少人了许多非法信息。但现在池早因我而生死未明,我此刻怎么能再度违规?”

阿昌垂手而立:“小人今日才知武功低微,万请主人指点。”

我皱皱眉,忽然心念一动,起一事来,问道:“阿昌,你练过暗器没有?”

阿昌摇摇头。

我道:“天下功夫源流多变,练法各有巧妙,但万法归宗,不管内家还是外家,天下的功夫都是大同小异,并无实质区别。”

阿昌睁大眼睛,盯着我。

“其实功夫的本质,就是九个字:够实用、能益身、无止境。”

长沙城反应很快,申时(下午5点),黄叙和冯喜已带来迎接我的长沙方面的两位代表。

桓袖一见到来人,立刻眼前一亮,迎了上去,欢声叫道:“二叔!”

前面那人也高兴地跳下马,道:“阿袖。”

二人拥在一起,那人道:“快带我去见飞帅。”

桓袖答应一声,引着那人过来,对我说:“飞大哥,这是我二叔。”

那人三十来岁年纪,面容和善,眉目依稀和阿袖有几分相似,见了我,立刻拜倒于地。

“长沙桓纂,拜见飞帅。”

我急忙扶起来:“二先生,请起请起。”

桓纂站起,兴奋道:“小人虽在偏僻之地,对飞帅大名,也早已如雷贯耳。”又说些什么荆州军凶顽暴虐,逞威已久,我长沙军民日夜期盼甘霖,幸有天子无边恩泽,方得飞帅贵足莅临贱地等等一大堆好听的废话。

桓袖道:“好了好了,二叔,飞大哥是爽快人,这些话不妨等回到城里再慢慢细说,你就别唠叨了。我问你啊,这天白白的,日头刚落,你们怎么就敢出城的?”

桓纂被侄女一通抢白,也不生气,呵呵笑了两声,回头去看身后那人:“我这人就是罗嗦。张都伯,你来说吧。”

徐庶心:“难怪桓阶器重这幺女儿,阿袖就是明白轻重缓急,她这二叔就差点。”桓纂身后那人他认识,道:“张南,你又升了职了?”

那人却是随他一起前往许昌的十大勇士之首的什长张南,他虽然在许都呆了几天,但不久就奉徐庶之命回长沙向张羡、桓阶汇报朝廷的动向,所以居然没见过我。这时候他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道:“徐大哥,嘿嘿。”

阿袖翻了他一眼。他急忙道:“啊,是这样,自小将十月底返回长沙,向张大人报告了陛下的意思之后,全城军民士气大振,武陵、桂阳、零陵等郡都表示要来增援我们,与长沙共存亡。这两个月来,桓大人和韩长史他们又组织过数次夜间突袭,除了北门主营,其他几门的荆州军都被我们偷袭打击过。吃了几次亏以后,蔡勋、蔡和他们就不敢再那么抵近城下扎营了。如今荆州军隔个十天半月才攻城一次,平日他们的营地离长沙城都有五、六里。现在我们虽然还不敢经常进城,但偶尔出来,小心些还不有什么大问题。小将从许都返回长沙城,十个兄弟一个都没少,全都安全入城。”

黄叙道:“是啊,我们进城,一个荆州军都没碰上。”

冯喜摸摸脑袋,沮丧地说:“一点都不好玩。”

我颇感意外,长沙的现状远比我们设中最乐观的情况还要好。

难怪这俩人见着我们,一点犯愁的样子都没有。

桓纂兴奋道:“今得朝廷秘使飞帅千里来援,真是天赐之福。有飞帅亲临指挥,我长沙四郡的联军大举反攻,彻底消灭荆州军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客气两句,心:“我是打了败仗直接逃过来的,看来阿叙他们照顾我面子,还没跟他们说。”

徐庶斜我一眼,道:“朝廷天威,遍及王土。纵然是我长沙这等蛮荒小郡,一旦有朝廷眷顾,亦是万众一心,感念圣恩啊!”

桓纂和张南一齐点点头。

看着他俩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我心中暗:“徐庶这是醒我,不要什么时候都实话实说,以免损害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和联军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战斗力。看来阿叙他们没说实话,也是他教导的了。”

桓纂道:“飞帅,徐兄,我们还是先进城再叙吧,我大哥已在太守府门外等候呢。”

徐庶哦一声,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本来问些事情,了一,最后道:“好。”

建安五年的除夕之夜,我们进入了长沙城。

长沙郡是战国时秦置,治所在临湘(今湖南长沙市),辖境相当今湖南东部、南部和广西全州,广东连县、阳山等地。秦末,番阳令吴芮率越人起义,并派部将梅狷领兵跟随刘邦入关,获得了刘邦好感。项羽称霸,大封群雄,吴芮被封为衡山王;汉建立之后,立吴芮为长沙王,封地在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后其子成王臣因诱杀叛乱的淮南王英布,得到刘邦信任,成为汉初著名异姓八王中惟一保留下来的异姓王。吴氏传国五代,无后而绝,朝廷方改长沙国为郡。东汉时,长沙仍为郡,但辖境比原来已小了许多。

第二日是初一,建安六年的第一天。

天还未大亮,太守张羡的儿子张铎就来拜访,徐庶笑说他肯定是来与我们一起喝敬岁酒的。接着向我们介绍这敬岁酒。说这酒须用椒、柏制成,相传椒是上天衡星精,吃了使人“身轻能走”,柏是仙药,吃了能“却除百病”,所以喝敬岁酒是非常吉利的事情。长沙郡每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起喝这盅酒。

我和徐庶、冯喜、黄叙一起出门迎接,张铎要行晚辈大礼,被我一把抓住,坚决不许,双方寒暄客套,还是常礼作罢。

把张铎迎进馆驿,张铎说明来意,果然是奉父亲之命,来与最尊贵的客人同饮敬岁酒,共贺新年的到来。

饮用此酒的秩序是从年纪最小者饮起,幼者长一岁是喜庆事,所以要先贺,而年长者长一岁则少一年,所以要放在最后敬贺。

大家互相通报年龄,冯喜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幸运,在众人中最小,瞪着黄叙看了半天,还是高高兴兴地一饮而尽。

这些人中间,年纪最大的是我。所以我只能看着大家喝完,然后一起过来敬我这最后一杯。

徐庶不禁摇头,张羡、桓阶果然动了不少心思,既不让阿飞塌了架子,又能使他很容易地融进本地的氛围中来。

喝完敬岁酒,吃过了汤饼,张铎建议大家出去走走,感受一下新年的快乐。

大家自然同意。

由于处于战争状态,长沙城里有些静寥。但新年毕竟是新年,各家各户都刷了自己的大门和街墙,有的还在门上贴上了对联,偶尔还听到附近的一些街上传来的嬉笑声。

我们一边在长沙城中的里闾坊巷中闲逛,一边闲聊。张铎虽然年轻,今年才满二十岁,但腹内颇有些货色,又善交际,就向我们介绍一些新年的化。

“自从我大汉武帝把一月份定为岁首正月以后,正月初一,就成了一年的岁首节日。按惯例,大店铺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日,要歇业半月。小店铺小本经营,不能这么歇,但也要停业五日。所以,新开年总有五天,街上买不着东西。所以,一到年底,都需要采买物品,称为买年货。而在新年的开始的几天,街上是看不着开门的大店小铺的。”

正说着,忽然“吱呀”一声,街旁一家店铺的两扇门开了,一对夫妇打扮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媳妇着个小篮,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男的则左手着一只猪腿,右手拎着一尾硕大的黑鱼。身后那老板笑眯眯地送他们出来,连声道:“慢走,慢走啊!”

冯喜问张铎:“白衣哥哥,你不是说新年这几天街上没开门的店铺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铎一身白绫袍子,所以冯喜叫他白衣哥哥。他听冯喜问话,微笑道:“哦,为了便于各家购物,那些小店铺也为了多些生意,所以有时也采取一些变通的手段。新年期间,虽然关门,但只要顾客需要,即可扣门而入,购买所需物品。”

大家恍然大悟,冯喜连声称赞这些小店铺做生意,还自己跑去狂敲一家小店的店门,等人高高兴兴迎出来,却又赶紧逃了开去,被阿叙在后面一通训斥。徐庶忙上前去,买了些年糕,把事情给摆平了。

我道:“任何时候,店铺做生意都是获利。为了这个‘利’字,服务自然越周到越好。”

张铎赞道:“飞帅对商家的心,竟也如此了解,果然是允允武,国之栋梁。佩服。”

徐庶把年糕分给大家食用,道:“少公子说得是,飞帅在许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京城在他治之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实在是罕见的干才,所以陛下才赐下密旨,令飞帅来到江南,相机行事。”

张铎侧头看他一眼,低声对我道:“飞帅果然奉有圣上密旨?”

我点点头,看看四周,忽然一愣神,嘴里不禁轻轻咦出声来。

徐庶道:“飞兄,你看到什么?”

我揉一下眼,道:“没有,是我一时眼花。”

徐庶心:“开玩笑,你眼花?”知道我必有所见,但张铎在旁边,却不好再问。

我确有所见,我看到远远的一个少年侧影,容貌身形颇似在安陵救我的那个跋扈公子。但一闪眼就没了影子。

张铎忽道:“元直兄,你回来还没有去见过令堂吧?我去拜见一下她老人家,不知可方便么?”

徐庶笑道:“当然方便之极,少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徐庶代老母先谢了!”心里暗骂一声:“是我不回去见我老娘么?你这小子,终于忍不住露出尾巴了。”

昨夜我们进入长沙,便被桓阶安排在馆驿,外面加派了许多士卒,却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也不许我们出去,自己带了桓袖就走,气氛搞得很是紧张。依着黄叙和冯喜,当时就要闹出去,我和徐庶阻止了他俩的冲动,但仔细研究半夜,也不明白桓阶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铎摆摆手,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强笑道:“元直兄讨得圣上的眷顾,又请来飞帅,乃是我长沙郡的大恩人,我去拜见一下伯母,所应当。”

我道:“没错,我也一直去拜见徐老夫人呢!”三国里最著名的三位母亲之一,岂能不见?

徐庶看我一脸虔诚的样子,心中感动:“飞兄才是真心实意的。”道:“不过家母爱静,少公子……”看一眼他身后那许多随从。

张铎道:“是,是,小可明白。待儿让他们都留在街口,一个都不许进去便是。”

俩人交换了一个意的眼色,徐庶道:“那么少公子请。”

众人转向,向南街而去。

行至徐家所在的南街街口,张铎回头对从士们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没有我命令,不许进入街内半步。”

随从之中,带队的卫士首领有些迟疑,但见了张铎严厉的目光,便也不说话了。

我们几人随徐庶走进小巷,正走间,前面迎上来四个人,为首一人道:“元直,飞帅,两位昨夜可睡得安稳?”

徐庶一看,是桓阶,后面跟着韩玄、桓纂和一个年轻人。

黄叙和冯喜都瘪瘪嘴,心:“怎么也不问问我们俩?”

徐庶道:“飞帅和我,都睡得很是扎实,却不知伯绪兄睡得好么?”心:“原来你们商量好了,今早在我家碰头啊!”

桓阶尴尬地笑笑,道:“我适才已拜过老夫人,她老人家身体健康,而且明晓大局,对元直返回不归,非常解,并要我转告元直,为报张府君之恩,务要先公后私。”

徐庶心中大怒,双眉一竖,刚要发作。桓阶已道:“我已让小女阿袖留在尊府,陪伴在老夫人身前,随时听候老夫人使遣,元直请放心。”

徐庶一呆,桓阶居然让他那娇生惯养的女儿给自己的母亲当丫头使唤?心中疑云更深,自己带回了对长沙极其有利的朝廷秘使和旨意,太守张羡居然到现在不肯正式接待,只让儿子和桓阶出来应付,而且行踪如此鬼祟隐秘,到底是为了什么?

桓阶深深看他一眼:“元直请信任我,若非情况紧急,我决不如此无礼。”

徐庶道:“好罢,那么……我们还去百首楼。”

桓阶点一点头。

我忽然道:“你们去谈你们的,我自先去拜见徐老夫人。”

桓阶一怔,张铎一张儒雅俊俏的白脸当时就沉下来了。

徐庶道:“飞兄……”

我拦住他,微笑道:“我就偷偷懒,如果涉及到我的事,元直便替我一肩挑了。我久仰徐老夫人的慈->小说下栽+奇书网qisuu。COM电子书<-颜,今日定当先去拜访,再论其它。”目中忽然射出晶莹的光芒,扫视桓、张二人。

我虽然是笑着说话,其实已运起了声色同施的“黏音迷意”之法,每个字都带着轻微的九阳内气,这俩人哪儿经得住,心头同时一凛,不由自主地已生出惧意。

还是桓阶心眼转得快,立刻道:“既如此,嘉儿,你随飞帅走一趟。”

他身后那个青年人道:“是,父亲。”对我恭敬道:“飞帅,请让桓嘉为您带路。”

我点点头,这年轻人倒很有礼貌。

冯喜道:“我跟飞大哥去。”

我知道他心里也憋火,看看黄叙:“阿叙,阿昌,你们俩跟着徐兄去。我们在家里等你们。”

阿昌低头应命,黄叙则看看徐庶一眼,才点头答允。

当下两拨人分道扬镳,各行而去。

临走时,我看到桓阶悄悄而很迅速地瞟了我一眼,眼光中的含意,似乎非常奇怪。

徐家的阔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走在这阴暗的小巷子里,原以为徐家也就几间破草房,最多再有个小院就不错了。现在走到近前,才看到两扇大门都是朱红色的,门前石阶上蹲着两头怪兽,门环上刷着金漆,门梁上有块横匾,上面用隶书写着两个大字:徐府。

啊哟,这徐家什么时候变成徐府了?

我站在门口,心:“徐庶跟我无话不聊,他也约略说过家里情况,也就一贫下中农,没这么富裕吧?”问桓嘉:“是这里?”

桓嘉道:“回飞帅,正是。”走上石阶,敲动门环,叫道:“妹妹,快开门,飞帅来拜见徐老夫人啦!”

冯喜见大门旁蹲着俩小叫花子,满脸乌黑之色,衣衫破旧,咂咂嘴:“可怜啊!”在怀里一摸,却没一钱,他拿眼看我,我笑一笑,两手呵了一口热气,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塞了给他。

冯喜道:“飞帅,你怎么这么多钱?”

我道:“靠,给你钱你还多嘴。”

冯喜道:“你自己给他们不就行了?”

我笑了:“不对,是你做好人,当然是你给了。”

冯喜挠挠头:“那也对。”哗啦一下,随手把钱都扔在雪地上,对那两个花子道:“给给给,快去买点吃的,大过年的,别蹲我徐大哥门口。”

那两个叫花忙站起来,低下头,连声称谢。

桓嘉转过身,看到这一幕,斥道:“快走,快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居然敢到这里来乞讨?”

左边那花子翻了他一眼,右边的花子怕他惹事,忙一把拉住他,钱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冯喜叫道:“你瞎嚷嚷什么?又没要你的钱,看你把人都给吓跑了。”

我看看那两个花子的背影,摇摇头。

“来啦,来啦!”朱色大门一开,桓袖从里面一步跳了出来,叫一声:“飞大哥。”接着回过头,道:“老夫人,你慢点。碧琴,落画,小心老夫人。”

我紧走几步,上了石阶,道:“阿袖,怎么能让老夫人亲自出来?”

桓袖笑道:“老夫人听说飞帅来了,非要自己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走进大门,扫一眼看去,这院落好不宽阔,四周墙边种着许多古松巨柏,枝叶上散落着块块积雪,地上白花花一片,是压着草皮。前面不远,一个中年妇女正沿着一条青石阔道向门这边走来,两个小丫环跟在后面。忙迎上前去,大礼参拜,道:“晚辈阿飞,磕见伯母。”磕了一个头。

这也就是徐庶的妈,换个其他的人,别指望我这么拜他老母。

徐夫人道:“飞帅乃朝廷重臣,岂能拜我这民妇?碧琴,落画,快替我请飞帅起来。”

那两个小丫环应了一声,抢着过来搀扶我。

我心:“别急啊,这三个头是必须磕的,等我磕完再来拉拉扯扯。”

那俩小丫头好大的劲,四只手一抓住我胳膊,拉得我身子一晃。

我哼了一声,稳稳磕完剩下两个头,慢慢起来,道:“多谢两位姐姐。”

那两个丫环瞪着俏目,上下看我几眼,怏怏回到夫人身后。

桓袖在我身后,偷偷直笑,低声道:“飞大哥,人家也是敬仰你英雄的美名,趁机好好看看你,你又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心:“不用说,这都是你挑唆的。不过这两个丫头,武功却也不弱。”看徐夫人时,见她身量中等,略显清瘦,眉眼间皱纹颇多,显得久经风霜,但气质雍然,神情恬淡,似乎也不太老。

这时候,呼啦一声轻响,莫名其妙地,身后不远处,一棵粗大柏树之下,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树上的树叶咯咯轻响,卷带着片片朦胧的雪花。

这风轻轻的,柔柔的,空空荡荡,忽然刮来,但却没带起一丝灰尘。

我脸色一变,心:“不对,周围这气氛好古怪……”

桓嘉眉头微皱,讶道:“这风怎么如此吹刮?”

我目光四扫,忽然大喝一声:“鬼鬼祟祟,搞什么搞?”也不回头,反手一甩,对着那风前丈余处突然劈出一掌,掌力射处,地上的白雪蒙蒙而起,隐隐有呼啸之声。

“砰”地一响,风去人现,树下突然出现一个青衣人,被我那一掌打得身体连摇三下,胸前、双肩上的白雪四下激扬飞溅,他陡然发出一声尖尖的呼啸,人影一晃,闪至树后,已消失不见。地上掉落数枚圆圆的青色铁珠。

桓袖拔出短剑,指挥碧琴、落画二丫环一齐护在徐老夫人身前身后。

桓嘉大惊:“有刺客?”右手急拔出腰间配剑,左手一伸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小小弩弓,嗖嗖嗖嗖,向这那巨柏一阵乱射,接连放出七八支细小短箭。同时人扑了过去,喝道:“哪里跑!”

冯喜脑筋慢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转身跟着他冲将过去。

“哚哚”声响,那七八支短箭大多扎在那棵柏树的树干上。

树后一只手掌闪电般伸了出来,“哎哟”一声,桓嘉前心已中了一掌,被人打得直跌回来,正落在冯喜怀里,把他接个正着。

桓嘉的长剑一折为二,小弩脱手,一齐掉落在雪地上。

冯喜面显苦色,道:“我的娘,你好冻手!”两手托着他身子,上下摆来摆去。

我急忙伸出双手,把桓嘉接过来,只觉他身体奇寒无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渗渗的凉气,这凉气如有生命一般,径直顺着手臂传递过来,要钻进我的体内。不禁暗暗吃惊:“好阴狠的内力!”内气急涌,挡拒住这股奇异内气的侵入。对冯喜道:“快去护住徐夫人。”

桓袖惊叫一声:“大哥,你怎么样?”

我把桓嘉放在地上,一掌击在他背心,输入一股九阳内气,助他驱赶内脏的寒阴毒气,道:“你先运功护住心脉,待儿我再细查你内伤。”

桓嘉满脸青绿之色,忍着痛,道:“飞帅不要管我,保护老夫人要紧。”

又是呼啦一声微响,清风过处,桓袖身侧不远忽然又闪现出一个黑衣人,嘿然冷笑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桓袖吓一大跳,仔细看去,见这人生得好不丑陋,声音又刺耳难听,忍不住皱眉道:“你好丑!”举剑就刺。

那黑衣人右手里握着一柄黑剑,长短居然和她相差不多,随手格开她短剑,三招一过,桓袖便显不支。

那人摇头晒笑:“我是丑,可有本事。你使二尺短剑,却老着把敌人挡在五尺之外,如何能得到‘二尺随应术’的真谛?”

桓袖道:“我不把你挡得远点,你这丑人岂不吓着老夫人?”

那人见她兀自嘴硬,就是咬定了自己的丑陋,勃然大怒,欺身逼近,叫道:“让你瞧个够。”

桓袖见他一张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离自己的面门已不过尺许之遥,虽然胆大包天,也不禁骇然而呼。

那人嘿嘿冷笑,围着她左转右转,尽情戏弄,却不下杀手。

碧琴、落画眼见事急,忽然齐抖左手,两只窄窄长袖霍然洒出,其势如箭,向那黑衣人的背后射去。

黑衣人听风辨形,闪身躲开。那衣袖却似生了眼睛一般,刷刷两下,忽然从中一弯,已分别缠绕上他的右手和左足。碧琴叱喝一声,用力一扯,黑衣人手上短剑顿时脱手。接着落画再一使劲,那黑衣人站立不稳,一跤跌倒。

桓袖大喜,也不,扑上去就是一剑。

这一剑近身搏杀,却正合了“短锋险刃”的诀要。

一声闷叫,黑衣人胸前顿时血光迸现。他手足一紧,碧琴和落画的两只袖子已齐中而折,二女一个后仰,齐齐坐倒在地。

黑衣人凝气于胸,封住血脉,接着左足飞起一脚,脚上的半截断袖被他内气一逼,硬如冻木,正击在桓袖再度劈来的短剑剑脊上,劲道传递过去,桓袖如被巨大铁锤长棍击中,虎口辣痛,疾忙弃剑而退,心口一阵恶心,用力吸喘两下,忽然蹲下身子,呕呕欲吐。

冯喜怒吼道:“你敢欺负我妹子?”猛冲过去,向那黑衣人就是一拳。

那黑衣人坐在地上,挥掌相迎,掌心已全呈乌黑之色。

“啪”的一声,冯喜退后两步,脚一软,几乎摔倒。他大吼一声,强自站立,护在众人身前,叫道:“妹子,你没事吧?”

桓袖强应道:“还……好,吁……”

黑衣人身体向后滑出数尺,卸去冯喜的拳力,胸口微微的有疼痛感觉。低头看看,被这一拳震动,胸前伤口又渗出血迹。抬头瞪视围在徐夫人身边或蹲或卧的三女,又惊又怒。他武功比这三女高得多,就算三女齐上,也非他的对手,只因一时大意,居然为她们所伤。

桓袖故意气他,傲然道:“让你见识见识‘二尺随应术’的真谛。”

黑衣人怒极,一挺身,捂着胸站了起来。

徐夫人冷冷看着他,忽道:“杀青东去,催黑西行,清风五煞,就来了你们俩么?”

黑衣人恶狠狠道:“臭婆娘,有我们俩,就足够收拾你们母子了。”回顾身后同伴:“你怎么样?”

柏树后一个漠然的声音回答道:“我没事。飞帅好机警,好掌力,果然不愧是陈老神仙看中的人。”

我盯着那树,淡淡道:“兄台的武功,我阿飞也很佩服,很喜欢。”

桓袖、冯喜等众人都对我侧目而视。

不过我说的是实在话。

此人在我劈空掌的全力一击之下,竟毫发无损,实在是三国中少见的高手。尤其是他居然能使自己发出的内气潜伏在对手体中,伺机出动,再度伤害去救援他的敌人。

这是什么功夫?

我对这青衣人的兴趣急剧大增,这法甚至超过了保护徐夫人的念头。

当然了,我事先已知道徐夫人身侧有二婢保护,再加上冯喜、桓袖,当无大碍。

所以虽然知道那第二个出现黑衣人也很厉害,我还是不动声色,盯住青衣人不放。

柏树后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却仍是淡淡漠漠:“飞帅客气。兄弟,那两个丫头使的居然是桂阳剑盟的‘箭袖双飞’,加上飞帅,不是我们二人就能应付得了的。看在侯盟主和飞帅的面上,这次就算了,我们走吧。”

黑衣人怒道:“徐东去,你怕了么?”

树后那人道:“飞帅的武功,我已经见识,还留此做甚?他的纯阳内力,似乎正是我们五行神掌的克星,你若不服,自去找他试掌。我先走了……咳……飞帅,后有期。”

清风又起,吹动树叶,沙沙声中,零星碎雪断冰簌然而落。

那人已自闪掉。

黑衣人怒哼一声,怨毒的眼光盯着桓袖等三女看了好几下,才身子一耸,倏然而去。

院中,只留下一阵清风。

徐夫人道:“飞帅勿追,他们是徐家的清风五煞,轻功过人,潜形匿迹更是高手,不用追了。”

我其实知道赶不上,也没打算追,于是拦住冯喜,让他四下搜索,自己则一面为桓嘉驱除体内毒气,一面内力上冲,侧耳细听。

适才我已经发觉,现在我耳朵之灵敏,已胜过眼睛的锐利。

暗暗嘀咕,不知道是耳力进步了,还是眼力退步了。

待我确定院内杀手已全部退尽时,冯喜也把个院子每个角落都重重踩了一遍,返了回来。

院内,到处都留下了他巨大的脚印。

我正要向徐夫人请安,告诉她再无危险,心中忽然到一事,顿时色变。

他们号称清风五煞,这里却为什么只出现两个?难道是……

桓袖忽道:“飞帅,……”用力吸了一口空气,胸内忽然绞痛起来,忍不住蹲了下去。

冯喜急忙扶住她,道:“飞帅!”

“别管我,快去看看徐大哥和……我父亲……”

她也到这问题。

我站起身,却微一迟疑,因为我发现徐夫人并不像我们这么焦急。

我慢慢吸一口气,放开桓嘉,凝住正要飞奔的身体,转身急步过来,轻轻按住桓袖的背心,运功输入,逼出她体内的些许冰寒之气,察觉到她中的寒气,和桓嘉又略有区别,似乎更硬更凉一些,但力道却远不如桓嘉体里那股凉气持久,所以一驱即出,不留一丝一毫。

桓袖轻吁了口气,回头看看我,忽然脸上一红。

我收回手,抬头向徐夫人道:“伯母,请你看看……”

徐夫人点点头:“飞帅沉着善思,这我就放心了。”低头按住桓袖的脉门,听了一儿,脸现惊讶之色,道:“飞帅果然神奇,这孩子居然已经全都好了?”

桓袖迅即站起,道:“是么?那我去看徐大哥他们了。”

徐夫人道:“丫头,别急,你徐大哥没什么危险的。”

“我母子与徐氏家族早已公开恩断义绝,逃至长沙,更非止一日。徐家消息灵通,绝不现在才知道,他们要杀我们,也不用等到今日。而且清风五煞各管一方,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这次一下来了两个,实在非同寻常。”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他们应该是为飞帅而来。”

桓袖摇着她手,求道:“可是……老夫人,我还是不放心。”

冯喜道:“妹妹,我跟你去。”

徐夫人放开桓袖的小手,道:“那好吧,孩子,你就去看看他们,记得告诉元直,让他请令尊一起过来吃饭。碧琴,落画,你们也随阿袖去。”

二婢犹豫了一下。徐夫人道:“有飞帅保护我,你们怕什么?”

我心:“你说归说,还是放心不下你儿子。不然也不让她们跟去。”其实我也不放心,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位徐夫人一直在观察着我,如果我的表现让她不满意,那决不是一件小事情。

母亲对儿子可能的巨大影响力,我可一点都不敢小视。

桓袖应了一声,对我道:“飞大哥,照顾我哥。”急步就走。

冯喜和碧琴,落画二婢随行而去。

徐夫人看了看桓嘉的脸色,又点一点头。

“桓世侄,你也无有大碍,稍待一儿,我给你些除根的药,你服用几副,便无问题。”

桓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多谢夫人。”

徐夫人道:“你和阿袖是为保护我才受伤的,应该是我多谢你们才对。”

桓嘉红着脸道:“我兄妹技艺低微,若非飞帅在,连自己都保不住。”

徐夫人道:“清风五子,明月双姝,这七人不但是天下第一流的杀手,而且他们的武功,在七大家中也可称是顶尖儿的高手,除了三家四门的诸位当家之主外,恐怕没什么人敢说有把握能克制他们的五行毒掌和阴阳双剑,徐东去在清风五子中武功排名第二,你输在他手上,也没什么丢人的。”她声音中有一种淡淡的悠然,使听者不知不觉就心悦诚服,由衷地信任她说的每一句话。

桓嘉道:“是,徐夫人。”

徐夫人转头看我,道:“不过飞帅的武功,却真是奇异高明,当是七门之外这七杀手的第一克星。”

我谦虚两声,心里却:“你所知虽博,但眼界未免过窄。”要说七门的主人,我已经见过三个,赵家的赵楷、淳于家的淳于宾、公孙家的公孙谨,确实都是这时代实力极强的武功大高手,但要说除此之外三国就再无超级强手,我可真不相信。别人我不知道,那次我在山子道家感觉到的那个隐形人,隐身技艺之高,就实在让我思之心寒。

低下头,胸中忽然起了一念:“那人莫非也是七门家主之一?”再仔细去我没见过的四家,江南皇甫家、川中司马家、暗徐家、无影陈家,更是心头怦怦暗跳:“无影无迹是陈家!故老相传的顺口溜,怎么也该有点道。难道那隐形的高手,便是陈家的主人?”

忽听扑通一声,有人道:“晚辈今日见识到飞帅的武功,非常钦服,愿拜飞帅为师,求飞帅成全。”

我诧异地抬头,却是桓嘉跪倒在地。

靠,你搞什么啊?我欠池早那么多,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外传递非法信息了。

正要一口拒绝,告诉他我不收徒弟,徐夫人道:“桓世侄乃桓家长子,最是聪明能干,飞帅你可别拂了他的虔心诚意。”

嗯,这话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瞥一眼徐夫人。

这位徐夫人,可不像演义里说的,心直口快,百无遮拦,见着曹丞相就汉贼逆臣的一通乱骂,笔墨石砚举手便砸,一个不好勃然大怒,转身还就跑回家上吊自缢了。

她这句话也是大有深意。

演义之言,岂能当真?

我心里嘿然笑了一下。

但我还是客气地拒绝了桓嘉的要求,只说愿意和他共同切磋。

躲着年轻人那失望之极的眼神和徐夫人微微意外的表情,我默默跟着徐夫人进入中堂。

池早,这次,我不欠你。

中午的时候,徐庶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以桓阶为首,后面是韩玄、桓纂、桓袖、黄叙、阿昌、张南等人,大家的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太好,却也都不怎么太差。

张铎没有来。

桓阶没有多作解释,甚至没有询问我们如何遇险的情况。但他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令我震惊非常。

“飞帅,张府君已在半月前身染伤寒,不幸逝世。”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六、战时盟约(上)

东汉建安六年(公元21年)。

三月初三。

三月的江南,已是叶青草长,群莺乱飞的时节。

而在中原,却还是尘卷半空,冷气刺骨。

并不显得温暖的红日升至当中,正午时分。

三骑驰至。

司马吟忽然勒住坐骑,向周围扫了一眼,从腰间取出地图,看了一阵,再抬头观察眼前地形,和图对照。

后面的赵楷拨马跟上来,见前方是一大片平地,草菲木盈,花红树绿,正中央堆着两列三尺高的青色巨石,左右而分,齐齐做成一个十余丈长、两丈多宽的甬道,问道:“必这便是芒砀山了?”

司马吟收了地图,欠身道:“师伯洞微察幽,依图上所示,这里便该就是砀山的入口,是三师叔专门令人铺就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见迎客之人。”

芒砀山,是芒山、砀山的合称,地处砀县(今河南永城县东北),二山一南一北,北为芒山,南为砀山,彼此相距约八里之遥。《汉书-高祖纪》记载:刘邦起兵前,曾“隐于芒、砀山泽间”。

赵楷道:“你师父是如何交代你的?”

司马吟道:“恩师命人传书于我,交到我手上的便只有那封信和这幅地形图,传书人只道,师父命我务必请师伯一行,他和师叔在砀山之上相候。”

赵楷点点头。二人初见时,司马吟就把信交了给他,那信上只有一句话:“请兄长务必于三月四日至砀山相,有事关赵氏兴衰之大事相商。”落款却是三弟赵云的名字。

赵家三兄弟中,赵松与赵云的性格恰恰相反,赵松性情豪爽不羁,喜欢啸傲山林,与草莽野士为伍,赵云却一向甚重礼节。赵楷心:“如果是二弟自己请客,也就罢了,可这请柬乃是三弟所发,有些奇怪。”了,道:“再等一儿吧。”

三人又等了一儿,司马吟心中渐渐恼怒,心我师伯乃赵氏一门之主,北方武林的泰斗,你们这些人未免忒也轻慢,道:“素闻刘玄德好客,而今客人来了,居然没有迎宾之人,真真可笑。”自怀中取出二尺瑶琴,便要弹奏一曲,催促主人。

赵楷忽然侧耳凝神,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司马吟急忙停下伸出欲拂琴弦的手指,也仔细聆听。

一阵轻风吹过,四外树叶草丛簌簌作响,什么异动都没有。

赵楷摇摇头,心:“难道我听错了?”对司马吟道:“吟儿,我看情况有变,你我不用等人相迎,直接穿道入泽而去便是。”

司马吟早已不耐,听了赵楷之言,自然觉得有,道:“是,师伯,待我头前开路。”收回瑶琴,催马而行。

三骑径直过了那巨石甬道,东行不过里许,忽见前面不远一个小山坡上,躺着数具尸体,都是头裹黄巾,身着黄衣,身旁手侧,扔着一些大刀长矛。

黄衫一闪,司马吟已跃下马来,奔去仔细察看,回头向赵楷道:“师伯,这些黄巾应该是刘备派遣此地迎接客人的,他们身上没有兵器砍刺的伤口,都是被人以掌力拳力打死的,离现在大概不超过三个时辰。”

烈日之下,赵楷早发现这些人身体上并没有血痕,问道:“那就是清晨动的手了。是什么门路?”

司马吟摇头。

赵楷回头,看向身后那人:“睿儿,你意见如何?”

那人却是赵睿,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楷一呆,对司马吟道:“你看看他们脸上、手上的肤色有什么变化?”

司马吟又仔细看了几眼,果然发现问题,暗叫一声惭愧,道:“这些人都是手脸变色,眉心呈现隐隐的黑色,好像是中了毒。”

赵楷道:“他们的脸色有什么区别?”

司马吟道:“一个雪白,两个剧红,还有一个煞黄。”

赵楷道:“南来北往,再加一个徐中流。暗徐家的五煞,居然有三个出手。”

司马吟道:“暗徐家的五煞?”

赵楷道:“这些人中的是徐家的五行毒掌。徐家有五大杀手,号称‘清风五子’,我们三家四门里大都暗称他们是‘清风五煞’,因为他们所练的杀青、刺红、落白、催黑、埋黄这五种毒掌,伤人五脏,中者必亡,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邪恶功夫。那脸色雪白的是伤了肾脏,中的是徐北往的落白掌;那剧红的,是徐南来的刺红掌,伤了心脏;五煞的首领,名为徐中流,挨了他的埋黄掌,脸色就是一片土黄之色,是脾脏碎了。”

司马吟虽然出身世家,一身兼得司马氏和赵松的琴门两派真传,但他仰慕师父少年时的游侠风采,日在外周游行侠,素不喜欢家族杂务,他老爹也不愿意拂逆他性情,耽误他技艺的修炼升,并没告诉他太多门阀里的事,所以他对三家四门的秘密知之不多,闻言又惊又怒,道:“这些人的杀人之术,好不歹毒。”

赵楷轻轻一叹,道:“杀人本是极其残忍之事,用不用毒掌,其实也没甚区别。”

司马吟一怔,道:“可是他们这时候闯入芒砀山中杀人,明明是向我赵家挑衅。师伯,我担心师父、师叔他们……”说我们是不是别在这里多所停留耽误了,先赶上砀山,见到师父再说。却见赵楷似乎在什么别的事情,神情颇有恍惚之意。

司马吟为人本来潇洒狂放,能歌能哭,但自经过这几年苦难经历,江湖经验丰富许多,个性中已不知不觉多了一份精细,见赵楷发愣,便即停口,心:“师伯神不守内,不知道在些什么?”

过了片刻,赵楷忽然惊凛,道:“徐家与我赵家乃是世仇,他们消息灵通,我三兄弟在此聚,定是被他们知晓了,所以赶来破坏。不过吟儿你不用太担心,刘备属下谋臣虽少,关、张、周仓、陈到等部将却都是第一流的高手,而且徐家是支持曹操的,此点最为刘氏所忌。清风五煞要在这里动手,未免太过不智罢?”

赵楷身后的赵睿忽然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赵楷一惊:“你是说,他们很可能是为曹操大军探路的?”接着便醒悟过来:“确有此可能。吟儿,速速给你师父他们报警。”

司马吟应声:“是。”身子一旋,就地坐倒,随手取出瑶琴,放置膝上,铮铮弹奏起来。

赵楷凝神细听,只觉琴音气质刚勇质朴,充满肃肃北鄙杀伐之声,心:“这是什么曲子,和他家传之艺颇不相同。难道便是二弟传他的神农琴门的绝艺?”他在前年(公元199)带着儿子赵玉游历长安、洛阳两大旧京,然后东行,于陈留郡巧遇司马吟,便已获知二弟赵松执掌了神农派的琴门。他于琴道并无深入研究,但亦明白司马家是典型的川中琴派,曲音以躁急奔放为长,却没有这首曲子的刚猛杀气。

深谷空旷,杳无人声,一曲奏完,四面八方皆是回音。

忽听铮铮两声,遥遥有人奏琴相应,接着一声长啸,远远传来,一人大笑道:“吟儿,是你师伯到了么?”声音高亢,气势逼人。

二弟!是分别十七年的二弟!

赵楷听到这少年时最熟悉的声音,心情不觉大为激动,忽然也是撮唇长啸,久久不绝。

司马吟收琴而起,含笑看着掌门师伯这近乎小儿般的快乐举动,心里也不禁跟着快乐起来。

另一人道:“果然是大哥。”这声音虽然显得惊喜非常,底蕴却甚平和。

赵楷潜运内力,道:“正是愚兄,松弟、云弟,你们可好?”

那人应道:“大哥,小弟子龙,久候多时!二哥,我们快去迎接大哥上山。”

前一人笑道:“三弟,你是主人,就烦劳你一趟吧。这里的贵客,我就先代你招待好了。”

一个宏亮的声音微笑道:“久闻松兄豁达闲散,不拘小节,今日领教了。”

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笑道:“老夫和赵大兄也有近十年没见了,且让我代赵二兄和子龙去迎迎好了。”

这二人随意而言,并非刻意运功炫耀,但声音却都清楚传至,显见功力之深。赵楷心中一惊:“怎么他们也赶来了?”

司马吟道:“师伯,这两位是谁?”

赵楷淡淡道:“公孙家和淳于家的主人,公孙谨和淳于宾。”

居然是他们?

赵楷深深看一眼砀山,对二人道:“我们走吧,这山虽然不太高,但却道路崎岖,岩壁陡峻,恐怕苍苔路滑,走马不易,也许得花费许多气力,徒步而行,才能上去呢!”

司马吟和赵睿互相对视,都是默默点了点头。

砀山之,本是赵家三兄弟久别相聚之日,赵氏三杰现下可以说各助其主,彼此虽谈不上是敌人,却也不能说是兄邦弟国,关系很好的了。本来赵楷心中自有打算,且对说服二弟、三弟颇有把握,但他没到,辽东公孙和关中淳于这两大家族的主人,竟然也赶到了砀山。

他们,却是为何而来呢?

荡荡湘江,茫茫细雾。

一只小船飘浮在江中。

徐庶蓑衣笠帽,独自坐在船尾,手执一根细细长长的渔竿,耐心垂钓。

暮春的清晨,红日还未升起,江面上,细雾渐渐弥漫,钓竿微微地晃动着,时隐时现,无法捉摸。

徐庶的内心,也如这钓竿一般,思绪万千。

自从今年初一那天,他在百首楼得知张羡病故的消息,立刻就明白,长沙此时丧失具有决定影响力的领袖人物,对阿飞和自己来说,可能是个很好的机遇,却也可能潜伏着深刻的危机。实际上此前的一晚他都一直在暗暗揣摩,长沙现今的形势如此之好,为何这些人却都还是一副紧张万分的状态,似乎危险更加靠近了一般。现在他当然全都解了。

桓阶随即就立刻表达了请阿飞以朝廷特使身份出面控制局势,暂摄长沙太守之职的法。

韩玄、桓纂等人也极力赞同。

徐庶小心思考半天,才发表了自己,当然也代表阿飞的意见:“伯绪,韩大人,诸公,大家都是受张太守多年教诲拔,可以,在目前的长沙城里,谁还能有他那样的威望,能够令军民服悦?如今张公不幸故去,父死子继,天经地义。荆州大军在外,本郡存亡之际,大家切不可稍有犹疑退缩之念,我等当齐心协力,共奉张府君的公子为长沙之主。”

他认为,自己这个说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听到他这番表态,最不乐意的不是别人,却是公子张铎。

桓阶和韩玄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是铁青着脸,低头不语。

张公子脸色苍白,立时就站了起来:“还让我撑啊?对不起,徐先生,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先父早知道我不是当官的材料,也没教过我如何当太守,这种日子我已经过了半个月,当真是度日如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何况现在飞帅携朝廷旨意而来,正是天助长沙,先父纵使在世,也必欣然让位。家父亡故已经许久,却不能公开死讯,虽是迫于时事,但我……我也实在是不孝之子。我要扶灵回故乡南阳,去守孝三年,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徐先生,桓大人,韩长史,看在我故去的父亲份上,你们……你们就让我去吧!”说到最后,已是泣泪横流,哀哀而求。

徐庶愕然,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干长沙武都是满脸郁闷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在初期的暗暗鄙夷好笑之后,徐庶的胸中,忽然对张铎的无奈生出浓烈的同情之心,同时还有三分敬重。

真难为了张公子!

乱世之中,太多太多的人要面对艰难无奈的现实,有的人如鱼得水,大显身手;有的人随波逐流,只求苟活;有的人尽力挣扎,身心皆伤;有的人浑浑噩噩,至死不悟。

只有极个别的人,才有决心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明智放弃,脱身而去。

张铎能够鼓足勇气,承认怯懦,断然舍弃父亲遗留的所谓事业,至少,也可算是通达明哲之士了。

和桓阶、韩玄交换过意见之后,徐庶同意了张铎的中途离席,但他对如释重负的张铎出了一个要求,为了团结长沙吏民,上下一致,抗击敌军,请张公子不要离开长沙,在长沙为父亲办丧事即可,长沙军民也要祭拜为百姓操劳一生的贤故太守。

张铎也知道兹事体大,这帮人能允许自己卸任这劳什子太守之位,已是天大的面子,这个要求自然不能拒绝,当即答应。

大家一起站起,恭送张公子出去。

看着张铎洒然而去的背影,徐庶和桓、韩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忽然感到,自己和这长沙官方、武二首领之间的关系,似乎接近了许多。

大敌当前,军中失主的危急时刻,三人抛弃了其他一切成见,简单扼要地讨论了长沙郡的未来。

韩玄对阿飞在官渡的表现心悦诚服,率先表示此后将跟随飞帅,惟命是从;桓阶则虽然很惊异于阿飞的气度,认为确是能够放手用人,可以成就大事的主子,但却仍坚持要见到朝廷旨意才肯最后决定自己的去留。

最后,在徐府的饭桌上,桓阶、韩玄对着献帝的大红朱印,向阿飞行臣属之礼,随即被阿飞分别任命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参军和门下督,在长沙郡所任原职不变,仍然负责处郡内日常的事务。

阿飞在长沙初步站稳脚跟。

这时,孙权向各方势力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气概,他亲自率领江东强大的水军,强击庐江,不过十天,便一举攻克庐江治所皖城,族灭叛乱的太守李术,恢复了江东六郡的统一。他声称,下一步就要攻击江夏,为父亲报仇。

荆州方面,江夏的黄祖对支援蔡瑁军本来就心存疑虑,现在受到江东的巨大压力,更是严密戒备,不敢轻出了。

冬天的江南是非常寒冷的,阿飞的意外到来给了早已支持不住的蔡瑁一个很好的体面台阶,在刘表的首肯和蒯良的暗中安排下,蔡瑁于元月底和阿飞在长沙郊外秘密面。双方洽谈顺利,签署了秘密的协议。第二天蔡瑁就全线撤军,退返江陵。

为时半年之久的长沙之围就此落下帷幕。

徐庶轻轻叹口气,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如果张太守的生命能多延长一个月,他就可以亲眼看到自己所希望的最佳结局。而阿飞的处境,也许就可以完全改善。

徐庶很清楚,虽然荆州兵撤之后,阿飞的声誉大升,而且零陵、武陵、桂阳三郡均表示愿继续奉长沙郡为盟主。但桂阳的赵范,至今阳奉阴违,不肯亲身前来拜见阿飞;刘度那老狐狸前些天虽然来了,却把儿子留在零陵,自己随身只带了两个侄子和另外几个零陵当地家族的主人来,据说一进城就径直住进了桓家,明摆是不信任主公,所以预做准备,亏得主公真好脾气,不和他计较,还答应今天再去桓家与他见面;还有武陵的金旋,视朝廷敕令如无物,日日厉兵秣马,训练士卒,扬言要和主公一争高低。如果继续和这三郡松散联合,以他们现在对飞帅的态度,可以见,日后掣肘之事必然极多,根本无法如心使臂地指挥他们。可是如果要以武力征服三郡的话,最少要花费半年时间,纵使能把三郡都打服了,但那时精疲力竭,资源耗尽,如何再与强大的敌手相抗衡?

唉,实在是可惜啊,张太守逝世太早,否则以他威望,怎么也能让这三人一齐来长沙一趟。要是那样的话,不管情况如何变化,事情都好办许多……

算了,不这无用的事。

今天是三月初八,计算时日,芒砀方面也该有回音了。

如果今日消息还不到,说明这种传递情报的方式并不成功,就得立刻阻止主公在九州设立鸽站的计划,如此一来,可省下四千两的巨金,用于购买战船。

他心算了一下,按江陵凤凰渡邓氏船行的价钱,这四千两黄金,可以买到二十艘蒙冲和三十艘斗舰,或者二百只冒突,如果是和油口殷家谈,还可能另外得到一艘载重两千石的小型楼船。

可是,荆州刘表属下水军,却有近二千艘战船,其中包括二百艘千石以上级别的楼船和蒙冲。弱一些的江东孙氏,也有不下一千艘战船。

就算我们买到这些战船,长沙水军的实力仍然显得太弱,大小舰船通通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余只,载重和装备更是相差甚远,按这样的发展速度,只能等到三年以后,才有和荆州、江东三足鼎立的机。

可是时光不等人啊!曹操目前心中尚自狐疑,加上眼下东有刘备,西有张燕这两股势力牵制着,他一时还无暇顾及荆襄,但以他的个性抱负,迟早终将南下。刘表已然老朽,绝对无法抵挡曹军的纠纠铁骑;而江东的孙权,单看他正月派来的那个少年使者朱然,就可以见,这个年轻的孙氏之主,绝不是一个平凡易与之辈。从现在的态势来看,用不了一个月,江东的大军便扑向江夏,然后直取江陵,席卷荆襄。

形势紧迫啊!

长沙四郡,不可能有三年之久的发展空间。

一年?

一年。

只有一年!

最多一年,天下的局面就必然彻底变化。

钓竿轻轻一晃。

如果一年之后,曹军铁骑南伐,或者孙氏大举来攻,我们该如何应付?

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要做事,第一要人,第二要钱。

可是,长沙缺人,更缺钱啊!

两个月来,我们尽了一切努力,但现在自己能掌握的军队,也不过区区五千人。而军需物质,短缺得更多。现在长沙局势初定,镇军大将军府也该大张幕府,招收部曲了。可是,长沙城里,还有什么样的人才呢?

徐庶有些眼馋地望着北方。

虽然他和阿飞已经竭尽全力,但襄阳那人才宝库依然十分吝啬,在长沙、桂阳等地暗中也收罗到一些有用的人才,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敷用。

如果,如果能占据荆州,占据襄阳,那该有多好啊!

襄阳的蒯良近来病势沉重,不能事,蒯氏代家主蒯越态度暧昧,本来答应的五百张船弩和三百万钱也没有如期送到,看情况短期内恐怕无法再指望他们实际的支持了。

淳于宾虽然来函谢罪,对数月前误传敌情信息表示惶恐,而主公也认为伊川之败,非他之错。但这个人目前明显是对主公是否能够成事仍抱有某种疑虑,否则,为什么现在还不拿出点诚意,把以前答应主公的资助速速送来?下一步回去,该对他有所压迫,不能再任由他这么游离下去。

阿昌和冯喜去联络武陵帮,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没有消息回来,难道那位神秘的黑帮主心存敌意,有意扣下了阿昌?

耒阳剑盟的侯盟主和主公倒是一见如故,互相敬重。但目前在桂阳方面敌意甚深的局面下,暂时还不宜动用这支人马。

当前首先的问题,是要先解决桓家的心病。

徐庶很清楚,作为荆南四郡的第一家族,桓家内部对主公这外来的强势势力是怀有相当程度的戒心的,这种戒心代表了本地士族的普遍心,不是桓阶的解释就能彻底消除的。若不解决桓氏的问题,就不可能得到本地大族的支持,那样的话,主公也就无法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

难道,真只有让主公迎娶阿袖一途?

徐庶的眼角跳了一跳。

如果动以家族利益,阿袖也许答应……但要主公他答应,恐怕就难了。

这件事还需得从长计议,嗯,如果不结以姻亲的关系,该如何控制桓氏的家族,令桓阶去说服族中的长老,让长沙的豪族都能安心呢?

徐庶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眼下这迷雾渐重的天下局势。

近两个月忙于长沙的内部事务,什么事都要他操心,一直没有好好思考一下阿飞军的未来。这次他亲自出来,一是迎接鸽使,鉴定两个月来的训练成果;二来,也是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仔细今后的道路。主公把镇军大将军府军师的重担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要殚精竭虑,思周全,决不能再次出现安陵隘的悲剧。

他呆呆望着钓鱼竿,如箭的思绪,忽然就飞到了遥远的北方。

一到安陵隘,他就忍不住到张燕,然后是真金,当然还有那场血战。

元月中旬,在邺城的张凤就派人传递过来中北战线的最新消息——曹操的河内太守魏种举郡叛变,投向了张燕的黑山军。

徐庶在伊川就怀疑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可是,他真没到,张燕居然如此厉害,竟然能诱降曹氏郡守级的心腹部属。

一定是真金!这种手段,只能是真金出来的。

近一个多月来,北方更不断传来令天下震惊的消息。黑山军以河内郡为基地,多次南下掳掠京畿,上个月真金更肆意妄为,自率两万精兵,围困洛阳十天之久,差点就攻破了这昔日的王都。

恐怕就连曹操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黄巾贼军能干出来的事。

真金这个人,真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有了他的黑山军,攻城略地,来去如风,已经成为争霸天下的一路重要力量。听说这次还是他力主黑山军与刘备和主公三家结盟,共取天下。

三家结盟!嘿,也真亏他得出来。其实我们现在跟他们结盟,又能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他们又能有什么实际的好处?赵先生也真是,怎么能劝主公做这等事情?

一直听主公和阿杰说起赵先生,真见见他,可惜大家目前都太忙了,看来只有等这次结盟之事完毕再说了。

到这里,不觉又起飞鸽可能误期的事来,抬眼看看这满江的迷雾,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一个快活的声音道:“师父,您别担心,从新野到江陵,再到这里,这两站是银头和蓝儿飞,它们父子俩是最好的讯鸽,只要前面芒砀到新野那一站不出事,蓝儿今天一定能回来。”

徐庶的身后,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眉眼灵活的少年。

徐庶苦笑一声,道:“阿杰,即使蓝儿今天到不了,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和主公太性急了。而且,今天的天气也实在是糟糕透了。”心:“这次三家结盟的消息虽然重要,迟误不得。但如果能因此而令主公改变心意,不再坚持己见,岂非甚佳?”

对于设立九州鸽站的法,他是赞同的。

他知道,阿飞在伊川受到的刺激太强了,情报不灵的惨重后果令他无法忘却。

自己何尝不是呢?

但他并不认为应该在目前阶段实施。

因为没钱。

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四千两黄金,长沙目前根本花费不起。

但阿飞坚持认为,畅通各地消息,乃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他只能服从。

那少年明白师父的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蓝儿今天能到长沙。反驳师父的话,又怕师父心烦,但满肚满腹的不服气,道:“赵伯伯都那么信任我,专门给我写一封信,让我来找飞帅。为什么师父看着我训练了近两个月,却还是不肯相信我呢?”噘起嘴巴,低下头去。

徐庶看看他委屈的小样,笑一笑,收起渔竿,转回身体,正容道:“对了,阿杰,我一直忙于军务,忘了问你,你是蜀郡人吧?”

阿杰道:“啊,不是,徒儿祖籍实是雒县(今四川广汉北),父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举家搬迁到了成都(蜀郡治所),所以徒儿也可以说是成都人。”说着话,挠挠脖子,心:“人家早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你就是没听见。”

“那你怎么和赵先生认识的?”

“师父是说赵伯伯啊?说起来挺有趣的,徒儿十五岁那年,有天在田间逗弄一只小雀儿,招呼它一儿飞上去,一儿飞下来,正玩得开心,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问我在做什么,我就跟他说在逗雀儿。他就很有兴趣地看我逗着玩,然后问我跟谁的这种训鸟术?我不肯说。他又问我父亲是谁?我虽然看他面目很慈祥,但也不肯把父亲名字告诉他。他接着就笑了,说你这脾气,和辛老四一模一样,绝对没错,你爹肯定是辛老四。我一,母亲果然常称父亲叫四哥,觉得很诧异,就问他怎么知道的?那人笑着说,带我去见你爹,我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我还是不肯。他也不急,忽然就长啸了一声,那声音好响好响,但可真是清亮好听,没过一儿我父亲就来了,一见他,两个人都很亲热的样子。接着父亲就说,杰儿,快来见过赵大侠。就这样,我就跟赵伯伯认识了。”

徐庶瞧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哦了一声,心:“什么事只要你一说起来,肯定够复杂的。这可真应了一句古话——给我点阳光,马上就灿烂。算了,我也别逗他了,不然今天不用正事了。”

阿杰是两个月前带着赵楷的推荐信来到长沙拜阿飞的。阿飞那时刚刚掌握长沙的实权,见赵楷的信中说阿杰来历可靠,擅长训鸟之术,询问几句之后,顿时大喜,立刻请徐庶过来商议。徐庶见了那封信,也立刻就明白了赵楷的良苦用心,便同意阿杰跟着自己,专司训练镇军大将军府的信鸽。哪知道没过几天,阿杰惊异于徐庶的识见本事,硬要拜徐庶为师。徐庶虽然嫌这少年嘴里日废话滔滔不绝,脾性略显浮躁,心里不太愿意,但烦不过他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从此身后就多了一个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的的小跟班。

徐庶转过身,又取出那渔竿,伸进水里,不再说话。

阿杰知道,师父心里又开始烦了!他只好鼓足了腮帮,憋住了嘴里的一口气,生生把以后的泛滥洪水给咽了回去。

时间漫漫而逝,太阳冉冉而起,渐渐地挂在了天上,在日光的照射下,细细的江雾一点一点悄悄消散。阿杰从怀里掏摸出一些干饼,呈给师父:“师父,中午了,吃点饼吧?”

徐庶瞑视不。

阿杰只好退后,自己坐下来,一边大口咀嚼着食物,一边大口诅咒着那该死的蓝儿。

春天确实是越来越暖了,阿杰吃饱了肚子,立刻就感觉浑身热了起来。他脱下外袍,仰面躺在船上,半眯着眼睛,盯着上方的巨大红日,心里只在着一个问题:“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蓝儿怎么还没回来啊?”

这么盯着盯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去了,也不那么刺眼了,阿杰脒着眼睛,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忽然听得空中“咕”的一声叫。

这一声虽然微弱,阿杰全身却如触电一般,一挺身就站了起来,喜悦地叫道:“蓝儿!”

一头蓝色的健鸽出现在视野之中,盘旋两周,见了阿杰的手势,俯冲下来,径直投入他的怀抱。

阿杰搂住温暖的鸽体,轻轻抚摸它头部的白羽,嘴里喃喃道:“小宝贝,你可回来了!你可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你三天三夜了,连师父都一夜没睡,等着你呢。你看看你,这几天可瘦了一些,中途没乱吃东西吧,就知道你不。羽毛怎么是湿的……啊,你居然在我怀里拉尿了……”

“咕!咕!”那鸽转了转脖子,冲他亲热地叫了两声,似乎在他怀里感觉很快乐。

它全身碧蓝,圆头巨额,颈项强劲,头部有少量白色的羽毛,好像戴了一顶白笠帽,果然便是阿杰最心爱的父子双鸽之一的蓝儿。

一直如雕塑般定坐的徐庶接过阿杰递过来的纸卷,轻轻舔了舔已经发干的嘴唇,展开来,只看了第一句,便眯紧了眼。

他慢慢站起,抖开蓑衣,取下笠帽,抬起头,微笑着扫望薄雾尽散的湘江。

鸽使毫不误事,的确让他松了一口长气。

而不管心里怎么,结盟完全成功,毕竟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天是那样的蔚蓝,水是如此的澄清,江南的三月,就是不一般啊!

徐庶返回长沙郡守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现在的郡守府,同时也是阿飞的镇军大将军临时办公地点,所有重要军机大事,都在这里商议。

徐庶在府门口遇到正要外出的黄叙。

“阿叙?”

黄叙叫了一声:“徐大哥……不,徐军师。”

徐庶感觉出黄叙口气中有点生硬,上前拉着他的手,道:“现在又不是在大堂之上,叫我徐大哥。”

“哎。”黄叙心头一暖。

“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吧?走,跟我去见过主公,大家一起喝一杯。”

“不行啊,我奉主公之命,要出去一趟。”

“嗯,你要去哪里?”徐庶一愣,觉察他似乎不太高兴。

黄叙垂下头,道:“父亲那边有事,须得连夜赶回江陵。”

“哦,也不用急在一时吧?”

自阿飞接管了长沙郡务以后,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黄叙的父亲黄忠。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腕,居然说服黄忠,请了他出山。

徐庶这才知道,阿叙他爹,这位黄汉升先生,居然是庄子刀门三大刀客之首的“刻意刀”。

接下来的情景更使徐庶吃惊,襄阳蒯良忽然发出邀请,请黄忠前往襄阳。黄忠慨然而往,单人独刀,与蒯氏兄弟论技谈刀一日一夜,期间被激出手,击败了挑战的“汉沔四剑”中的过千山,这位过千山外号“碎石剑”,目前是蒯家的食客,正值青春盛年,在荆襄武林中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在黄忠的刀下,却只走了九招。

黄忠一战震慑全城,刻意刀的威名骤然飙扬。他在襄阳呆了十日,便载誉南归。

但他在路过江陵时,却被闻讯而至的蔡瑁强行挽留住,请他留在江陵,开设“庄子门”武道馆。蔡瑁还特意请刘表亲笔题写一块巨匾——江南一刀,在黄忠开馆之日,吹吹打打,专门送了过去。

徐庶自然知道,蒯良相邀,八成是主公弄鬼,故意设局,黄忠明到襄阳,实际却是去江陵。即使蔡瑁不用强,黄忠最后也留下来的。不过主公不说,他也便不问。

这也是主公慧眼识英才,汉升先生和我比邻而居一年有余,我和阿叙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还去他家拜访过汉升先生,却丝毫不知他是庄子刀门的前辈。

摇一摇头,心里暗暗感慨,时势造英雄!主公自来到长沙以后,长进之快超出象,很多地方的做法,连自己都忍不住惊奇赞叹。

黄叙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父亲在江陵,与蔡瑁部下的大将王威相谈投机,但王威的父母和妻儿都在襄阳,疑虑甚重。主公要我去襄阳一趟,协助伊籍先生,把他的家小偷偷接来长沙。”

“哦?”徐庶吃了一惊。他是镇军大将军府的第一号幕僚,可以参与阿飞所有的重大决策。但这种拉拢腐蚀,对敌用间的行动,却是参军桓阶具体负责。就这么七八日不在,许多细节方面,徐庶也已不大清楚了。

“不到伯绪的行动如此利索,这么快就策反了敌人的重要将领。”

王威原在江夏太守黄祖部下任职镇军督,与安民督甘宁、护城督苏飞齐名江夏。蔡瑁早就欣赏他的枪法和耿直,长沙被迫撤军后更是体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真谛,不久就把他从黄祖那里要了来,和聘一起,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黄祖本来不愿意放人,但王威因黄祖任人唯亲,只重用苏飞、邓龙、陈就等心腹将领,连甘宁那样的大将都受到排挤,心中不满,也早离开江夏。这两下一凑,倒成了周瑜打黄盖。蔡瑁自己刚在长沙受挫,暂时不敢开口,便示意王威去活动蒯越的门路。蒯越和蔡瑁极是要好,俩人都不喜欢粗鄙暴虐的黄祖,受了王威的好处之后自然尽力,他说动刘表,把王威调到了江陵。

计算起来,满打满算,王威到江陵也就二十天时间。

黄叙道:“其实主公早知王威有心向长沙之意,让家父特意去试探他,结果一拍而合。”

“哦。”徐庶又哦了一声,刚刚皱起的眉头忽然又松弛下来,心中到了问题所在:“我们还有个甘三弟在江夏呢,他在江夏数年,自然更清楚王威的心。主公定然早已胸有成竹,才让黄忠去找王威,不是要去说服他,而是只要坚定他的反叛信心而已。”

“令尊在江陵,一切都还顺利么?”

黄叙道:“主公真是神算,父亲在江陵设馆授徒,与本地三大家族都有往来,现在,凤凰渡邓家和安家营安家两家的子弟,在道馆艺的,已有数十人之多。海子湖夏家虽然少一些,但夏氏大宗的长孙夏略,却是家父唯一的正式门徒。”

徐庶点头,短短四十余日,竟然已有如此成绩,当真是名人效应,不可小觑。

“这些天我特别忙,好不容易见一面,今晚就别走了。等我办完事,怎么也得一起喝一杯再走。”

“真的不了,徐大哥,下次吧。”

“噢……那好吧。”

送走了黄叙,徐庶径直进入后室。

我正和镇军大将军府的几位主要幕僚长史杜袭、参军桓阶以及主簿和洽四人围坐,研讨军情,见他进来,叫道:“元直,你可回来了。”

徐庶上前行礼:“主公,我回来迟了。”

我道:“就你礼多,快坐下,咱们正好研究一下赵先生的密函。另外,关于江东的形势,我们也得仔细探讨。”

徐庶应了一声,在我旁边坐下。

他在收到蓝儿带回的密信之后,看过一遍便立刻令阿杰另择生力良鸽,火速把此函送回城内,自己则开始布置应变的一些措施。

看他坐定,我道:“三家之盟和江东兴兵的事,刚才元直不在的时候,我已和杜、桓、和三位略作商议,只等军师回来最后拿主意。”

徐庶笑道:“主公之见,往往别出心裁,常人不测,庶已洗耳,愿恭聆高见。”

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自从来到长沙,就开始改口,只称自己“主公”二字,其他亲昵称呼,一概舍弃,教得黄叙、冯喜一干人等,也全都不敢再叫自己飞大哥了。

“大家各抒己见吧。”我看看杜袭。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七、战时盟约(下)

长史杜袭年纪最长,为人沉稳,精擅军事,知道我是希望他首先挑起话头,了,道:“张燕大首领希望我军尽快北上,夺取荆襄,直捣宛、叶;黑山军主力则将在半年内攻克洛阳,然后自洛阳东进;同时刘备出芒砀,占领汝南。三方合力,对许都形成夹击之势。这种意图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否能够实施,尚未得知。现在长沙形势初定,经过荆州军大半年的围困之后,郊外荒芜,良田多弃,我军粮草严重不足。眼下正值春耕季节,农夫刚刚重返家园,不宜大范围征招军队。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实无能力很快响应啊!而且江东与荆州即将大战,我看是不是……”

主簿和洽字阳士,比较性急,中途插话:“啊,子绪,我说一句。目下江东与荆州之争,属于仇族之战,非敌即友,而且敌对两家的实力,都远远强过我们甚多,我们实不宜过多介入,以免反受其害。”

杜袭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我皱皱眉,看看桓阶。

桓阶微笑道:“未必如此。杜子绪之言有,赵楷先生芒砀之行,能与黑山张燕、汝南刘备这么快就结盟,出乎我的意料。说实话我和大家的法差不多,其实不这么早就与他们签订盟约,因为这得罪当今最强大的势力——曹丞相。但赵先生既然已与张燕和刘备有约,我们自也不能失信天下人。子绪,阳士,你们二位只见到我军目前的不利之处,却没有到,我们也有我们的长处。就因为我们实力较弱,所以刘荆州与孙仲谋在争夺的时候,都没有把我们划为有威胁的一方。江东孙氏与刘表有世仇,而且垂涎荆州已久,二月初孙仲谋攻下庐江之后,就一直在着手准备西进,前些日子,他不是还派人与主公相约,共击刘表么?虽然主公没有立刻同意,但若形势许可,也未必就不能一试。观孙氏近日的布局,已有不惜一战的决心,可是江夏的黄祖军一直是横亘在他眼前的一根硬刺,他要报父仇,取荆襄,首先就得先拔了江夏,砍断荆州的这根护身铁链。江陵的蔡瑁初败之下,威信大失,将领不服,军心不稳,一旦江东来攻,我们的机就来了。目下我们对江陵的分化瓦解工作进展顺利,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纠缠的机,出兵袭夺江陵。我军一旦夺占江陵,已是遵从了三家之约。如此一来,赵先生之约和与孙权共同进攻刘表之约,就完全合二为一,混为一事了。”

袭夺江陵!徐庶点点头,看来主公和伯绪的法,和自己有相合之处。

和洽问道:“可是我军兵力有限,而附近的武陵、零陵、桂阳等三郡与我们离而不和,异而不同,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敢冒险出击?”

“四郡内部的问题么……”桓阶微笑了一下,接道:“零陵方面已经解决,适才我又和刘度公谈过,主公答应辟其子刘贤为镇军大将军府仓曹令史,他的两个侄儿为从事,让他仍然做他的零陵太守,刘度公已同意了主公的建议。”

杜袭、和洽心中都:“让刘度继续做零陵郡守,如何解决实际问题?”他二人都是徐庶推荐的,一个精通军事,一个以管见长,平素里各自管辖着自己的一大摊子事。瓦解三郡势力是参军的职责,自己不便多问,但此刻听到蹊跷之处,若不清楚内幕,却又对下一步的行动无法放心。

桓阶看看二人,微笑不语。

和洽眨眨眼,还是忍耐不住,张嘴欲问。杜袭拉一拉他,示意暂缓,却目视徐庶。

徐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问桓阶:“主公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刘度他当也有所回报罢?”

桓阶看我。我没好气地点点头:“也该让大家都知道。”

桓阶笑道:“须瞒不过军师眼去,刘度公见了我主的密诏和大将军印之后非常震动,思虑再三,终于答应主公,让郝普出任零陵郡将兵长史,零陵蒋家的长公子蒋琬担任零陵郡功曹。”

杜、和二人哦了一声,一齐微笑,心:“原来如此。”

汉代的郡守掌握一郡的治民、进贤、决讼、检奸等权力,还可自行任免所属椽吏,是相当有实权的地方官。郡太守有副职,即郡丞,由朝廷任命。边郡不设丞而设长吏,称将兵长史,系武职,掌握一郡兵马,有事时带兵作战。各郡另设功曹史,简称功曹,相当于郡守的总务长,除掌人事外,并得与闻一郡的政务。

长沙、零陵、武陵、桂阳四郡,均属与少数民族邻接的边郡,所以都设将兵长史,而不设郡丞。韩玄就是长沙的将兵长史。

郝普和蒋琬都是我这两个月里在四郡里挖掘出来的当地人才,暂时在镇军大将军府充任从事。由他们二人把住零陵将兵长史和功曹这两个关键性位置,就不怕刘度敢暗地里耍什么花样了。

我微微哼了一声。本来,徐庶早就献议让我把密诏取出,去压制住零陵太守刘度的气焰。可是我老觉得,凭我飞帅的名望,天下还不是望风景从?虽然王越为我换了密诏之后,已经毫无破绽,但我还是不愿利用它欺负人。不到那死老头在桓阶家一住十数天,和我也谈了好几次,却并没拜倒在我阿飞的无敌魅力之下,毫不松口,倒显得我是有意将他软禁在长沙一般。最后我实在怒了,才同意徐庶之策,把密诏和镇军大将军印交给了桓阶。

徐庶微笑:“主公还为自己魅力不够而生气么?”

我也笑了:“一个死老头子,我显的什么魅力?如此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了。”

桓阶道:“至于桂阳赵太守和武陵的金旋,近日我与主公商议许久,已有对付他的计划,预计不久问题就可解决。”

和洽道:“郝普颇知兵事,蒋琬虽然年轻,行事却极沉稳干练,对他们的才干我没有疑问,只是蒋琬乃零陵蒋家之人,蒋家与刘家一向不和,我担心时间长了,难免有私事卷入。”

我道:“蒋琬才堪大用,要他出任零陵郡功曹,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目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等四郡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我自把他另调别郡,担任郡守。”

杜袭一怔。和洽嘴唇微动,连着好几下,似乎都说些什么,不过最后勉强忍住。

我看看他俩,心:“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心里一定都在:‘主公对这蒋琬,似乎特别偏爱啊!’可是呢,那蒋琬同志历史上是刘备蜀国的四相之一,诸葛亮的指定接班人,关于这人的使用,我肯定比你们内行,别不服气。”

和洽转转脑筋,改变话题:“如果真如伯绪之言,武陵、桂阳也可如零陵一样很快解决的话,粮草方面,就可以集四郡之力,这样问题就不是太大了。子绪,你看呢?”

杜袭了一,微微摇头:“虽然如此,但在兵力方面,仍有少许问题。最主要的是,我们攻城的重器械较少,军士也缺乏攻城的经验,要进攻江陵这种坚城,难度太大。”

我点点头,对桓阶道:“伯绪,你看呢?”

桓阶笑道:“我看主公其实早有夺取江陵的全盘计划了。我就先出我的法,主公和诸位参考。”

他命人摆上他亲手绘制的战区图,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目前江东主力集中于庐江(今安徽庐江西南),大部分是水军,约三万人,另外孙权自己的亲军解烦营有约五千人,这三万五千人由孙权亲自指挥,主要将领如程普、韩当、黄盖、凌操等都随军出征,应该是攻击的主力,他们的攻击目标可能是北城。在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有孙策留下来的三千飞月骑兵营和两千多步兵,指挥官是吕范,主攻方向应是东城。另外一部兵力聚于豫章郡的南昌(今江西南昌),由中护军周瑜和朱治指挥,大约有七千人,主要是步兵。刘表的江夏军,总兵力是一万四千,其中三千人部署在夏口(今湖北武汉)城南的长江中,由苏飞和邓龙指挥,任务是防范南昌周瑜军队的偷袭。主力九千,则由他自己掌握,坐镇于夏口城中。”

他抬头看看我们,道:“甘宁将军建议,待双方战事胶着,蔡瑁军大举去援江夏之后,我长沙军便可潜行北进,暗渡长江,与黄忠、王威里应外合,夺取江陵。我和主公商量,都觉得颇有成功机,但其中还有些疑问,需要大家一起计议。”

徐庶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地图。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和洽看着地图,问道:“甘宁被黄祖布置在哪里?”

桓阶一指夏口城上方:“这里,甘宁率领两千军守护城的北面。”

和洽笑了一下:“不到黄祖也不笨,调遣还算得当。我在夏口呆过,那座城最薄的地方便在北城,虽然北城兵少,但有甘宁在,应无大碍。这么看来,此仗孙权虽然势在必得,但却很难短期内奏效。”

杜袭点头,皱眉道:“荆州大船自江陵顺流而下,不过十日便可到达江夏。蔡瑁虽与黄祖不和,但若刘表强令他增援江夏,他也必然不敢不从。若他一旦增援,战事如何?”

桓阶犹豫道:“这正是我心中疑惑不解的问题。夏口虽不若江陵那么险固,但经黄祖十年经营,亦非常牢实。虽然孙权的总兵力超出黄祖三倍以上,但要强行攻击城池,也不是件易事。何况战事一旦拖久,江陵军定然赶来支援,双方决战,孙权并无胜算。江东智士,自然不看不到这一点。”看看我,道:“主公以为如何?”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仔细来,有没有可能……”停顿一下,道:“孙权的主力佯攻东城和北城,而周瑜别出奇兵,从戒备最严密的南城攻入,周瑜此人十分奸诈,善于用兵,他的兵力比夏口南面的黄祖军多出一倍多,如果再施以狡计,也许一举突破难关。”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

周瑜当时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大的战役,即使历数眼下的江东名将,他也不是位列前茅的选手。所以对他的真实实力,我可能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眼光问题,而只不过因为我是未来人,了解周瑜而已。

众人齐都哦了一声。桓阶道:“孙权若无凭仗,决不敢这么轻启战端,一旦战败,对他在庐江之战后刚刚树立起来的声望非常不利。我以为,主公这个看法,确有道。”

杜袭、和洽都用心仔细盘算,和洽道:“果然如此的话,那么甘将军的计划就真正可用了。江夏一旦告急,江陵的精兵和大将必然倾巢出动,我们要偷袭空虚的江陵城,其实用不了多少兵卒,多了也没用,只要行动迅速机密,里应外合,应有七成以上的胜算。”

杜袭发问:“由谁领军去攻江陵呢?”

我道:“到时候我率军前往。”

杜袭一愣:“主公亲往?”

和洽大声道:“万万不可。”

我道:“怎么,你们觉得我不能胜任?”

和洽道:“主公虽然善战,但亲身参与这等险恶之战,实不合适。”

我轻轻叹道:“我若不去,长沙城中,还有谁能胜任?”

杜袭和和洽对视一眼,一倒也是,城中现有的武将,韩玄少谋寡智,出点什么意外就不知道怎么应付;杨龄兄弟等人,更是一勇之夫,难堪重任。

可要我亲自出马临敌,也未免过于冒险了,他们实在无法赞同。

桓阶瞟一眼徐庶,见他一直盯着地图不说话,问道:“军师,你的看法如何?”

徐庶不答。

我看看他冷峻的脸色,心里暗暗犯起嘀咕,以我对徐庶的了解,他必然是看出了某些我们没看到的问题。看看其他人,好像也都有类似的感觉。

又过了一儿,徐庶忽然问道:“参军可派人查过,那朱然现在何处?”

桓阶一怔,还未回答,徐庶已一指地图,道:“如果我猜测不错,他现在应该依然在石阳。”石阳是庐陵郡的治所,在今江西吉水东北。

桓阶吃了一惊,道:“正是如此。他自元月中来到长沙,见到主公之后便返回石阳,一直滞留,未再回到吴郡。”

我道:“怎么,军师,这个朱然有什么问题么?”

徐庶道:“主公曾与他一番谈话,觉得此人如何?”

我了一,道:“哦,这少年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确是年少有为。”

徐庶叹道:“主公慧眼明鉴。孙权用人,果然不拘一格。我料这次荆州、江东一战,关键之一,就在这少年身上。”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徐庶为何忽然发此惊人之语。

我心中不以为然,道:“这朱然在江东,历史上也没什么大名气,而且现在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啊?你要说周瑜能左右一场大战役的胜负,我相信;他,我怎么也不信。”

徐庶道:“虽然江东可能出奇制胜,但我细观地,周瑜军要从豫章赶到江夏,要经过赣水和修水两道水关,极难隐蔽,这么做风险太大。可是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孙权却肯定要打这一场不可能打赢的战役。我很疑惑,一直没明白他干什么。但适才我受主公奇兵之启发,忽然到了原因。”他看看我,又看看杜袭、桓阶等人。

“孙权之所以决定要打此仗,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的本意是——明攻江夏,暗取长沙。”

众人大惊,桓阶道:“还请军师详加指点。”

徐庶道:“这数月间石阳囤居的兵马,应该至少有三千人了吧?”

桓阶道:“这个我知道,正月十四日时,朱然已先来长沙通报,说奉吴主之命,豫章、庐陵两郡的郡兵,由他父亲朱治率领,打算赶赴长沙增援我军。后来主公权衡之后,婉言谢绝了孙权的好意。那里现在有兵四千军,应该就是一直未出发的两郡兵力。据我所知,这支军队战斗力很弱。”

徐庶淡然一笑,道:“军队战斗力之强弱,很大程度上是由率领他们的将领来决定的。豫章郡的太守孙贲、庐陵郡的太守孙辅,虽然是江东宿将,曾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但却未明训练部卒的方法。若此二郡兵马仍由他们统率,我们自然无忧。但现在率领这两郡之军的是朱然,他的名声虽弱,我却早已听师兄庞士元说过,正月一见,更是坚定了我的法,此子决不可轻视。他有这两个月时间,足以把一支弱旅练成强师。而豫章离长沙不过六百里,石阳到长沙更是仅有四百里之遥,轻军强行,十日便到。一旦我军出发去攻江陵,长沙空虚,南昌周瑜军渡赣水攻我军于前,我已被动,等石阳朱然军绕溱水袭我军之背,桂阳赵范无谋之辈,必然束手就擒,那时长沙前后受敌,无可抗衡,不待我远征军回师,长沙就失守。”

大家脸色齐变。

江东竟有如此阴谋?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有人大叫道:“师父,师父。”

我脸色一沉,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徐庶急忙站起,道:“我去看看。”匆匆而出。

屋里剩下的四人互相看看,都默然不语。

对我们打击最大的地方在于,我们几人都从来没有到过孙权突然攻击长沙。

这种心态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弱点。

桓阶失神了一儿,率先恢复过来,叹道:“军师这个分析我实在难以接受,可是仔细,却也不可不防。”

和洽道:“这……可能吗?孙权和我们本是盟友,他对我们下手么?”

杜袭强笑一下,道:“阳士,你怎么糊涂了,别说江东与我们并未结盟,就算结盟,这战时盟约,如何信的?”

和洽道:“其实我原来也过,孙权野心勃发,在他心中,我长沙四郡迟早也是他的盘中美餐,他不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从容的发展,一旦江夏失守,他就很有可能先置江陵不顾,转而南下攻击长沙。只是没有到,他竟然有可能置江夏死敌不顾,先行偷袭我们。”

脚步声又起,徐庶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白绢制成的小小细条,阿杰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只灰鸽,比他那头蓝儿小了许多。

徐庶把绢条递给我,道:“耒阳侯盟主急函,酃县附近发现大量不明属地的军队,都是吴越口音。”

酃县?

众人急忙一起去看地图。

酃县在今湖南省衡阳之东,现在叫炎陵县,当时也是属于长沙辖境。

我看过那密函,顺手给了桓阶,转头看看阿杰:“阿杰,你做得好,嗯,它叫什么?”

阿杰道:“飞帅,它叫粉儿。”

粉儿?我笑了,从他手里接过那小小的鸟儿:“怎么叫这么个妩媚的名儿?”就着巨烛看那粉儿,嘴巴尖尖的,眼睛圆圆的,眼环是全黑色的,眼砂多姿多彩,真是颇为漂亮。

阿杰说:“飞帅,因为它是母的啊!可是你别看她是母的,飞起来可棒了。”

“噢,和你最喜欢的银头、蓝儿相比如何?”

“那不一样,银头、蓝儿身体强壮,能飞长途,所以要放到远程大郡;粉儿这种鸽子,身子小,又轻又快,善于飞山路,夜里也能飞,不过飞得不太远,所以可以在周围地区传送紧急讯息。”

我点点头,道:“很好,赏你铜钱十贯,好好把这些鸽子喂饱训好了,它们都是我军的宝贝。”

阿杰晕了,给十贯钱喂鸽子?这下发了!迷迷糊糊、高高兴兴道:“多谢飞帅。”

徐庶道:“你下去吧,随时注意各地讯鸽。”

阿杰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桓阶这时已经研究完毕,道:“主公,军师判断果然不错。你看,酃县在我郡边境,和桂阳郡邻接,县内有一山,名为井冈,可以隐藏大量兵力。从那里出发,到桂阳郡治所彬县(今湖南彬州市),只有不到25里的路程。朱然的动作真快啊!”

我道:“那里的县长是谁?”如此重大情况,他居然匿而不报,可是重大失职。

桓阶苦笑一下,道:“该县多受桂阳蛮民侵扰,昔年三任县令都是上任未过半年,便死于非命,后来就没人敢去了,已废置多年。”

我脸上一红,虽然我接管长沙郡已多日,但这个情况却才知道,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

杜袭道:“酃县的事可以缓缓再说。现在是如何应付江东的伏兵。”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徐庶身上。

徐庶道:“我看酃县和江东之兵是一件事。现在我们只要即刻派出酃县新任县长,前往赴任,此事就可以解决了。”

和洽道:“军师是说,让江东之兵知道我们对他们的谋划已有准备?”

徐庶点点头:“我瞧那朱然虽然年轻,却极聪明,只要酃县新任县长上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就该知道,我军对他们的行动计划已有所防备,定然不敢继续实施这个偷袭的计划,很可能转而北上,与豫章周瑜军合,如主公所言,去袭击夏口城。那样虽然有风险,但黄祖却和今日之前的我们一样,毫无准备,成功的机也是很大的。”

桓阶沉吟道:“但这酃县县长的人选,却很难找,既要机警善辩,能审时度势,自如应付可能的意外事件,又需有治才,能迅速合当地的防御能力,才能退吴军,安地方。”

和洽身为镇军大将军府主簿,对人才情况非常了解,立即便道:“长沙目前没有这种全才。战乱之时,择要而选。我看这县长只要善于言辞,能惊退吴军即可,是否能治酃县,倒非重要。”

桓阶久管长沙人事,自然更是清楚,道:“阳士所言,也是道。”

徐庶道:“我有一人选,倒是符合伯绪的条件。”他在出派遣酃县县长的时候,就已有所思量。

和洽和桓阶齐声问道:“军师心属何人?”

“正月时,赵楷先生荐来两位少年,阿杰已在军中发挥巨大作用,另外一位,却还赋闲镇军大将军府内,尚无任用。”

杜袭道:“军师是指那南阳邓芝?”

“是啊,你们以为如何?”

和洽犹豫一下,道:“邓芝虽然有才,而且口才便给,不过是不是太年轻了?”

徐庶道:“那江东朱然不过双十年华,已然独当一面。邓芝比他还大两岁,如何就做不得这酃县之长?”

我点点头,心:“徐庶的眼光,真是锐利,倒和我不谋而合。”

邓芝果然极是合适,不过我是到那人日后作为蜀国代表,出使刚刚血战之后的仇国,居然能达成协议,奠定吴蜀三十年联合抗魏的合作基础,而且此后更做到蜀国的大将军,不管是口才方面还是治才方面,潜力自然极强,做一个小小的酃县县长,还不手到擒来?这般倒转推,比之徐庶差得远了,自然不值一。

和洽和桓阶互相看看,主公既然同意,他们便都再无异议。

杜袭盯着地图,忽道:“军师,吴军偷袭不成,必然死攻江夏,我们是否就在旁边观战?”

徐庶道:“子绪有何高见?”

杜袭道:“长沙既无危险,我们何不仍秉前议,择机偷袭江陵?”

徐庶踌躇道:“这我也不是没过,但一来,目下缺少统兵的将才;二来我军的兵力,实在过少,出征和防守,无法兼顾。”

桓阶道:“军师不必疑虑,我桓家三千精选子弟,可尽数听从主公调遣。”

徐庶道:“伯绪,你的心,我们早已尽知,但你家族中还有几位老人家……”说到这里,见诸人都在微笑,立刻住口,讶道:“难道你已经说服了他们?”

桓阶道:“唉,说来惭愧,我虽为桓氏之长,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做不得主。不过,幸好主公今日见过刘度之后,顺便与我三位叔公晤,已然达成合作之意。”

徐庶心念电闪,张口结舌。

桓氏早有联姻之,只是阿飞一直没有松口,所以桓家对是否全力支持阿飞,内部意见一直不能统一。

除了主公做出让步,还能有什么办法?

杜袭道:“主公已同意阿袖姑娘嫁入王家……”

徐庶啊的一声,果然。

即使以徐庶的智慧,一时也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变化,愣了半天,才道:“阿袖她同意么?”

桓阶不满地看他一眼,心:“男婚女嫁,父母做主。我和主公都同意了,还要问她做甚?”

我轻声道:“元直放心,我是亲自问了阿袖之后,才向伯绪的亲事。”

徐庶轻轻点一点头,眼光岔过别处。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刚才见着阿叙,他似乎有些反常,看来,这门亲事,他也知道了。

夜深了。

众人都各自散去,预备明天的行动。

徐庶缓步走出郡府官邸,怔怔仰望着天。

天空如同被一个硕大的黑色幕布罩住,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华。

“元直什么呢?”

徐庶回头一看:“主公……”

我哼了一声,道:“这儿一个外人也没有,你又何必如此?”

徐庶叹了口气:“主从之,岂可轻慢?”

“难道为夺取天下,建立功业,竟连朋友也要踩在脚下,奴役使唤么?”

“自古以来,莫不如此。不如此,如何能树立主公独一无二的至高地位?不树立主公的无上地位,又如何从心所欲地指挥千军万马?”

我忽然起当日在官渡,曹操曾问我,为什么我一直称他曹丞相,而不肯叫他一声主公?言之凿凿,遗憾不满之意,是那么的溢于言表。心:“为什么在这些古人心里,只有主人和奴才的关系才是正常的呢?”

“难道我们就不能首先做朋友么?”我苦恼地说。

“主公,争霸天下的人,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们甚至不能有亲情,不能有爱情,他们只需要谋臣、勇将、奋往无前的士兵和诚惶诚恐匍匐在地的百姓。”徐庶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是我不是他们,我不当那样的孤家独夫,我不喜欢元直只是我的军师,我还是希望你首先是我的徐兄!”

“那样你无法取得天下!难道你忘了我们要还天下以清明的誓言么?”徐庶厉声道,“主公,你要明白,我们是犯不得一点错的。”

我窒住。

徐庶停顿了一下,慢慢吐出了一口长气,似乎是缓和一下气氛。

“阿袖的事,飞兄是如何通的?”

我笑了一笑,很开心他终于能叫我一声飞兄,道:“昨天我去桓府见过刘度之后,她陪她爹一起出来跟我说话。我绕开她爹,悄悄问她,你说实话,你是喜欢你徐大哥,还是阿叙?嘿嘿。”

徐庶皱起眉,似乎没到我这么去问阿袖。

我道:“你们几人中,我阿叙喜欢她,谁都看得出来。元直你一直瞒得我紧,我看不稳,但也难保没有几分爱慕之意。冯喜还小,恐怕什么都还不太懂。所以我,你和阿叙,不论她喜欢谁,我都可以接受,桓家也可以接受。如此三全其美,不也甚好么?”

徐庶心:“主公这都什么心思,乱七八糟的。”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袖她怎么回答?”

“阿袖告诉我一句话:‘我最喜欢的,是我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

徐庶歪着头,那是什么人?

“她说了么,那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道:“暂时我不能告诉你。”

徐庶点点头:“没什么,主公这件事做得对。和桓家联姻,势在必行,阿袖能嫁与主公为妾,其实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他看看我,轻轻叹了口气,“像桓氏这种大家族,阿袖这样的女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出嫁的,她无论喜欢谁都没有用的。”

我翻了他一眼,现在他说这个“主公”已经越来越顺溜了,刚改回来的“飞兄”,这么几句就又给变回去了。

徐庶只好又改:“我知道,飞兄你很爱樱夫人,觉得如此愧对于她。可樱夫人她也深爱飞兄你,如果她在这里,看到你面临如此难事,也一定劝你迎娶阿袖的。我记得,樱夫人她也是很喜欢阿袖的。”

我苦笑,阿樱再喜欢阿袖,也不希望她来分享自己的老公罢?

徐庶道:“这里是长沙!若不这样,我们怎么能笼络住桓家,又怎么能深深扎下根去?我们若不能在这里站住脚跟,又怎么能进而争雄中原,去夺取江山?”

我咽下一口唾液,嘴里不知是什么味道。

徐庶越是尽力宽慰我,我越难受,因为那只是更明确地使我明白,我是多么的无奈。

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我长叹一声,抬起头,看一眼满天星斗,忽然道:“元直一去七日,这几日里,城中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徐庶道:“还有什么事?”

我道:“有两件事呢。”

徐庶注意地听着。

我道:“第一件事,是……”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让桓嘉去寻找长沙王吴芮的墓穴去了。”

徐庶吃了一惊:“什么,主公……你……”

我道:“那家伙传国五世,一家人刮尽了长沙的民脂民膏,死后还要带走无数的财富殉葬,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徐庶心中一动,道:“长沙王墓穴隐密,本地人都无所知,此事莫不是蒯子柔告诉飞兄的?”

我赞他一句:“元直果然机敏。”

徐庶瞟了我一眼:“这事若被桓伯绪知道,如何是好?”桓嘉可是你记名弟子,人家知道是你指使的。

“桓嘉是他长公子,伯绪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我军军饷如此缺乏,掘几个古墓又算得什么?”先顾眼前再说。

徐庶默然,半晌,道:“那另一件事呢?”

我笑道:“呵,另外一件是喜事,元直知道么,剑盟的侯盟主向我亲了。”

徐庶点点头:“嗯,这事我知道的,侯盟主膝下无子,惟此一女,他一直很疼爱的。上次他来拜主公时,还曾私下探询过主公的一些私人情况,不过他没漏太多,我也不好多问。怎么,他已经直接和主公说了么?”这人一旦习惯,便成自然。他没说几句,便不自觉地改了口,没法再用亲密的私人称呼。

算了,随他乱叫吧。

我懊恼地着,回答道:“是的,昨天答应桓家的亲事之后,我就飞鸽传书,告诉了侯盟主。”

徐庶心下恍悟:“难怪今晚收到剑盟的报警讯息。”看我一眼,道:“飞兄,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

“既然开了口子,也不在乎多一桩好事。”我一脸的破罐子破摔,却故作大度地说道:“剑盟在桂阳,就如武陵帮在武陵,势力浩大,连官府都怕。荆南四郡各县,都有他们的分舵,酃县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江东之兵潜入井冈山,我绝非一日了,要瞒过他们这地头蛇,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只有在我答应了亲事之后,才有携带密函的飞鸽回来。”

我冷笑:“这,应该就叫做礼尚往来吧?”

徐庶叹息,无言。

过了一儿,他道:“主公,这两件事虽然都是我没到的,但却都是非常好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我仍觉时机不妥。”

我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

这个疙瘩,确实需要给他解开。

二月的时候,曹操得知我在长沙的近况之后,立刻派人携诏书千里南下长沙,正式承认我的镇军大将军,朝廷江南特使的身份,令我暂摄荆南四郡,要求我多为朝廷统一大业出力。但私下也写了封信,命使者一并带给我,信中暗示我,要记得自己的出身,记住老婆孩子还有众多的亲信部下都在他手上。

这封密信我给徐庶看过,所以他一直反对三家结盟,尤其是与刘备结盟。即使阿樱夫人母子被杜似兰秘密接出来,他也不赞同与刘备结盟。

何况,杜似兰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

现在这么公开站在和曹操对立的一方,使我们和曹操的关系急速恶化。徐庶认为,这种只有坏处,不见好处的结盟,目前阶段毫无必要。

我道:“元直,你要知道,在与黑山军和刘备结盟这件事情上,我是经过反复考虑的。”

我在怀中慢慢掏摸,取出一件东西,摊开手掌,亮给他看。

那是一枚黑色的三棱箭头,后面还附了短短数寸的一截箭杆。

徐庶道:“这是真金……”

我道:“不错,这就是真金射我的那只黑箭。”

“他射我,那是各为其主,我不怪他。可是射在身上,扎进肉里,我很痛啊!”

我仰起头。

“如果结盟没有很大的好处,我是绝不肯同意的。刘备,哼,那个虚伪奸诈的家伙,明着跟我打哈哈,暗地请了李家五龙来害我,这种人我岂喜欢?如果我能选择,我更喜欢曹操一点。

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元直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成功,不仅仅是靠我们俩的本事,靠我们俩的实力就行的。有时候,有了本事,也得要有点炒……”忽然醒悟,扎住嘴巴,放弃了那个“作”字,改口道:“也要吵嚷几句,吵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有你这么个势力在。”

“但即使要吵嚷,也得吵到点上,嚷得有技巧。”我盯着徐庶,目光炯炯,“和当今天下最强大、最暴虐、最有本事的曹操曹丞相为敌,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大家才时时关注你,才有兴趣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你将要干什么。也只有这样,才有真正做事、真正能做事的人才来投奔你,依附你,因为他们知道,和曹操为敌,你如果不努力,不尽量把自己做大起来,全力以赴去吃掉对方,吃掉所有的敌人,你是没有半点活路的!”

这种现代营销概念,其实我也只是懂个皮毛。但在和赵楷商议结盟的时候,赵楷最后一封信的的最后一句话醒了我。

——主公,如果真要成大事,就必须做别人不敢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是啊,我研究三国历史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在这方面,曹操、刘备、孙权已经为我做出了最好的榜样!

最后能成事的这三大势力,无一不是如此。

曹操在陈留起兵的时候,只有几千人,非常弱小,但他就是敢于公开发檄讨伐当时掌握朝廷权柄的董卓,敢于和董氏统辖的全国最骁勇、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正面硬撼于荥阳,虽然大败,却也已震惊四海,名动天下。

刘备和孙权则以曹操为模本,打着“扶助汉室,清君之侧”的旗号,一直与后来成为天下最强大的曹氏势力相争夺,赤壁一战,以弱胜强,从此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们都是在清楚显示了自己的进取雄心和领导能力之后,才最终赢得了才士猛将的心。

所以我立刻就同意了赵楷的意见,与张燕、刘备结盟,共击国贼曹操。

“我在许昌的心腹部下,多在去年岁末随我前往伊川,阵亡于安陵一役,他们的家小,放置许昌,应无大碍,这些为国捐躯的军人,曹操是不难为他们的遗孤的。少数流散他地的,像刘大、刘二、王全等人,家属都已被赵累秘密接送到新野,妥善安置了。玉儿即使返回许都,他独自一人,以他的机警武功,脱身并不为难。典满、宋亮、李齐他们,要看以后有没有再次共事的缘分了,自不必。至于阿樱,有小兰和赵累,应无问题。”我微一停顿,叹了口气,心中隐隐做痛。

杜似兰和赵累潜去许昌已有两个月,到现在半点消息皆无,着实让我又急又忧,却有丝毫不敢仔细去出什么问题。

徐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心中震荡不已。

他这种智力的人,其实不需要说太多,点一点就足够了。

“飞兄……”

“嗯?”

“我觉得,自从来到长沙之后,飞兄你变了很多。”

哦?我愣怔了一下。

“飞兄现在做一件事情,已经知道首先从利害关系方面考虑问题了,而且考虑得很深。”

是么?

我默默念叨两句,心中苦笑着。

我真的是变了。

我不变行么?

旅游的时间已经超期一个多月。

我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每过去一天,就升一点,越悬越高。

时空巡警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回去。

我不尽量抓紧时间,多积聚些力量,拉拢一些当地的势力,以后没了我的日子,你们怎么抵挡那些一个比一个凶狠强大的敌人?

可是,来时成双,回时一个,我怎么向时空局的人、向守拙一族的人交待啊?

池早,池早,你还在吗?

我看了徐庶一眼,迅即转过脸去,生怕被他看出我心中那么多的秘密:“唉,我若不向现实低下头去,又怎么能得到桓家和剑盟的支持?可见,乱世之中,人是不能不变的。”

徐庶叹了口气,喟然道:“是啊,乱世!”心中微感茫然,自从来到长沙,他一直是竭力促进我改变的,但我现在改变得如此厉害,却又似乎使他感到隐隐的不适。

我握住他的双手,道:“不管我怎么变,但你我兄弟这份感情,我希望一辈子都不变。你要知道,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变就变了。但兄弟之间,我不喜欢首先从利害关系上考虑。”

徐庶心中感动:“飞兄。”

他的双手,也慢慢传递过来力量。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八、江东悍将(上)

一年之际在于春。

阳春三月,万物滋生,人类也从漫长的冬季中苏醒过来。

虽然从本质上说春天和秋天的气气候和温度在一年的四季中最为相似,然而乱世中的春天和秋天决不一样。

春季是妍阳初发,田事待兴,尤其对要养兵千万余粮将尽的军阀们来说,更是必须以农耕播种为第一要务。所以,一般这个时候,世界比较安宁一点。

秋季则酷暑刚过,粮丰马肥,更适合大大小小的权力拥有者们出兵耀武,征讨敌人。这个季节开始的战争,要比其他三个季节加起来还要多许多。

然而,建安六年的春天,与他年大不相同。

时局空前紧张。

各地的最新消息不断传来。

面对真金咄咄逼人的攻势,曹操毫不示弱,积极调兵遣将。

芒砀一线,曹洪为主将,李典、曹真、蔡阳等为辅,率领两万大军,进驻汝南郡,开始了围剿刘备军的行动。另外,曹操遣张辽引三千军,东入谯郡,为曹洪军侧翼。

西线,夏侯渊率军一万,西出虎牢,增援洛阳守军,另有马超一部西凉骑兵配合行动,伺机与黑山黄巾军决战。

在东南,刚刚攻灭叛将李术的江东大军,兵分三路,锋芒直指江夏。前锋凌操、黄盖一部约五千人,已南下至寻阳一带(今湖北黄梅西南),距夏口不过三百里,军秣马,准备攻击。

在江东重兵云集的情况下,蔡瑁受到刘表压力,不得不再令蔡和、聘率精兵两万,大小战船三百只,急援江夏。加上此前第一批已出发的蔡中的一万人,二百只战船,江陵守军的精锐已十去五六,大显虚弱。

郡守官邸中,徐庶一边查看着地图,一边道:“为了防备川中刘璋顺流而下的偷袭,江陵一直在秭归(治今湖北秭归县)、夷道(治今湖北夷都县)、巫县(治今四川巫山县北)、夷陵(治今湖北宜昌市东南)四县驻有重兵,不许轻动,目下是蔡勋、向朗总督四县军事。经过这两次分兵之后,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士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大将是蔡瑁、王威二人。主公你看……”

我舒舒服服躺在一张便榻上,盖着棉被,听他如此说,摇摇头:“元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蔡瑁此人,十分精明厉害,没有十分把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反而打草惊蛇。”坐起身歪过脖子,询问来报告的探子:“柴桑的吕范有什么动静?”

“回主公,柴桑方面毫无动静。”

“哈,这真奇怪了,柴桑离夏口也不过三百多里,孙权要攻黄祖,不就近从柴桑出发,怎么大老远的从庐江过来,却又停在了寻阳这么老远的地方?”

“南昌有什么情况?”

探子道:“回军师,周瑜和朱治每日正常操练军卒,亦无异常举止。”

我吩咐那探子:“继续打探,尤其是南昌周瑜军的情况。”

“是,主公。”那探子出去了。

“这帮鸟人,倒很沉得住气。”我悻悻道。

徐庶笑了:“他们再沉得住气,又怎么及得上主公你?现在已日上三竿,却还高卧不起。”

我顺势地往榻上一躺,呻吟道:“我病了,我需要休息……”

徐庶哈哈大笑:“再过几日,就是主公大喜的好日子,看来主公要带病娶亲了。”

我扭扭身子,皱了皱眉:“别这事好不好?对了,这几天见着阿袖么?”

“哦,这倒没有,听桓嘉说,她似乎哭过一场,然后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举止了。”

我心里哼了一声,知道徐庶军务繁忙之极,现在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那小丫头。

起和桓家的这门亲事,忽然心中一烦,挺身坐起,伸个懒腰,穿衣站起。

“元直你且看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走出府大门,我仰面望天,天空是灰色的,呈现着一种混沌的状态。嘴里呼口气,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天真是快暖了,外面的大道已经被阿昌率卫士们铲除干净,树上、房上虽然还是残雪堆积,屋檐下尚有冰条道道,但明显升高的温度,却昭示着春天日的到来。

但我的心,却依如那残冰败雪,寒冷无温。

本月十七日,杜似兰在许都顺利见到了阿樱,但却并没有能接了她出来。

以杜似兰的机警,再配合赵累的经验,纵有曹操严密的监视,要偷运出她们母子二人,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

变故出在阿樱自己身上。

但阿樱见到杜似兰,欣喜之余,明确表示:“我是夏侯家的女儿!我不离开许都半步!我就在这里等待阿飞回来!”

任凭杜似兰再三相劝,阿樱却就只是这三句话。

杜似兰无奈,只得退出许昌,返回新野。

如此结局,让我非常郁怒。

徐庶宽解我说:“樱夫人尚未正式许嫁给你为妻,她可能是怕现在私逃的话,牵连到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吧!”

我无辞以对,心里却十分失望:“阿樱啊,难道在你心目中,我,真的远远不如你的家族那么重要么?”

我的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带毒的刺。

我知道,当时在官渡,阿樱之所以那么快献身于我,其实是有政治目的的。虽然她自己身在局中,可能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她确实爱我,我也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我心底,却是明明白白。

她只不过是曹操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被人设计入局的不快之感,我一直都有。

到现在都有。

只是我一直不愿与任何人说。

我早就到,如果我背叛曹操的密谋被阿樱发现,她不为了她的家族利益,而断然将我告发?

现在,情况很明显,起码,她是不肯为了我而牺牲家族。

我甩甩头,要忘记这些,可是偏偏又忘不了。

我烦躁地狠狠一跺脚,忽然两脚一分,双掌摇起,使出一趟拳来。

三十年来,我有过无数痛苦的过去,每次无法排解时,都只好采用这种无奈但确实非常有效的方法——练拳。

一旦进入拳法的境界,我就可以慢慢使自己忘却痛苦,沉浸在研究武道的快乐之中。

一路鹤电拳,然后是一路八仙脚,都是我少年时最爱的功夫。

等最后练到秋风扫的时候,我已是逸兴大发,配合着拳路的张扬轻巧,我的身躯在空中飞来飞去,呼呼带,把树叶上最后的积雪都震落了下来。

收好拳势,我长长出了口气,感觉精神创伤修补了不少。

然而,我突然又道:“这路秋风扫……是阿樱教我的……”

我咬住嘴唇,几至出血。

阿樱!我就不能忘记这个人么?

我生气地大喝一声,然后转身,回去。

刚回到府中正堂,刚坐回我的暖榻上,徐庶就道:“主公,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派人去找你呢!”

我道:“哦,找我?”

“我仔细过,江东的动静不明,我们是否应早做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我停住正在脱鞋的手,皱皱眉,道:“元直,出了什么事么?”

凭直觉,我感到徐庶的心情似乎有点变化,不再像刚才那么稳定沉着。

徐庶道:“我有一点不安。”

我的直觉是对的。

我瞟了他一眼,他的右手已抬到了自己的腰间,握得紧紧的。

快速扔掉两只鞋,把脚放进被窝里,心里着:“元直发觉了什么呢?”

和他共处这么多日子了,对他也有所了解。现在这个动作,是他心里最不安稳时才出现。

一般的情况,很难让徐庶如此紧张的。

便在这时,部曲首将张南进来禀报:“主公,有贵客求见。”

“真不让人闲着啊!谁啊?”

“南阳张机。”

“南阳张机?……啊,他终于来了!”我忽然醒悟,急忙从榻上跳了起来,冲将出去。

那是当今天下第一号的神医啊!不亲自接怎么行?

府门外站着一个老人,面色红润,精神内敛,果然正是神医张机张仲景。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俩人都是风尘仆仆。

我上前握住他手,大声道:“真是天寒地冻,贵客忽降啊!张神医,欢迎来到长沙!”

张机微微一笑:“飞帅,近来安好!”

徐庶从后面跟出来,道:“张先生来的真快啊!”

张机神色一沉,道:“迟则不及矣!”

我吃了一惊。

张机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把我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飞帅有病,而且很严重,很严重啊!”

“啊,很严重?”老师,别吓唬我。

徐庶看着我笑。我白他一眼,心:“我在这儿装病,没到这神医竟然给我看出病来。”

“医分六经,曰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飞帅之疾,部分循经由太阳传入少阳,这尚不难调治;难在另一支已隔经传入阳明,若不及时用针下药,一旦进入厥阴,再医就难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要不是知道他流传千古的大名,我真要喝令左右,把他当江湖骗子赶出长沙城了。

徐庶忙问道:“那张先生,您看我主这病……”

张机看他一眼,道:“飞帅之疾,还在三阳,所以病势亢奋,却难自觉;再过数日,便转入三阴,渐至虚弱,那时飞帅头晕眼花,上下不适,就有些麻烦了。我开一个方子,飞帅依方敷服,大约有月余时间,即可康复。”

我心:“说我病势亢奋?我这是人家曹操尊敬贤士的作法。乡下人,没见识。”

徐庶笑道:“张神医远来辛苦,快请入内看座。”

张南见我只穿着内衣内裤,还光着脚丫,咧嘴一笑,心:“果然是神医。飞大哥向来沉稳,今天似乎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张南就是跟随徐庶、桓袖一道赴许的那十名护卫的首领,后来又随桓攥出城来迎接我和徐庶一行,那时我对他就有几分欣赏,觉得这年轻人既勇敢善战,无所畏惧,又精明干练,颇知礼仪。等我在长沙掌握实权之后,大力拔新人,镇军大将军府扩充部曲,没有得力将领统率,我就起他来,把他从韩玄那儿要了来,连同那当日十名勇士护卫一起,充实到我的部曲中担当骨干。现在他身任我的部曲左司马,是为亲卫队的第一领导。

我横他一眼,张南急忙低头退后。

张机道:“哦,别忙,我还有一位同伴,要先介绍给飞帅。”

我和徐庶都是一愣,不是你徒弟?

张机回过头:“子云,别老站我背后啊,请到前面来。”

身后那年轻人应身走上前来,拱手为礼:“见过飞帅。”

他一迈步,我就知道刚才确是看错了,单是这份稳健扎实的武功底,就不是张仲景这不谙武道的医生教得出来的。

张机道:“我今天来,是介绍一位子侄朋友给飞帅。”回头道:“子云,过来吧。”

他身后走出拉一个腼腆的少年,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俊眉朗目,身形略瘦,亮着一双眼,定定地打量我。

张机道:“他是蒯子柔先生旧友的遗子,姓陆名讼字子云。蒯子柔先生道,子云武双全,尤精水战,荆襄的后起小辈之中,就算是公认最擅水战的张允和刘磐,也远不及子云。荆州重门第资历,留在襄阳,他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所以就托我将他带来长沙,请飞帅量才录用。”

我瞧瞧陆子云,却见他神色自若,既无骄傲得意之色,也无羞涩不安之态,仿佛张机夸奖的是别人,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份自信坦然让我好感大生。

张机道:“子云啊,这是飞帅,这是徐军师。”

陆子云倒身下拜:“陆讼见过飞帅和军师。”

我忙扶他起来:“陆兄弟客气。你能来我长沙,真是无任欢迎!适才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陆讼道:“久闻飞帅英名,以后子云就是飞帅帐下之将,飞帅千万别折杀子云。”

我道:“子柔先生还好么?”

陆讼道:“飞帅放心,蒯先生并无大碍。”

我心中不由大喜:“这张仲景刚从蒯良处来,来蒯良的身体也该无恙了。”

蒯良的身体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前些日子他旧疾发作,一卧不起,蒯家答应的许多援助随之停运,令我府中的谋士们大感不满。

我也非常忧虑,虽然用心也不太纯正,但原因和他们却完全不一样。

我更看重的,是蒯家的影响力、社关系等各种无形资源。

相比之下,蒯家本身的财富,反而并不放在我心上。

因为我很清楚,要单论财势,淳于家可能要远远超过蒯氏。

我道:“哦,子云精于水战,暂时就先在我镇军府里做从事司马吧,有机让你去指挥一支舰队。”

陆子云大喜,跪倒谢恩:“多谢主公。”

徐庶心中暗暗好笑,现在长沙军虽然有水军,却连一艘千石以上的中等战舰都没有,哪里来的舰队?

陆子云站起身,忽然说道:“目下江陵空虚,主公为何不急速进兵,却还停在长沙静养?”

我呆了一呆:“子云何出此言?”

徐庶道:“主公,门外非是待客之处,张神医、陆兄弟远来辛苦,请他二位进去再谈吧。”

一人陪一个,把张机和陆子云都让了进去。

入得大厅,张机索要笔墨,当即开出一张药方,交给徐庶。徐庶立刻转给张南,要他速速去买齐所需药物及各种工具。

我一声不吭,干看着张机繁忙。

都忙完了,张机长出一口气:“飞帅果然仁义大度,荆南大疫将至,小老儿失礼了。”

“大疫?什么大疫?”

“目前襄阳之南已有疫气流传,这里新近大战方歇,人畜伤亡甚多,等若堆积了许多干柴,一旦疫气这火种扔下去,必然焚为一空。春暖花开之时,百毒重生,骄阳暴晒之下,极易引发大范围的瘟疫,所以兼程赶来。”

“啊?”我和徐庶都是大惊失色。

古代科技水平落后,纵有强敌在前,还不要紧,总有方法尽量抵御,犹能险中求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可这瘟疫要一旦流行起来,以目前的医疗水准,剩下给人的就只有死亡了。去年许都也曾瘟疫肆虐,全靠了公孙谨和池早的帮忙,才压制下去。就那还死了许多人,关键的是,闹得全城都是人心惶惶,难以安枕,严重影响了社治安。

“还请张神医救救四郡的百姓。”

“呵呵,两位放心,还好,刚刚下了场雪,长沙疫情尚未发作,当无大碍。我适才开列的,便是预防瘟疫的配方和医用工具。”

哦,我松了口气。

古代的神医,真可称得上是国宝啊!

忽然醒悟,难怪他在门外头的时候,说我什么大病有恙,而且很严重,原来是说这个。

终于等到张机拍拍手,面上露出微笑之后,大家才完全放松下来。

徐庶不等我开口,自己就发言去问陆子云。

“子云说江陵空虚,何出此言?虽然江夏紧急,江陵调集大军赶去增援。但现在的江陵城中,军尚剩二万余众,战船还有八百多艘,如何能称得上空虚?”

“军师,江陵军马船只虽多,但大将却只蔡瑁、王威二人,这二将我早就听说,一庸一粗,若飞帅此时遣一能将统军万余,径往而伐,不难于数日内击破之。”

我看他一眼,心:“我们要能调集一万精兵,我何必现在还睡在这里?再说,你说蔡瑁昏庸,那可真是太不了解他了,那人一点不昏,半分不庸,精明厉害着哪!”

徐庶道:“子云,你给分析分析。”

陆子云应声是,带着大家来到地图前,道:“第一,长沙距江陵有六百里,沟汊河道,甚是难走,大军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需要二十余日,很难保密;其二,江陵城池险固,我军军力便是数倍于敌,强行攻击也绝非什么良策,何况我军未必多过蔡瑁军多少。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轻军而动,夜行晓宿,潜踪匿影,偷袭敌城。”

徐庶温言道:“如子云所言,我们只怕一个月也到不了江陵城下,更难以保密吧?何况如果是数千轻军前往,就算能够偷袭得手,江陵又如何占领?就算击败守军,占据全城,一旦敌军反击,我们又如何防御?”

陆子云强辩道:“如何进军,当然需要仔细商议。但若占据敌城,则敌之物自为我所有,敌之人自为我所用,防御有何困难?再完善的计划,无法适应战场的即时变化,也只是废策。”

我点点头,这话上路了。

“唉!”我叹了口气,“子云的分析,的是不错。只可惜——”

“主公,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现在长沙城中,并无精兵一万啊!”

陆子云脸色泛红,道:“子云自作聪明,思前忘后,挂一漏万,请主公和军师恕罪!”

张机摇头,轻声责备道:“子云小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喜爱争执强辩之癖,大为不佳。军师宽宏大度,也就罢了,日后若遇与你同类之辈,难道便要舌战经日,定要压服对方么?如此却又何必?练武修身,当先炼气,气不均,劲未顺,则任何武功都很难好,什么事情都难做好。而且伤肝损肺,摇动根本脏气,非是强身保健、护家助国之术。”

陆子云满脸通红,低头受教:“子云知错了!”

我暗暗点头,瞧不出这张仲景,还颇有教化之能。

古代的良医,就是不一样。

先别说问高低,单是这份和睦慈爱的心肠,就不是池早那种尖酸刻薄、见财眼开的缺德鬼能比的。

徐庶却知张机这么抢先责备陆子云,是怕他初来乍到,多言获罪,先给他敲敲警钟,同时也让自己能有个台阶下。他心里却另有法:“这孩子勇于发言,的是难得。也许现在是一个改变幕府风气的时机。”

他心中一直不太满意的一件事,就是目前镇军府里的幕僚们平均年纪太大。

这些人虽然经验能力都是很优秀的,但由于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反而往往碍于各种原因,无法畅所欲言。

徐庶笑道:“其实子云所言,大有道,主公岂见责?现在子云与我同在主公府中任职,若有高见,一定要畅所欲言,及时献纳,方不负主公相待之诚,自己这生平之志。”

陆子云感激地看他一眼,道:“多谢军师教诲!子云一定努力。”

张机微感意外地看了徐庶一眼,似乎料不到他竟能如此说话。

陆子云看我一眼,忽道:“主公,近日若有行动,子云也参与,主公可能允许?”

我一愣:“子云,你如何知道近日有行动?”

陆子云道:“江陵乃我军北上要地,如今又机渐显,主公和军师一定有所动作。”

我哈哈大笑:“子云你好聪明!军师,如何?”

徐庶心:“我军现在正缺将领,陆子云虽然年轻气冲了一些,但头脑明白,思维灵活,军事素养甚好,倒是可造之才。随主公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慢慢独当一面了。”点一点头。

陆子云不禁大喜:“能为主公效力,幸何如之。”挺起身来,恭敬下拜。

这时,阿杰匆匆跑了进来,叫道:“师父,师父。”

徐庶皱起眉,直起身道:“阿杰,什么事?”

阿杰递交上一个蜡封的密信,气喘吁吁道:“这是江,江陵的消息。”

徐庶正要取过,陆子云忽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军机要务,为何不先呈主公过目?”

徐庶一凛,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没有接。

阿杰怒道:“关你屁事啊?”

张机在旁直摇头,这陆子云,也太不晓事了,怎么可以自恃宠幸,便胡言乱语。

我道:“子云刚来,未知我军惯例。嗯,军中之事,徐军师和桓参军当家。这各方情报,向由徐军师、桓参军他们总,然后再向我报告。”

陆子云摇头道:“我主创业之际,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了如指掌,方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这种重要军情,更是不可轻忽放纵。”

我心中有些不快,忖道:“你这少年人,说话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了一,道:“子云所言甚是,此等详细制度,需要尽快制订,就烦劳子云有暇时起草,如何?”

陆子云宇应诺一声:“子云愿意效劳。”

我看一眼徐庶:“这一次,还是请军师先看。”

徐庶看看陆子云,点一点头,笑道:“那徐某就再僭越一次。”洒洒取过阿杰的情报,捏开蜡壳,展开内里的纸卷细读。

阿杰怒视苏君宇一眼,转头而去。

徐庶看完情报,抬起头来,面上已见笑容。

张机站起来,道:“飞帅,老朽有些疲累,先告退了。”

我知道他是避嫌,也不阻拦,让刚刚回来的张南伺候老爷子先到偏房去休息了。

然后我问道:“元直,有什么事么?”

徐庶微笑了一下,道:“主公勿急,是好事。”

我一怔,忍不住也笑了。这些天,我还没碰到过几件好事,全是让人心急火燎的烦心事。徐庶道:“韩暨都尉从油口传来消息,说他研究水战的兵器已有所成,再过月余即可应用。唉,我一直担心我军实力不济,韩兄外讷而内秀,他既然如此说,定是已有把握,到时可以奉献佳作。”

我嘿嘿而笑,心:“我启发了他那么久,就差没把图纸告诉他了,他要再研究不出点东东来,那可真配不上我给他的专家者的待遇了。”

韩暨是徐庶的朋友,也是当时著名的发明家,他和徐庶一样,一直因杀人潜逃在外。徐庶随我来到长沙的消息,不知如何他很快就知道了,从首阳山不远千里来投。我问明他的擅长,又和他讨论了几个比较专业的问题,觉得确实是个内行,便任命他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司金都尉,负责长沙兵器的研制。

我和徐庶一样,一直非常头疼长沙水军的弱势,这法渐渐已压倒了要为纪念池早而不再泄露未来信息的决心。但左思右,却又毫无改进的办法。我在现代时根本没研究过水军作战的资料,就算泄露点,也无从可泄。韩暨一来,可算找着救星,这家伙十分聪明,尤其对新式发明创造特有天分,什么问题只要略略一点,他基本上立刻就能领悟个七八成,我就喜欢这种天才,与他言谈颇为投机,于是放开心中束缚,和他反复研究,讨论多日,有次我到曾在肥皂剧里见过的几种水战武器,韩暨莫名其妙地瞪着我看了半天,忽然似有所悟,立刻告辞,跑去油口殷家船行,躲进炼制屋里琢磨去了。”

徐庶道:“另外一个消息是……”把那密信递给我。

我接在手里,看过一遍,不觉笑了:“啊,蔡瑁回了襄阳,怎么这样?”

徐庶摇头:“此人的法,很难猜测。也许……”说了一半,忽然停住,道:“我虽如此感觉,却无半分证据,就不必扰乱主公心思了。”

陆子云忽道:“军师,不管他因何而走,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么?”

徐庶微感意外,同时也甚感欣喜,:“这孩子,真是心直口快,思维敏锐。”看向我:“嗯,主公,子云言之有,我也正有此意。”

徐庶道:“主公,这是我们的一个好机。是不是请伯绪一起过来计议?”

我道:“正是。嗯,顺便叫上阿叙!”

徐庶点一点头,站起身,便往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处,门外忽然撞进一个人,差点扑进他怀里。

好在徐庶自幼练剑,身手敏捷,急忙扶住对方,仔细一看,讶道:“伯绪,什么事?”

原来是桓阶。

难怪徐庶吃惊,桓阶在我们这帮人里,算得最沉稳的一个了,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么踉踉跄跄,走路都不看道。

我心里也嘀咕:“是啊,什么事啊?”

桓阶长叹一声,忽见厅里有外人,绷得紧紧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低声在徐庶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徐庶脸色一白:“啊?”

我耳朵尖,又加上用心运功,听得明明白白。

“阿袖她……她留下书信,私自出走了。”

“什么?”我和徐庶同时吃了一惊。

桓阶摇摇头,看看徐庶:“军师匆匆而去,欲为何来?”

徐庶道:“正要找你,还有……”

“阿叙,是不是?”桓阶忽然笑了,一笑之下,神色已振作许多。

徐庶正奇怪间,一转头,就看到黄叙急急冲了进来。

“徐大哥,主公找我么?”

徐庶倒没到他这么快,看看勉力强笑的桓阶,知道肯定是他早拉了黄叙一起过来,暗:“伯绪看来也得到消息,所思也与我和主公相同。嗯,他能不因私事而废公务,真是难能可贵。”

我见他们三人结伴回来,也不多废话:“阿叙,我要你即刻动身,走一趟江陵,去找王威。”

黄叙喜道:“要动手了么?”

我点点头。

“王威的父母和妻儿都在襄阳,疑虑甚重。你这次去,去江陵见令尊之后,主要任务还是去襄阳一趟,协助伊籍先生,把他的家小偷偷接来长沙。现在长江大战在即,你有把握么?”

黄叙道:“主公放心。我父在江陵设馆授徒,与当地三大家族都有往来,凤凰渡邓家和安家营安家两家的子弟,在我父亲道馆艺的,有数十人之多。海子湖夏家虽然少一些,但夏氏大宗的长孙夏略,却是家父唯一的正式门徒。有他们照应,不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王威这件事一直是阿叙负责联络任务,数次往来,都很称职。

“快去快回。”

“什么,蔡瑁重病,返回襄阳?”

庐江大营里,孙权正与大将程普、韩当闲聊,听到这消息,不禁愕然。

“阿飞病重,请来神医;蔡瑁病重,返回襄阳。这俩人怎么突然都病了?搞什么鬼?”

韩当摸摸满脸的黑胡,道:“真是古怪,难道真如公瑾所料,阿飞与蔡瑁早有勾结?”

程普淡淡一笑,道:“义公休得听公瑾胡言。”

韩当翻起眼看他:“怎么,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么?江陵和长沙的两位主将同时病倒。”

程普道:“义公啊,你不,荆州军自去年六月起,围困长沙近半年,直到年底才解围而去。久战之下,必生患疾。依我看近来荆中、荆南一带瘟疫渐行,与此不无关系。这种瘟疫流传极快,阿飞和蔡瑁一起染上,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韩当摇摇头,虽然程普说得也有道,但没把他给说服。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义公,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月了,不管如何,现在江中的冰都化了,又有这么好的机,也该动手了。”

韩当唔了一声。

孙权看看他们俩一眼,站起身,走出帐去。

他登上大营前的一个箭台,手扶箭垛,向西方看去。

浩瀚长江滚滚而来,裹携着丝丝润滑却依旧刮骨如刀的清风,带来了早春特有的清新。

春天就要来了。

那边,就是荆襄八郡!

刘表,我来了。

他左手忽然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这口剑长四尺二寸,重四斤二两,是他新近所铸,取名为“复仇”。

复仇,是的。

杀父血仇,不共戴天。

为了这一天,他和兄长足足等了十年!

刘表、黄祖,我要用这口复仇之剑,将你们一个一个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当真被公瑾料中?蔡瑁早与阿飞暗中达成某种协议,有意将江陵送给长沙军?”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仇固然要报,但经略荆扬,一统江南,伺机北图中原,成就霸业,是兄长,也是自己一直藏于胸中的夙愿。

要达成这愿望,就要先剿灭刘表,攻占荆州。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孙权呕心沥血,和吕范、朱治秘密商议,制订了一个“明攻江夏,暗取长沙”的方略。

他的心腹,幼年同窗朱然成为这一计划中的关键棋子。

按孙权的预计,江夏一旦开战,江陵必然空虚,早已觊觎在侧的长沙军定趁机全军出动,攻击江陵,而这个时候,朱然就可以行动了。

去岁之末,孙权派出朱然为使赶赴长沙,事先已密令他,在作为使者的任务达成之后,无论长沙方面如何应对,朱然都不必再回到吴郡,径至庐陵郡的治所石阳(今江西吉水东北),秘密训练豫章、庐陵两郡的郡兵。一旦时机成熟,长沙军被诱远征,朱然便可绕溱水袭取长沙之背的桂阳郡。

吕、朱二将均认为,石阳到桂阳仅有二百里之遥,轻军强行,五日便到,桂阳太守赵范更是无谋之辈,若遇我军袭攻,必然束手就擒。然后趁胜直扑长沙,在长沙远征军回师之前,攻而克之。

孙权对此计划信心十足,但在召集大军出发之前,中护军周瑜就对这次战役的体战术出了异议。

“主公如此安排,当然最善。但同时谋夺江夏和长沙两地,似有不妥。长沙现为原曹氏将领阿飞占据,此人能谋善战,颇有军事素养,而且帐下有水镜先生的高足徐庶等智士辅佐,非比张羡等辈,不易相欺。一旦他察觉我军真实意图,恼怒之下,定然与刘表联手,那对我军非常不利。尤其臣观察蔡瑁此人,居心难测,听闻他与阿飞颇有默契,万一我军重压之下,被他顺水推舟,反而把江陵送给了阿飞,让我军和阿飞军先行火并,则大计休矣!”

当时,包括张昭、朱治、吕范在内的众多重臣谋士对周瑜的警告都嗤之以鼻,难于苟同。

吕范的话最为典型:“公瑾贤弟,我对你的韬武略一向极为钦服,但你这番言语未免过于耸人听闻。且不说阿飞如何,单那蔡瑁,在刘表帐下已有十年之久,受尽重用,是荆州军排名第一位的大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卖主人,把荆州的军事重地送给一个外人呢?”

孙权是非常认同这个道的,他的所有安排,都是建立在阿飞取江陵不下的基础之上。

事实上现在的阿飞也确实没有半分攻占江陵的实力。

以智取胜,那也得是交战双方实力相当,有可比性的时候才能采用的手段。

目前阿飞军和江陵军的实力对比,只能说是“相差悬殊”。

而阿飞,一个败逃到荆南的曹将,又有什么高深的智慧了?

可是,自己的安排,为什么屡屡受挫?

一个月前,石阳传来消息说,长沙方面新近任命了一位名叫邓芝的酃县县长,到任不到三日,就将三年来积压的所有案件全部公正处,诛杀了当地最强横霸道的七个豪强,震慑全县。接着他播发良种,开仓赈济,极受全县百姓拥戴,自愿助他修葺城池,收拾防务。现在,经过他顿之后的酃县,已成为长沙郡中少有的全心支持阿飞的县城。据朱然的看法,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精明干练,手腕高强,阿飞选择这个时机令其赴任,其意颇为不善。

对朱然函中对邓芝隐藏的欣赏口气,孙权是了然于胸的。

惺惺相惜,毕竟,朱然也是以治武功名传江东的少年父母官出身。

江东也很缺人,他和朱然的法一样,也极招揽这种少年英俊。

所以他立刻指示朱然,和对方多所接触,探明他的底细,黄金美玉,田地奴隶,只要对方出的条件,都可以解决,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他拉拢过来,为我江东所用。

信发出去了,这件事却哽在孙权心里,难以释怀。

虽然不是件很大的事,但他已意识到,阿飞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计划。

这感觉实在让他很不爽。

难道真被公瑾一言说中?

自己经过许多日子策划的这项得意谋略,其实毫无意义,就这么让阿飞轻易化解了?

前些日子公瑾一日三信,竭力劝阻这个计划的继续实施,尤令他不快。

为什么你就不多替我如何继续实施这计划的办法,却非要强行劝阻我?

只是证明你比我强么?

其后不久,阿飞装病,长沙郡全面增强了戒备。

朱然再度发来秘信,说邓芝不但忠心不二,难以说服,而且在给自己的答函中暗示,长沙已做好完全准备,随时“欢迎”不速之客。询问孙权,是否改变原来的作战方案?

孙权心里非常明白,暗渡陈仓之计已然不灵,若不尽快改弦更张,必然为敌所趁。事到如今,他终于无法再视而不见,坐待不了,思量再三,又和二张、吕范等书信交流了意见,决定停止夺取长沙四郡的计划,全军合力,专攻江夏。

这是无奈而明智的选择。

但对孙权满满于胸的自信心,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兄长临终前的嘱咐又回响在耳中:“张公持重,政务通达,乃我之师,汝当父事之,内事不决,可尽问之;公瑾奋发,临阵多谋,乃我之友,汝当兄事之,外事有疑,可尽委之。”

孙权瞪着西方茫茫的江水,一双碧目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难道带兵打仗,使间用谋,我就真的不如周瑜?

他忽然抬起右掌,在石垛上击了一掌。

兄长,对不起!

就算如你所言,我也自有主张。

“主公。”

张纮不知何时也上了箭台,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孙权一愣,疾忙转回身,道:“东部,有什么新的军情么?”

张纮道:“南昌君遣使急报,公瑾前日暗率本部三千亲军,乘三十余艘舰船,扬帆西行而去。”

孙权大惊:“什么?”他声音忽转严厉:“使者何在?”

张纮道:“那使者一日赶了数百里路,精疲力竭,我已命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孙权哦了一声,浓眉紧皱,他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了一,他沉声问道:“东部,公瑾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纮道:“公瑾临行前留下一信,命君转呈主公。我已带来。”从袖中取出一函,呈给孙权。

孙权瞪了他一眼,心:“为什么不首先把信给我?”

张纮低下头,心:“一上来就给你这封信,你看完还不得立刻就跳起来?”

孙权展开那卷丝帛制的信函,迅快扫看了一遍,看到末尾,他双目一睁,双手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他……他居然轻军去袭江夏?”

张纮抬起头,道:“主公……”

孙权双手一合,跺足道:“南昌离江夏八百里之遥,中途要过赣水和修水,逆流而行,至少要二十余日才能到达。夏口南城守将苏飞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非是懦弱之辈,他如何保持隐秘,又如何能一战成功?公瑾啊,公瑾,你怎么这么糊涂!”忽然一愣神,起周瑜数月前的一份奏章:“不,不对,他不是去江夏……嗯,他一定是听了那个庞统的话,去偷袭江陵了。哼,好你个周公瑾,你不但擅自行动,还欺瞒于我,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张纮道:“主公,公瑾在信中已然到,要请主公配合,令凌操、黄盖军开始攻击行动。是否……”

孙权心中冷笑,沉吟一下,点点头:“令凌操、黄盖立刻对江夏发起进攻。不仅如此,柴桑的吕范军也开始行动。”

张纮松了口气,应道:“是。”正要下去办,孙权又道:“还有,令朱然连夜赶回南昌,协助君率军援助公瑾,不得迟误。”

张纮一愣,道:“那朱然的石阳军怎么办?”

孙权道:“让他暂时交给庐陵太守孙辅。”

张纮恭身答应,心:“主公对公瑾,真是爱护备至。”

孙权目送张纮下去,心里暗暗着:“公瑾,我一定在你之前,攻陷江夏!”

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缓缓收入怀中。

他忽然抬起右掌,又在石垛上狠狠击了一掌。

兄长,我错了!

但是,我不认输的!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九、江东悍将(下)

春日照耀,却月城头。

再次击退敌人的进攻。

个城墙已成为血墙,旧血块上又沾上新鲜的血液,如条条小溪般汩汩顺着墙往下流淌着。

徐盛脸上又黑又脏,头发披在肩头,胡须散乱,手握一口大片砍刀,在城上走来走去,不时大声激励将士:“弟兄们,不要忘了皖城之恨!让他们知道我却月城的厉害。”

城上士兵都赤着眼,握着带血的弓,执着染红的箭,脸上带着兴奋残忍的冷笑。

他们都听说了,江东狗不是人,特别是那小蛮子孙权,已经发出命令:一旦破城,鸡犬不留。

前年(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孙策在皖城的血腥屠杀,大多数人都是记忆犹新。那一次,皖城光是百姓,就死了上十万口。

而三个月前的血洗庐江之役,孙权的表现更是丑恶,可说与他的兄长不相上下,一样的残暴。

所以,大家根本不去这消息是真是假,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要报杀父之仇的孙氏家族。

他们都下定了决心:只能死拼,绝不投降。

所以他们虽然已经很累了,却仍然积极地抬起浸泡在血泊中的大石巨木,放置城头,准备应付吴军的再度攻击。

丁奉趴在垛口前,对着城下唾了一口:“他们不就欺负咱们城里人少么,可是我甘家军难道是好惹的!”

汉代并无武昌、汉阳和汉口等武汉三镇之类的称呼和建制,三地皆属江夏郡之沙羡(音yí姨)县,也即俗称的夏口。

眼下据守夏口的荆州军以黄祖军和江陵蔡中的援军为主力,分别驻扎在却月、鲁山和沙羡三城之中。

沙羡的治所沙羡城原在江北的涂口(今武汉金口镇),城廓二、三里,是控遏长江中游的要地,前年孙策曾在此大破黄祖,黄祖视其为不祥之地,又嫌其首当吴军,已于去年中放弃此城,将自己的主城搬至龟山之上,并建却月、鲁山二外城相护。

却月城在龟山以北,为夏口北城,沔水(又称汉水)从城中东去,汇入长江,守将是甘宁;鲁山城在龟山西南,背靠龟山,面向汉津(今汉阳),为夏口南城,由苏飞镇守。

甘宁按剑坐于城楼之前,身下,仍然是他那张极有特点的大床。

他冷冷瞪视江中多如蚂蚁的东吴战船,面上沉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但他的胸里,却如油滚釜中,心焦如焚。

江东围城已有半月,但不惜人力的猛攻,却只是近几日的事情。却月城里,除了他自己的私兵千人外,另外就只有黄祖拨给他的一千步弓手,比起对面的江东大军,实力极其单薄。

幸好他颇知兵法,早在孙权开始全面逼近前就开始修加固却月城。北侧瓮城再度加厚两尺,城东侧的沔口是却月城最薄弱的环节,一马平川,毫无遮挡。他不惜工本,在东门护城河外的沔水入江口处,硬是凿沉了两条巨型蒙冲为基,两船间以大铁链十余条串联稳固住,犹如两扇铁门,紧紧锁住了东城门。

后来的进程不出他所料,黄祖忌他之能,只给了他千名弓手,却要他在却月城抵挡近一万的东吴善战水军。

他心里的怒火,几乎可以把条长江烧干。

江陵赶来的援军有近三万之众,黄祖却不肯再多拨一兵一卒给他,明明就是借刀杀人,利用这次机除了他这震主桀骜之将。

他实在不通黄祖怎么这么愚蠢。没有了我却月城,就算你龟山城人马如山,一旦被吴军断了粮道和水道,你能支持几天?

但他现在却只能和黄祖同进同退。

他很明白,若让吴军夺去却月城,龟山城、鲁山城的失守便只是指日间事。而江夏一旦落入孙权之手,孙吴声势更盛,一手可遮蔽江南,对阿飞军的威胁就更大了。

长沙将可能不得不立刻面对江东无边无际的滔天巨船,再无回旋的余地。

握着剑鞘的左手用力地捏紧,手背上青筋如柱。

“吴军攻城了,吴军攻城了!”城垛后,一个小头目忽然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

徐盛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叫你妈的头!吴狗攻城,有什么好张皇的?”

丁奉探头往外看看:“在哪里?在哪儿呢?”

那小头目按着嘴巴道:“吴……吴军从东边过来了……”

徐盛和丁奉都是一惊,忙走过去,顺着东城墙往外看。

甘宁看着徐、丁二人脸色沉重地走过来,淡淡问道:“是谁的旗号?”

徐盛道:“是董袭。”

丁奉道:“还有凌操。”

甘宁脸色一黑,敌人首次攻击东门,居然就派出了这两名一流的悍将。

看来,孙权也急了。

他一对三角眼在徐、丁二人脸上扫了一圈,忽然道:“听说那董袭不识水性,每逢水战却冠军履锋,轻舟先登,而且从未落败,是不是?”

徐盛脸色沉凝,应道:“正是,他号称‘旱龙’,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没有落过一次水,负过一次伤。昨日他在南城攻击苏督的亲军,双方大船对冲,他一跃而起,飞行数丈跳到对方的船上,一刀斩了苏督军的部曲大将张硕及其下属将士十余人,独自夺船而归。我军周围船舰竟然无人敢于上前与他再战,任他耀武扬威而去。”

甘宁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水战之法,却要强拈长江之锋,当真以为水性柔弱,淹不死他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挽起战袍下沿,扎入腰带之中。

一头赤发在空中轻轻飘动,分外威武。

徐盛挺身而出,道:“兵来将挡,他江东有悍将,难道我江夏便无勇士么?大哥且请宽坐,兄弟我去擒他。”

丁奉也道:“对,我跟二哥一起去,保证把这俩家伙都给您捉回来。”

甘宁严厉的目光盯在他们的脸上,片刻之后,见二将士气甚高,毫无惧色,才满意地点头:“多加小心。”

徐盛、丁奉行了一礼,转身下城。

甘宁了一,忽然赶上几步,冲已走下城梯的徐盛、丁二人喊道:“两位贤弟且慢。”

徐、丁急忙停步,仰头道:“大哥还有何吩咐?”

“此战之后,我当与主公、军师计议,与你二人再次结拜。”

徐盛和丁奉都是大喜,道:“多谢大哥。”

甘宁笑道:“你们恐怕该改口叫我三哥了。”

徐盛道:“不管是大哥还是三哥,您永远是我们最亲的兄长。”并拳施礼,昂然率军出城而去。

大江上,旌旗招展,鼓声隆隆。

矮敦敦壮硕硕的董袭身披软甲,手挥双刀,向着邻船的凌操喊着:“凌破贼,且看今日谁先破那甘宁巨贼。”

凌操心头火起,喝道:“好,董扬武,今日就来比比,看谁能在万军中耀武扬威。”

凌操于孙策初兴时就开始追随马后,他为人轻侠有胆气,为孙策所爱,不久就右迁破贼校尉。董袭加入孙策军稍晚,孙策见了他的勇力,也非常高兴,立即任命他担任自己的门下贼曹。这本来是份优差,但董袭却嫌其官名不好听,天天盼望着能当破贼校尉,所以每逢战事,就要把自己跟破贼校尉凌操比较一番。开始凌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打过几仗之后听到军中传言,顿时就怒了,那以后俩人开始明里暗里反复较劲,数次公开竞争战功。现在董袭已经晋升为扬武校尉,但二人的“战仇”却似乎越结越深,再难松解。

凌操对身后水手怒喝一声:“妈妈也的,死小子们给我冲!”

他和董袭乘坐的都是大舸船,最多可载百人,七十人为划船水手,三十人为冲锋战士。

当下凌操一声将令,大舸呼地就冲了出去。

他身后本部人马战船,也齐齐启动,向却月城冲去。

董袭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回头向大家道:“弟兄们,这些天咱们也露够了脸,今天对付锦帆贼,可别翻了船,丢老子的人。”他巡视众军校一眼,忽然厉声喝道:“冲进城去,都有重赏。有哪个没胆子的中途跑,别怪老子钢刀无情。”

众军齐道:“大人放心。”副将成当一声令下,船尾巨鼓震击三声,大船顿时箭一般窜射而出,不一儿就超过凌操的军阵,率先向却月东门撞将过去。

凌操急了,暴叫道:“妈妈也的,死小子们,快追!”

他儿子凌统站在他身后,醒他道:“爹,董校尉船上,一百人里,有九十名水手,我们再怎么划,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凌操一怔:“他疯了,只带十个战士就敢冲过去?”

凌统道:“他一直抢爹的官衔,今天又正好对上甘宁军,当然压咱们一头了。”

凌操道:“妈妈也的,死小子没安好心。”

凌统道:“他就算冲过去,十个人也没法斩断那护城铁链。老爹你也不用心急。”

凌操跳了起来:“妈妈也的,你小子是不是我凌操的儿子?老子不急,谁妈妈的急?”

凌统小脸一臊,挂不住了,跺脚道:“妈妈也的,那咱们也冲。”

凌操大笑:“这才是老子的种!妈妈也的,给我拼命冲过去。”

对面,江夏却月军七百名弓箭手乘坐三十艘战船,由头领徐顾、谢奇、陈水生三人各率一队,各队、各船交错开空当,在铁链后分三行排开。

这七百名士兵均是跟随甘宁多年的亲卫老兵,个个久经沙场,遇险不慌。随着头领的命令,众人有条不紊地摆开阵势。

徐盛、丁奉是总指挥,在最后面的指挥船上督阵。

徐盛见敌人先锋船速度奇快,这么片刻便已进入弩箭的射程范围,颇感诧异,立刻下令:“放箭。”

第一排是船弩队,头领徐顾是他的族弟,闻言手势一挥,三百支劲弩齐发,在空中如同一条黑带,呼啸着飞向董袭的大舸。

董袭几步迈上大船前沿的中央,他副手成当手执一面铁盾,急叫:“大人,给您盾。”

董袭喝道:“护好众水手,别乱动。”

眼见强弩射来,他圆睁双眼,大喝一声:“且看我败贼的刀舞。”

忽然间双刀已自挥起,他身前如同骤地筑起一道白色光网,壮硕结实的身体随刀势而动,双脚却牢牢站在船中央的甲板之上。

劲射而至的黑矢不断从这光网中跌出,跌出时即已丧失了喧嚣和锐利。

其他八名士卒四人一组,分两小队坐在大舸的前端,每小队负责一只大型的铁盾。成当独自握着一面小一些的铁盾站在董袭身后,只露个头在外面,同时照顾着主将和部下的情况。

那八名士卒缩在大铁盾后,拼命抵着盾的铜把手,不久双手就有震荡麻木的感觉。

他们虽然是军中有名的勇士,但耳听着那“咚咚咚咚”的长箭敲击大盾的巨响声,也是忍不住脸上变色。

徐盛喝一声:“好刀法,真个是泼水不入!”

丁奉道:“真的么?谢奇,该你了,给我射倒那疯狂的家伙。”

第二队头领谢奇断喝一声,声势骤然大起,二百支瞄准了董袭的响箭带着摄魂夺魄的厉啸声扑向东吴水军。

董袭哈哈大笑:“来得好!”刀舞更急。

这一轮是弓箭,准确率大为高,但力道却稍微弱了一些。

董袭功力特异他人,气劲甚是悠长,长刀飞舞之下,这轮急箭对他毫无影响。

蓦听几声惨叫,发自船的左舷。

董袭手舞足不蹈,正自心情畅快,没有注意。成当却心中一惊,知道坏了,急忙盾向右侧抢去。

原来划船的水手分坐大舸的两侧,纵然人数相当,但因天下人多善右手担力,所以右舷之浆入水力量往往比左舷大许多,这造成船行方向的左偏。

因此一般的战船,都是左边水手多过右边十人左右。

董袭这种船本来水手上限为七十人,左四十右三十,是为正常。但董袭为了抢功,特意减去了二十名战士,以二十名水手替代,变成了左五十右四十。

这一增减,初时还无大碍,待一遇到敌人的弓箭,顿时显出隐藏的弊端。前沿铁盾虽大,护卫范围虽宽,但因为左舷的人实在过多,一旦接近敌阵,部分水手就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了。

伤亡一些人,任何战斗都是必然有的。但现在问题是左侧水手少了几个,左右划船的力量顿时不匀,而在董袭奋不顾身地亲自示范之下,没有人敢于有丝毫懈怠,这样一来,左右的水手再也无法有效地协调船行的方向。

果然,大舸不久便偏离正道,向左侧内道划去。好在右侧船没有超标,而成当也及时张开了自己的铁盾,护卫住右舷暴露出来的弱点。

成当心里暗暗叫苦,这么偏移下去,不久条船都打横过来,那时候这船上的人就全是敌人的箭靶子了,急忙大喊:“减速,减速。”

因为距离很近,他声音又大,这句被董袭给听见了。

董袭大怒,两脚不情愿地耍个花步,就地一个旋舞,奋力格出七八支敌箭,在身体旋至面向部下的那一瞬间,喝了一声:“什么减速,加速!给我加速!”顺手在成当铁盾上敲了一刀,以示警告。

水手们看看满面红光的主将,默默照办了。

正在拼命追赶,已然接近“追尾”状态的凌操舰受到挤压,生怕撞上前船,水手不敢再用全力。

凌操一看,你丫抢功也不能这么抢吧?跳脚大骂:“董袭你个死人头,妈妈也的,快闪开路。”

凌统今年才十五岁,但头脑远比父亲冷静,道:“爹,董大人的船似乎不大妙,这么下去,他不但抢不了功,还成为我们立功的累赘,而且那条船上的人都得死光光。”

凌操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道:“妈妈也的,老子也知道的。只是儿子啊,如何解决?”这回谦虚了,低头向儿子问计。

凌统脸上闪过一抹酷酷的神色:“爹,你看我的。”忽然抽出自己的角弓来,搭上三支近战短箭,嗖嗖嗖一阵连射,顿时射倒三人。

“啊,你怎么射自己人?”凌操一看,这不都是董袭的水手么?

凌统收起弓,端起盾,道:“爹,这一来,董大人的船就不偏了。”

凌操道:“哎,哎,你……你,妈妈也的,给老子冲啊!”忽然发现,董袭的船果然让开水道,渐渐又正了回去。

妈妈也的,这小子以后比老子横!

可是在江东,横着走的人很多啊!

凌操半是得意半是忧心地瞅瞅儿子。

那边董袭对这些变故全然不知,或者说即使知道也是全然不顾,他只知道,今天非得把挡在前面不远的十余根绷得紧紧的铁链一条条都斩成软皮水蛇。

这是主公的命令,也是他董袭势在必得的光荣!

江夏军有些急了,三队头领陈水生不待徐盛、丁奉发话,便自作主张发令道:“前面左沿,两轮连射!”

徐、丁二人互看一眼,默认了他的命令。

陈水生是创建庐江帮的大寇陈兰的族孙,虽然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但自小聪明过人,受过陈兰的教诲,对水战一点也不外行。上次私载阿飞和徐庶时被甘宁救了一命,大家本来就是一窝的,待试他几下,还真行,甘宁就让他做了自己私兵的二级头目。

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长箭,集中射向董舰的右舷。

接着又是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长箭。

这两轮强袭抓住了董袭大舸的弱点,加上距离较近,正是弓弩发挥最强作用的时候。

成当一声凄叫起头,接着十余声惨呼,二十余名右舷水手中箭落水。

董袭听声音不对,心中一惊,偷眼觑去,只见自己的副将成当面上接连中了三、四支弩箭,两眼暴突,犹自力靠铁盾,死撑不倒,叫道:“大人……小心……”

大舸失去控制,立刻右转,横了过来。

董袭大叫一声:“成大哥!”运刀如风,还抢上救他。

徐盛岂肯放过此等机,立刻命令道:“第一队,第二队,速射三轮。”

一时遮天蔽日,早已再度蓄势的巨弩劲弓连续发射,万箭齐飞,组成一道齐的黑色死亡之链,开始了无情的绞杀。

转眼之间,成当身上被如蝗的羽箭射成刺猬状,顿时气绝。

董袭刚扑上两步,“噗通”一声,尸体带着那面铁盾,一起倒栽入江中。

就这么一疏神,董袭背上也连中好几箭。

丁奉大喜,道:“看你这狗贼还敢嚣张!”

“叮叮”几声,羽箭掉落下来,董袭毫发无损。

丁奉直了眼:“怎么这样?”

徐盛忽然明白过来:“难怪他经历那么多次战役,场场立功,却没受过一次伤。原来他身上的软甲,竟是刀箭不入的宝物。”

丁奉道:“那怎么办?”

徐盛一时也没了主意,道:“别急,先看看。”

董袭一眼扫去,己船上无论水手还是战士,已全部战死,只剩下自己一人。脚下的这条船,也已多处破漏进水,渐渐要沉了。

他转过身来,须发皆张,怒吼声震动长江:“天杀的贼子们,我要杀了你们!”双足一蹬,身子骤然纵起,如同一条怒龙,凌空向前扑了过去。

后面的凌操一看:“妈妈也的,你要找死啊?”

凌统忽然稚声大喝道:“胜负之机,在此一举。”长身而起,双手挥起自己的铁盾,原地转动两圈,借助腰、腿、腹部的力量,用尽全身的内劲,把那盾牌向董袭飞行的方向猛掷了过去。

一掷之下,凌统手足酸软,跌坐在船头,再也无法动弹。

凌操叹道:“妈妈也的,这帮死小子们,都比老子狠。”知道他脱了力,忙让部下扶他到后面暂时歇息。自己看着空中的董袭,道:“我儿子帮你到底了,以后就看你这旱鸭子的了。妈妈也的,你这次要得了首功,老子就算让了这破贼校尉给你,却又如何。”

那边徐顾骇然看着半空中张牙舞爪的董袭,牙齿打战:“唉哟我的妈呀,这是人么?”

他身后船上的谢奇急叫:“放箭,放箭!”

稀稀拉拉几支箭射过去,却点董袭的脚毛也没沾着一丝。

原来刚才连续急射,无论是弓箭手还是弩箭手都有些用力过猛,还未来得及喘息调节过来。

按正常水战的规律,这么连续射击过去,敌人再多,一时也得暂退里许,以避锋锐,免致更多的伤亡。可没料到董袭全船覆没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恶狠狠猛扑过来。

城头上观战的甘宁也不禁赞叹一声:“好一悍将,不愧叫‘旱龙’。”心中起了爱惜之念,道:“若能将其生擒劝降,我长沙水军日后与孙、刘争霸,便有了好帮手。”

陈水生见势不妙,忙抢过一枝刚搭好箭矢的二石小型弩,举手便射。

这种小弩箭矢挽力不是太强,锋细身短,对身着重铠的甲士威胁不是很大,但飞行速度奇快,用于近战偷袭最佳。

董袭身在半空,无力可借,心:“好狠的小子。”

却是又被陈水生看出他破绽,那弩箭飞去的方向,正是他甲衣的下沿,而且方位、速度算度精准,正是他无宝甲卫护的大腿根部。

突然一盾凭空飞来,正正落在董袭脚下。

叮叮,连着两下准确的敲击,全都射在这铁盾之上。

董袭大难不死,连轻伤都没有,心头狂喜:“今日之功是我的了。”他此时离那些铁链已不足丈余,足下一踏,借那铁盾最后一垫之力,身体已扑过铁链群,直接落在徐顾之侧一艘船的船头,大喝一声,雪光飞现,如砍瓜切菜一般,逢人就劈,遇弩便切。

船弩手们毫无这种近战的思准备,抵抗之力微乎其微,眨眼间船上血光冲天,鬼哭狼号,少数较为聪明的水手急急跳水逃生。本该指挥改变战术的首队头领徐顾惊傻了双眼,愣愣站着不知如何应付。

董袭埋头一轮疯砍,见再无活物,这才抬起头来。他双目如血,头脸四肢更是染满了鲜血。

徐顾忽然醒悟过来,妈呀一声,扭头便跑。

这一声叫引起董袭注意,他瞪着血红的双睛,看出他是个首领,一跳而起,已跃上徐顾的指挥船,一刀将他砍翻在地。

第二队的谢奇喝一声:“休伤我友!”跃将过来,却哪里得及?董袭运刀如风,左手刀一经劈中,右手刀随即就跟上,罕有能避者。

只听他断喝道:“让你射我成大哥!”手起刀落,冤枉的徐顾顿时人头落地,一腔颈血涌泉般喷发出来,死尸栽倒,染红了个船头。

徐盛大叫一声:“顾弟!”当时就晕了过去。

谢奇和徐顾平日关系最好,见此惨状,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挥矛杀了过来。其他各船的勇敢之士也都挥刀舞枪,跳将过来,合攻董袭。

面临众敌,一向脾气甚糙的董袭反而冷静下来。

任何一个有过数十次苦战经验的人都冷静下来。

他一手沉着地抵挡住谢奇的拼命招数,另一手则寻机不停地斩杀着船上的弩手。

手执弓箭,正在寻找机的丁奉急道:“二哥,二哥。”丢下右手的箭矢,俯身出指,力压他鼻下人中穴。

徐盛悠悠醒转,咬牙切齿,翻身而起,便要过去跟董袭拼命。

丁奉道:“二哥莫急,那董袭依仗宝甲和骁勇,孤身陷阵,并不足惧。但他身后还有凌操部的战船,我们若被董袭拖住,待凌操上来砍断铁链,却月城可就完了。”

徐盛勃然道:“你在此指挥就是,我去斩下他首级便回。”虎跃而出,几步就已到了谢奇之侧,替他挡开董袭一式必杀之技“双刀毙”,反手一刀,把董袭逼退一步。

谢奇大喜:“二哥,你怎么来了?”董袭刀法刚才骤然加紧,他眼花缭乱,遮挡不及,本已自份必死,突然得救,士气顿时大振。

徐盛大喝道:“众兄弟,杀死董袭者,我徐盛私人所有的三百斤黄金,就全是他的。”

这一声喝,就连陈水生也跃跃欲试起来,他手中本有一支小弩,这时交到左手,右手又抢过一支,一起端起,慢慢移动过来。

城头上,按剑端坐的甘宁眼中冷光一闪,咯咯声响中,他慢慢从大床上站起,忽道:“取我虎贲七石弓和点钢破甲箭来。”

侍卫一旁的阿雄急忙取来弓箭,奉递给他。自阿西和阿昌走后,他就升为了五童之首。

甘宁看他一眼,道:“阿雄,你跟我几年了?”

阿雄一愣,了半天才道:“甘爷,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嗯?甘宁也一愣,忽然拍拍他肩膀,哈哈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你随我最久,当然不起来了。”

阿雄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嚅嚅道:“小的……小的一向比阿西、阿昌笨……”

甘宁笑声忽熄,他用手抬起阿雄的下颚:“不对,你比他们都忠心于我。”

阿雄脸上现出惊讶却非常欢然的笑容,脸色涨得红紫,道:“甘爷,甘爷,小的……小的……”忽然跪地,用力磕了个头。

甘宁道:“你起来。”待他站起,一指战场前方:“现在,敌将仗着兵甲犀利,武艺高强,在我军中发威肆虐着,我的忠心部下死伤着,再过几十招,连你家二爷也未必能保。我这五支点钢破甲箭是恩师所传诀要,虽然比不上他黑云透甲锥那么凌厉,也算是武将的克星,就都送给你了。我命令你,用我的虎贲弓,把他给我射到水里去。”

阿雄傻了:“我?”

甘宁道:“是的,你。”

他忽然叹口气:“我本来应该自己出手的!但我此生从未在人背后施射杀敌,目前这种情况下暗算于人,更是做不出来。所以我要你来射!你是五童中膂力最劲者,我虽然教了你这……许多年的箭术,你还没射过这么牛皮的大将吧?哈哈。”他轻轻一挥手,“今天你试试,成了,以后你下去做头目,手下人也信服;不成,就他娘的再射。”

阿雄点点头,持弓迈前,长吸一口气,双脚前后一分,成倒弓箭之步,身凝气合,挽弓搭箭,也不就是一箭飞出。

那箭如生了眼睛一般,正中董袭的左胸,直穿而入,嵌钉在董袭那柔软的宝甲之中,箭尾兀自簌簌急颤,显示箭力之遒,并未因距离稍远而有所损泄。

“啊!”一声暴叫,董袭左手长刀失手堕地。这么一缓,谢奇毫不迟疑,一矛捅去,正戳中他左腋,却被他衣甲挡住。

董袭又是一声闷哼,退后两步,已至战船的边沿。

这一矛虽然没能透入衣甲,但劲力颇强,撞断了他两根肋骨。

他大喝一声:“好箭法!”随手拔出那箭,反手一掷,“噗”地正中谢奇的面门。

谢奇捂面而倒。

徐盛更怒,更不说话,让过谢奇,大砍刀扑进中宫,与董袭近身搏战。

双方以刀对刀,劲斗了十余招。

董袭精神复振,道:“好样的,不到锦帆贼手下,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汉。”

徐盛虽恨其杀害自己族弟,但也忍不住暗暗心折:“这家伙,难道是铜浇铁铸的不成?”董袭适才受伤多处,摇摇欲坠,他以为只要狠逼数招,至少便可迫他下水,然后以泳技取胜。谁料斗了这些回合,对方刀法越来越是凌厉,反而逼着自己一步步后退,渐渐到了船沿。

董袭的搏斗近战经验,远比徐盛丰富。又斗数合,已摸着对方刀法路数,觑准他一个刀招连接处,剧斗中突然踢出一脚,正中徐盛下腹,将他踢倒在地。

徐盛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他自知五内俱伤,不能再战。恰好身子靠近船边,顺势一滚,落入水去。

丁奉和徐盛情如兄弟,当徐盛作战时,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此时疾发三箭,先挡兄危。

董袭格开箭矢,扬天狂笑道:“难道贼军中除了这个好汉,就只有暗箭伤人之徒么?”

话音未落,面前有人沉声道:“叫你尝尝我陈水生的明箭!”

两箭齐出,正中董袭的双睛。

“嗡!嗡!”直到箭已入目,弦声方起。

这两记致命短箭距离实在太近,董袭毫无防备。

他踉跄后退着,放声痛嚎,如一匹垂死的饿狼,充满不甘和愤怒。

陈水生扔了两杆小弩,拔出腰刀,嘿然道:“任你勇猛盖世,却还是死在我陈水生的手上。”喝令部属上去斩下董袭首级。

身后上去两名欲要抢功的健卒,却见董袭大吼一声,长刀雪卷,那二人连叫都没叫一声,顿时身首异处。接着血光一闪,长刀脱手飞出,正正穿透陈水生的前心。

其他士卒惊慌而叫,齐齐退后别船,不敢再靠近董袭。

董袭垂手站立,任凭脸上留着两支短箭,昂然望天,大呼道:“主公,臣恨不能为您击灭刘表,夺取中国,今日战死此地,永为毕生之撼!”

甘宁站在却月城上,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将当如董元代!阿雄,用我铁焰丽弧箭,送他回去吧。”

阿雄在旁,早已被董袭的英姿感动得热泪横流,听了主人的话,应了一声,急忙挽弓搭箭,但试力多次,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那虎贲强弓了。

甘宁喟然一声,伸手接过弓箭,大喝道:“两军交锋,士卒仗勇,主将重谋。董袭你自恃勇力,孤身犯险,如今累己累人,尚有何撼?”

他内力充沛,喝声充斥大江之上,远远传了开去。

董袭如被当头棒喝,当时语顿。

甘宁道:“如今你求仁得仁,我甘兴霸有恻隐之德,这就送你回转自己的营垒。”一箭飞出。

他这支箭的箭体本身非是全直,飞行的角度更是奇怪,先是一头斜扎而下,在众船中穿了一个低弧角度,重新昂起箭头来,一箭正中董袭腰腹之中。

这一箭力道好足,竟将董袭敦实的身子自下而上,掀了起来,倒飞过那铁链群,直向凌操的大船坠去。

凌操急伸双手,跃起半空,轻轻接下董袭。

凌统得知消息,强忍全身酸痛,爬了过来:“爹,爹,董大人他……他怎么了?”

凌操把董袭身体在甲板上放平,连声叫道:“董扬威,董扬威!妈妈也的,你倒是给我起来啊!”

凌统爬将过来,见此惨状,痛呼一声,便要去拔他目中短矢,凌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死小子你乱动什么?”凌统左脸顿时红肿起来。

董袭呻吟一声,清醒过来,他嘴角露出一个苦苦的笑容,轻微的声音道:“凌破贼,今日让你笑话了。”

凌操骂道:“妈妈也的,哪个死小子说的?”恨恨磨了两下牙齿,道:“今日被你抢了头功,老子这破贼校尉的职衔,看来也没面目做了,只好转给你罢。妈妈也的。”

董袭道:“此话当真?”

凌操咬牙切齿道:“老子从不服人,今天算服了你!”

董袭哈哈笑了两声,道:“能让你服,我死也够了。哈哈……”忽然手脚一松,就此死去。

凌统哭道:“董大人,董大人。”

凌操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扇到半途,见儿子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忽然没来由的心中一软,两眼也热了起来,蹲在船头便大哭起来。

那边丁奉等人救起徐盛,急令四人以木板抬起,送回城去抢救。

徐盛遥闻对面哭声,知道董袭逝世,在板上抬起头来,遥遥凝视,心中的杀弟之怒,忽然消了大半。

长江上旌旗挥舞,孙吴军中,终于响起鸣金之声。

凌操虽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指挥,愤闷而退。

丁奉放下心来,正要指挥撤军,忽听左右道:“三当家,你看,南方又有大队敌军冲过来。”

丁奉大吃一惊,扭头看去。

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队乘风破浪,急速驶了过来。

丁奉急忙传令:“各队准备迎战。”心中暗暗叫苦:“所带箭矢已使用过半,这么一支大船阵过来,如何能抵挡得住?”他向与徐盛互相倚助,同闯天下,如今徐盛重伤,他顿感形单影只,信心锐减,忍不住回头往城头看去。

却听城头一片欢呼声起,甘宁的巨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将军并力来援,甘宁深感大德。”

那船阵之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应道:“聘来迟了!”

丁奉再一看旗号,虽然大字不认识一个,但这个字最近却见得多了,很是眼熟,火气顿时大了,“啪”地给左右一人一嘴巴,斥道:“大旗上那么斗大的一个‘’字,难道你们都瞎了眼,没看到么?”

左右喏喏称是,心:“我们眼是瞎了,可你也看了的,难道你也睁眼瞎?”

聘带来了八千江陵的精锐水师。

他的来援使却月城士气更盛,甘宁和聘商议之下,重新调了城池防守的布局,使守御体系更加趋于完善。

然后甘宁在城中设宴,招待聘及其部下主要将领。

其时已是申酉时牌(下午四、五点)。

饮完头盅酒,聘便道:“小将本来早该来援的。只是小将与蔡和将军一直在南城协助防守,昨日一战,南城伤亡惨重,所以更加小心戒备,不敢怠慢。谁料孙权如此奸诈,今日以疑兵去攻南城,却以主力绕道来攻却月。小将心急如焚,但无蔡和将军之命,却不敢轻动。若非甘督竭尽所能,指挥有方,却月城必然难保。”

甘宁心暗暗感激,他早知以蔡和糊涂胆怯的个性,虽然有两万精锐,也定是龟缩在南城之中簌簌发抖,就倚仗聘打仗了。聘此时能来,恐怕也费了不少口舌心力说服教育。谦虚几句,殷切劝酒。

喝到酣处,甘宁不经意间问道:“南城现在情况如何?”

聘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最后说:“虽然我军伤亡惨重,但江东也没讨到好去,他们的大将黄盖肩上也中了苏督的飞刀,若不是他们人多抢得快,几乎要丧身于鲁山城下。”

甘宁点点头,心:“我军也不是没有收获,苏飞的飞刀,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苏飞现在任江夏护城督,是江夏太守黄祖最信任的大将,也是甘宁在江夏最好的朋友。他原是汉水帮的副帮主,水上、陆上的武艺都很精熟,因为和帮主闹翻,被黄祖招揽到麾下。甘宁来到江夏,也是他一力向黄祖推荐的。

聘又询问今日将士伤亡情况,颇为关心几名头领的伤势。

甘宁也正了解情况,便问今日做善后工作的丁奉。

丁奉道:“二哥小腹要害虽然中了董袭一脚,幸得体质极佳,内伤却也不是太重,医士说将养个十天半月,应该也就能好了。谢奇好在头仰得快,那箭没进到脑子里去,不过这面相恐怕是破了。今日我军伤亡也不太多,北城和东城三次攻击加起来,伤亡总共不到二百人,包括医治无效的,死去的只有七十六人。不过……唉,最可惜的是徐顾和陈水生两位头领战死。”

甘宁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色,道:“不错。尤其是陈水生,连续立下大功,一定要重重优恤他的家小。还有其他阵亡将士的家属,都要好生优养,不得怠慢。”

其实他极其鄙视临阵脱逃的徐顾,暗你若非运气好,被董袭发现了,打完仗也得定你个死罪。现在你被敌人杀了,还能落个烈士身份,大家面上都好,也免得我自己动手杀了你,不好跟向解释。

丁奉道:“徐顾头领和其他将士的抚恤金都已发下,陈头领却没有妻小,只在夏口城里有个相好,现在也没法过去,只能等击退江东军之后再说了。”

甘宁哦了一声,心中叹息。扫一眼,忽见诸将都是一脸兔死狐悲般的凄然,心中顿时警觉,微笑道:“谢奇那小子,一向以为自己的小白脸蛋俊俏无比,老是喜欢勾搭良家妇人,这回破点相,也须能给好女子一点醒,别又被他美貌给骗了。”

众人纷纷大笑赞同,丁奉笑道:“就是,TNN的,那厮最近连老子的小翠都打坏主意,幸亏老子看得紧,不然早被他揩了大油去。这回他败了脸,看他以后还怎么去吃软饭。哈哈哈哈!”

座中轰然,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甘宁口中说笑,心里却觉得闷得发慌,又喝了几杯,借口要去更衣,让丁奉等人陪聘继续饮酒,自己起身走了出来。

他的安民督府离城门很近,只有不到一里的路程。

漫步走上城头,天已经黑了。

甘宁凭垛而立,遥望城外那星星点点的江中船火,不禁感慨,道:“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怎么样了?现在他们一定日夜难眠,谋划着夺取江陵罢?这城外吴狗人多将强,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撤军,助他们一臂之力都没有办法。”

正间,忽闻江上号角声大起,听那声音,怕不有数千只号角。

甘宁心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一人道:“莫非孙权要趁夜攻城?”

甘宁回头看去,一人慢慢走近,却是聘,道:“将军,你不在府中饮酒,怎么也出来了?”

聘一笑:“城外强敌环伺,小将又怎能喝得下去?”看看城下,摇摇头:“甘兄,我看情况不大对,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

甘宁道:“嗯,我也觉得很反常,江中敌舰聚集在一处,外围的一圈却都是船尾对着我们,这怎么可能发起攻击。”

聘一愕:“如此黑夜,甘兄也能瞧见敌船么?”

甘宁道:“我是根据他们的船火判断的。”

这时丁奉等将领听见异声,也先后赶到城上。

甘宁道:“敌情未明,速速派人前去打探。”

丁奉应命,急忙派出探子出城探听虚实。

诸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一头雾水。

甘宁凝神细听江上动静,隐隐似乎能听到一些细微奇特的声音。

忽然间他两只耳朵微微一动,脸色微变,心:“是哭声?”

半个时辰之后,探子回来报告:“启禀甘督,江东军没了两大将,正全军举丧,吊祭亡魂。”

“没了两大将?”丁奉问道,“董袭死了没有?”

那探子道:“除了董袭,尚有大将黄盖,也于今日亡故。”

丁奉奇道:“黄盖也死了?”

聘也很奇怪:“我亲眼所见,黄盖只是肩部中了苏督一记飞刀,便丢弃铁鞭,被陈武、蒋钦等吴将救走,他的伤按说并不很重啊?莫非其中有诈?”

甘宁心中透亮:“苏飞的飞刀上浸泡有异蛇之毒,剧烈无比。黄盖能挺到今日方才发作逝世,已是很难得了。”对探子道:“再去仔细打探,探明再来禀报。”

那探子应了,飞快而去。

甘宁脸色凝重,看看大家道:“不管董袭和黄盖是真亡还是假死,孙权都定再度来攻,那时彼有哀兵之势,攻势必然更加凶猛。我们要守住此城,定须先去骄意,再清战心,前做好苦斗的准备。”

聘心中佩服,暗:“不到甘宁不但勇猛善战,指挥有方,而且头脑清醒,条分缕析,对下一步形势看得如此透彻,真有大将之风。在此江夏城中闲置多年,真是太委屈他了。”凛然拱手道:“小将愿听甘督之令。”

聘有偏将军衔,军职还在甘宁之上,他既率先表态,其他诸将自然更无异议,一齐施礼:“我等皆遵甘督将令。”

甘宁扫视众人,道:“都去准备吧。”顺手拉过聘的手,“将军,我们去那边聊。”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十、争地无攻(上)

哗,哗,哗。

划水的声音细微而有节奏。

“前方已到何地?”有人四下张望一下,又抬头看看明月如镜的天空,闷闷发问道。

“启禀功曹大人,再有三十里,即可到达虎渡。”回话的人不敢抬头。

“哦,总算快过了洞庭。闷死了,赫赫。”问话的人转身欲去。

回话的人悄悄喘了口气。

“周善,为什么不敢看我?”问话的人忽然一扭头,淡淡问了一句。

“……”回话的人头低得更低了。

“哼,世人啊,真是俗不可耐!”问话的人耸了耸鼻子,傲慢地扬起头,走了。

回话的人慢慢直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大哥,嘻嘻,你也吓得不敢抬头啊?”船舷轻轻一晃,忽然冒出个头来,接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游上船,全身一抖,抖落水靠上的水湿。

“靠,原来一直远远的看着,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到近前,可真丑,实在是吐,没办法抬头。”

对方又一阵嘻嘻的鬼笑。

“不知道护军大人为什么那么器重他?”

是啊!那俩人差别如此之大,怎么如此投缘呢?

“对了,阿良,前面有什么异常情况?”周善忽然起自己的职责。

“回大哥,我去了虎渡,那里倒比较安静,没有什么。可是我刚探听到一个重大消息,须得立刻禀报护军大人。”阿良也正经起来。

“哦,护军大人两天没合眼,刚刚才睡着一儿,你就先不要惊扰大人了。”

“可是大哥,军情紧迫,江陵那边……”

“周良,江陵怎么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刚才那闪去的问话者忽然又闪了出来。

周善、周良兄弟吓一大跳,一齐恭身低头:“功曹大人。”

“行了行了,做人别这么假,你们那点小心肠,我可太清楚了。快说正事。”

周良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急忙又低下头,道:“是,功曹大人。我在虎渡,听渡口的守卫们闲聊,说江陵已正式树起旗号,反叛刘表,归降了长沙的阿飞。”

“喔?”问话的人不置可否,冷冷哼了一声。

周善悄悄翻起浑浊无光的眼睛,斜了功曹大人一下。

那人盯着不知道什么方向,似乎正在凝神思索。

这么看上去,功曹大人也不是很丑啊!

刚闪过这个念头,那功曹大人双目忽然闪烁起一道精光,向他瞪视过来。

周善浑身一凛,急忙垂下眼皮,遮住双睛,不敢再偷看,心:“这位功曹大人的眼光好怕人。”

船上一片静寂,没了半点声息,隐约中传来的“哗哗”浆击流水声。

二周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忍耐不住,周良大着胆子抬起头,却发现眼前已空无一人。

“咦,人呢?喂,大哥,大哥。”

周善闻声抬头:“怎么?”

周良道:“你知道功曹大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么?”

周善困惑地摇摇头。

周良吸了一口凉气:“大哥,我说我在水底呆久了,耳朵可能不灵,你怎么也没听到?”

周善点点头:“我一点都没听到。”

周良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居然有人能在我们兄弟面前无声无息地遁掉……鬼呀!”

周善四下看看,正色道:“阿良,功曹大人不是等闲人,咱们以后千万不要在他背后说长道短。”

周良吐吐舌头:“是,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善道:“我看功曹大人已经去和护军大人商议去了,这里是阿飞的地盘,我们也要做好应付意外的准备。你去后面的船队,通知各船首领。我在这里等候护军大人的命令。”

周良点点头,一转身,已游至船边,滑溜地一跃,潜水而去。

周善了,决定还是再去见见功曹大人,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毕竟,护军吩咐过,自他之下,凡事须先问过功曹。

前舱忽然快步走来一名旗语卒,趋至周善身前施礼,低声道:“前锋队发来旗语,说发现一条西行的商船,是去往汨罗的(今湖南省汨罗市),问中军该如何行事。”

大军这次的行程非常隐秘,一路都是昼伏夜行,遇上商船倒是第一次。周善了一,道:“算了,这里离长沙很近,不可惊动阿飞,让他们过去吧。”

那旗语卒应了,转身而去。

周善心中忽然到,万一那艘商船与长沙有关联,发现自己的舰队有异,岂非误事?

急忙挥手,要招那士卒回来。

“周司马,护军大人叫你立刻前去。”中舱里忽然奔出一名传令官,向周善急急叫道。

周善愣了一下,嘴里的呼唤声变成了应诺:“是,末将立刻就到。”

随那传令官走到中军舱外,正要报告,里面已有人道:“是周司马么?”

周善一愣,忙道:“回护军大人,正是小人周善。”

里面那护军大人道:“你立刻传下令去,各船扬起长沙军的旗帜,我们这条船,升飞字大旗。注意,各船舱面上的将士衣着不可露出半分破绽。”

周善大声道:“是。”

那护军大人道:“快去办吧,若遇有人讯问,告诉他们,我们是飞帅的大军,前往江陵公干。”

周善又大声应了,急忙下去传达命令。

舱中,二人对坐,那护军大人举起酒樽,悠悠看了对面功曹大人一眼,道:“士元,来,尝尝,这是我家拙荆自酿米酒,你是天下知名的酒中大家,当有中肯评价。”

士元冷着脸横了他一眼,慢慢举起酒樽:“公瑾如此从容,庞统自愧不如。”

这二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绝顶智慧之士,江东周瑜周公瑾,襄阳庞统庞士元。

周瑜微笑,喝了一口酒,道:“此行看似惊险万分,绝无丝毫成功可能。但在士元你运筹之下,眼见诸事都已皆在掌握之中,现在江陵已在你我囊中,士元尚有何虑?”

庞统放下酒樽,冷笑一声,伸出食中二指,点点对方俊伟的面庞,道:“可笑,可笑!公瑾你巨祸将至,尚不自觉,却还执迷不悟,大言无虑。”

周瑜看着眼前的两根指头,微笑着。

“倒要请士元继续不吝赐教。”

庞统拿回手来,道:“这次争夺江陵,你和阿飞各竞其智,无所不用其极。阿飞深谋远虑,动手在前,居然能策反江陵城的重要守将王威,啧啧,令人刮目相看,小子够狠。不过这主意肯定不是徐老大出的,所以事先我没到,怪不了我。”

周瑜笑道:“我又何尝怪过士元?士元能在王威刚刚倒戈的几天内便获取这一重要机密,实在令我惊叹不已。我若无士元,绝不敢冒此风险。”

庞统哈哈一笑:“这就是所谓地主之利了,我有几个朋友在江陵的官场,素日甚是相得。当然了,关键是公瑾你有钱。这次我能胜过徐庶一筹,主要原因便在于此。徐庶再厉害,可是他主子不如我主子有钱。”

周瑜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微笑道:“哦,这个么,我倒不敢居功,一是军中有专门的间作费用;二来拙荆处颇有小补。”

庞统嘿嘿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虽然家资殷富,大半却早已捐助给了孙伯符。多亏令夫人嫁妆不少,人又极其贤惠,公瑾你才能以私济公,贴补军用。”心:“你军中的专门款项,够买几套荆州军的军服就不错了。”

周瑜苦笑一声,道:“士元不必这么刻薄罢。”

庞统道:“哼,就因为是你,我才肯刻薄一下下。”

周瑜道:“好,好,士元接着说。”

庞统道:“我深知我师兄徐庶其人,他流落江湖多年,行事以‘义’为先,所以虽然智慧极深,很有主意,但对拉拢腐蚀这种阴损细磨的功夫,他是不大屑于一为的。所以也可见阿飞手下颇有人才,定是另有高士指点,才在王威身上用心。”

周瑜点头,对“王威叛变案”这件事,他内心是非常震动的。由此而使他对阿飞的看法发生了巨大变化。

能出此等奇计诡谋之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名将。

周瑜放下酒樽,叹道:“阿飞能得到令师兄等智士倾心之助,真乃人杰。”

庞统的眼睛在他脸上转来转去,道:“其实公瑾又何尝弱于他半分?”

周瑜低下头,慢慢玩弄手中的酒樽。在知人善任,慧眼识才这方面,他倒是一向不敢妄自菲薄的。

过了一儿,他忽然道:“令师兄大才,屈从阿飞,实在是明珠暗投,士元能否劝说与他,来我江东呢?”

庞统笑了:“公瑾真以为徐庶是明珠暗投么?”

周瑜的手停了下来。

庞统道:“嘿嘿,我师兄这人,一辈子干错过许多事,惟独效忠阿飞,在我看来,实在是他做对的唯一一件事情。”

周瑜抬起头,看向庞统。

庞统道:“他在阿飞军中,是说一不二的军师,你让他来投江东,他能做什么?你,公瑾,孙伯符的连襟知己,江东军第一谋主,第一智将,也不过是官拜中护军,领江夏太守的虚职,我,则是你的江夏太守功曹。哈哈,这可真是可笑,论才干,论资历,论贡献,江东六郡,哪个郡的太守能强过你去?孙仲谋偏偏让你去当什么江夏太守。江夏,那是人刘表的地盘。哼,现在他声势浩大,搞这么多花梢,有个屁用,能动黄祖半根毫毛?没有你我的这次奇袭,他输得连纨绔都没得穿。”

周瑜紧皱眉头,说什么,终于忍住,身子下面,双手却已紧紧握紧。

忽听舱外一阵喧哗,刚转过头,就见自己的传令官周营撞了进来。

“启禀将军,周善司马发现长沙细作商船,现已扣押该船,抓获船上所有奸细。”

周瑜一愣:“那些细作何在?”

“为首二人已押上主舰,请将军发落。”

周瑜站起:“我去看看。”看庞统一眼,庞统没有一点要动地方的样子。

“士元且坐,我去去就回。”

庞统端起酒樽,品了一唇,道:“便是如此。”

周营撑起一个小小灯笼,当先引路,出到舱外。

下,果见两个商人打扮、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后面是周善等十余名士卒。

就听周善大声嚷嚷着:“臭小子,装得倒很像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幸好我老周脑子快,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前面那个年轻人相貌清秀,气质弱,边走边连连作揖:“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情愿交出所有财物,还望诸位大爷……军爷……”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兵不兵,匪不匪的壮汉。

周瑜仔细打量一下这二人,道:“两位贵姓,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那二人疑惑地看看周瑜,周善喝道:“还不过去见过我家主人。”

那清秀少年对俊美的周瑜似乎有明显好感,走上一步,一揖到地:“兄台,夏略有礼。我们是江陵的商人,前去汨罗生意……”

周瑜淡淡一笑,问他身后那人:“这位兄弟贵姓?”

清秀少年急忙拉过身后少年:“这是我的朋友黄叙,他并非商人,只是随我去汨罗游玩。”

那少年施了一揖,却不说话。

周瑜深深看他一眼,点一点头:“果然形容清奇。”挥挥手,让周善等把刀剑之物拿开些,道:“我乃江东周瑜,奉我主孙将军之命前往江陵。你们回去见到飞帅和徐军师,可向他们致意,庐江周瑜,谨向他二位问好。”

对面那两个少年都是一惊,原来这帅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江东小周郎。

周瑜对周善道:“放他们离开,财物人等,都不得有丝毫损害。”

周善张大了嘴,满肚皮不解。

周瑜看他一眼,忽然改了主意:“周营,这事你去办吧。周善,你随我来。”

二周应命。

周瑜回到舱中,庞统已将一樽酒丝丝溜溜品得差不多见底了,见他进来,道:“小乔夫人果然多才,这酒色清醇明亮,香味细密悠长,喝了下去,在胸中慢慢扩散,四肢百骸,渐臻轻松舒畅。好酒!好酒!”

周瑜哈哈大笑,极是得意,坐了下来,对周善道:“士元果然善酒。周善,来,你也喝一杯。”在旁边案几上另取一个耳杯,给周善倒了一杯。

周善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躬着身,低着头,慌里慌张接过耳杯,一饮而尽,又恭恭敬敬地把耳杯放至几上。

周瑜反而一呆:“这就喝完了?”

庞统嘿嘿笑道:“莽牛岂能品此美酒乎?”

周善的脸“腾”就全红了,好在细烛油灯之下,旁人也看不清楚。

周瑜摇摇头,庞统这张嘴,就是不肯给人留丝毫情面。

“周善,你们兄弟这十余日也辛苦了,适才更抓获阿飞军的奸细,庞功曹的功劳簿上,自记得。”

周善心中欢喜,没口谦虚称谢。

“明日黄昏,我军就将抵达虎渡篙子港,你们要仔细应付。从现在起,你们二人要轮流值日,保持警惕。”

周善躬身答应。

周瑜道:“我命你释放奸细,是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是仇敌刘表,阿飞军暂时与我军是友非敌,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周善恍然大悟:“是,是,小人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

庞统在旁看着,待周善出去,才冷笑道:“公瑾,对这等粗人,你又何必那么面面俱到,解释清楚?”

周瑜道:“他兄弟是我军主要头领,若心有不明之处,如何传递给更下面的兄弟?”

庞统冷笑两声,不再追问,改口道:“你怎么轻易就把那些人放了,难道不怕他们回去给阿飞通风报信?”

周瑜道:“不放难道我还能把他们杀了?带在身边,更是累赘。呵,等他们回到长沙,我军早已取江陵多时。唉!”忽然叹息一声。

庞统讶然望他:“公瑾为何叹气?”心你这情绪变得可真够快的,前面还呵呵笑,转头就唉唉叫。

周瑜道:“那二人都是庞兄长沙资料里有名的人物,但他们举止从容,言语坦荡,居然敢以真实姓名告我,这种细作风范实令我佩服,阿飞军真是训练有素啊!”

庞统嘿地一声:“这必然是徐老大的训练手段。他还没起我在你这儿,欺刘表无人,才敢如此肆意。不过呢,由此亦可看出,师兄他在阿飞军中,方是如鱼得水,畅意而为。”

周瑜微微摇头,默然饮下一杯酒。

庞统眼珠转了转,道:“说实话,我很为公瑾你担心。”

周瑜道:“请说。”

“在军事上,你的战术可能是非常高明的,但在政治上,却可能带来杀身之祸。照我之见,按孙仲谋的计划,根本无法攻克江夏。他有那么多人马,尚无法奈何一小小江夏,却被你不发一箭轻而易举夺占江陵,他如何去?”

周瑜听他又转回这敏感的话题,不禁皱起眉头,正色道:“士元,你我知己,私下里说什么都无妨碍。但此等有谤主之嫌的言词最好少谈,以免伤及我君臣友朋之情。”

庞统哼哼一声:“我还没说完呢。好罢,我就择要而说,听不听在你。我先问你,用间使计,乃是军中第一大事,你为何不敢上报孙仲谋……将军,要求拨发大量经费?南昌城明明你是主将,但你要行动,朱治为何能处处掣你之肘,逼得你只能率领本部人马出击?你要他故布疑兵,如你仍在南昌一般,他为何不肯应命?我军出发已近二十日,为何现在还没得到江东进攻江夏的战报?哼,你明取江夏,暗袭江陵,更是出发十日后才遣使上告,单凭此点,孙仲谋就可以杀你个欺君不恭的大罪名。”

周瑜双目一凝,神色严厉起来。他挺身坐起,正要说话,却忽然又强行忍住,淡淡道:“士元醉了。”伸了个懒腰,轻轻打个哈欠。

“我两日未睡,精神困乏,士元兄可愿与我抵足而眠?”

庞统怅然看着周瑜,道:“难道真是所谓当局者迷么?江东君臣,自孙权以下,人人对你怀有嫉妒猜疑之心,为何惟有你自己一直不知?”

目前在江东六郡,庞统可以说是唯一解并支持周瑜的智者。但他也只是拗不过周瑜的诚意,加上存了要与师兄一竞其智的好胜念头,才答应出谋献策,运筹全局。

他原来只负责管周瑜军中的情报网,搜集各地的信息,为周瑜的决策帮助和建议。周瑜下决心实施奇袭计划的时候,和庞统一夜长谈,请他做这次行动的总军师。庞统开始也没太在意,一口答应。但他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心中发寒,在仔细研究、周密思索了眼下局势之后,他断定,这个活儿不论对他,还是对周瑜,都是吃力不讨好的鸡下水。于是他多次向周瑜陈利害,数得失,劝他不要实施这个奇兵远征的计划。

唉,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犟脾气太不好了。你死在这个执拗性子上的!

心里重重叹了三声,跪起身,道:“也是,你先睡睡再说,我可是刚醒过来,没一点睡意。”

忽然起个事:“你这酒实在不错,倒点给我。”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玉葫芦来。

周瑜随手一指:“便在那箱,自己去倒。”看看他手里的玉葫芦,微微泛出晶莹澄亮之色,讶道:“士元这葫芦好精致!”心:“你到我这里的时候,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债主,这样的好宝贝居然没被人抢了去,倒也奇了。”

庞统脸上微现尴尬。他当日在襄阳城花天酒地,欠债无数,又不好意思再跟师傅师弟们借贷,他们也都不是多有钱的人,于是往南边跑。

听说江东有两个美男子吕范和周郎,为人风雅,乃是同道中人,而且家资都颇为富饶,就去找他们。可是他一身破破烂烂,臭气熏天,这样子怎么能见人?结果还没见到吕范,先被吕家的管家仆人一通扫荡,给打了出来。没奈何,只好腆着脸去见周瑜。

周瑜为人豪爽,喜欢结交道上的朋友,看门的见多了主人奇形怪状的朋友,所以也没太多嫌弃他的仪容,居然给他进到内宅,见到了周瑜。周瑜也曾闻过襄阳庞统的名声,当即应承下来,一问,债还挺多,有点为难。最终还是小桥夫人慨然出手,才把他的债务一笔还清。

庞统心人夫妇如此仗义帮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别人的,只能给人做事了,于是就自我推荐,要在周瑜的私人幕僚团里帮忙,周瑜自然求之不得。锥入囊中,其锋自显,没过三个月,经过几件小事,周瑜发现庞统这人了不得,任何谋划思虑,无不精确到位。自己这里池塘太浅,长期伏着这等蛟龙,未免太过浪费人才,而且也启主公之疑,就荐他到孙权那里高就。但庞统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周瑜的人品才智也极为推重,百般不许,非要为周瑜干上三年,所以最后就成了周瑜的江夏郡功曹,不过也是遥领,没法实授。

庞统心:“我一时心乱失察,竟然把这宝贝露出来,公瑾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怪我。”道:“啊,公瑾,这个……葫芦是我小师妹送给我的……”

周瑜释然:“原来是定情之物。”

庞统脸红道:“非也,我小师妹善酿酒,每位成外游的师兄,都得到她馈赠的一种盛装之具,用以将天下各地的佳酿带回去给她研究。”

周瑜哦了一声,看看他,觉得自己的睡意没了。

他感觉到庞统的异样。

士元此子虽然才高八斗,智深策远,却素来目如剑,口似刀,尖酸刻薄,刺骨三分,是那种眼高于顶,门缝而视的孤傲之士。他居然也脸红?嘿嘿,恐怕他对自己的小师妹另有一番情意罢?

一向诚意待人的周公瑾,也忍不住胡思乱起来。

也难怪他作如此,实在是庞士元的神色太可疑了。

庞统见周瑜这么暧昧地看着自己,面上更是挂之不住,大袖一抬,闪躲道:“舱里真热……”

周瑜差点憋不住,忙也一挥袍袖,遮掩住双方的面容,微笑道:“是啊,是啊!”

庞统道:“公瑾你先安睡,我出去透气。”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周瑜咬着牙,直等关上舱门,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脱了外甲,躺在榻上,身体顿时感到沉重了许多。几天不睡,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

这样躺着,舒服!

“待占领江陵,攻克襄阳之后,有机定要和夫人说说,让她去见见他那位小师妹,法玉成士元这段佳缘。士元虽然貌相略有微瑕,但他才人品,却都是当世第一流的,当获得一个好姻缘。”

忽然胸中一动,心情顿时转而沉重,近日庞统种种言论,历历在耳。

“公瑾,你礼贤下士,智深名大,已动摇主位……”

“这次出击,你是成则功高震主,更令人谗嫌生疑;败则身败名裂,从此江东六郡,再没有周郎这个人物……”

闭着的眼睛在眼皮下轻微地转动着。

他智慧高绝,明察秋毫,孙权虽然比孙策更加尊重他,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孙权之间,一直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令君臣二人难以真正亲近融洽。他也知道,从孙策时代开始,其他诸位同僚重将,就对自己或多或少地怀有不满之,只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难道这次长途袭击,真如士元所言,看似绝妙,实则愚蠢?

只要我一心为江东,一心为孙氏,最终大家都解我的。

大家真的解我么?主公真的能体谅我么?

那为什么……

脑子里心绪起伏,杂念丛生,过了好大一气,才微微有点睡意。

正朦胧间,舱门轻轻响了三下,接着被人推开,周营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周瑜心中奇怪,立刻坐起,瞪了他一眼。

周营这才醒悟自己太过性急无礼,居然没有等主将允许就闯进来,急忙低头施礼谢罪:“是,大人!请恕末将无礼。”

“哼,你如此匆忙,定有大事,还有什么事啊?”

“回大人,小人回来时,见功曹大人已接到主营使者快报,说凌操、黄盖二位大人,已经开始攻击夏口北城。吕范大人的飞月营也正向江夏进军。”

周瑜一挺身躯,翻榻而起,心中大为激动,道:“主公果不弃我,主公果不弃我!”

血丝满布的双目之中,闪现出隐隐的泪花。

四月十七。

不利于行。

接到黄叙着人加急传来的消息,我和徐庶等人在洞庭湖和湘江交界的湘阴地带迎上了黄叙一行。

虽然事先已经有心准备,但听完黄叙的叙述,尤其是听到最后周瑜让黄叙给我二人带回的问候,我和徐庶心中仍然震动不已:“好个周瑜,居然如此气派!”

徐庶叹道:“周将军儒雅潇洒,名士风范,令人好生敬慕。”

桓阶脸色惨白,道:“江陵休矣!”

陆子云道:“我军迅速释放飞鸽,告诫江陵的将领,如何?”

桓阶道:“我接到消息,便让阿杰让阿杰放出了夜飞和日飞的两组信鸽,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周瑜已胸有成竹,全盘在握,亦不惧消息泄露。”

陆子云问道:“参军的意思是……”

桓阶心中难受,神色萧索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只是摇头,懒得多言。

陆子云翻他一眼,意思怪他傲慢。我却知道桓阶近日比较点背,女儿阿袖刚刚出走,又出这么档子意外,难免心浮气躁,

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出,但却一直是由桓阶和黄叙具体操作。我知道这时候必定桓阶心中难受,便替他解释道:“参军的意思是,周瑜攻击江陵,从他一方来说,他因为有很好的破城手段,比如敌军中有牢靠高级的内应之类,所以不怕江陵如何戒备;而江陵刚刚归属我方,还陷于混乱之中,守军军心未稳,士气低迷,我们又不在现场,这种情况下,以王威的指挥能力,很难随心所欲地防守,绝对不是身在暗处、诡诈多谋的周瑜的对手。”

桓阶感激地看我一眼,叹道:“没到周瑜竟然有此一着奇袭。这小周郎果然厉害!臣下自以为遍识江南人物,却不一直小觑了周瑜。唉,‘神目如电,天下八绝’之谓,亦可以休矣!”

所谓“神目如电,天下八绝”,指的是当时八位深通时事,善识人物的八位著名策略之士。黄河以南除了桓阶之外,还有中庐的蒯越、襄阳的司马徽以及吴郡的顾雍,这四人齐名,号称“神目桓伯绪、法眼蒯异度、琴问司马徽、弈谈顾元叹”。北方则是颖川荀彧、关西贾诩、汝南许劭、冀州沮授四人并行,人称“博笃志沮广平,切问近思许子将,神闲气静贾和,智深勇沉荀若”。

桓阶一向自负才智,策反王威一事虽由甘宁出,黄忠和黄叙父子实际操作,但具体掌控,却一直是由桓阶负责。这回刚刚施展手段,说反王威,立下大功,却被一个江东后辈转手即夺了去,自是痛心疾首,极不甘愿,却也不禁暗暗震惊于小一辈人物的大胆和妙计。

陆子云叹了口气,他也是很聪明懂兵法的人,早已清楚周瑜这意外的一击实在致命,令长沙这些日子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东扯西拉,只是不愿意屋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听到现在,不禁沮丧之感大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徐庶苦笑道:“孙子说,争地则无攻。像江陵这种城防坚固,军需充足的兵家必争之地,任何有战略头脑的人都不惜代价抢先占据,而不是去攻打它。周瑜如此心急去抢江陵,都是我们逼的呀!唉!我说近月来都一直心神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原来却应在周公瑾的这支奇兵身上。”

我皱了眉,心:“军师啊,你可不能泄气。大家都来什么休矣完了的,这怎么打以后的仗?”强笑一下,用孙子的另一句名言安慰大家道:“大家不必如此丧气。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目前形势混沌,刘表、蔡瑁必然不甘如此重城被仇敌孙氏侵占,他们在江陵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绝不让周瑜如此轻松地夺去根本;周瑜轻兵长袭,攻其无备,但要站稳脚跟,亦非易事。江陵的争夺,现在才刚刚开始。”

桓阶、陆子云等都振作起精神,齐道:“主公高见。”

徐庶定了定神,转头问了黄叙几句,忽然一怔:“你说什么,你是送王将军的家眷到长沙的?”

阿叙道:“是,军师。我奉主公之命潜赴襄阳,取回王威将军家小,王将军便依约起义。他是第一守将,号令占了上风。但江陵城中当时还有几名高级将领,其中也有未服的,便在下面闹了起来,江陵城中骚乱了好几日。王将军全力镇压叛乱,杀了十几名带头闹事的将士。我见形势不好,便征得王将军同意,和师弟夏略一起,携他的家眷退回长沙,一来可安王将军之心,二来也是防止中途生变。”

“他们可都安好?”

“是,除了王将军的老父略有微恙之外,其他几位都很好。”

徐庶又问了几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轻轻拍拍他肩道:“你们师兄弟今日立下大功!”对我和其他人道:“主公,诸位,我们还未尽输呢。”

我忙道:“请军师一一说来。”

徐庶道:“适才主公到江陵军中有可能有周瑜的内应,我忽然起,目下我师弟庞统正在周公瑾帐下,他熟悉荆襄八郡的情况,此次江东敢如此孤军深入,当与他有关。”

徐庶一点,桓阶率先醒悟:“我一直都没有明周瑜如何袭夺江陵,军师一,我也到了。江东军在江陵城中的内应,断不出潘睿和董允二人之一。这二人一是南郡功曹,一是江陵县丞,都是荆州名吏,江陵重臣。我和军师早邀他们来投我长沙,却一直未能有所成效,原来他们早和庞士元暗通。”

我点点头:“庞士元智慧过人,当有此能量。”

徐庶道:“正是如此。他们二人与我庞师弟昔日都在襄阳堂跟随宋忠老夫子经,一师之徒,同三年,情谊非比寻常,也说不定二人都与师弟私下有约。”

陆子云道:“那我们现在就再发信鸽,告诉王威将军,先把这二人抓起来,如何?”

徐庶摇头:“现在到这一点,已经晚了。也许,周瑜已进入江陵城了。”

陆子云算算时间,果然确实不够,问道:“以周郎之能,有庞统为辅,现在又得到潘睿和董允之助,江陵再难易手,军师为何还说我们尚未尽输?”

徐庶道:“数日之间,两次易帜,江陵城中定然大乱,江东一向与荆襄势成水火,周瑜远来为主,当地守军只有更加不服,而刘表的襄阳,不久就大力反击。我们且在一侧旁观,候时局有变,机仍然还有。”

我颔首赞许。不管他说的能不能实现,但起码自信心是回来了。

只要对自己有信心,那还有什么机不能创造,不能把握呢?

大家又一起仔细商议了一阵,我道:“好罢,我们率军先赴油口,静观江陵的变化。”

油水(今松滋界溪河)发源于今湖南石门县境,东流经灃县、湖北松滋县,至公安县北古油口时和长江汇合。油一作“繇”,油口即古油水入江之口的简称。滔滔自西向东而去的长江在经过江陵之后,突然改变流向,向南拐了一个弯,油水就流进这南拐的江中。

油口后来被刘备改名为公安,是县级单位。不过照我看法,这地方占地既少,人口又稀,作为一个镇倒可能更合适一些。

当地有一家殷姓船行,按现在话说就是殷家开的造船厂。殷氏在当地富甲一方,他家的土地,几乎占了油口镇的一半一上,但却乐善好施,和睦乡里,所以很得本地百姓拥戴。

我们这支军队离油口还有十多里地,殷家的主人殷淏夫妇已经率众仆从远道来迎。

殷家和长沙素有生意往来,我军的战船,近五成都来自殷氏。殷淏夫妇极其精明,做任何生意都严格遵循商家规矩,给我们的货虽然价格不低,但都是优质战船,而且还有各种优惠的售后服务,买卖双方一直甚是相得。

徐庶、桓阶和殷氏夫妇都很熟,我在长沙也过他们,大家老朋友见面,分外亲热。

殷淏一见我,便道:“我正要去寻飞帅,和飞帅做一单生意,不到飞帅如知我心意一般,居然就到了,呵呵。”

我一愣:“殷兄好说了。什么生意?”心:“做生意你该跟我身后这俩人去说,他们不行的话,还可以到长沙去找杜袭、和洽,怎么要跟我谈?”

殷淏道:“我欲向飞帅租借一人,徐军师一直不肯答应,只好劳动飞帅了。”

我一皱眉,了起来,半个月前徐庶跟我过,原来是这事。

桓阶道:“殷兄,我们这许多人,远道而来,你不赶快扫榻置酒相迎,尽在这路上罗唆什么?难道我长沙和你做生意,亏待过老兄?”

殷淏白他一眼:“啊,那倒没有。”

殷夫人笑道:“桓兄责备的是。敝夫妇早已安排妥当,保证飞帅的属下,晚间都有很好的地方安眠。”她大约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容颜肤色保养的甚好,说话温和柔顺,远非她丈夫那般粗鲁。

桓阶倒是一呆:“夫人是说,我军的住所都已完全安置?”心:“虽然你们久居油口,是当地一霸,周围数十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们,但主公此次出来,带了两千兵马,这油口如此之小,哪儿有那么大的空间安置?”

我回头看看徐庶,徐庶笑而不言。

殷淏夫妇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桓兄放心,绝不让你费心的。”

桓阶道:“请贤夫妇指教。”他是军中参军,目下人手不足,军需后勤这些杂事全要他亲自操心,所以半点也不敢马虎。

殷淏道:“夫人呐,看来咱们不说清楚,参军大人他是没法放心了。”

殷夫人道:“那好罢,你就跟飞帅说说。”

殷淏道:“飞帅呀,我殷淏是个粗人,不拐弯,这样,我和贱内商量,打算资助飞帅两艘楼船,一艘四千石,一艘一千石。”

我和桓阶都吃了一惊,只有徐庶微笑着,似乎早有所料的样子。

桓阶道:“殷兄如何无缘无故要赞助我军?”

殷淏笑道:“桓兄,你我相交二十年,咱们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我么?”

桓阶心道:“我就是知道你才不放心。”道:“殷兄虽然一向大方,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与殷兄交了二十年,这点还是非常清楚的。”

殷淏哈哈大笑:“那我就明说了吧。就是那档子事,只要飞帅答应把韩都尉借我半年,我便将这两艘楼船恭手相送。”

我还没说话,徐庶已道:“这生意我们太亏,不做。”

我点点头,道:“不好意思,殷兄,这笔下次再谈。”

殷淏急了:“飞帅,徐军师,有商量,有商量啊!三艘如何?”

桓阶微微而笑,心:“主公和军师,倒是一唱一和,颇有默契。”他不知道我和徐庶在襄阳兵铁肆上已经演练过这手,把名匠铁挺差点给气死。

徐庶道:“一口价,五艘楼船,一艘四千石,四艘一千石,我军便把韩都尉借你三个月。”

殷淏咧咧嘴:“军师,你这刀也忒锋快了罢……”

徐庶笑道:“这些战船是殷兄早已为飞帅准备好了的,若不能完全发挥它们的作用,岂非辜负了殷兄一片殷勤之意?”

殷淏愣住:“军师如何知晓?”

殷夫人笑道:“夫君,妾身适才不该多嘴,令徐军师听出了话外之意。军师细察入微,飞帅真是得人啊!”

殷淏心:“夫人说了什么?”了半天,还是没清楚。

我却已经心里明白几分,五艘楼船,八千石的载重,正是两千战士的最佳住所。

看一眼含笑的殷夫人,道:“奇怪,这种自漏底细的事是商家大忌,这位殷夫人是多聪明的人,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不过徐庶闻微知著,从殷夫人一句话里猜测到对方的最后底线,可也当真了不起。

这一对却是旗鼓相当的好敌手。

我略略侧过身子,看着他们二人对答。

徐庶忽然面容一端,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夫人夸奖!贤夫妇雪中送炭之恩,我长沙必有相报。”

殷夫人道:“军师不必客气,江夏被围,江陵事急,我们心中也很不安,若让江东的孙蛮子控制了这两地,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宁可让飞帅入主。”

殷淏恨恨道:“夫人说得是,从孙坚开始,我们邓、殷两家就特别讨厌江东的孙家,强横霸道,什么事都喜欢首先着动武解决,哪里像咱们长沙,有飞帅这么好说话的主顾?”

他夫妻如此公开表明态度,徐庶自是欢喜,微一凝神,道:“我有一事不解,夫人如何知道江陵之事的?”

殷淏道:“好教军师得知,拙荆她娘家便在江陵,这江陵周围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我们也时常听说一些。”

桓阶道:“军师,殷夫人出阁前,乃是江陵凤凰渡邓氏的独女。”

徐庶恍悟:“原来如此。”心:“难怪你们要着急。”

江陵本地有三大最著名的豪门,凤凰渡邓氏列名首席,其地位影响与桓氏在长沙,蒯氏在襄阳一般无二。邓氏与刘表、蔡瑁的势力渊源甚深,荆州大部分战船,都是交由邓家船行制造。

我道:“军师,就把韩都尉借给殷兄半年吧?”

殷淏双手一挑大拇指:“看看,还是飞帅仁义。”

徐庶原本也是把这人情让我做,故意又了一,才道:“主公既然发话,殷兄伉俪又如此仗义,庶自无疑议。”

殷氏夫妇大喜。

桓阶颇为奇怪,道:“殷兄,我们现在也不是外人了,我知道,你要借韩暨大人,为了什么啊?”

殷淏道:“呵呵,韩都尉近日指导我手下造船师,多有奇,什么连发船弩、飞行踏板、水下铁鼓,尤其是那巨锤拍竿,威力无比,令人眼界大开,叹服不已。我夫妇欲借用他神技巧思,多加创制,他日我殷家所制的战船,必能压倒吴郡顾氏,独步江南,称雄五湖,成为天下最好的水战利器。”

我和徐庶都是心中暗喜:“韩暨的研究大有收获,竟连这两位见多识广的战船专家也动了心。”

桓阶道:“殷兄果然精明,这笔生意还是你大赚。”

殷淏大笑一声:“徐军师的算盘比愚夫妇更加精明,本来这一笔是要略亏一些的,幸得飞帅大度,我才能稍稍赚那么一点点。”夫妇俩左右一分,道:“飞帅,各位,请去敝府上坐,前日有刚从江东来的极好茶饼,还要请诸位赏鉴。”

我欣然道:“殷兄所烹之茶,我是一定要细品的。”

建安六年四月二十三日,长沙军进驻油口(今湖北公安县北)。

在进驻油口的当天晚上,我得到确切的消息:江东周瑜军已于前一日袭破江陵内城,生俘守将王威以下大小将领二十七人,守军大部投降。

我叹了口气,虽然早有所料,但事到临头,却依然忍不住生气懊恼,折腾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天刚亮,我迷迷糊糊,还没起床,徐庶已经忽然匆匆从外面进来。

我笑问道:“这么早起来,这就去试新舰么?”

殷淏昨天送了我五艘楼船,令长沙将士们兴奋异常,水军主将杨龄、杨影兄弟,还有陆子云、阿昌等人,彻夜难眠,晚都在那艘四千石的楼船上打晃。乘坐这种四千石级别的重舰在长江之上巡视兜风,征战四方,是这些精通水战的将领们最大的心愿。荆州、江东、西川、长沙,这南方的四大势力,惟有我们长沙没有载重四千石以上的重型楼船,一是没钱,二是没用,所以一直没有定制。其实期待已久的心愿。现在有殷氏免费馈赠的这巨舰,人人都是兴奋异常。

徐庶脸色严肃,道:“不,主公。昨晚我仔细过一夜,还是不安,江陵陷落,等于在我长沙和襄阳之间重重打下一个楔子,彻底打乱了我们夺取荆襄的计划。我们必须立刻实施反击。”

我道:“军师如何做?”江陵这种地方,如何反攻?

徐庶道:“争地虽无法正面进攻,然我们可侧攻及夹攻之。我今日与主公再去襄阳一趟,主公你看如何?”

“去见蒯良寻找援军?”

徐庶一笑,道:“主公一猜即中。江陵失守,最难过的还不是我们啊!蒯良先生我们是必见的,另外,我去襄阳,还有几件事须办。”

“什么事?”

“其一,看是否可以打开南下通道,让杜军师他们能安全返回长沙。”

前几日杜似兰发来秘函,说新近刘备不但新得黄巾裴元绍的部众近万人,而且在黄巾枪王赵松的斡旋下,已与黑山军附近的黄巾均同意在刘备领导下结成同盟,彼此遥相呼应,声势复振。现在刘军反客为主,扑下芒砀山,一战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已占领汝南数县,催促新野刘、龚两位渠帅尽快前去合增援。虽然她现在以一年之期未到而拖延着,但因为黄巾枪王的压力,龚都渐渐也有些顶不住了。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

去年七月时,我在平舆城下,曾与刘辟有约,一年之内他不得返回汝南。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了,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两个月,这约定就失去效力了。现在刘备、赵松催促在外,刘辟逼迫于内,杜似兰能撑到七月,恐怕已是极限。让这支队伍随刘备去打曹操,不但我不愿意,杜似兰也不愿意,她早已议,全军南渡长江,直接撤到长沙来。但由于沿途关口难以打通,新野守将霍峻首先就不同意放行。而龚都又心怀犹豫,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其二,”徐庶脸上忽然现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关于我师弟庞统之事,我也该先去见见几位长辈,向他们讨个主意。”

哦,你是顾忌要与庞统斗智,希望先得到司马徽、庞德公他们的谅解。

嗯,虽然麻烦些,但确有必要。

“还有,我要去找铁挺。就是上次卖给我们兵器的那位名匠。”

“找他做什么?”我眨眨眼。你和铁挺,似乎还有些许“旧怨”的吧?我去找他,可能他很欢迎,你去就未必了。

“昨晚韩暨向我抱怨了一夜,说江南的铸造匠人都缺乏气派,造点什么东西都只穷其枝节,毫无体感觉。我起上次在襄阳,见铁挺所制兵器颇有孔大师华丽大方之风,所以去拜访一下。”

“哦,军师拉他入伙?”

“正是。”

“可是现在江陵失陷,襄阳一旦得到消息,铁挺这种名匠,襄阳的军中也一定非常需要,军师恐怕难以如愿啊!”

“嘿,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抓紧时间,抢在他前面把人挖过来。”

油口至襄阳的直线距离,大约有四百里之遥,我们轻车熟路,渡长江,走枝江,越当阳,穿中庐,过漳河,奔宜城,只用了了五、六天,已到达襄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名叫欧庙。

一路北行,就感觉到形势一日紧似一日,半路还接到伊籍的密信,说现在刘表发了狠,已令蒯越为主将,集中了襄阳几乎所有能打仗的官武将,引精兵三万,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复夺江陵,还任命他的兄长蒯良为大军的资军校尉,坐镇襄阳,总揽所有的军需后勤之用。襄阳的将士,目前正源源不断地调往麦城,城中不管是官吏还是平民,所有的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魏延奉命担任先锋,已经率军去了前线。董恢、伊籍虽然还是继续管他们的市集,但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悠闲散漫了。

看完了信,我和徐庶都笑了,这么三家一起玩才有点意思嘛!

现在去见蒯良,看来有戏。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幕将临,繁星渐出,只是天上没有一丝月亮,令人感觉有点奇怪。

徐庶找了户中等人家,给了那家人几贯大钱,得到一个单独的庭园,让大家住了下来。

那院后有几个比较宽敞的房间,一人一间,倒也舒服。

随我和徐庶来襄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部曲左司马阿昌张南,另外一人,却是桓阶之子桓嘉。

桓嘉是桓阶的长子,桓袖的大哥。我到了长沙之后,他听妹妹说起我的事迹,很是钦仰,非要拜我为师,天天缠我,。我后来实在没无办可,法,考虑到他家族的关系,就勉强收了他做记名弟子。这次之所以带着他,一个是他自己竭力争取,桓阶也一心让儿子立些功劳,但关键还是因为他家与蒯家颇有交情,带他一起去襄阳,疏通打比较方便。

虽然是草房,虽然门外不时刮过很大的凉风,可是我坐在屋里,仍然感到很热很热。

我看看盆中那颜色已很浑浊的洗脸水,摇了摇头。

毕竟快六月了!这个时代里,夏天就是难过。

我卸了外衣,慢慢走出房,来到天井院,一眼就看到桓嘉。他光着上身,下体穿了件犊鼻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院中一块硕大的青石板上,口中呼哧呼哧直冒白气。

我不觉微笑,走近前去,道:“桓嘉啊,天很热吧?”

桓嘉啊了一声,说:“是啊,师父热死我了。”忽然到,自己怎能在主公面前赤身露体,高卧不起呢?这一急,身上顿时雾气大增,全都热将起来,便要翻身从石板上下来。

我忙拦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就当我没来,天这么热,不必拘泥小节。”

转过身,向院外走去。

忽听后面有人叫道:“主人,主人。”

回头一看,却是阿昌张南,他也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快步走过来,双手端着一个木桶,里面全是凉水。

“主人,冲一冲吧?”

我道:“我就不用了,你给桓嘉吧。”

阿昌张南道:“刚给桓大哥公子冲过,这桶是给主人的。”

“专门给我打的?”

他自己也满头满脸的是汗,却还忙着先给别人打水冲凉,单是这份心意,就不能不感动。

“那……好吧。”

桓嘉这时也跳了起来,道:“师父,你来躺这里,冲着特凉快。”叫张南阿昌:“水我来,你快去拿条干净布巾来,给师父擦身用。”

我摹仿他们俩,脱得溜溜的,躺在大石板上,一桶冰凉凉的井水当头一淋,果然暑气大消,清爽许多。

张南阿昌拿了一大块布巾出来,要给我擦拭。

我急忙夹手抢过,道:“我自己来。”

让部下将领这么伺候我,我可从来没过,更没干过,心:“你要是个美女还差不多!”

我站起来,道:“你们先凉快着,我出去遛遛。”

张南阿昌忙道:“小人保护主人去吧?”

我扔下布巾,抓起自己的衣服,边穿边闪:“不用,不用,你们先凉快着,等军师回来,让他也冲冲。我就在院子外面走走。”

我走的是侧门,一出了院,前面就是一片黑黑的野地,我眼神好,偶尔可以看出田中的稻穗摇来摆去,这应该是几亩已经接近能收割的稻田,远处隐约传来夜枭的低鸣和野狼的闷嗥。

天上有几颗零散的小星星闪烁着,不过对照明毫无帮助,我穿好外衣,深一脚浅一脚,随意地走着。

绕过稻田,是一条小溪,溪水轻快地淌着,青蛙的咕叫也越来越杂。

好一派田园风光。

忽然间,鼻前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奇怪的香。

不是饭菜中的油香,也不是女儿用的脂粉香,那是什么?

忽然明白,那是……药。

什么药,竟然这么香?

摒住呼吸的同时,我已轻轻后退三步。

未知深浅,先图自保。

骤然,一道锐利寒气,直逼我的后心。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十一、争地无攻(下)

直至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我才听到剑气破空之声。

然后是那人低声的喝叫:“看剑!”

好快的剑!

我身子蓦地停下,似乎原本就准备停下一般,然后以几乎和后退一样快的速度再往前冲。

暗中的敌人没有料到这一点,因为他以为我不敢。

但只是很短的几秒种。

接着,我的后心再度感受到冰凉。

好轻功!

心中苦恼地赞叹一声,我不得不使动秋风扫的心法,前趋后闪,左躲右避,先保证身体不受伤。

依这敌人的实力态势,我只要中了一剑,很可能小命堪虞。

但无论怎么闪,那道寒气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凝聚成形,令我不敢使足身法,强行破袭而去。

这是哪里来的杀手,居然有这等好的功夫?到他藏身暗处,竟然令田中蛙虫毫无知觉,我就忍不住冷汗直流,太狠了!

正苦于毫无办法的时候,忽然,火光一闪。

一人用一种很平静但却非常意外的语气道:“‘俏杀手郎君’,是你?”

那道寒气微微一滞。

我抓住这难得机,起瞬间所能凝聚的最强一口真气,连使了三四种心法,身子如灵蛇般扭曲怪异地变速奇行,终于摆脱了被他气场控制的困境,在离他丈许的地方,才敢转回身来。

火把下,我一眼看清了对面这杀手的真正面目。

“好功夫,你是谁?”我言出由衷。

我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险些刺杀我于无形的超级杀手,就是对面这个美少年。

“嘿嘿!”那少年冷笑。他笑得很阴、很冷,也很好看:“你也很不赖,不愧是飞帅。”骤然目光暴射如冷电,罩在我的脸上。

竟然是控制心神的功夫!

我毫不畏惧,一双眼灼灼逼视着他,冷哼一声道:“你这功夫遇到我,就不太中用了!”心中却大起警惕。

互相凝视片刻,俏杀手郎君忽觉目中微痛,忙转开眼睛,心下怒气更盛:“哼,别看你狠,我天天晚上来找你破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几何。”

我轻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黏音迷意”催眠内功尚胜他一筹,却也暗暗惊异:“这人擅长暗杀,若是阴魂不散死死缠着我,岂不麻烦?他到底是什么人?”

俏杀手俏郎君目光一斜,阴森森道:“徐庶,你为何搅我好事?难道非要我先杀你不成?”

高举火把的徐庶冷冷盯着他,道:“徐中流,徐庶之命,你若杀得,尽管拿去。但在我主面前,却不容你放肆。”

原来是他?我骤然一醒,难道他就是暗徐家“清风五子”之首的“埋黄”徐中流?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这可是你说的。”暗暗调匀一口真气,蓦地扑出。他是顶尖的杀手,轻功在江湖上位列前茅,把握杀人时机的技巧更出类拔萃。但见一道寒光电射而出,疾奔徐庶。

徐庶亦非弱者,而且已有准备,右手火把迎面一挥,后退一步,左手已拔出一柄铁剑,“唰”一声斩了过去,正是一招“风助火势”。

这一招攻守兼备,更借上火把的威势,迫得对方定住身体,落了下来。俏杀手俏郎君赞声:“好!”手中丝毫不停,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徐庶咬住牙关,奋力拒敌。

只听一声清喝:“着!”徐庶疾退数步,长剑一晃,已然脱手。

俏杀手俏郎君没料到徐庶的武功也大见长进,这势在必得,一剑出血溅,一击毙命的势在必得之招式竟然只打落了他的长剑。微微一怔,俏眼瞪起,抢上一步。

忽然侧面衣袂闪动,我闪身已站在徐庶前面,横剑挡住他剑势,沉声道:“你好卑鄙!”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道:“我本杀手之首,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看我一眼,冷冷一笑,道:“久闻飞帅精通剑法,今日我就领教一下!”

缓缓后退几步,凝气运转全身一周,脸上气度已变,一片庄严肃穆之色,诚心摒意,双目目盯着自己的剑尖。

我微微一怔,以他杀手阴暗之身,居然能行剑客正大之礼,实在是稀罕之极,心中大是惊讶,默运真气,暗做准备。

此时圆月忽现,柔和的光芒开始映照着冷清的大地。徐庶退后几步,把火把插在一旁的一棵树的叉上,看着这边的景况,心中微感紧张,道:“徐中流今晚的表现,似乎很反常。难道……”

俏杀手俏郎君左手自然垂落,捏住剑诀,右前臂缓缓抬起,直到剑身与肩平行,停顿片刻,忽然闪电回收至左胸,剑尖指天。剑脊一道寒光闪动,配合着他冷焰逼人的双目,煞是威风。

我一怔:“乾坤剑派的正宗剑法‘兰叶剑’?”暗:“这不是少林一脉的剑法么?怎么跑他们暗徐家去了?”

其时东汉末年,天竺的佛教刚刚东传中原未久,信奉者较少。少林开派始祖达摩更是尚未出生,不可能有什么少林寺的武流传于世。最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徐家的剑法被少林寺了去,改头换面,去粗取精,成了佛家的家传功夫了。

摇一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术问题的时候。

先应付完这俏小子再说。

俏杀手俏郎君嘿地一笑,道:“正是。”心下暗暗烦躁:“这人心神已分,可手眼腰膝步,还是处处门户精严,并无一丝可以利用的漏洞,武功底子真是扎实之极,一举一动、随时随地都是可攻可守的高级姿势。他功底如此之深,今日我要以正招取胜,可真比登天还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哼了一声:“自甘堕落!来吧。”

俏杀手俏郎君目中异光一闪,掌中长剑突然在空中“爆”地一响,剑体蓦地震裂开来,碎片四溅。我还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俏杀手俏郎君左手扬起,一股强大劲气挥出,嗤嗤连响,数束乌光射出,“叮当”声不绝于耳,几十片长剑碎片夹杂着不知什么暗器,一齐向我射来。

我微皱眉头,不敢怠慢,长剑缓缓在身前挥动,自左而右划了个半圆,空中飞溅的暗器一碰上长剑,立被吸住,牢牢附在剑脊上。一个半圆下来,十之七八的暗器已被清除,剩下少数漏网的细小金针碎剑,或躲或捉,自更奈何我不得。

俏杀手俏郎君喝道:“好功力,飞帅,再试试我的埋黄手。”双掌一错,猱身而上。

我心:“任你如何阴毒的掌法,遇到我九阳神功,也是无用。”道:“好,看你什么花样。”抛下长剑,觑准俏杀手俏郎君掌势来路,左拳虚晃上扬,封住他右掌来势,右拳直击而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俏杀手俏郎君嘴角微带笑意,心:“你以为内力胜我,就可不惧我掌力之毒,这可全错了!”拳掌相交,二人神情都是一变。

俏杀手俏郎君只觉体中一阵血气翻腾,内息大乱,他本来就没打算和我硬拼,一见不好,借势疾退数丈,竭力调匀真气。那边我惊怒交迸,身形如影追至,大喝一声,双拳齐出,风雷声大作。

俏杀手俏郎君顾不得运气,在势又不能硬挡我拳力,忙纵身后跃。我哪容他有喘息之机,大步向前,又是一拳当头劈下。盛怒之下,我使上绝技“龙行步”,步子虽然极阔,也不见有何迅疾,但以俏杀手俏郎君的绝顶轻功,却休能摆脱掉我这一含忿怒击。

俏杀手俏郎君体内被我内劲所逼,胸口烦恶已极,自知难敌我一拳,暗暗懊悔,不该轻视我的阳刚内劲,没到只接了对方六、七成内力,竟然已抵挡不住。但他生性刚横,既躲不开去,索性便不再逃,双掌齐出,架住我的铁拳。

只听咯咯疾响,俏杀手俏郎君身子摇晃,嘴角渗出血迹,却居然接下这一拳。

我见他奋力抵抗,面无惧色,心下也暗佩服他一股狠劲。当下拳劲微收,道:“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我不难为你。”适才双方拳掌相交,都没占得好去。徐中流的阴寒内力被我霸道的纯阳真气恰恰克住,不得宣泄,若非见机跑的得快,差点就受内伤。我却是没料到他不但有寒毒内功,而且掌中还有细小带毒暗器,一下刺伤了我的右手背。

俏杀手俏郎君瞪我一眼,道:“真的么?”

我皱皱眉,道:“你我素无怨仇,暗徐家的名声也不算太差,没听说杀害过什么君子好人,看在元直份上,我就放你一马。”

俏杀手俏郎君瞪着我,咧嘴笑了一下,鲜血立刻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嘿嘿一声,他道:“你功夫很好啊,你这人也不错。”

我见他这等模样,知他内脏受了重伤,心中忽有不忍,拳劲又收一分,道:“那你是同意了?”

俏杀手俏郎君叹口气,道:“我打不过你,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我微微一笑,收回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刻,俏杀手俏郎君双眼忽然暴射出丝丝冷焰。我只觉脑中一晕,暗道:“上当了。”刚念及此,俏杀手俏郎君冷笑一声,一指已戳在我胸口大穴上,轻声道:“我打不过你,又不同意,只有用这法子了。”一语未毕,“噗”地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体摇摇欲坠。

我颓然倒地。

旁边响起稀疏的掌声,徐庶一边鼓掌一边走近,冷冷道:“徐中流就是徐中流!虽然卑鄙,可这一手败中求胜却真漂亮,你那四个师兄绝对使不出来。”

俏杀手俏郎君心中暗惊:“怎么把这家伙给忘记了?”勉强稳住身体,衣袖在嘴上抹了一下,冷冷道:“他瞧不起我的俏冷眼神功,我就要用这功夫打败他。”

徐庶观测着他,道:“要是我主拳力不收,你岂不死定了?”

俏杀手俏郎君冷冷道:“他不肯收手,那就让他杀好了,反正我真打也打不过他。”

徐庶了,拍了拍手:“好了,你把兰叶刺的解药给我,咱们就两讫了。”

俏杀手俏郎君道:“什么?”

徐庶道:“你刚才使的功夫,恐怕不是埋黄手,而是仙人掌吧?我主身肩大任,我决不能任他死在这儿。”

俏杀手俏郎君哼了一声:“不到一向自负的徐庶,也为人爪牙。”从腰里取出两个瓷瓶,将一个绿色的丢给他,自己拔开黄色的瓶盖,一仰手,把里面不知药丸还是药水一股脑吞了进去。这几个动作并不复杂,但他喝完药之后,身子又一阵摇晃,腿一软,竟坐在地上,手中的瓷瓶也垂落掉下。

他摇摇头:“这家伙功夫怎么练的,门门都这么邪门,连我的轻功也给他轻易便克制住。”

徐庶一面给我手上敷上药粉,一面道:“别废话,这药要不要内服?”

俏杀手俏郎君皱皱眉,费力摇一下头,道:“你这人原来挺爽快的,现在怎么罗里罗嗦的?那么点毒,要什么内服?我真不信你以前还是那个豪奔三千里追杀仇敌的游侠儿。”

徐庶心中念头几转,最后叹了口气:“我早已不是那个游侠儿了。其实你伤害我主,依我旧日脾气,早该杀了你才是。可谁让你昔日对我有些情义,罢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对我主起了杀心?”

俏杀手俏郎君横目睨他,道:“我是不是得用这个消息买命?”

徐庶淡淡道:“随便你怎么。刚才你利用我惊扰飞兄的心神,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忽然一伸手,捡起我遗弃的长剑:“这把剑虽然不如你的那么好使,但要杀你,应该还是够的。”

俏杀手俏郎君双眼转了好几转,终于妥协:“好吧,看来你是真的变了,我不冒那个险。老实跟你说,老爷子以前虽然不肯与阿飞为敌,但现在却受到强大的压力,已经改了主意,要取他的性命。不光是他,包括刘备和张燕,都在必杀之列。”

徐庶道:“曹操?”

俏杀手俏郎君十指在暗处悄悄地动了动,没有什么力道,心中丧气,道:“猜这个你是高手。上个月曹丞相专门让徐宣给老爷子送去一封信,请他选派高手,不择手段刺杀这三人。你也知道,老爷子虽然脾气有点臭硬,对曹操却丝毫不敢得罪,曹操信中语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容置疑,据说还为我徐家开出了无法抵御的条件。所以我们清风五子只得再次全体出动,另外还请了无影陈的明月双姝。”

徐庶心头巨震,两大世家中的七大杀手,竟然全部出动出手。

“不可能,陈家的老神仙,是绝不同意杀害飞帅的。”

俏杀手俏郎君暗暗凝固内气,但知徐庶机警,口中不得不敷衍:“老神仙似乎也被曹操软硬兼施给拢住了,答应让明月出手。不过呢,你可以放心,张燕和刘备现在很是嚣张,属下高手又多,所以我们的大半实力,都去应付他们去了,来南边的,就只有我一个。”

徐庶稳稳大脑,瞥了他一眼:“你‘俏杀手俏郎君’徐中流是谁?徐家的事我知道得的虽不多,可是你的情况却瞒不过我。你一个人,抵得他们三个。”

俏杀手俏郎君察觉他语气似有不善,一惊之下,腹中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内气又不觉消散,心中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泄气道:“算了,今晚不跟你斗了。”

徐庶点点头:“嗯,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去吧。”

俏杀手俏郎君自知身处险地,歪歪倒倒地站起来,道:“总之你自己一切小心,我是不放弃的。这段时间我要养伤,不动你们,待我伤势好了,那可对不住了。”

徐庶挥挥手,道:“下次遇见,不光阿飞,我也用尽全力的,你好自为之。”

俏杀手俏郎君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但了一,还是不敢尝试,哼哼两声:“除了你的头脑和这家伙的内力,其他什么的,我可不放在心上。”转身隐去。

徐庶看着他消失,皱起眉,游目四顾,身子却一动不动。

我忽然一挺身坐起,道:“靠,这么快曹操就要杀我了?”

徐庶一愣,急忙俯下身来:“主公……”

我笑道:“他点我大穴的时候,我身体只是略感麻木,并没完全中招。”

徐庶颇为诧异,道:“徐氏五杀,以徐中流的技艺最是全面,他的点穴手也极其阴毒狠辣,主公以何法避之?”

我附在他耳旁,低低道:“韩暨为我了一件唐猊皮甲,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而成的,坚韧无比。”

徐庶喜道:“主公如此善于自护,我就放心了。”

我心:“现代社里,这不过就抵件防弹背心而已,算不得什么。”

徐庶低头看我的手,道:“毒已经不碍事了么?”

我点点头:“没事了,我刚才躺在地上,已经运功在逼,等你为我抹上解药,功行加速,一儿就全部逼出来了。”

徐庶非常高兴,心:“徐中流要看到这情况,决不敢再轻易尝试。”他知道徐中流定然没有远去,正暗中窥视这里的情况。忽然起我既然一直清醒,这事就须要解释两句了,道:“适才我放走了徐中流……”

我道:“我知道。”摇一摇头:“不到我这颗人头如此值钱吶,竟然惊动了曹丞相的亲笔。”

徐庶听我言中很是得意,心:“被人追杀还这么兴奋啊,主公也太过自信了。唉,这不正是他要的结果么??”道:“徐庶昔日离开徐门的时候,欠了他一些人情,私放敌人,请主公责罚。”

我道:“徐家是否我们的敌人,目前还很难说。再则能换来这么有价值的情报,也足以抵消了。看来,曹操开始要对我们动手了。”

徐庶心中感激,明白我的意思是兄弟之间不要讲那么多规矩,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加紧行动,尽快解决江陵的周瑜。”

太阳西沉,已近黄昏。

襄阳城果然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不过还好,只是许进不许出。

徐庶看看情况不大对,立刻说道:“唔,为节约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先去找铁挺,然后去蒯府找主公。”

我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呢?”

徐庶道:“襄阳的路,主公熟么?”

我啊一声:“自然没你熟。啊,好吧,你把阿昌张南带去。”

徐庶点头:“主公一切小心,那俏杀手俏郎君看似弱,其实他是徐家最厉害的杀手,家族交下的任务从未有过一次失手。这次他也决不善罢甘休。”

我道:“他的底细,我已尽知。下次再碰到,他就占不着一点便宜了。倒是军师你,要时刻小心。”

徐庶道:“他决不杀我的。”

我醒起他是当代徐家主人的嫡系子孙,见他如此自信,便放心不再询问。

“那我见了他们,怎么跟他们说话?”

“主公不妨和他们谈谈棋道,说说武艺。”

我一呆的时候,徐庶已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徐庶带着阿昌张南直奔城西。按说铁记匠铺应该非常有名,但街上找不到一个行人问路,和去年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所以徐庶虽然入城时还是卯时,但绕来拐去一通折腾,等找到铁挺的铺子,天已经黑了。

一打听,铁挺在。

屋里点着松油火把,十分明亮。一见面,铁挺就认出徐庶来,忙迎上前来问道:“啊,飞大哥他来了么?”向他身后看去,却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童子。

徐庶道:“飞兄有事无法前来,他托我来向铁兄问好。”

铁挺热情顿失,转回身,道:“哦,这样啊!”

阿昌张南双眼一翻,心:“你竟然敢拿脊背对着我们我家军师?”迈上一步,便要铁挺好看。

徐庶伸手一拦:“铁兄,飞兄虽然没来,可他还托我带来一卷图谱,要我一定请铁兄指教。”

铁挺立刻又转过来:“哦,飞大哥托你带来的?什么图谱?”

徐庶冲阿昌张南呶呶嘴,阿昌张南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徐庶。退到后面时,恶狠狠瞪了铁挺一眼。

铁挺似乎根本就没瞧见阿昌张南,他先把卷轴小心地放在身侧一张洁的铁制案台上,自己在旁边一个盆里把双手全都清洗干净,才又拿起卷轴,打开来仔细瞧。

那卷轴里绘着一幅复杂的机械图案,乃是韩暨改进后的楼船踏轮动力机械,因为太过精巧,油口的工匠制作了三次,每次都是数处出错,要么拉力不足,要么不能配嵌,不是重心问题,就是离心难题,三次试验均告失败。

铁挺一眼看去,顿时入神,就这么站着盯着细看,怕松油溅上图卷,他不时伸出巨大的手掌,把油滴火星扇走。

阿昌平素颇为沉着的张南现在也几乎要暴走了,这家伙,懂不懂待客之礼?

徐庶一听他呼吸忽然加促,便知端详,转过头,以目示意。

他这对眼睛,比别人的舌头还说话,这么一看,张南阿昌立刻就明白老实了,头一低,忍了!。

忽然,铁挺一合卷轴,抬起头来,大声:“好,我跟你走了。”

阿昌张南一呆,徐庶却并不意外,道:“好,要带什么东西么?”

铁挺道:“你既能画出此图,我要什么,难道你们没有么?”

徐庶道:“我是问你随身的衣物用具?”

铁挺一扬卷轴:“你们连这个都有,那些还缺么?”

徐庶微笑,觉得这匠人有点趣:“铁兄聪明。”

办完这件事之后,徐庶当先引路,三人来到襄阳北城。

他轻车熟路,不一儿找到蒯良的府第。

少公子蒯奇正带着两个从人在府门外迎候,见他过来,上前施礼:“徐军师兄,飞帅兄正在里面呢。快随我来。”

徐庶道:“嗯,公子兄弟可先安排他们,我自己去找令尊。”回头吩咐阿昌张南、铁挺几句。

张南阿昌连声称是,铁挺却浑不在意,双眼空洞,只是着自己的心事。

蒯奇点头,自引二人去洗涤吃饭休息,顺道去和桓嘉合,不。

徐庶独自一人,随蒯府一个仆人进去,穿廊走室,来到蒯良自己的书房。

这书房就是当日蒯良最后送别阿飞和徐庶的密谈之所。

徐庶在门口顿了一顿,心:“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半年前在这间屋中的经历并不愉快,他是极不愿重返此地的。

然而现在,他还是又回来了。

我和蒯良正在屋内等候,见他进来,一起站起。蒯良笑道:“呵呵,正与飞帅说到元直,元直居然就到了。”

徐庶急忙施礼:“徐庶来晚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座的居然还有蒯越、王粲和傅巽三人。

徐庶微感诧异,道:“这蒯越,现在不是应该去了麦城前线了么?”

正疑惑间,蒯越已笑道:“元直不必多虑,仲宣与公悌都是自己人。”

他虽然和蒯良是亲兄弟,气质却大不相同。蒯良阴柔和缓,气度内敛;蒯越却是姿容雄健,神采飞扬,颇给人以压迫感。

徐庶是认识他的,对他这人倒也没什么反感,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蒯良淡然一笑,向王、傅二人介绍徐庶:“长沙军的军师,徐元直先生。”

傅巽站起微笑:“上次在左兴酒馆,已经见过。难怪我一直感觉几位的气派,就是与众不同。”

我笑道:“我和元直,还没多谢兄台的款待呢。”

傅巽回顾王粲一眼,取笑道:“一顿饭救一个人,我们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哦!”

王粲面上一红,有点局促地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粲年幼无知,不识好歹,让飞帅和徐先生费心了。”

徐庶听他声若鼓磬,中气十足,心:“忘了问张仲景,不过看来他应该是吃了他的五石汤,不然不有这种模样。”道:“徐某等无意而为,王兄不必挂怀。”

蒯良不明所以,待众人落座,问清当日之事,不禁摇头:“十分不耐烦,人之大病;一味吃亏,处世良方。果然好联。元直如此刚直之人,竟然能记得这样的联子,真是不易。”

徐庶还没回答,蒯越忽然插口道:“眼下局势,颇与此联相仿,飞帅、元直岂有意乎?”他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昂然生光,定定看着我和徐庶。

我看看徐庶,徐庶淡然道:“愿闻其详。”

蒯越道:“我们在江东的细作日前有密报过来,说江东方面最近的情况非常有趣,孙权在江夏屡战无功,损兵折将,已有退兵之意。但他反而严令周瑜死守江陵,不许撤退。”

徐庶心:“那你还不上去打,在这儿磨菇什么?”道:“消息可靠么?”

蒯越看看兄长,蒯良慢慢点点头,道:“是的。”

蒯越道:“不仅如此,据说江东的朱治、朱然父子正准备率领一支吴地水军赶赴江陵增援周郎,届时定从贵方的势力范围中经过,元直可要小心哦!”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审视的眼光看着徐庶,脸上还带着动人的微笑。

徐庶微笑,坦然迎着他眼光,道:“目前我军与东吴方面并无太多冲突,不难交涉,暂时还没有到必须兵戎相见的地步吧?”

我心里十分反感蒯越的态度,暗骂蒯越:“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装相。你丫明明心里着急上火,却还偏装出一副看人打架的模样,把火头引向我们,好从中捞取便宜,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去看蒯良,却见他正低头沉吟着。

王粲忍不住道:“徐军师,你这就不对了。”

徐庶把脸对向王粲:“王兄如何说?”

“若非你长沙军策反王威,周瑜他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占领江陵。这些我们也没怪飞帅,我们在座的几个,都是心向飞帅的。飞帅若不如此,我们也不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可是周公瑾他从贵方手里夺走江陵,怎么可以说不须兵戎相见呢?子柔兄和异度兄今日与两位相见于此,就是希望双方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最大利益。徐军师,我是直性子,你别怪我交浅言深。”

徐庶微笑,连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兄真性情中人,‘开诚布公,共同合作,使双方都能得到最大利益’,正是徐某心中所思啊!不然,我与我主,岂赶来拜见子柔先生?”

王粲道:“那……”却被傅巽拉了一下,才闭口不语。

蒯良抬起头,道:“飞帅,我和贵方做笔交易。”

我笑道:“元直负责我军所有事宜,子柔兄有事,与他直接商议便是,不需假手他人。”

蒯良一怔。

蒯越心:“好你个阿飞,原来是在怪我多嘴。”

傅巽把双方神色、心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你蒯异度是不够意思在先,也不能怪别人生气。”

蒯良开门见山:“我蒯氏答应贵军战船三百艘,船盾五百张,斩马刀一千口,长枪两千根,强弓三千张,箭矢十万支。”至于此前曾答应飞帅之事,因我之病全部耽误,我加倍补偿长沙军。”说到这里看了兄弟一眼,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蒯越脸色微红,偏着头假装没听到。

我和徐庶对视一眼,好阔气啊!

徐庶道:“子柔先生如此重礼,我代我主及全军将士们谢了。不过,先生需要我们如何去做?”

蒯良看我一眼,说道:“元直爽快。眼下局势,令刘荆州忧心忡忡,食不能咽。今日恰好飞帅、元直过来,令我十分高兴。向二位请教,该当怎么办为好?”

徐庶腰挺了起来,身体前倾,正容道:“既然子柔先生把话说到这里了,徐庶愿将心中所思一得之见,奉告驾前。今江陵有周郎在,强攻定然无用,不如施以别法,也许易于见效,我约士元师兄和大家见见面,和大家一起谈谈,诸位以为如何?”最后面一句,是对所有襄阳一方的人士说的。

王粲和傅巽互视一眼,当先表态:“我二人对庞士元,并无敌视之意。”

蒯越知道,徐庶最后这句,主要是针对自己兄弟,要逼蒯氏表态,心:“真要硬打一仗下来,不管结果如何,我蒯氏精英大半恐怕都得葬送在江陵城下了。”当即道:“各为其主,不折其志。若能与士元世兄见上一面,转达我主的心意,诚然最佳。”

徐庶看着蒯良。

蒯良轻声道:“异度的话,代表我蒯氏态度。”

徐庶获得保证,心中暗喜,道:“如此就好谈了。6月15是庞公的生辰,正是个好日子。”

庞公便是庞德公,庞统的叔叔。

蒯良忽然轻轻咳了一声:“几方能够坐下来商谈,当然最好。我有一个建议,请飞帅、元直斟酌。”他慢慢了半天,“若果能约见庞士元,我,我、长沙、江东三方可签一协议,江陵割归长沙;江夏则送给周瑜。”

语出惊人,满座震动。

我心中暗:“这蒯良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这个协议的结果,江东拔去了江夏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势力一下西延至江北;而长沙则坐收鱼利,不费一矢占据垂涎多时的江陵。而荆州方面,继丢掉江陵之后,又失去了江夏,只有坏处,一点好处都没有。

蒯良看我一眼,继续道:“周瑜军可以带走江陵的部分辎重,这当然要与飞帅协调,并由长沙军负责周瑜军撤退途中的安全。而无论是黄祖军,还是江东军,均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所在城市。”

徐庶暗暗一瞥,心:“我主和王粲、傅巽都是不知内情的,蒯越心里却恐怕早已有数,那么在见我们之前,他们肯定预先计议过。这种近似卖主的协议,如果不得到刘表的首肯,他们也绝对不敢出来。嗯,他们是如何说服刘表的呢?”

脑子一闪,忽然醒悟:“这是鹬蚌之策啊!说得好听,其实都乃诈术,口惠而实不至的。难怪蒯越这么笃定,那么紧张的军情,居然还有工夫跑回来闲聊,原来早已算计好了,等着我们上钩呢。”耳旁听我哦了一声,知道不好,急忙拉我衣襟,却已不及。

我问道:“子柔先生,这件事刘荆州知否?”

蒯越笑道:“看来飞帅方是基本无异议的了。”

蒯良微笑道:“未得刘荆州同意,我兄弟岂敢造次?有飞帅赞同此议,老夫心就放了一半。不过江东与我荆襄有大仇,现江陵有周瑜在,目前态势之下,他如何,我们恐怕全无把握吧?”

徐庶暗暗摇头,主公太性急了,听到好处就忍不住。现在蒯良已帮兄弟敲砖钉脚,意图十分明确,自己再要反口,一下得罪他们兄弟俩,更为不智。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吧。目光一闪,道:“我,周公瑾也是很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进退。但若是真如子柔先生说的那样,我长沙军和襄阳军同仇敌忾,便合力与江东军决一雌雄便了。”

王粲喜道:“有飞帅和军师的支持,我襄阳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蒯良和蒯越交换一个眼色,同时微微颔首。

“有元直这句话,大事定矣!”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十二、新式武器

新雨之后,迎面吹来阵阵的轻风。

我独自蹲坐在殷氏船坞附近的一处小小的高坡之上,鼻息间飘过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身心俱爽。

“主公,上船了。”

“主公……”

懒洋洋地看着那高大舰船中兴高采烈的人们,我心里叹息一声,回来三天了,难得遇到如此的好天,不能在岸边捕蜂捉萤,寻花戏蝶,却要去跟一帮手下去江上试舰,实在是扫兴。

坡下走上两个人,前面是徐庶,后面那个神色木讷,一身黑色粗布衣裤,乃是我军专管兵器研制的司金都尉韩暨。

我只好站起来,徐庶也还罢了,韩暨却很敏感,这人可是现在我长沙最贵重的物品,半年的价值就是一支重型水师。

别让他误我对他最得意的发明一无兴趣,那可就触大忌了。

徐庶步履轻快,不一儿就到了我身边,韩暨却脚步迟钝,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稀滑,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马上就摔倒在地,滚下山坡。

好不容易等他挨到近前,我急忙扶住他,道:“韩兄,你上来做甚?”

韩暨喘了几口气,挥袖抹抹嘴边的口沫,道:“主公,为了今日试舰,我和铁挺昨日督查工匠们连夜赶制,前造出了两架主公所要之物,果然神奇。”

我无精打彩地说:“哦,在哪里?让我先看看。”

韩暨白白我,又喘了两口气,咽口唾液:“在楼船之上。”

“嗯?”我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老实恳切地对徐庶挤眼睛。

徐庶笑道:“主公还在为蒯氏兄弟生气么?”

我道:“没有的事。啊,元直,再过几天,就是庞公生日,你回襄阳拜诸长辈,师父、师兄弟面前总不能空着手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庶道:“我都已准备好了。不过,士元师兄虽然说也要去赴,但决定如何,却尚难以逆料。”

“我听说庞统性情清傲,脾气古怪,他乃周郎谋主,万一他不肯答应蒯良的议呢?”

“每年庞公的生辰,原是我们小一辈借机相聚的大日子。我已分别发信邀约了恩师、黄承彦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女婿孔明夫妇、石韬、孟建等人在庞公家合,这次有更多的人,一起来劝庞师弟。”

我道:“唉,这都怪我,都怪我乱说了一句话,让人顺梯子就上了房。”

徐庶笑道:“主公还说不生气。呵,其实这也不能怪主公。我仔细过,蒯子柔的本来目的,也确实是希望在解荆襄之围的同时能帮助我们。依我看,周郎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哦,有这么多?”我精神一振。

“是啊,周瑜现在,不比我们好受。至今尚无一路江东的援军赶到。呵呵,这对我们是非常很有利的,任他周郎有通天本领,士元再能妙手规划,没有援军,他们在江陵就无所施展。而且我已令阿叙先行潜赴江陵城,伺机救出王威,再度起事。”

我眼睛一亮:“对,万事先从自己做起。”

徐庶看看我的神色,道:“主公,我打一比方,设若蒯良并不曾起此议,我们长沙军,将如何?”

“将如何?”我重复一句,忽然恍然大悟,“是啊,即使没有江陵这个诱饵,我们其实也别无选择,只能和刘表联手抵挡小周郎。”

“着啊,哈哈!”徐庶笑了,“咱们那么急的跑去襄阳,不就是为了拉人入伙嘛!”

“嗯,嗯,是啊,是啊!”我连连点头,“就是最后倒像是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心里不爽的很。”

徐庶哈哈大笑:“是啊,我也闷了好几天,今天才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我也忍不住大笑:“我们是一对讨厌被人阴里设套占便宜的家伙。”

徐庶见我情绪转好,道:“对了,有件事,需要烦劳主公一趟。”

我问:“什么事?”

徐庶从袖中取出一个书简:“宜城有人请客,时间定在六月十二,我欲请主公一往。”

“嗯,那不是离庞公寿辰没几天了么?”

“正是。”

“不过,为何要去宜城?”

“怎么要去哪里?”

“主公可听说马氏五常之名?”

听过,当然听过,我还听过一句话,叫: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吶!

不过我不清楚现在是不是就有这种叫法,憋在肚里也不敢说,只道:“知道。”

徐庶道:“马氏家族也是荆襄的豪门,居于宜城,离鹿门山很近。既然要大聚,不如把他们也邀上,也许有帮助。”

哦,原来如此。

“为什么非得我去?”

“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派人赶来油口找我,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

我疑惑地看徐庶诚恳认真的眉脸:“他们真这么?没有这么简单吧?”

徐庶笑了:“当然不仅仅如此。我应该是在目前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希望和飞帅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而已。”

“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马氏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子,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还有,马二仲常和庞师弟交情很深,他说话对庞师弟很有影响。”

“唔,这样啊!那好,到时候我们分头行动,正好6月14在鹿门山相如何?”既然有必要,就别多废话了。

徐庶点头而笑,心中道:“和主公配合,就是默契省心。”

“主公,大家都等我们呢。”韩暨听我们说得热火,有点发急,催促道。

“好,好,先去试舰。”

楼船船舷上伸出好几块宽厚的长板,直接支到岸边,斜斜插入竖立泥地中甚深的铁制嵌板之中,非常稳定。

我们三人从其中的一块踏板登上舰体。

我随意一扫,发现这楼船居然有四层木楼,个船体突出极高,目测一下,最高处离水面不下十七、八米,比甘宁的大船还高了一倍,大了一半。船周和每层楼缘都建有女墙和战格,开有无数窗孔,大窗小孔相错而排,大窗便于发射强弓硬弩,小孔可以伸缩长枪远钩。女墙可以隐身,避免被敌人的矢石伤害;战格是将士兵隔开的木板格子,敌人攻上船来时,可以人自为战,使敌人步步荆棘。舱体外露部分围覆着生牛皮,可以抵挡巨浪并防止敌人的火攻。四面甲板还备有六架长达十五米的新式武器——拍竿,前后各一,左右各二。

桓阶、殷淏夫妇等人都围在船头那拍竿的周围,正在议论这种武器的威力。

殷淏一边摸着那拍竿的黑黑的身体,一边咋着舌头道:“这是韩都尉研究的各种武器中最令我喜欢,也最令我恐惧的绝品。”

桓阶道:“殷兄喜欢,我能解。如何却又恐惧?”

殷淏白了他一眼:“你天躲在长沙城里,当然一点也体不到。这巨型铁锤砸在舰上,只需两三下,蒙冲、冒突、走戈这类战船的船体就将一分为数,破碎不堪,就算是船甲厚实,坚固耐撞的斗舰,也抵挡不住这等武器的反复打击。你要像我这么日夜在水上漂着,看到敌人的这东西从天而降,轰然击落,自己却无处可藏,无路能闪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恐惧感了。”

殷夫人深有同感,叹道:“单凭这一创制,已是万金不换。可是一到敌人船上的将士只有跳江逃命,死中求活的惨状,妾身就一阵阵心凉胆寒。”

他夫妇二人精通战舰制造和驳船走水之术,虽然还没见过这种武器的实际运用,但对这种武器的厉害处已是了如指掌。

我和徐庶站在离他们稍远处,听着殷夫人冷意四散的话语,到那种桅断板裂,血肉横飞的惨状,心中也都是忍不住一阵觫栗。

我转过头,却看到陆子云正蹲在船尾处,低头看着什么。问韩暨,韩暨道:“他对那些飞轮踏极有兴趣,这几天一直爬在那里探查究里。”

殷夫人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夫君,以后咱们就只造楼船,不造其他战舰,你说可好?”

殷淏微一皱眉,心:“那怎么赚钱啊?”察觉夫人手心发凉,道:“苏苏,你身体欠佳,今天就别去了,先回房休息吧。”

殷夫人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和桓阶告了个罪,带了自己的侍婢,盈盈下船而去。

徐庶看看韩暨,道:“不到韩兄如此妙天开,竟然造出了这种雷霆霹雳般的武器。”

韩暨道:“全赖主公示,才有今日之成。”

我道:“没有韩都尉,这东西绝对造不出来。”

徐庶点头:“不错,韩都尉果然辛苦,为我军称雄江南立下了头功。”

韩暨木讷的脸上也泛起红光,道:“主公、军师过誉了,其实这船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设计呢。”伸袖擦一下嘴巴。

我道:“很好很好,那咱们就开船吧,一路走着,韩都尉慢慢指给我们看。”

韩暨一声令下,船舷的踏板慢慢收回放妥,大船开始启碇出航。

这楼船四层舱,第一、第二层最敞,每层各有近三米的高度,便于士兵们运刀抡枪,张弓射弩。第三、四层略矮,也有两米多高,两侧的窗口处都设有能灵活移动的铁盾,乃是个楼船的指挥部。楼船顶层四面竖立着防御矢石的挡板,架着十数具大型船弩,是攻击敌人水城时的重要战具。

我和徐庶、韩暨走过去,与殷淏、桓阶等合,进入楼船第三层指挥舱中。

陆子云精熟水性,被我任命为帅舰的舰长,是今日试舰的主将,他独自登上第四层指挥舱,安排船行的航线。

殷淏送了我五艘楼船,这些天长沙军已试航多次,不过由于我不在,他们只试过那四艘千石舰,这载重四千石的大舰,却还是第一次下水。

今天是一大一小两艘战船,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舰队出航。除了我的四千石帅舰,另外还有一艘千石小楼船随行护卫,由长沙的水军首领游弋都尉杨龄指挥。

因为刮的是东南风,初次试航以稳为主,大船走出数里,便径向西北而行。

不谙水性的我是第一次随军出行,即使站在这比较平稳的巨舰上,脚下的地板也似乎仍是隐隐歪来晃去,无根失据,完全没有了在实地上的感觉。看周围几人,却个个凝重如山,谈笑自如,心中不禁失落:“就比我多下了几次水,差别就如此之大?”

徐庶道:“主公,令师当日将你阻于闭室,不让你习水战,似有不妥。以后我军争霸天下,恐怕在数年之内,都要以水军为主了。”

我愣了一下,起他是听我以前说过一些胡话的,知道我的“往事”,苦笑道:“是啊,家师原以为我专心致志,才能快速精进,今日看来,不知水性,做什么都很为难。”

桓阶道:“所谓‘南人行船,北人走马’,我等皆是南人,自然较为适应。不过他日逐鹿京兆,驰骋中原,对付曹操、袁绍这些诸侯强镇,却非主公这样的骑战高手指挥不可。”

殷淏道:“没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飞帅看孙家那几个小子,孙策跟他爹的马战本领,率领三千飞月亲军,横扫江东无敌手,还敢和袁术、曹操斗战几合。你看那孙权,吴郡江边长大,便只敢在水上称王,不敢北窥半眼了,哈哈。”

我郁闷稍解,笑道:“是啊是啊!”心:“我这骑战本事,也只是半拉子货色,唬唬你们还成,碰不得高人的。”暗暗下定决心,从现在做起,虚心好好习,不但要继续刻苦锻炼马术,还要认真习水战之道。

走出十余里,风向忽转,刮起春天很少见的西风,陆子云心中纳闷,啐了一口,细观之下,发现风势较大,硬抗无益,只好以旗语和杨龄招呼一声,下令大船调头,转向东去。这一来顺流而下,航速已是加快不少。杨龄指挥的护卫船本在前面数里当先开路,现在却变成大船后面的小跟班。

陆子云将指挥旗交给自己的副手,下到三层,向我们报告航线的变化。

本来着能见识古三峡奇特瑰丽风光的我不禁有点失望:“真不能西行了么?”

陆子云摇头:“今日不能。这股西风甚猛,一时三刻内估计不变向。”

我一拍手:“那咱们就顺风而行,到江夏去看江东和荆州的大战,如何?”

陆子云一呆。徐庶笑道:“主公果然好战。我也在,现在咱们的水军初见规模,等再操练数月,战力大增之后,未始不能组队前去夏口,和甘将军合兵一处,与当今天下最强的两大水军势力较量一下,让他们尝尝我们韩大人的新式利器。”

陆子云和韩暨都很兴奋,我却一下泄了气,知道徐庶说话的重点在“数月之后”。

“还要几个月才行啊?”

陆子云计算了一下,回道:“五个月。”

“五个月?”

殷淏道:“飞帅,荆州军和江东军操练水军,大致都是经过至少两年的强力训练,才能组建成功一支万石以上级别的重型船队,贵军有韩大人,各种器械独步一时,又有陆兄这等水战行家,所以能成倍升成熟的速度,五个月训练出这支万石级水师,已经是空前绝后的惊人记录了。”

我不明水性,脑袋不免隐隐发晕,起归期不测,而在三国的争夺却进展大大吃瘪受挫,心情更是欠佳。怏怏地转过头,心:“五个月?五个月以后,说不定我已经回到守拙一族去写我的小说了。”

徐庶知道我一意早日复夺江陵的心病,暗:“这也不是心急就能成的事啊!”转移开话题,问韩暨:“韩大人,你不是还有好东西要给我们瞧么?”

韩暨道:“是,是,你不说我还忘了。”轻轻一拍手,手下捧上来一个银制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圆圆长长的东西,通体闪放着黄光。

我看了一眼,随手拿起来,感觉颇沉,心:“难道是铜铸的外壳?”

韩暨见我看他,明白我的意思,忙道:“主公,这等新武器,大家都没见过,我怕一时不慎,弄坏了这珍奇之宝,所以令工匠以黄金制成外壳,便于长久保管。”

“黄金?”我看看手中之物,心中暗暗好笑:“就这东西,它也值得用黄金制作?”转念一:“可不是么,它还就值得用黄金制作。”

周围诸人眼睛都盯着我手,心里都揣测着是什么样的宝物。

我举起来,放在眼边看了看,感觉还行,便随手交给殷淏,道:“殷兄,你来瞧瞧。”

殷淏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上下打量,见这宝贝通体圆滑,打磨得十分精细,中间是全部掏空的,倒有几分像一个长大的竹节,只不过一头粗一头细,两个截面上还镶嵌着光滑的圆片,心中狐疑,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韩暨见他拿着这东西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欣赏,心里着急,道:“殷公请将此物举起,向窗外看。”

殷淏得他一言醒,起我刚才的动作,急忙举起那东西凑到眼前,一看之下,顿时噫吁失声,震讶不已。放下来那东西,盯着窗外呆看,复又举起,左右乱转方向。

过了好一儿,他才将那东西从双睛前放下,皱眉沉吟。

桓阶从他手里取过那东西,笑道:“什么宝贝啊,殷兄如此霸着,不忍放手?”见那截面上的两块镜片澄澈无碍,寒凝如冰,微微一怔,略摸了两下,讶道:“是水玉磨制?”

难怪他惊讶,水玉就是水晶的古名,又有水精、玉晶、千年冰等雅称,是当时非常珍贵的宝石。这晶片如此精美,毫无杂色,乃是极少见的上等水晶,价值连城。

韩暨道:“这黄金、水玉等物,皆是殷公慨赐。”

殷淏道:“飞帅军中急需新器,这区区水玉黄金,何足挂齿?倒是韩兄这物件,倒要一个好听的名字,以衬其妙。”看着桓阶手中之物,忍不住大赞道:“好宝贝,真好宝贝!”

桓阶、徐庶、陆子云一一传看赏玩,都是十分震动。

韩暨对现场效果非常满意,一直紧张握拳的手这才慢慢松开,吞下一嘴的口水,道:“这妙思是主公出,我只不过把它制造出来而已。”

徐庶心:“你现在就说这两句拍主公马屁了。”

我张了张嘴,又闭住,心:“我要说就叫望远镜,那反而无趣,看看他们如何说。”笑道:“那拍竿是我命名的,这东西就算了。军师、参军诸位都是大才,你们说说,这东西取个什么名字好。”

桓阶叹道:“殷兄的豪爽固然惊人,但这宝贝……这宝贝却更让人骇然,也只有殷兄的黄金、水玉,才能稍衬其贵。我现在是什么都不起来。军师多闻,还是请元直命名罢。”

徐庶又从陆子云手里取过那古装望远镜,仔细看了半天,又端起来,向远方瞄了几眼,凝聚心神,道:“此物最特异的地方是能视极远之处,古人说‘高瞻远瞩’,便叫‘远瞩镜’,如何?”

殷淏、陆子云一起喝彩:“好名字!”

桓阶心:“这名字倒也过得去。”

我心道:“远瞩镜,这名字倒比那什么望远镜好听多了,可惜这玩艺儿是外国人发明的,翻译的人又太追求直白易懂,还没有徐庶这古代贫农起名字。”笑道:“这东西是韩大人发明的,可称‘韩氏远瞩镜’。”

韩暨十分欢喜,咧开大嘴直笑,一个没控制好,涎液又顺嘴冒了出来,急忙伸袖擦拭掉。

像他这等专业大匠,对钱财衣食等物质享受其实并不放在心上,但对名声,却非常在意。心:“主公真是大方,我韩暨可要名扬四海了。”

殷淏目光闪闪地盯着徐庶手里的那韩氏远瞩镜,脸色变幻不定,暗:“若我家船行能附送主顾一件这镜子,战船的价格立刻能上涨一倍,压倒天下间所有的船行。”

桓阶在侧,见殷淏神情有异,他也是颇通水战之人,略微一便大致明白了他的法,向我使个眼色,对着殷淏努努嘴,道:“主公,前数日我们已答应将韩大人借与殷兄,你看……”

我眨眨眼,忽然醒悟过来,心下盘算道:“这东西在我们那时代虽然毫不稀罕,但这年头却是战争,尤其是水上战争的重大突破,我可不能低估了对这些人的冲击。”道:“韩大人这远瞩镜是我军和殷记船行达成协议之后的第一件新武器,其专……专用权自当由我军和殷氏共同享有。”

殷淏大喜过望,道:“飞帅如此豪气,我殷家决不敢忘,有什么好处,当与长沙军平分。”

桓阶拍拍他肩,笑道:“不急不急,具体事宜,我们回去慢慢谈。”心:“专用权,专用权,真好名字,真好法!主公当真是玲珑心窍,怎么就那么聪明,一下就把握到这笔生意的要点。”

其实我是说专利权的,如果说出口,保证更加贴切。

徐庶把那远瞩镜递给殷淏,道:“殷兄先保管此物吧。”

殷淏也不客气,喜滋滋地接将过来,向众人告个罪,便自行跑去四层舱中,独自享受那远望的快感去了。

余下诸人互相看看,桓阶道:“有了韩大人这宝贝,我军长久的军资便有保障,与殷氏联手,可以把携带远瞩镜和拍竿的战舰卖给需要的各大势力,大赚利是。”

徐庶问道:“韩兄,这韩氏远瞩镜能望多远?”

韩暨道:“我试过,最远大概可以放远十倍上下。我制出的这件,因为时间急促,只能及远四倍。”摇摇头,颇以为撼。

徐庶笑道:“那就好,这十倍宝镜,我们便自己装备,卖给人的远瞩镜,视价钱而定及远之距,但都不能超过我军。”

桓阶一伸大指:“军师高见。”

众人齐声而笑,心情都是大好。

我道:“韩兄乃我军之宝,最要着意保护。”

桓阶道:“主公吩咐的是,回去我就安排。”

韩暨不安道:“这些宝物,都是主公启发多日才得制成的,臣下何功之有?”

我道:“我劳心,你劳力,都有功劳,不分伯仲。哈哈。”心:“我这构思多简单,你那制造可是殚精竭虑,费老劲了。其实应该说我省心,你费力才对。”

徐庶问道:“嗯,不知主公是如何到制作这种宝贝的?”

桓阶、陆子云都点头,韩暨也紧紧盯着我。

徐庶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我迟疑一下,慢慢道:“这宝贝其实不是我出来的,发明它的另有其人,那人叫伽利略。”

徐庶心:“我早猜到了。”道:“不知那位伽先生住在哪里?我军可以重礼延聘。”

桓阶和陆子云又都一起点头,深以为然。韩暨的眼里,更是冒出了期冀之极的光焰。

我道:“高薪聘请伽利略?哈哈,这法不错。”

徐庶误了我的意思,道:“隐世高士,自然孤傲,不过我们心诚意坚,总能出办法。”

众人又一起点头,居然齐划一,举止有序。

看着他们郑重其事,一脸严肃的模样,我觉得十分好笑,越越觉得怪异,忽然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摇手:“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那人……那人……住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没法请的。”

徐庶皱皱眉:“伽先生住在什么地方,请主公明示。”

我忍住笑,道:“啊……军师,那人,那人住在西方的威尼斯城,属于……嗯,属于大秦,关山万里,远隔重洋,我们现在没办法过去的。就算过去,也是无用。”

诸人都现出失望的神色,徐庶道:“听说西方有大国,名为大秦,汉武帝时张骞沟通西域,曾派遣副使甘英带着礼物去那里看看,却被大海挡住。”

桓阶道:“听说后来大秦有使节曾来到洛阳朝圣,未知详细如何。”

我道:“好了,好了,左右无事,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我给大家讲了个伽利略落体实验的故事。

众人听得入神,韩暨张着嘴,道:“两个铁球重量差异那么大,果然能同时落地么?回去一定要试一试。”

桓阶看他一眼,道:“大铁球的中心必然是空的,只是如何让那些人都不能察觉呢……哦,应该是有两个外表一模一样,但份量却不一样的大铁球。”

徐庶心中大叹,这伽利略如此天纵其才,在西方却被如此压制,只能做个国子监的老夫子,真是浪费人才。我们若得此人与韩暨联手,必能急速升军力。

陆子云暗暗琢磨,既然大小铁球能一起落地,日后守城,当令士卒选用更大的擂石杀伤敌人。

过了一儿,韩暨回过神,伸手抹抹嘴角口液,道:“主公,那伽先生又是如何发明这远瞩镜的呢?”

大家又都一起点头,道:“是啊是啊。”

这下把我考倒了,望远镜的大致原我知道,但要我说出来,那可没辙。了半天,道:“啊,是这样……”给大家讲了个远瞩镜的故事。

“刚才跟大家讲了伽利略落体实验的故事。他做了这个实验以后,得罪了亚里士多德的徒子徒孙们,那些人势力庞大,他在比萨城里就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就请朋友帮忙,来到了威尼斯的帕多瓦大任教,哦,那大,就相当于咱们大汉的私。伽利略这人喜欢吃喝玩乐,广交朋友,所以经常手头紧张,银子不够用。

有一天,天气晴朗,海风习习。伽利略拿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圆筒,身后簇拥着一群人,登上威尼斯城的钟楼。跟在后面的人们都知道十九年前伽利略登高做了一个有名的斜塔实验,今天大约又要出奇,所以谁也不说话,只是拾级而上。这时他们已到楼顶,极目望去,只见亚德里亚海湾里碧波万顷,水天一色,这正是观海的好天气。

伽利略将那固筒架在眼上说:‘诸位,可曾看到海上有什么船只?’

大家齐声说:‘海上干干净净,并无一帆一船。’

伽利略说:‘天边正有两只三桅大商船向我们驶来。’说着他将那筒递给大家。

果然,人们从筒中望见两艘大商船鼓满风帆,破浪而来,把那些人都惊呆了。他们又将圆筒转向西边的市区,透过开着的窗户,一般人家正在吃饭、下棋、干活,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跟随伽利略前来的小官看此情景,忙将圆筒放下,大叫道:‘这个可怕的魔筒,威尼斯城有了它真不可设,我要回去告诉我的妻子,叫她千万不要到阳台上去洗澡了。’

大家一阵哄笑。说话间,刚才在筒里看到的那两只商船已渐渐在海天之际显了出来,人们又是惊叹一番。

原来,伽利略最近又缺钱了,今天他特地到钟楼上来,向人们演试一番,就是希望给大家制造一个意外的惊奇,好让大家为他广为传播,哄抬物价。这次演试之后,果然轰动了个威尼斯城。于是他将这宝物献给了威尼斯公爵。公爵大喜,随即下令聘请他为帕多瓦大的终身教授,一年的薪俸是五千两。”

这故事比上一个更好听,但众人刚刚见识了那远瞩镜的奇妙,所以反响反而较小。

徐庶:“这人的脾气倒和庞师弟差不多,有钱就乱花,没钱就法去骗,偏偏花样百出,还就能骗到。”

桓阶:“一个教授一年就有五千两银子的俸禄,大秦真是富裕,难怪主公说我们即使去了,也请不动他。这种品级,我们可支付不起。”

陆子云问我:“主公,什么是阳台啊?”

我一还真是,这三国还没这东西呢,略略解释两句。

韩暨咽咽口水,道:“大秦风俗,真是……奇异,女人怎么能在屋外面沐浴呢?”

桓阶皱皱眉,醒道:“韩大人,主公只是讲个故事。”你别胡思乱。

陆子云到那小官的话语,心中也是艳羡不已,着:“是啊,这远瞩镜其实不光只能在水战中使用……”不过知道这话可不能让桓参军听见,强忍着闭口不言,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私下和主公多聊聊,主公见多识广,一定还有很多好玩的故事。

韩暨如痴如醉,呆坐了许久,忽然疾快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架单筒远瞩镜来,放在眼前,向窗外望去。

诸人大奇,一起向他看去。他手上现在这架,却比殷淏拿去的那架小了许多。

我道:“我说呢,韩兄说已造好两架远瞩镜,却只拿出一架,原来藏在韩兄怀里。”心:“你这口水韩,我还以为你是多老实的人呢,竟敢当面骗我。”

徐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架虽较前一架为小,视远的倍数却比那架要好,所以韩兄不舍得拿出来。”

我心道必是如此。桓阶却忽然一伸手,从韩暨手里硬抢过那只镜子。

大家一呆,其实大家都抢,可没料到最不顾及身份的居然是他。

桓阶迫不及待地举起镜筒,左瞧来右看去,口中笑道:“果然不出军师所料,这架远瞩镜能看得远多了,那山上的牛羊,江边的绿柳,真是山明水秀,景色怡人啊!咦,嗯,啊……不好……”脸色骤然变白,“主公,军师,你们来看,那是什么?”

陆子云歪着头看他,心:“难道你发现了正在山溪中洗浴的婆姨?”

我和徐庶比较了解他,知道他不是喜欢一惊一乍的无聊人,听他语气急迫,连忙探头向窗外看。

什么也没有啊!

“舰队,是一支舰队!”桓阶大叫道。

陆子云反应极快,立刻跳了起来:“桓大人,得罪。”

一伸手,轻巧地取去他手里的镜筒,定睛看去,果然,镜中映出一行船队,迎面驶来。那图像如此清晰,连船上执戈行走的战士的眼鼻也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陆子云心:“怪不得参军大人这么惊骇,我要骤然见到这许多敌人如此之近,恐怕还不如他呢。”看了片刻,便将远瞩镜交给我。

我和徐庶一边看,陆子云一边分析:“我军目前并无第二支水师,而此舰队从东方来,所以肯定不是我军和刘璋的人。若非刘表的江夏军,就是孙权的江东军。这支舰队有斗舰五艘,蒙冲四艘,走舸二十余只,队型是主舰在前,袭舰居后,小舸旁边卫护,船上总共人数应在千人左右,能战斗人四百。以船队的规模来看,不像是刘表军;但江东水军向来训练有素,似乎也不该有这等疏漏。”说到这里,他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

我心:“就看了那么几眼,你就看出这么多道道,真行,没枉我封你做我的帅舰舰长。”问道:“他们的队型有什么问题么?”

陆子云道:“目前风向自西向东而去,对方不光逆流,而且是逆风行驶,最须防火攻。应以灵活机动的小型战船在前探路保护,排出尖锋锐阵,方是正着。”

我点点头,原来水战阵型也有这许多讲究,道:“不管是谁,对方显然是敌非友,我们现在怎么办?”

因为是首次试水帅舰,所以士卒没多带,大船本来能装八百多,却只带了二百,后面小楼船上倒是满,也只有二百来号,虽然船比对方大许多,我心里可是一点谱都没有。

陆子云道:“若要回头,我方虽然船体巨大,受风力压迫,难以快速前进,不过我们出来没多长时间,路程较短,关键是对方离我们尚远,还没有发现我们,要摆脱他们,也不是太难。”

桓阶道:“主公,立刻下令返航吧。我军初试江水,没有准备,不宜硬拼。”

陆子云翻翻眼,耸耸肩。

“子云,你有什么意见?”我知道他定有其他法,只是桓阶地位远在他上,没敢反驳而已。

陆子云一挺身,大声道:“我军虽无准备,敌人却更没防备,虽然敌人数倍于我,可是我们船坚器新,正好拿他们试刀。”

我哦了一声,转头去看徐庶和韩暨。

徐庶放下远瞩镜,沉吟道:“主舰没有将领的旗帜,看不出是哪一方的船队。不明虚实,我看是否……”

我一听他也有退意,打断他道:“韩兄怎么看?”

韩暨一直没说话,这时听我点名,才忽然惊醒似的,道:“主公,他们人多船多,可咱们有拍竿啊!”

就是这么个道。

我道:“哈哈,韩兄之言,正合我意。军师,参军,咱们一直惦记着要跟刘表、孙权大干几场,现在偶然碰上些小喽罗,若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被吓回去,那对军心士气可太不利了。子云,我全权授权给你,去把这些家伙都给我捉了来。”

陆子云胸口起伏,兴奋道:“是,主公。子云一定不负所托。”

徐庶见他要走,忙道:“子云且慢。”

陆子云道:“军师,什么事?”

徐庶把手里的远瞩镜交给他,“指挥作战,这东西很有用处的。”

陆子云感动道:“多谢军师。”

刚一抬脚,韩暨忽然一拍脑袋:“子云且慢。”

陆子云瞪他一眼。军情急迫,要换个人他就假装没听见了。不过他在油口二十余日,多次试舰,对韩暨的本事非常佩服,而且跟他很投缘,只得又止住脚步。

韩暨道:“军师不说我还忘了,我这些日子在油口,还做了一点东西,现在正好用上。”

大家眼中都露出期待之色,韩暨出品,必然新奇。

韩暨见大家如此重视他的说话,甚感骄傲,命人取过那些物什来,却是十余领甲胄,放置木案之上,软硬皮藤,明光细鳞,花样繁多,各不相同。

韩暨道:“江河作战,箭矢为先。一儿打起来,恐怕偶有流箭飞过,惊扰了诸位大人,请大家先穿上这些甲衣,以备不测。”

诸人点头,现在敌众我寡,的确应该加强各种防护措施。

陆子云随手操起一件,便匆匆出去,到第四层,令旗卒发出指示,交代后面的杨龄船去了。

徐庶扫了一眼,拿起一件体积比较小的金色铁甲,哗哗啦啦地套在身上,摇摇肩膀,看上去似乎很是轻松。

韩暨微笑道:“军师好眼力!这黄金锁子甲我费了许多心思,眼下只此一件,全是用铁链扣接而成,没有一片甲叶,善能偏阻流矢。”

我心:“你算知道。”徐庶那是谁啊,去年在伊川选剑时就露过一手,随便瞄了一眼,就拿走了最好的流彩剑,可惜在安陵失落了。看看他腰,挂着伊籍送的长剑。

徐庶低下头,抓捏起甲衣看了看,细细密密,果然制作考究,和以前军中常见的锁子甲不太一样。道:“不好意思,我占点便宜。”

我道:“元直乃我军之魂,岂可马虎。”

徐庶道:“主公,你也挑一件吧?”

我道:“我已经有了,呵,上次在襄阳欧庙镇,还救了我一命呢。”

韩暨道:“主公,你那件皮甲,是我最早制作的,可不及现在这一批。”

我道:“啊,原来那是你早期的作品。”见大家都看着我,似乎我不先拿他们就都不动手一般,只得扫眼看去,准备选一件了事。

我和徐庶法差不多,也图个轻巧便利,挑择半天,又取过一件唐猊皮甲。

徐庶道:“主公为什么不选前面的那一件呢?”

我笑道:“铠甲方面我可是外行。”脱下身上那件,伸臂套上新皮甲,迅速扣好甲扣。

韩暨低声在徐庶耳旁道:“主公这一件,是以穿山甲和野猪的胸皮混合制成,防护力很好。”

徐庶不说话了。

桓阶在一旁一件一件地比划着,心里着:“在船上行动本来就吃力,我又不像主公元直他们练过武,穿得太厚,那就只能站着等别人来杀我了。一定要找件最轻便的。”反复比较,难以定夺。

比起我和徐庶,他在军备方面的知识其实更加丰富,但这十余副甲是韩暨在油口这些天专门研制改良的品种,和平常甲胄大不一样,眼花缭乱之下,反而不知所措。

韩暨转脸见桓阶看着眼前这些耀眼之物,一直犹豫,似乎不知道该穿哪件,道:“参军大人,可需韩暨效劳?”

桓阶摇摇头,道:“好吧,请韩都尉帮我选一件好的。”

韩暨走过去,抓起一件软绵绵的灰色衣甲。

徐庶看我一眼,微然而笑。

韩暨道:“这一件虽然很不起眼,不过轻便坚韧两者俱佳,在这些铠甲里应是最好的。”

桓阶掂了掂,轻若布襦,捏了捏,厚只寸余,问道:“这是用什么制成的?”

韩暨知道他犹有不信,道:“这件甲有两层布,五层棉,二十五层茧纸,各层茧纸中间都刷以细软陶漆,每五层茧纸中隔一层棉,然后密密缝制而成。等临阵之时,以水浸湿外面的棉层,虽百步之内,劲矢亦不能透。”

桓阶动容道:“刚才我见主公抚摸赏玩此甲良久,原来如此奇妙……”

韩暨非常得意,那是当然。

桓阶忽然恍悟:“主公是专门留给我的么?”

把戏被拆穿,我只好道:“那件虽然好,不过颜色我不喜欢,打仗的时候还得浸透水,麻烦。”

桓阶知道我是乱辞掩饰,心中感激,也不多言,便即穿上。

强敌在前,大家不管内心如何思,外表上却都是谈笑风生,一派从容。

互相感染之下,各人不知不觉中都是心下大定,升起“敌人再多也不怕”的法。

殷淏急急从楼上下到三层来,见我们诸人都是面带微笑,胡乱闲言碎语,不由一怔。

“大敌当前,你们倒很悠然啊!”

徐庶笑道:“殷兄怕了?”

殷淏道:“怕?有什么好怕的。我殷淏少年时也是海盗出身,打架斗水,怕过谁去?不过飞帅、军师都是贵重之体,万一有点事,我这当主人的怎么交代啊!”

我笑道:“殷兄关切之心,我们都是感同身受。来来,这里有韩兄的杰作,殷兄先挑选一件护身。”

我一醒,殷淏才注意到案上明晃晃的闪耀双眼。再看我们身上,个个光彩照人。惊讶之下,扑将过来,把那甲衣逐一看过,不禁赞叹道:“原来韩都尉对战甲也如此内行。”

韩暨鼓了鼓嘴,道:“殷先生请。”他最不习惯别人跟他客气,偏偏殷家夫妇对他极其尊敬,所以碰到他们,要么就闪,要不就没什么话说。

殷淏顺手捏起件大号藤甲,道:“我就要这个了。”

桓阶道:“敌人离着还远,这里也没人逼你,仔细挑。”

殷淏道:“桓兄是不是心里笑我啊,怎么挑了件做工最粗的?哈哈,在我看来,这件藤甲虽然不够细密坚固,但在这水中,却是可以救命的宝物啊!”

桓阶了,道:“你是说山藤在水中可以浮物?”

殷淏道:“正是如此。”

我笑道:“殷兄高明。不过这一战,我怕殷兄用不到此物了。”

殷淏仔细看看我脸,再偏头,挨个把徐庶、桓阶、韩暨都盯两眼,点头道:“我看也是这样。”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十三、滔滔江水(上)

宽阔的江面上,号角急响。

敌人的船只队形一变,开始闪布。

远瞩镜中,甚至还能清楚地看见许多敌军士卒惊愕的面容。

独自站在第四层指挥舱的陆子云冷冷一笑,知道敌人发现了杨龄的战船。

他放下远瞩镜,略了一下,下令道:“命令二号发起攻击,首先击破敌人左侧的两艘蒙冲,然后急速发射一轮船弩投枪,缓步后撤,等候主舰的增援。”

身侧的一名传令官对着舱顶的出口大声重复一遍,发出指令,楼顶上的旗卒大声应诺,立刻挥舞黑色令旗,把命令以旗语发了出去。

杨龄的战船上黑旗连动,示意明白。

接着,楼船骤然加速,冲向敌阵。

陆子云重又举起远瞩镜。

他看到,敌人的面孔上,惊愕已经被恐惧所取代。

不到吧,这么巨大的楼船,居然有蒙冲一般的速度。

等一儿,还有你们好看。

这次偶遇,就算作长沙水军的首次实战演习好了。

他的心里涌动着强大的自信,决意把这队敌人全数歼灭。

“传令飞轮踏手,加速前进。”

“二号三组投枪射,击沉敌走舸一只,敌军伤亡大半,余众被敌主舰救上。”

“二号左舷拍竿打中一艘蒙冲,敌船齐中断裂,即将沉没。”

“二号撞翻敌一只赤马舟……”

“二号冲入敌船中军阵中,敌船不敢靠近……”

传令官兴奋的声音不住从舱口传来,报告最新的战况。

在打造这艘楼船之初,造船师已经考虑到通讯的问题,所以三、四两层之间并无隔音设计,传令官向陆子云报告战况时,我们三层所有人也都可以同步收听。

三层指挥舱里,四个人站在窗孔处,轮流使用着殷淏拿下来的那架水晶远瞩镜,紧张观战。

只有韩暨独自坐在一旁,低头着打盹。

他身边放着一只茶鼎,鼎中烹煮着殷淏赠送的好茶,鼎口处冒出丝丝的热气。

徐庶和桓阶在窗口看了一儿,觉得这么观战费劲,便撤了下来,对面席坐闲聊。

我和殷淏依旧聚精神、不厌其烦地换过来换过去地看着,好在少了一半人,远瞩镜的争夺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桓阶皱着眉低头剥开一个蜜饯,暗暗计算着船的航速。等他自认为已经明白其,才丢下剥到一半的蜜饯,抬起头来,却觉得更加迷惑不解。

观战之初,他虽然比较紧张,但还没太在意,不久发现前军杨龄的战船速度明显比敌人的斗舰还快,心中已是惊奇,等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自己这条船的进、退、行、侧,亦是运转自如,灵活度毫不逊色于敌人的船舰,而此时的速度更是突然大进,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的疑问,低声问身侧徐庶:“军师,你看这些敌人,可是经过训练的么?”

徐庶道:“依我看,乃是内行里手操练而成。”

桓阶嗯了一声,他也是如此看法,但事实是对方在己方攻势面前,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实在令他困惑:“军师,那为什么他们的水手操船技艺如此欠缺,斗舰、蒙冲这等数百石的小船,还没有我们的千石大船动作敏捷?”

内河行船,须资人力,不像在海上,全靠风帆。当时的船用动力器械一是桨,二是橹,船帆只是辅助器械。桨和橹产生的推力很小,而且是不连续的,随船体的增大,必须增加人和桨橹数目,人、桨橹愈多,无效载重量愈增,动作愈难一致,产生的动力损耗就愈大,速度自然就愈慢。

尤其像楼船这等巨舰,本来就不是依靠速度和灵捷来取胜敌人的。

徐庶也颇为不解。

他之所以不赞成打这次遭遇战,主要原因就是自己这一方虽然总的载重量不落下风,还有拍竿这等世间从未有过的新型超级武器,但弱点是除了两艘巨船,却没有一艘护航的中等战舰,开始也许可能占一些优势,但若被敌方数量众多的斗舰、蒙冲死命缠住游斗,竿不及拍,弩不及射,处境将变得极为被动,久战之下,必然吃亏。而一旦胜不得敌人要逃的时候,大船劣势尽显,那可就真糟了。

所以他等陆子云一走,便暗令军士急乘小船回去求援。那时他心中已拿定主意,一旦拍竿发挥威力,震慑住敌人,立刻便要坚决建议主公缓缓撤退,料以巨舰大弩拍竿之利,敌人的战船虽众多而迅快,也决不敢轻易欺近。如果敌人不识进退,非要穷追尾迫,待己方油口援军一到,反而可以发动反击,将敌人全部歼灭。

这本是万全之策,但双方一接战,他和桓阶一样,也发现了速度这个致命问题,心:“如果这样下去,岂非要打破千古之规,竟尔出现两艘楼船独自歼灭一支中型舰队的奇迹?”

他碰碰问韩暨,将他叫醒。

韩暨不悦地睁开眼,听着二人迭声追问,却懒得多说,揉揉眼,抹抹嘴,只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

看着他敷衍的样子,桓阶内心不悦,心:“主公、军师给你面子,处处尊重你,你还当真物贵则积囤,器稀便奇居了。”

徐庶不再问他,转而问我。

我一面观测着战场的情形,一面随口道:“没什么特别,那船不过是加了一些水车飞轮而已。”忽然眼前一船闪过,其速极快,船头上似乎站着一名女将,心中一诧,便顾不得再跟他们闲扯,远瞩镜专心瞄准那艘快船,看它如何动作。

韩暨对我的轻视大为不满,瞥我一眼,心:“造出这东西多难啊,岂止而已而已?”

徐庶暗暗好笑,知道韩暨必然上当。

果然,韩暨耐不住我这浅陋的激将之法,身子端坐起来,了一,对徐庶、桓阶道:“说起来呢,话就长了。我幼年之时,曾有幸得见一种奇妙的记里鼓车,乃前朝大匠张从枋所造,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五中曾有简略记载,称为记道车。那鼓车可以自动记录行走里程,构思十分奇妙,当然了,对你们二位来说,并无实用价值。”

桓阶插了一句:“《西京杂记》我也略读过一二,除了韩大人说的那记道车,似乎还有一种指南车,也很奇特。”

韩暨惊讶地看他一眼,脸上显出刮目相看的敬意,话语间也流露出些许兴奋。

“参军大人居然如此博览,韩暨佩服。是啊,其实对世间大多数人来说,不管记道车也好,指南车也罢,都没有太多的实际用途。也因为如此,传至当代,这种鼓车已所剩无几。先父一位朋友偶然间曾见过一辆,他见到时,那辆鼓车早已残破的不堪再用,但构架依然完。那位父执知道先父喜爱这类奇技,便托高手匠人按那鼓车尺寸缩小百余倍,制成了一辆精巧的小鼓车,在先父六十岁寿辰那天,作为贺礼相赠。不瞒两位说,那车虽然只是一个仿制物,但在我眼中,却是世上最好的珍品,倾国倾城的无价之宝。偏偏先父也是极爱此物,独自珍藏赏玩,连家人也不给多瞧一眼。没过几天,我耐不住心痒,就从先父的书房里把它偷了出来。”

徐庶少年时就和韩暨交往,知道他一些往事,心:“难道当日他被父亲赶出家门,种因于此?”

果然,韩暨看他一眼,黯然道:“我没料到先父爱此物更远胜爱我,得知我偷去鼓车,立刻迫我交出。我当时年幼不晓事,心中气恼,谎称丢失。先父大发雷霆,不顾所有家人的劝阻,当即把我撵出家门,永不许归家。”

徐庶道:“可是中平五年十月(公元188)之事?”

韩暨道:“是啊,那时我脑子里混乱之极,幸好有你和司马兄百般劝解,又邀约许多朋友,带我出去游玩。”

徐庶道:“哈哈,你不用谢我,那时我自以为是,做错了事情,刚被沔南的黄老狠狠教训了一顿,也是一肚子气没地撒,遇到你,正好有个人同病相怜,心里好受多了。”

韩暨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劝我的时候,老是板着个脸呢。”

两人互相瞅瞅,哈哈大笑。

桓阶忍不住道:“韩大人,我只知道,主公所这水车飞轮,如何奇妙?”你们就别海侃神聊跑题万里了,要拉家常,回家慢慢再说不迟。

桓阶所知甚博,韩暨隐然已推其为半个知音,而他问及的,更是他得意之作,所以虽然被他不客气地打断谈兴,也不怎么生气,当即话题转了回来:“我曾翻阅南阳遗下来的记载,说我朝光武帝建武七年(公元1年),‘河内人杜诗迁南阳太守,曾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两位可知道那水排是什么么?”

桓阶淡淡道:“那水排以水轮带动皮囊鼓风,冶铁果然十分便利,江南虽不多见,长沙却也有之。”

韩暨脸上一红,玩儿现了,抹抹嘴巴,吞下舌上聚集的液体,道:“那么龙骨水车呢?”

桓阶一怔,徐庶却知道这个:“莫非是洛阳翻车?”

韩暨咂咂嘴,跟内行说话虽然省心,可没法显摆臭美权威人士的架子,很是不爽,续问道:“元直可知这翻车是何人所造?”

徐庶心:“干嘛呀,脸红脖粗的,跟我也较真。”摇摇头。

韩暨又看桓阶。

桓阶也摇头,道:“请韩大人指教。”

韩暨得意地笑了:“指教可不敢当。两位心系天下,这种小道之术,自然不放在心上。”

桓阶心:“平时看你也不是这么喜欢扯淡的人啊!”知道这人思维缺乏逻辑性,再催也没用,便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的谦虚。

韩暨道:“我朝灵帝在位时,曾称二人为父为母。这二人是谁,两位应该知道吧?”

桓阶微一皱眉:“莫非张让、赵忠那二宦贼?”

东汉孝灵帝时,张让、赵忠、夏恽、郭胜、段珪等十大宦官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他们把持朝政,禁锢清流,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及至中平年间,张角率黄巾大举起义,席卷天下,国事遂不可为。当时的士子名流一起十常侍,皆深恶痛绝。

韩暨道:“是啊,我很佩服那赵忠。”

徐庶哼了一声:“这等宦阉巨恶,居然能让韩兄佩服?”

韩暨这才发现见桓、徐二人脸上都现出厌恶之色,怔了一下,醒悟过来:“两位大人疾恶如仇,这个我得。不过呢,不管他为人如何,可是他巧于制作,令人实在不能不服。”

徐庶疑惑道:“哦,难道那洛阳翻车,竟然……”摇一摇头:“不可能。”

孝桓帝于本初元年登位时,赵忠还只是个无名的小黄门。其时朝中大将军梁冀专权,桓帝虽然痛恨之极,却苦无良策,因为这位大将军以残忍好杀著名,桓帝的前任汉质帝,一个九岁的皇帝,因为看不惯梁冀专横的样子,说了一句:“此跋扈将军也!”立刻就被梁冀派人鸠弑,给毒死了。前车之鉴,所以桓帝一直隐忍不发,暗中寻找机。这情况被赵忠看出来,他是个善于投机的家伙,当即向自己的老大,当时的大宦官单超建议,让他与桓帝咬臂出血,以为盟誓。实际上是像黑社一样,结拜成了生死弟兄。接着又和桓帝、单超一起商议,设下密计,令众宦官们率领虎贲羽林军千人,突然包围了大将军府,逼得梁冀夫妇饮鸠自杀。

桓帝夺回帝权,便犒赏有功的私旧,赵忠因策划之功,被封为都乡侯,从此权柄渐重,开始干政。等灵帝继位之后,他和另一大宦官张让更实际掌握了朝中的军政大权。灵帝曾恬不知耻地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中平六年,灵帝崩,张让、赵忠为求自保,谋杀了大将军何进。其时袁绍担任中军校尉,曹操担任典军校尉,均是何进的部下,见此情景,立刻勒兵反扑,冲进宫去,尽诛宦者。赵忠当场被杀,张让等逃出宫去,投河而死,十常侍终告土崩瓦解。

徐庶心:“这种人,怎么可能造出什么翻车来,他哪儿有时间,哪儿有精力啊!”

韩暨道:“元直请相信我,这类事情,我全都了若指掌。在中平三年(公元186),赵忠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充作禁用;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于浇洒南北郊路。这天禄虾蟆和翻车渴乌精绝一时,在我们‘殊巧行’里引起轰动,我师傅曾专程赶赴京师暗窥,多次对我讲述其奇妙之处。我,天禄虾蟆和那记里鼓车一样,也许没有太大用处,但那龙骨水车,日后定传遍四野,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徐庶将信将疑,问道:“那奸狡宦贼,也能造福于天下的黎民百姓?”

桓阶道:“韩大人,你说了这么多,跟你那水车飞轮又有什么关系?”什么记里鼓车、指南车,又什么水排、龙骨水车,全是不相干的废话。

韩暨笑道:“那是因为,它们的原大同小异。龙骨水车是由人力操纵转轴以带动木叶片来水灌田的,记里鼓车、指南车,包括水排、天禄虾蟆,也全都采用了复杂的齿轮转动系统,我制作的水车飞轮,也是如此。”

桓阶一怔之下,顿时火了:“你早说就是,绕这么大。”

韩暨委屈道:“我怕你们听不懂啊!”

桓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心:“这么点道,有什么听不懂的,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说你缺乏逻辑性是不对的,你是有智障。

左右看看,随手取了个耳杯,从茶鼎里舀出一杯酽茶,这么岔了一岔,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徐庶见桓阶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之怒,心下佩服,暗:“我是知道韩暨性情,换个人这么对我,我可没桓阶这么好的修养。”道:“好了,你就快说你这水车飞轮吧,别扯东扯西的。”

韩暨虽然有点呆傻,这儿也看出来,这两位好像有点生气了,不敢再继续卖弄,道:“哦,我是在楼船的船底两侧,都安装上了以杉木所制的叶轮,战士在船内踏动转轮,叶轮就飞速旋转起来,轮上的叶片依次入水,从而使大船得到连续的推力,这样一来,楼船的行进速度大大高。我们这艘船比较大,而且人不足,所以还不能和斗舰和蒙冲比速度,但相差已不是以前那般悬殊。前面杨都尉那种一千石的小楼船,因为现在是满运转,有近百人轮换踏轮,完全可以与对方的蒙冲、冒突一竞航速。当然,走舸、露桡、赤马舟这种小船,我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

徐庶和桓阶一齐点头,哦了一声。

桓阶转怒为笑:“走舸、冒突这种船,任他速度再快,在我们的大船前面,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侧过脸,对大家说道:“伯绪啊,事情往往不是那么绝对的。你们过来看看,敌人的那只冒突,好生刁滑善战,杨龄恐怕也要费些力气。”

坐着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围将过来。

居高临下,敌我双方的战船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根本不需要再用什么远瞩镜。

原来我们的座舰已经驶近战场。

殷淏忽道:“原来是她!”放下远瞩镜,目中射出奇异的光芒,道:“飞帅,一定要活捉那个女将,她是‘水蜈蚣’陈江越。”

远瞩镜下,陆子云的脸色越来越阴。

他没料到,杨龄打上了性,竟独自一船便冲进敌阵。

他狠狠一咬牙,道:“居然敢不听主舰号令,你这个游弋都尉是不干了。”转念一,却又不觉暗暗叹息:“主公虽然绝对信任于我,可我不过是镇军大将军府中的一个小小从事司马,现在暂时担任飞帅座舰之长,杨龄久掌长沙水军,自然不服。”

两军作战,实力强弱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原因之一。

军队的实力一方面表现在战士本人的格斗勇力和技巧,更重要的一面却是如何配合、支援、充分发挥群力。军事家们早已意识到,单兵放对,“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但若排列成阵,则“一骑当步卒八人”,“一车当步卒八十人”。

水战和步战、骑战、车战等虽然大不相同,但作战原却并无本质区别。自春秋末年伍子胥仿效车战阵法顿吴国水军之后,水军的战术越来越接近陆战。各种战船编定字号,分工合作,互相配合,有的是主力战舰,有的充任先锋,有的瞭望,有的巡弋,或冲阵,或诱敌,或夹攻,或伏击,昼则麾旗为号,夜则振鼓为节。临敌对阵之际,以船之大者为中军座船,而当其冲;以船之中者为左右翼,而分其阵;以船之小者绕出于前后两旁之间,而挠其计。

今日之战,长沙军战舰一大一中,没有小型战船护卫,本不是最佳配置。好在占敌机先,又有先进的水战武器,陆子云慎重思忖之下,认为若能按自己的法出击,完全可以大胜,所以他才慨然向阿飞请令。难得阿飞不拘一格,用人惟贤,居然真就同意了。

却不杨龄把分敌之阵的任务抛置脑后,贪功冒进,直闯敌中军。

唉,可惜了。

“各竿组、各弩组、各枪组做好准备,各舵加速,冲进去。”

长沙军二号楼船,声音嘈杂,景象混乱。

水军游弋都尉杨龄站在前甲板上,两眼冒火:“这个臭娘儿,好大的力气,好辣的手法。”

他兄弟杨影则对着部下们大骂:“飞帅养你们这么久,现在要你们卖命的时候,你们跑什么,都给老子滚回来。”

他们兄弟俩的父亲原是长沙本地的乡下土蛮,后来在城里经商作小买卖,因为偶然的机缘,娶了一个富户的女儿,便改姓入赘妻家,当了上门女婿,从此生活一变。后来生下二子,都从母姓,长子杨龄,次子杨影。

杨龄兄弟自幼精熟水性,颇通武艺,长大后都在军中服役,是长沙老资格的水军将领,只因不懂逢迎巴结,一直升不上去。张羡三年前赴任长沙,虽然对他二人的技艺颇感兴趣,但因他偏爱陆军,所以也不是很重用他们。直到阿飞掌权之后,重视水军的建设,大力选拔新人,看中了他们兄弟,才把他们上来。

这次出击,兄弟俩一,自己第一次跟随飞帅打水战,得露两手出来,让飞帅看看咱哥俩的真本事,仗着多般秘密武器在握,接上仗便肆无忌惮地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十分得心应手,也不听主舰号令了,还凭咱们这一船之力,就把敌人全搁到江里去,不用主公再亲自动手动脚了。

谁知敌人这只冒突一冲过来,形势立变。船头的女将一出手就是六支水矛投射过来,矛矛劲透女墙,如穿腐木,准确地戳死了躲在墙后指挥拍竿的六名头目。楼船甲板上顿时一阵混乱,长沙水军缺乏实战经验,负责绞放辘橹的士兵们从没见过投矛能穿透这么厚的档壁杀人,惊慌起来,生怕那可怕的投矛突然又从女墙上冒出来,扎进自己后心,全都远远躲了开去,不肯再齐心协力操作拍竿。其他敌船见敌人这最厉害的武器失灵,立刻来了精神,蒙冲、走舸、赤马舟,一齐往上涌,强弩投枪,如雨点般飞射过来;更有些水鬼,手持利锥,潜入水下,企图凿通楼船之底。

杨龄道:“好了,别骂了,这娘儿有点本事,难怪如此嚣张,敢独自冲过来。”

杨影道:“大哥,那怎么办?退回去向主舰求援?”

杨龄道:“不,你先集合拍竿士,多竖几面大盾防护,震慑住那些大点的敌船,我去先收拾了那个飞矛小娘儿,看情景她是敌人重将,灭了她,敌人的士气就没了。”

杨影道:“大哥,你是我军主将,怎可冒险,让我去。”

杨龄一,兄弟的统御能力确实差点,水战之艺却不比自己弱,便点点头:“我让钩拒士锁住她的船,你去迫她单挑,缠住她就行。”

杨影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招来两名军士,帮助杨影更换战衣兵器。

杨龄扫看四周一眼,敌我态势已尽了然于胸,口中发号施令,指定替代头目,重新运转拍竿。

众人见首领从容不迫,所发的命令有条不紊,简洁清晰,渐渐都定下心来。

冒突正围着楼船往来驰骋,忽听嘣嘣数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扎入船体,条船顿时动弹不得。船上二十余名操浆水手侧头一看,脸色顿时都白了。

敌人楼船的侧面,突然打开无数矛穴,穴中穿出二十余条长钩,这些长钩在近钩处还都带着铁制横梁,或以钩咬,或以梁拒,把这条冒突生生固定下来。

冒突船之所以得名,“取其触冒而唐突也”。换句话说,就是它经常被用来出其不意地突袭敌人,颇有强攻巧袭的特性。这一被钩拒定住,优势立丧,缺点全显,剩下的就只剩挨打直至人亡船覆的命运了。

再看周围,兄弟船只一听到楼船上拍竿那熟悉而可怕的“吱吱”绞动声,立刻重作鸟兽散,四散逃逸。

船头那女将身侧两名矛助手见势不妙,急拔出护身短刀,向那长钩砍去。

又是一声轻响,两声惨呼,楼船上射下两枚长弩,穿胸而入,将这两名助手钉在船头。

那女将大怒,仰面望去,只见楼船舷上一名瘦瘦的汉子手执巨弩,冷冷盯着自己。

“臭汉子,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好婆娘,看你有点气力,可敢与老子单打一场?”

“你下来。”

“你上来。”

“呸,婆婆妈妈,等着老娘。”那女将极不耐烦,忽然拔出背后随身携带的两支短矛,扬手飞出,“咄,咄”两声,扎入楼船侧面的木墙上,一上一下,间隔五、六尺。她骤然一点船头,也不见使多大力气,那船头顿时沉了下去,几至没水。借这一点之功,她身体已纵起一丈多高,半空中左足轻轻一踢那下面横插之矛的矛尾,复又升起数尺,右膝一弯,脚掌搭住上矛,一脚踏踹在上面那一矛的矛杆中心部位,那矛顿时断裂,这次她身体顺势蹿起三丈多高,高出楼船顶舱数尺。

哈哈大笑声中,数道白光闪出,楼船顶部那拍竿的绞链和辘橹已被斩断,巨大的拍竿轰然横落下来,舱顶的旗语卒惊叫连连,急忙四散躲避。

测量高低、随手射矛、猱身而起、飞刃斩链,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令人眼花缭乱。

我的座舰此时追将上来,正好对着二号楼船的这一侧,两船相距不过十来丈。指挥舱内的诸人见到这女将如此神勇,都是暗暗称奇,殷淏死盯着她,道:“轻功、飞梭之术也还罢了,难得这份眼力,算度如此精准,陈兰的真传,看来是她得了。”

二号楼船上的杨影抛去巨弩,眼中射出凶光:“好狠辣的婆娘,居然趁我应战,毁我利器。”

那女将飘飘落下甲板,哼了一声,冷眼扫视四面围拢过来的战士:“陈江越在此,谁敢过来一斗?”

杨龄一怔:“庐江帮的水蜈蚣?”

杨影怒吼道:“兄弟们退后,让我来对付她。”

杨龄点一点头,一摆手,示意军士们各就各位,这边大战正酣,不要为了和她缠斗,分去太多人手,顶舱拍竿虽毁,船头、船尾还各有一杆,仍然足够敷用。

“兄弟别慌,她跑不了。”

杨影点头,沉一口气,摆个门户,道:“陈当家,看拳。”双足用力,一个小弓箭步斜斜踏出,前脚落地,脚下木板立陷寸许,后脚脚跟轻踮,只以脚掌撑住。他左肘横向身后用力,右拳借势直击出去,奔袭对方胸部。

陈江越赞声:“好。”并不羞怒于对方的无礼,脚底一个滑步,上身微微后仰,已闪开这一拳。

我眼前一花,心头一跳。

这女人,胸好大。

急忙从殷淏手里抢过远瞩镜,仔细观瞧。

此刻我的帅舰也已加入战场,离杨龄的楼船越来越近。

陆子云沉着地发出各种命令,指挥部下着重杀伤敌人的重型战船,不一儿已大获丰收,先是双竿齐落,拍沉一艘不知死活硬往上撞的斗舰,接着大船一扭身,撞翻一艘正猛力攻击杨龄船的蒙冲,随即又使另外一艘重伤退出战斗队列,落荒遁去。

弩箭手们随便地瞄准着,肆意射杀落水的水手和投矛手。

凄惨嘶叫声中,敌人的船阵大乱。

杨龄楼船上的拍竿已令他们胆寒,不到这艘新来的巨无霸更是让人心碎。那拍竿更重更长,一石头下来,恍如索命妖魔从天而降,己方最坚固的斗舰竟然也毫无抵挡余地。

深度恐惧的感觉袭绕着所有的敌人,两艘斗舰支持不住,率先回头逃避,它后面跟着两艘蒙冲和大部分的走舸、冒突。

剩余的一艘斗舰和少数小船,也只是远远游弋,不敢靠近。

陆子云暗暗扼腕,若二号开始能示弱于敌,把敌人大部分战船诱入作战中心,然后借一号舰与其纠缠之际绕过敌人后方,此刻敌人已是互相妨碍,难以动弹,只能等着被一一拍沉射覆了。可惜杨龄贪功,被阻于敌人前锋阵中,现在敌人主力要撤,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其逃逸而无计可施了。

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这一层指挥舱里的几个人也就不再关注陆子云如何指挥,自然也更不知道他如何叹息遗憾,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杨影和那女将一战上来。

我一边观看着双方的拳法,一边欣赏着那女子辣辣性感的身姿,心头熊熊火焰不觉慢慢燃烧起来,一阵口干舌躁,双目赤痛。

我放下远瞩镜,转头问殷淏:“殷兄认得这女将?”

殷淏点点头:“她叫陈江越,其实我认识的是她爹陈兰,当年我和陈兰曾结拜为兄弟,一起在海上做些没本钱生意。后来双方分道扬镳,我转行去开船坞,陈兰则召集了一帮旧日弟兄,创立了庐江帮,现在庐江帮的帮主陈江吴,便是陈兰的大儿子,这女孩的兄长。”

我道:“那殷兄还是她长辈了,何不去劝劝她,大家不用再打了。”

殷淏苦笑:“这女孩自小就没有听长辈训话的习惯,自打她爹死后,更没人能管得了她。我现在出去一说话,保证先飞过来的是一串蜈蚣梭。”

“哦,竟然如此个性啊!”

说话间,杨影连出六招。他个子不高,功力却是极足,拳拳虎虎生风,劲气冲冲。

陈江越身形晃动,连躲三招,第四招无可再躲,才伸手招架。她的招式却是拖泥带水,柔软多姿,一巴、一拿、一抖,已化解了杨影的硬拳。

杨影一愣,收拳住步,道:“滥缠泥?”

陈江越点一点头,却不多言,只是看着他皱眉,冷冷道:“硬闭手!原来你是那个老家伙的徒弟。”

杨影哼了一声:“你说话客气点,他老人家可是你师伯。陈当家,你我源出一门,在陆地上,我不及你;在这船上,你就失了地利。”

陈江越怒道:“我让你三拳,便是敬你长门。是雌是雄,拳下见真章。”

杨影侧目看去,敌舰大都狼奔豕突,疯狂逃窜而去,剩下的几艘,被哥哥和主公双舰夹击,眼见是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了,心:“跟你费什么劲?”道:“我不伤你,你也别离开这条船,随我去见我主飞帅。”

陈江越喝道:“老娘爱去哪儿就去那儿,你又能如何?”一言未毕,出手就是三拳。偏、侧、滚,这一连三拳,正是适才杨影六式的后三拳,只不过她运气的法门显然有别,同样的招术,在她手里使将出来,却是分外柔韧妖娆。

杨影也是一巴、一拿、一抖,就以陈江越运适才破解之招回击,他发力干脆刚猛,和陈江越截然相反。

然后俩人对看一眼,似乎打出了真火,同时大吼一声,欺身上去,使出小擒拿手法,近战肉搏起来。

船上拼斗,比平地更是凶险,略微有些风浪,足下站立、步伐移动便大不相同,判断也更容易失误。动手的两人都是此道高手,虽然是力攻不止,但守护一点也不肯放松。

一号大船上的先生们看得心里直颤:“好狠的招!”他们虽然个个不是少见多怪之辈,但这船头大战,一男一女,一刚一柔,又是这等舍生忘死的恶战,却是从未看过。

看这二人单打独斗,观赏春色之余,我对水战也是大有领悟,道:“原来水上是如此搏斗,看他们的进攻、防御,动作都是以手法为主,双手如门窗一样,似开未开,似闭未闭,以身为轴,一般只在原地转动,不轻易动脚。”

徐庶见我边看边点头,道:“主公观战,感觉如何,可是领了许多诀窍?”

我微笑道:“一点点,一点点。”

徐庶道:“能给大家都说说么?”

我道:“那也没什么高明的,这里在场的都是水战行家,我这外行话说出来惹人笑煞。”

桓阶道:“我们都知道呢。”

我道:“哦?”看这俩人神色正经,不像是随口奉承讨好,急忙收拢心神,边边道:“嗯,我看这船上打斗呢,关键在‘引而不发’四个字上。由于船幌身动,面积狭小,船拳一招一式都不能雷同于陆地拳法。要保证桩牢身稳,发挥技艺,既要稳,又要轻,手法似出非出,似打非打,出招敏捷,收招迅速,如猫扑鼠,如箭在弦。不但攻击要狠辣快捷,防守更要思虑严密周详。你看看他们,都只一脚落实,一脚虚踩,保持身体随船晃移的灵活性。别瞅着打得凶悍,其实守卫自己的力量一点也不少。所以看似凶险,真要伤到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庶问我:“那主公你看这对阵双方,谁能取胜?”

我道:“难说。杨影的拳法刚劲,胜在一个顶字;那女将的拳法,却讲究一个缠字。一个稳打稳扎,一个随波逐流,都是船战的妙术。”

徐庶问道:“何为顶?”

我道:“头顶有冲天之威,舌顶有吼狮之容,手顶有推山之功,脚顶有踏象之雄。”

徐庶问道:“何为缠?”

我道:“出步似老牛走犁,行拳如春蚕吐丝。”

徐庶和桓阶互看一眼,道:“主公果然深谙拳。此战完毕,回到油口之后,我们请主公指导,编撰一路水战拳法,以我水军战士修习,主公以为如何?”

我一怔,这主意可没过,心:“这不是要我捡回老本行么?”在三国游历到现在,我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是一位著名的杂志撰稿人了。这水战拳法的拳与陆战颇有差异,也没法卖弄自己未来的武知识,大可以杨影和陈江越的拳法为基础修订完成,便答应下来。

“好吧,不过我的润笔可要得很高,你们付得起么?”

二人一愣:“主公,什么润笔?”

我翻翻眼,连润笔这么古代的说法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说稿费版税,岂非更是难以解?

殷淏忽然笑道:“飞帅出手,酬金自然不能少了,弱了我长沙军的名头。此卷拳谱,我殷氏捐助黄金一千两,飞帅洗笔磨墨之用。”

徐庶二人这才明白,我是跟他们要钱呢!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道:“主公真是糊涂,我长沙军的所有,不都是你的么?”

桓阶道:“殷兄又破费发财了。”

殷淏嘿嘿一声,知道这位老朋友比谁都明白自己心思,道:“再加上飞帅的水战拳谱,我的船不是怎么卖就怎么卖了么?”暗暗盘算如何把这本书的专用权也拿到手。

我看他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到一个好主意,心:“别急,这本书大有用途,可不能简单就给了你了。”

忽听一声大喝:“哪里逃?”接着扑通、扑通两声,有人跃入水中。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十四、滔滔江水(下)

定睛看去,对面船头的俩人都不见了。

原来陈江越也已发现己方大势不妙,无心恋战,本打算抓住杨影,以为人质。但拼了一百多招,发觉对方功力、船斗经验都非常了得,自己并无把握取胜,在周围众多敌人虎视眈眈之下,要擒捉对方更几乎没有可能,顿生退意。所以缠斗中忽然变守为攻,强攻数招,逼退杨影,转身便跳下江去。杨影在兄弟们的视力下,自然要显示威风,不能让敌人从手里跑掉,当即追跳入水。

我忙道:“不要伤她,抓活的。”

徐庶点头,让身后的侍卫官给四层的陆子云传达最高领导的指示。

那侍卫官飞也似上楼去了。

徐庶道:“主公,大局已定,我们先撤离返回吧,让杨都尉清残局。”

我看看外面的战场,逃走的那过半敌船,这时已顺流而窜,远远的都只留下个船影子,剩下勉力支撑的敌船大约不到五艘,还都是走舸、冒突等小船,不由挠挠头,道:“这就完事了?”

其他几人也都有和我相似的疑惑、不敢相信之类的心,殷淏道:“这只能说飞帅的新式兵器太过犀利,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都吓昏了。说实在话,我在长江上混了小半辈子,要第一次见着这种拍竿,见到跑这么快的大楼船,我也晕头转向,先保小命要紧的。”

徐庶和桓阶都默默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桓阶道:“最好能让杨都尉捉住敌人的传令官或者旗语卒,可以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连连点头,招来刚从楼上下来的那名侍卫官,让他把撤退和捉人的两道命令让陆子云传达下去。

转回头来,大家忽然发现,韩暨姿态极其不雅地倒在船板上,已然呼呼大睡过去。他袖子和屁股上的衣裤有几个地方粘在近处的茶鼎上,几乎快被烤焦生出烟来。

殷淏急步抢过去,移开茶鼎,把他的衣服给扽下来扯直了。仔细看看,已经有几处烫破。

我轻叹一声:“韩兄真是辛苦!为了研制这些新兵器,这几个月他每天睡觉都恐怕不能安枕。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

桓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竹枕,给韩暨垫在头下。徐庶则解下他身后的窗帘,挡住江风。

大家悄声一商议,干脆一起上楼去,把三层留给韩暨专用,命令侍从好好伺候韩大人。

上得四层舱里,正看到陆子云独自坐在指挥窗前,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

徐庶轻咳一声,陆子云一惊,转头一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军师,参军,殷先生,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道:“子云,这一仗打得很好啊!”

陆子云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别转过脸去。

“多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开心。

我道:“子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只管跟我说。”

陆子云心里涌起希望:“主公虚怀若谷,也许能听我一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侧的徐庶正盯着自己,缓缓摇头,示意不可。他现在对军师可说异常敬服,虽然性子依旧是那般直爽,但心念一转,还是勉强把真实法压了下去:“哦,主公,没什么,只是没能全歼敌人,心中不甘罢了。”

我微笑道:“首次出战,能击溃如此敌阵,我和军师大家都已经非常满意了。子云,没到你对水战这么有研究,我任命你为楼船都尉,以后这支楼船舰队,就由你来指挥。”

陆子云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儿,才倒身受封:“臣陆子云多谢主公赏识拔!愿为主公翻江倒海,破孙灭刘。”

“翻江倒海,破孙灭刘!好气魄,那我以后可就看着喽,哈哈。”我很喜欢这么锐气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干劲。

陆子云起身,看一眼徐庶,心:“军师好厉害,居然同时看破了主公和我的心思。主公本来就要拔我,我若先起杨龄不听指挥一事,主公自然惩罚杨龄,而我却被越级升,这样桓阶肯定认为我是踩着杨龄的肩膀上来的,首先就不高兴,那我一下就得罪了长沙本地一系的所有武,以后别有安生日子好过了。”后心顿时冷汗淋漓。

徐庶心:“这种事情,你还差得远。”道:“主公,那杨游弋……”

我了,扭头道:“殷兄,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单生意?”

殷淏笑道:“飞帅的生意,我哪儿有不接之?飞帅要什么样的战船?”

“我欲向你订购十艘斗舰、二十艘蒙冲、一百只冒突,另外再加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楼船……”

殷淏大喜:“当然好,当然好。”心里已在计算这一笔大约能赚多少。

我道:“殷兄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一笔购置呢,我出价可能比较少一点。”

殷淏忙问道:“飞帅能出多少?”

我竖起一根食指:“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殷淏咧咧嘴:“飞帅,再抬抬,再抬一点好么?”

我微笑道:“好,那就附加一点。殷兄赞助的那本水战拳谱,我打算写两个版本,完全版极其详细,名为《水战大全》,内容包括水军的主要战术、各种战船兵器的合配备及使用技巧、船斗拳法等等,我和徐军师、桓参军、韩暨都尉、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等专家高手一起参研,共同撰成,殷望殷兄也能加入;另外一本比较简略,名为《殷氏船拳》,主要是水战的基本拳法。《水战大全》的专用权属于长沙军,但我以两千金授权殷兄,两年内可以任意翻印,当然,我就不收钱了。至于那本《殷氏船拳》,作为对殷兄资助的回报,我就送给殷兄了。哦,还有,《水战大全》这一部,我预计每半年重新修订一次,里面加入一些实际战例分析和前线官兵的心得,这种修订本只赠送或卖给购买过首版《水战大全》的顾客。”

众人呆住。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心:“你们虽然都是头脑灵活的高级人才,但这种现代版权知识,恐怕你们也需要有时间来适应解。”

自远古至汉末,极少有过这种极不等价的以书易船的单纯生意。我向殷淏出的采购名单,市价大概至少是两千五百两黄金。我出以千金购入,实际上是一个子儿都不掏,还有殷淏赞助我写书的一千两未付款呢。

殷淏脑子急速转动,苦半刻,感觉是有赚的。这感觉有一半是建立在阿飞为人豪爽,生意上不苛刻自己的印象上。具体如何赔赚,却它不明。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坚持携夫人一起出来,如果夫人在,根本不用他来动这伤神的脑筋。

摆了摆头,感到大脑陷入枯死困境,知道自己是没法算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了,苦笑道:“飞帅给我出了个难题,请恕殷某失礼,不能马上答复飞帅。”

我知道,两千五百两黄金对殷氏船行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过于心急,道:“殷兄不必为难,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儿,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聊。”

徐庶和桓阶在旁边,也在心中默算这笔细账,越算越觉得服气:“主公的生意脑子,居然比我们转得还快。我们不过进一步升战士的水战战斗力,主公却能顺手拿来大赚一笔。而且这笔生意,我们固然不亏,殷氏也大赚,光是这《水战大全》的修订本,两年就能出四本,利润可翻四倍。”徐庶更明白了我的另一个法:“采购来这么一大批战船,自然需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这样就可以把杨龄兄弟妥善安置了,主公得周全。”

返回的行程不太顺利,首先是风向不太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按说一时三刻肯定是不止了,看太阳西去的样子就知道,但风依然是西北向猛刮。接着不久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开。

我站在楼船的顶盖上,扶着女墙,厌恶地瞅瞅天。

“这雷怎么就打个没完了?”

身后只站着徐庶,他笑道:“谚云:雷轰天顶,有雨一线,雷响天边,大雨连天。这雷这么打着,问题还不是很大。”

我道:“咦,你还知道这种农家谚语?”

徐庶道:“我虽然自小不务正业,可也是耕过田,种过菜的,飞兄可不要看扁了我。”

我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元直是什么样人,我早听伯母说过多次了。”

徐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母亲肯定把自己少时的臭事都说给阿飞听过。

忽然到件事,徐庶道:“有件事我问问飞兄,那次你去桓家,阿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

“阿袖给你说她到底喜欢谁?”

“……”我微一皱眉:“你怎么忽然到这上面来了?”

“阿袖那孩子我了解,她虽然年幼,却极其懂事。我,没有飞兄的鼓励支持,她是不在这种关键时刻逃婚而去的,她应该知道这对家族和飞帅关系的伤害。”

我迟疑了一下。

徐庶心里叹口气,原来现在的阿飞,也还是有意气胜过智的时候。

“飞兄,你必须告诉我,我好设法为你们遮掩,不然桓阶一旦翻脸,长沙军就危险了。”

“桓阶也知道此事?”

“他现在自然不知,我是仔细回忆了飞兄最近的言行举止,才到的。可是迟早有一天,伯绪知道。”

“好吧……是这样的。那天,我反复追问阿袖喜欢谁,可阿袖却怎么也不肯说。最后我说:‘阿袖,本来这事不该我管,可是现在形势逼到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毕生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怨恨你阿飞大哥一辈子。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无礼,忍着一时的羞怯,告诉了我,就说一句话,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阿袖被我逼得哭了,她哭着说:‘飞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其实……,我……我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他……他被我一掌给打跑了。’”

徐庶愣住。

许昌颂隆客栈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赵家的孩子。

阿袖到底喜欢谁,他也曾猜测过,也到过那可爱的赵家少年。不过总觉得双方就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阿袖还伸手打了那孩子,这可能性应该极低。

不到,居然真的是他。

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连阿袖这么一个初动情怀的女孩,竟然也有如此奇特的感情。

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可是,却为她高兴。

他摇摇头,道:“飞兄,你很说话骗小女孩,我以前可没看出来。”

我苦笑。

在与阿袖私聊之前,我又何曾到,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更没到,她竟然喜欢上我的玉儿。

“那你有没有过,赵玉公子喜欢阿袖么?如果他不喜欢,阿袖有幸福么?”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按说,玉儿不不喜欢阿袖罢?”

徐庶瞪着我,过了一儿,才道:“只能希望有如此的结果了。那么阿袖是去许都了?”

我道:“没有。玉儿目前下落不明,但肯定不在许都。所以我让她到新野见杜似兰,等杜似兰找到玉儿,再安排他们二人相见。”

天上的连环雷忽然散去,接着一阵阵冷风刮起,混着絮絮渺渺的雨丝,飘向了大船,飘落在我们俩的头面上。

徐庶目中的光芒也渐渐发散开来,摆一摆头,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滤过。

阿袖的事,只能走着看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端阳有雨是丰年。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希望那天也能下些雨来,那今年我长沙就不用向其他三郡购买粮食了。”

我点点头,道:“端午节到了,屈原忠魂将至,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棕子、雄黄酒之类的东西了?”

徐庶道:“嗯,长沙四郡一带,一年最重要的大节日就是五、八、腊三个,八是中秋,腊是春节,五就是端午。我们不但要准备筒粽、粽粑,我们还要选拔部分强壮将士去参加武陵的龙舟夜竞渡……”忽然愣了一下,道:“不到飞兄对本地风俗如此了解。”

啊?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我知道说错话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

思之不解,只好小心翼翼、模模糊糊道:“啊,元直不是比我更了解么?”

“投粽入江,竞渡龙舟,祭吊屈原大夫,虽是本地风俗,但兴起时间甚短,至今不过十年光景,我在此地住了年余,才见得一次,此前从来不知本地有此奇异习俗。飞兄初来长沙,竟然已如此熟悉,真是佩服。”

难怪去年在官渡、汝南的时候,都没见曹家的那帮人吃粽子,原来这风俗还没在全国普及啊!

奇怪,以前好几次来三国转悠,怎么没注意到?

嗨,那时候哪儿关心这个啊!

“啊啊……哈哈,所谓入乡随俗,要在此地生根,不得不如此呀!对了,什么叫武陵的龙舟夜竞渡?”

“哦,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那是在十年前,五溪蛮族中出了一位女英雄……”徐庶引发了感兴趣的话题,少见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层舱里。

殷淏见众人各自散去,室内只剩下自己和桓阶二人,忽然起件事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悄悄递给桓阶。

桓阶疑惑地看他一眼,轻轻打开来,一股贵气直冲眼帘,但见红紫之色在晶体中游弋闪耀不定,不禁眨了两下眼。定睛看去,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躺在匣中。

“殷兄,这是何意?”

“送与桓兄。”

“哦,殷兄为何送此大礼啊?”这镯子本身的价值倒罢了,桓阶也没少见过。难得的是这对镯子造型大气简约,工艺细致精湛,很是符合他这世家子弟的审美观念,随手取出一只欣赏,暗暗思忖:“他如此贿赂于我,却为何来?主公购买战船,除了邓家船行,大半都搁在你这里了,而且一时半儿不可能再换第三家。难道你独吞所有订函?这未免太狠点,主公、军师也不可能同意。”江陵凤凰渡邓家是殷淏的岳家,徐庶、桓阶等当时决定采购战船时考虑到竞争的问题,所以虽然邓家离长沙较远,联络、验货、取货都很不方便,但还是把部分订函给了邓家船行,以免过于依赖殷氏,出现主客逆转的战略性严重后果。

“听说我兄有女名袖,正当妙龄,即将出嫁飞帅,小弟一点心意而已。这对水玉镯子,却是稀奇罕见,与令千金正相配。”

桓阶脸色一变,持匣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晃了两下,心:“稀奇罕见?你是挖苦小女不守妇道么?”道:“小女年幼,恐怕当不起殷兄大礼啊!”

殷淏殷浩还不知道已经触到桓阶心中的隐痛暗疮,笑道:“这对水玉镯子据说乃是春秋末时楚国名匠制作,为楚怀王三宝之一,吴王阖闾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之后,把镯子从楚宫里抢了去,带回吴国。后来他儿子夫差将此宝赐给了越国美女西施,另一名越国美女郑旦求得其一,夫差不许,郑旦因此气郁而死呢。我看飞帅眉英目挺,额广口方,实是大贵之相,令千金戴上此镯,却与飞帅正相般配。”

桓阶吃了一惊:“殷兄,休得胡言!”殷淏这言中含意,明明是指阿飞日后可能当皇帝,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殷淏嘿嘿一笑:“呵呵,好,我不多说,不过这门亲事,真的是非常之好啊!”

他转着眼珠,盯着桓阶的脸,观察他的脸色。

桓阶把那镯子放回匣内,冷冷道:“殷兄自小打滚江湖,似乎从来没有信过面相罢?”

殷淏笑了一笑,道:“嘿,桓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看飞帅这人实在是了不得,老兄若能得此佳婿,小弟日后要拜托之处还多着呢。”

桓阶哼了一声,颇不耐烦:“这话殷兄该当面去和我主去说,说不定主公一高兴,就把《水战大全》的专用权也送给你了。”把那对水晶镯子往殷淏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殷淏怔怔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满脸讶色。

他实在没到,如此厚礼,居然被桓阶毫不客气地拒收。没道啊!了一,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恼我有贿赂之意吧?天啊,我其实并无此心也!唉,我太不说话了,不过这桓老兄跟了飞帅,竟然清廉到如此地步,真是可佩可敬。”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现出凝神思索的表情。

楼梯稳稳响了几声,有人从天台上下来。

殷淏听出来,是徐庶的脚步。

他忽然下了一个决断,举步迎了上去。

回到油口,天已很晚。

从船上下来,我简单交代几句,让大家尽快处完公事就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公事,我们这艘楼船只是后卫,船体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人伤亡更少。陆子云道:“主公,等候二号战船的事交给我,您和军师、参军快去歇息吧。”

我点点头,道:“一旦杨都尉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我还惦记着见见那陈江越呢。

陆子云低头答应。

我命人护送徐庶、桓阶、韩暨各回住处休息。

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随时保持相互间的联络,所以大家的住处都不是很远,散聚比较方便。

忙了一天,我也有点累,和殷淏告别,返回自己的临时府邸,正要先洗把脸,张南悄悄进来,呈上今日刚收到的四封讯鸽密函。

自从陆子云一句“创业之际,主公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之后,徐庶和桓阶就坚持不再掌管鸽站密函,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专门委任一下谁来接替负责。

一切都照规矩来。

这下我烦恼大了。

随手打开一份,是杜似兰的。哦,美女妹妹,得仔细看看。

函中说新近龚都渐渐被刘辟说服,即将率部分属下和刘辟部一起去助刘备,她虽苦劝,也已无济于事。幸好留下的尚有两千余众,可随时南下。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最后说阿袖在三手小将军刘磐的亲自护送下已安全到达新野,她妥善安置,要我勿念。

我低头沉吟。

前些天我和徐庶去襄阳,其中就探探让杜似兰军南下的通道是否能够畅通。但徐庶私下向蒯良起之后,蒯良却很为难。因为那霍峻既非蒯系,也不是蔡系,他是刘表亲手拔起来的少壮将领,所以只忠于刘表,只忠于荆州。杜似兰乃我的义妹,他也早有耳闻。由于王威一事,霍峻心下对我十分不满,几乎将长沙军和江东军并列为同等的仇敌,此时此刻,他绝不允许这等助敌损己的事情发生。

连蒯良这交游广阔、影响很大的大佬的路子都不通,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说了。我了半天,没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揣起来,明天去问问徐庶他们,看有什么高见。好在阿袖无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打开第二份,却是张凤发出来的消息。说她师父淳于宾携关中富户数名,自邺出发,将前来长沙。

去死!我心中怒起。

淳于宾这家伙,以前在官渡时就大言什么要全力赞助我,好象这种事他还是第一个说的。可是到现在,我也没等到他一匹马一支箭,口惠而实不至的家伙,还跟我充什么大头鬼?

随手扔在一边,又去取第三份密件。

忽然停住手,道:“若单只这么一件小事,张凤发密信么?”

建立九州鸽站虽说是我来到长沙之后才开始的工程,但在此之前,我实际上早有一个联络网的雏形。张凤作为最早的北方联络官,她不不明白这种情报的昂贵和重要之处。

那她为什么要发这么无意义的一个短消息给我?就因为淳于宾是她师傅,所以要显示郑重?不,她不是那种不知利害的无知女流。捡回那密函仔细再看,终于发现问题:“淳于宾带着关中的富豪,怎么却从邺城出发?”

古代称关中地区,所指的范围大小不一。一般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为关中,亦称关内。也有说在秦岭以北的范围内,包括陇西、陕北的广大地区都称为关中。但不管怎么说吧,它怎么也不能关到邺城那么老远去。那里是袁绍的地盘,他在那里捣鼓什么,难道是去看望自己的徒弟?呸,这老家伙最热心的是他的“公益事业”,恐怕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扯淡。

了半天,还是没弄清楚,先收起来再说。

翻出第三份,却是长沙杜袭的急报。说这两日瘟疫骤然发作,城中吏民多有患病亡故,数名主要武官不同程度地被传染,公子张铎不幸病死,韩玄、和洽也已躺倒在家,难以事。幸好神医张机早做了充分准备,疫情一起,便急率领本郡医士连日用药施针,附近各地也有许多医生自愿赶来帮手,总算勉强控制住扩张的形势。但目前长沙城中人心惶惶,形势十分峻迫。

我心中大惊。

走之前,我和杜袭约定,长沙内务,三天一报。三天前长沙的密函还是一派太平,不到疫情突然就紧张起来。现在只有杜袭一人支撑长沙郡务,肯定是十分吃力。

等取过第四份密函一看,我忽然笑了。

好小子,你还真行。

正在此时,外面报说徐军师来访。

我心:“奇怪,他怎么这时候还来啊?真是个工作狂!”忙道:“有请。”

徐庶进来,后面还跟着殷淏。

我道:“有事?”

徐庶点点头:“殷兄请主公过府做客品茶,我已代主公答允。”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感到奇怪,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不赶快歇着,还喝什么茶啊?

徐庶和殷淏似乎已有默契,并不多说,都只是微笑。

我点点头,看来不是坏事,且去瞧瞧再说。胡乱擦了两把,跟着二人就走。

到了殷府,殷夫人出来相迎。

我一见是她,心:“坏了,不是那种好事。”殷夫人那么正经高贵的世家夫人,总不跟丈夫一起来给我拉皮条吧?

等大家坐定了,喝过一口茶了,殷淏道:“有一个人,一直见飞帅,只是我一直拦着他,不肯为他安排。”

我道:“哦,是谁啊?”

殷淏拍拍手,道:“你可以出来了。”

幕后转出一人,抢身过来,拜倒在地:“亡命之臣宋定参见飞帅。”

我一愣,谁,宋定?

徐庶在我耳旁低声道:“就是原江东孙策将军的飞月军宋司马。”

喔,原来是他。

我记起来了,我的细作曾经打探过,孙策的亲军称为“飞月”,分为上中下三军,每军一千人,战斗力极为强悍,这宋定便是原飞月军上军的首领司马,算是飞月军的重要将领,听说后来犯了事,弃职逃走了。问道:“你不是在庐江的么?”

爬在地上的宋定身体忽然一颤。

殷淏叹了一声:“飞帅,你就别那事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跟这宋定,是什么关系啊?

殷淏叹道:“去年十二月间,孙权攻灭李术,血洗庐江,残杀以逞,那个暴虐啊!唉,宋定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对宋定道:“宋定,你先起来。”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对啊,起来讲话舒服。”

宋定磕头道:“亡臣请飞帅收留,否则不敢起来。”

徐庶道:“我主为人,最讲义气,宋司马请放心。”

我一皱眉,心:“你这不是义气,你这是意气。这家伙怎么离开江东的,我可知道,贪污军饷。这种人我要他干什么?你也不能一见是逃犯就引为同类,惺惺相惜呀!”

徐庶白了我一眼。

宋定站了起来,抬起头。

我仔细瞧他一眼,见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两只眼睛特别巨大,可与壮牛悍马一较,颇为昭目,心:“这人不像是心眼很多的人,他怎么贪污军饷呢?”

眼睛是心灵之窗,心灵是眼睛之源。

早在春秋时期,孟子就说过:“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现代研究证明,眼睛是大脑在眼眶里的延伸,人的心地是善是恶,都能从眼睛里反映出来。

我原来不喜欢对初次见面的人进行这种评估,认为这种辨别手段,多半不准。不过自从开始研究催眠之道以后,情况似乎不知不觉就有些变了,在长沙多次实践,颇有应验。到现在,我自觉对观人之道已有些自信。

殷淏道:“宋定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本来我让他去成都投刘璋,不过经过今日之战,我改了主意。”

他看我一眼,续道:“我原来一直奇怪,徐军师、伯绪兄、韩都尉这些决非轻易为人所用的高士,竟然全都倾心委事飞帅,实在令我惊奇。今日看了这场水战,我也服了。飞帅根本不懂水战,但面对强敌,却指挥若定,竟敢放手让从未打过水战的陆子云大人全权指挥,而陆大人亦不负期望,终能以弱胜强,大胜而归。首领知人善任,部下奋发有为,如此勃勃进取之军,实在令我着迷。我,比起天下其他势力,长沙现在是差点,不过有了飞帅和诸位贤兄,迟早与孙、刘并驾齐驱的。宋定跟着飞帅,我很放心。”

说到这里,他还专门补充一句:“飞帅,我这可都是真心话,不是专门拍你马屁。”

我心道:“你先别忙说这些,我还没说要收他呢。我得问清楚了。”正要仔细问一下他的经历,忽然到:“阿飞啊阿飞,这就是你不对了。徐庶可是你最信任的军师,他已经代你向殷淏和这宋定打了包票,那就肯定有他的道。你现在要再胡乱盘驳,那可是同时扫了殷淏和徐庶俩人的面子啊!有什么疑惑,私下慢慢询问不迟,现在我得先跟徐庶谈我们更重要的工作。”

看看大家,道:“殷兄真是谬赞多矣,阿飞何能当之?宋司马肯投入我长沙军,那是非常瞧得起我阿飞。这样,我现在的部曲,还缺少一位骑军右司马,宋兄可愿屈就?”

徐庶心头一松,道:“主公做得漂亮!”道:“我主的部曲,目前虽然人数不多,但不久之后就必然充实。现在只有一位首领张南张司马,长于步战。宋司马是飞月军中第一位的高手骑士,我军日后马战的训练,恐怕就要宋司马多多出力了。”

宋定大喜,心主公真是知我,除了马战,我是什么都不懂。

再度跪地磕头,接受了任命。

殷淏心:“飞帅真给面子,这种重要位置居然给了宋定这个亡命之臣。”看看夫人,殷夫人点一点头。

殷淏道:“飞帅,日间船上所谈购船之事,我已经和夫人商量妥了,这单生意,我殷氏接了。飞帅您看,双方什么时候交货为宜?”这笔生意是以书易船,所以双方都得交“货”。

我看看徐庶,道:“自然越快越好。”

殷淏道:“哦,眼下我们已有一批现成战船,大致和飞帅要求相当,原是刘益州定制,如果飞帅急用,我殷家可以先调拨给飞帅。”

刘益州便是西川刘璋,他自领益州牧。

我知道这是宋定之事的回报,道:“多谢多谢,不过现在军务渐渐繁忙,而且要参详其他武诸位的意见,所以我写那两本书,估计至少怎么也得有三个月时间才能拿出初稿……”

殷夫人道:“此笔生意若成,我殷氏后利丰厚,便等三年,也是心甘情愿。但眼下情况特殊,万事以军中为先,所以飞帅不必有任何顾虑。”

徐庶道:“夫人言之有,主公就不必推辞了。”

既然顺水,我就推舟:“那么一切依夫人和军师之见。”

生意谈定,我也就不多耽误了,带着徐庶、宋定回到自己府中,叫来张南,给他介绍新的同僚,让他带宋定先下去休息。

张南心眼灵活,善于言辞,和粗豪的宋定一见如故,亲亲热热就把他给拉走了。

我没等徐庶说话,先掏出杜美人和张美人的密函,让他出主意。

徐庶微一沉吟,道:“眼下尚无更好的办法,因为襄阳自刘表以下,武诸官,包括老百姓,都对我们怀有敌意。呵,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我们阴了人家一刀,虽然最后没落着什么实惠好处。好在现在我们正帮助他们抗击江东,那才是他们的世仇,稍过些日子,我们干点实在事,让荆襄八郡都知道,我们是他们真正卖力的盟友,那时候,杜军师他们南下便水到渠成,顺成章了。”

我了,也只能如此。

“至于张姑娘这封密函,我一时也拿不准,我这就代主公草拟一封回函,问一问她。”

这种信函,明明疑虑重重的,写的时候还得装作十分明快清爽的样子,这种信我写不了。徐庶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徐庶看我一眼:“主公,还有什么事么?”

“你先看看这封密函。”我拿出杜袭的急件。

徐庶看完,也是吃惊非小。我们俩仔细讨论半天,决定派桓阶明日一早便返回长沙,和杜袭一道,重新顿长沙的军政要务,指挥长沙军民抗击瘟疫。

徐庶特别醒我,把杜似兰那份密函也让桓阶过目。

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个人要专心致志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杂念自然越少越好。

阿袖安全平安的消息,应该可以医治好桓阶的最大心病吧!

徐庶忽然按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被他传染得也是一个哈欠。

我知道他累了,我也累了。

可是还有件事得告诉他。

“你再看看这份。”我掏出最后一份密函。

徐庶接过,却不打开,微笑着看我:“主公,还有多少,你都一次取出来吧。”

“没有了,这次是真的全都没有了。”我也笑了。

看着徐庶认真阅读的神色,我心里感慨,什么人干什么事,这些对我来说非常头疼和烦闷的事情交给徐庶这种专业人才去办,实在是驾轻就熟,举手之劳。

忽然有些厌倦,这么多麻烦的事,非得我都去一一看过,再让徐庶去决定如何处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古人都能这么,我是现代人,也该有点现代的气派,推行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的现代化管,何必非要向其他首领那样日带着数不清的疑虑烦恼去活着呢?

徐庶身上忽然一激灵:“不好。”

我吓了一跳:“什么事不好?”

“桓嘉找到长沙王的墓穴,虽然不错。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桓伯绪明日就要返回长沙去……”

“唔……这个我倒真没过,你是担心秘密泄露,他知道了非常反感?”

徐庶苦笑:“主公,伯绪回去主持长沙局面,此事必然瞒他不住。他得知此事有什么反应,我实难预料。反感倒也罢了,万一他……”

“我明白。”不满是轻的,万一他因此而怀恨在心,举郡造反,那我们可立刻就再度成为没根的木头,无主的亡魂。

“主公,可否另外派人返回长沙?”

“除了他,你说还有谁合适?”我反问一句。

徐庶无言以对。

现在这种形势,还真没第二个人能替代桓阶。

屋里沉默下来。

过了一儿,我下定决心,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希望能永远合作下去,就必须坦诚相待,明日桓参军过来,这四份密函全部让他过目。伯绪是我军参军,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他一清二楚。掘几个古墓,增加一些收入应付眼下的窘境,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主公,这未免过于冒险了。”

“元直,你说说,我们现在干的事,那一样是有把握的?”我直视着他,“不仅如此,我还决定恢复以前的作法,我军所有往来密函,仍由你和桓参军首先批阅,非常之事决定不了,再来找我。”

“主公!”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拆看密函这种苦差使,还是你们替我分担吧。我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军中有非议,对主公的声望也不太好。”

“我们现在,一切以实用为出发点。至于子云,我自去和他说。”

徐庶见我态度十分坚决,确是出于至城,便道:“子云那里,倒不必主公多言。他经历这数月军中日子之后,应该已经明白我军的情况,不再说什么了。”

正事谈完,又闲聊几句,徐庶就宋定之事向我谢罪,道:“我之所以要留下宋定,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把他留在军中,以便随时可以利用。”

我奇道:“什么事,竟让元直如此重视?”

“孙权与周瑜之间,确有极大而无可解之心病。”

我不信:“真有那么严重?”

也难怪我,历史上的孙权和周瑜,那是三国间除刘备诸葛亮之外的另一对让后人羡慕的君臣相得的典范啊!

徐庶道:“比我们所能象得到的还要严重。因为病引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什么人?”

“江东未来的国母,乔夫人。”

“大乔?”我啊的一声,“怎么跟她沾上边了?”

“且听我细细给主公讲来……”

听完徐庶一番密语,我目瞪口呆:“可能吗?这……这可能吗?”

徐庶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声报告:“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凯旋请见。”

我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陆子云、杨龄、杨影三人鱼贯而入。

我站起身,上前握住杨龄兄弟的手,道:“今日你们打得很好,军师说了,重重有赏。”

徐庶一惊:“主公……”

我哈哈大笑:“当然,我也是有赏的。你们俩,都有黄金十斤。”

杨龄大喜,连声称谢。长沙穷弊,物价极低,这十斤黄金,可普通人一家十口安安稳稳过上小半辈子。杨影却垂头丧气,面带沮靡。

“怎么了,杨影,嫌少啊,这么没精神?”

杨龄忙道:“主公,他是因为没能为主公捉住那水蜈蚣陈江越,感到愧对主公。”

“哦!”虽然有点惋惜,不过我还是很大方地摆摆手,“无妨,这次让她逃了,下次杨影你再替我把她抓回来,也就是了。难道这么一个娘儿,还能让你愁得吃不下饭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影红了脸,低头道:“那小娘儿是俺师叔的徒弟,说起来是一家,只要她还在江里混,总有一日,俺要将她拿来献给主公。”

我连连点头:“这就对了。嗯,你们查着没有,他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陆子云和杨龄交换一个眼神,说道:“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水蜈蚣陈江越据说对周郎早存爱慕之心,得知他攻占江陵,便急率部分庐江帮众赶来相助,为此听说与她哥哥,现任庐江帮帮主的陈江吴都闹翻了。另外,我们还捉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名叫皇甫夏,乃是皇甫世家的人。”

“江南的皇甫家?”我顿时记起三家四门的那句顺口溜来。

“正是。”

徐庶皱起眉头,道:“是的,主公。听说皇甫家也是暗中支持孙权的,尤其那位‘琴凤’皇甫秋,与吕范、周瑜等更是相交莫逆啊!”

“军师所言极是,不过皇甫夏却是陈江越的仰慕者,所以是皇甫家便派他和陈江越同来江陵。”

哦,原来如此。琴凤?以前似乎听典满过,那该是号称“四大琴王”中的人了。

徐庶道:“皇甫夏是皇甫家四大门主之一,在皇甫家地位非同小可,主公,你看……”

我道:“军师你去见见他,安慰他几句,就放了他吧。”

陆子云等都愣住了:“放了他?”

徐庶却笑了:“主公说得是。皇甫家的人,不放难道杀了?”

陆子云和杨龄、杨影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均觉难以解。

我道:“这其中关节,迟些再让军师好好跟你们解释。还有其他情报收获么?”

杨龄道:“我们仔细盘问了皇甫夏,他说,孙权下了狠心,将派几路援军先后来江陵助阵。”

“哈哈!”我眯起眼来,看向徐庶,“看来我们江陵的生意,越做越大啊!”

徐庶脸色严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慢慢说道:“一切问题,且待六月十五我恩师寿辰之日,便见分晓。”

游侠传·江南修订版序章、天降美女

空中一颗红星炸裂开来,烈焰狂舞,浓浓的烟雾仿佛瞬间就扩散成一汪巨大的乌色湖泊,黝黝地四下流散开来,跃动着,毫无规则。

天突然间黑了许多。

在北方,今日本来是过于晴朗干净了,太阳都暖洋洋的,一点都不热,天气明媚得已经不象是初夏。

所以,不管陈到再怎么揉自己的眼睛,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那只是一种幻觉。

实际上,陈到一向被认为是一名脚踏实地的干才,他也是当时极少数根本不相信有什么神鬼怪力的唯物主义者之一。刘备曾如此评价自己的这位前部下:“陈到忠勇敢任,严以自律,磨刃十年,可托付予州郡。”

但现在,他真的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

几名追杀者也被这突然变化的蓝天惊得呆住,他们停下了刀剑矛矢,个个仰头看天,瞠目结舌,有的甚至哑声狂叫。

支撑陈到坚持到现在的最后一口气力也似乎骤然间被抽空,他手足酸软,仰天倒下,头盔和手里的斩马刀一起跌散,弃置于地。

他实在累极了,朦胧中,他似乎看到空中一道白色的光点骤然闪亮,不一刻,竟然越来越大。他闭上眼,脑子里忽然发散出一个异常的念头,苦涩而轻蔑地道:“天果欲降巨灾于贰心如我者乎?”

心底里翻腾起早已埋藏很久的那股自暴自弃的洪流,汹涌着淹没了个脑海。他冷冷一笑,决定彻底放弃。

于是,他慢慢放松了身体,随即便沉睡过去。

也许,他希望从此不再醒来,这样,就不用再忍受世间的任何痛苦了。

把他惊醒过来的是一阵痛苦的喊叫。

当陈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对冰冷的眼睛正在前方,直直地看着自己。

见他睁眼,那双眼睛往后退了一退,继续冷冷盯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

陈到一瞥眼,发现自己身体倚在一棵树下,半躺半靠。接着他就意识到那片突然的黑暗已经消失。因为可恶的太阳已经摘下了温柔的面具,开始热忱起来。那小小的树荫只勉强能遮住他的上半身。两腿上的铁叶护甲则明显吸饱了热量,火一般地滚烫着布绔下的肌肤。

摸摸身体,左肩和右肋下的伤口居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血,感觉还特别清凉。

陈到摸着自己的左肋,心:“难道是这个人救了我?这是什么疗伤圣药,居然能把近半尺长的重伤如此迅速地收了口,还一点不痛?”

随后他看到,六七丈外,那些追杀他的军人全都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双睛,大声哀号着,身体扭曲着,翻滚着。

“你是何方妖妇?若要取我性命,只管拿去,为何伤害无辜?”

对面那身穿奇特款式白衣白裤的女子勃然大怒,导致说话都有点不太流利:“你叫我什么?妖……妇?”

“你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治这些人,不是妖妇是什么?”

“啪”的一声,那女子扬手就是一巴掌,抡砍在陈到的肩膀上:“你再说一句什么妇的,姑娘我就杀了你!”

她掌上的力量明显有所控制,但却故意击在陈到有伤的左肩上,疼得陈到当即眼前一黑。

再灵的药,也不可能让他的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完全复原。

“哼,我还没用力呢,这点伤都忍不住疼痛啊!”

陈到上牙咬住下嘴唇,冷冷瞥对方一眼,淡淡道:“杀便杀了,有何怒哉?”

“哼,我救你一命也不容易,怎能这么便宜就把你再杀了?”

陈到一怔,暗:“真是她救了我?”恶狠狠呸了一口:“谁让你要救我?”

“忘恩负义,难道是你们的本性?”

陈到脸腾就红了。

虽然被对方大怒下恶意劈了一掌,令他几乎疼得失态,心下十分懊恼,不过自己的肩膀被对放手掌触碰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只手并非冰冷如冻,反而异常柔软,对方的确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妖。

既然是人,那么就得承认,的确是她救了自己。

“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可是,姑娘你……你又何必要救我这将死之人?”

“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是顺手牵羊,没什么啊!再说,你们也是受了我的牵累了。喂,你一大男人家,别这么颓好不好?姑娘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千年难逢的“龙涡”,这么倒霉难受都没要死要活的,你不过这么点轻伤就活不下去啦?”看来窦红对陈到新的称呼感到满意,顺口就借用过来,以“姑娘”代指自己了。

“不错,看来你还是一个不怕死的官儿。说来听听,你是这里谁的手下?”女子一对杏眼轻轻眨着,估量着陈到的身份,“嗯,到这地步还如此发横的,袁绍、张燕的手下恐怕没有,你是曹操手下的吧?”

陈到脸色一变,道:“要杀便杀,休得折辱于我。”

那女子皱皱眉,说道:“随便问问,怎么就是折辱你了?不是就算了呗!嗯,你看起来是个当军官,不过怎么被他们赶着杀啊,说他们无辜,有什么辜不辜的,要不是本姑娘我凑巧来了,你今天不是任人宰割了吗?杀人者被杀,天经地义。呵,我现在懒得杀人,只不过顺手折磨他们一下下,也算是个小小找头,对吧?嗨,对了,你现在怎么这么求死求活的啊?他们来追杀你,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怎么还不肯让他们给杀了好回去交差啊,本来嘛,你要死的话,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那又是为什么啊?”

陈到被这女孩一堆莫名其妙的论说得头大了好几圈,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大对,但以他的知识智力却又无法辩驳,最后只好瞠目而视,并不答话。

“喂,看什么看,小心我瞎你这对好看的小眼,就跟他们一样。”那女子误了,以为他真的反对自己的看法,微微有些恼羞成怒,摆出一个凶悍的表情,顺手一指地上那些可怜的羔羊们。

陈到见那些汉子都还在哀号不已,嗓子大多都已哑了。早已麻木的内心里也暗暗吃惊,道:“这可都是许都龙骧营的铁汉啊,怎么样的伤势,能让他们这么号?而且这么久都无法减轻痛苦。这女孩好狠!”这时候他也看出来了,这白衣女虽然穿戴和口音都很怪异,怎么看都不象本地的人,长得也不怎么美丽,但还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

“算了,今天姐姐我大难不死,心情很好,就原谅了你的无礼。你只告诉我,去上党该怎么走罢?咱们就两讫了。”白衣女子忽然起什么,随意地摆摆手,神色怏怏起来。

她瞧了瞧陈到的脸色,冷笑一声:“你自己清楚,好歹我救了你一命,你要真是男子汉,是不是该报答一下我啊?”

陈到胸膛微微一阵起伏,这话击败了他的矜持,激起他的些许血性。同时,对方面上明确显示出的沮丧也令他认识到自己无法对救命恩人的难处坐视不。

他右手扶地,半撑起身体,向身后一指:“二百三十里。”

让他惊奇的是,右肋下的严重刀伤,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女孩咋舌道:“那么老远?”

陈到点点头,继续着:“这种药,就算老神仙也没有啊!”

白衣的女孩苦着脸,皱着眉眺望半天,忽然侧头又问:“对了,你要去哪里啊?”

陈到又继续向身后一指:“那里。”用力撑了撑,慢慢靠着树站了起来。

女孩问:“哪里?”见他起来,叫道:“慢点,慢点,谁让你起来的?小心伤口裂开,再开了口子进了风去,我的药可就不灵了。”

陈到两手一起抬起来,摇摆一下,说:“没事,我身子很结实。嗯,我要去……”看看远处那一地的翻滚军校,才续道,“……我也去上党郡。”

白衣女孩松了口气,嘿嘿笑了起来:“跟我一路啊?这下有人带路那太好了。”

陈到凛然道:“其实我本来不去那里,不过,我这条命是姑娘给的,如果不弃,以后自然就跟着姑娘了。”

那女孩上下打量陈到几眼:“你这么好的向导,我当然欢迎。我叫窦红,你叫什么?”

陈到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陈到。”

窦红随便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的来历,不过以后你既然要跟着我,总得告诉我点吧?我看出来了,这几个追杀你的是曹操的兵,那么你肯定就不是曹操的官儿了。你该不是刘备……刘皇叔的部下吧?”

陈到苦笑,他脸上的痛苦表情一望而知。

窦红忙摆手:“啊,我就看不得你们这个。人嘛,不就这么一辈子,活那么痛苦做什么?你要不喜欢就不用告诉我,反正我知道你叫什么就行了。陈到,陈大哥是么?”

陈到沉默一下,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么?好,我告诉你。”

陈到自己也不明白,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使他忍不住要把自己的事告诉这个新见面的女孩。也许,对方那淡漠无礼的言行中隐藏的温柔本质打动了他,抵消了他那因痛苦而痛恨这个世界到极至的许多疯狂念头吧。

陈到字叔至,汝南人,自豫州就跟随刘备,年纪虽不算大,却是一资深干将。今年三月间,刘备趁曹军北进全力应付张燕和真金之机,率军下了芒砀山,一战击破曹洪前锋曹真军,阵斩大将蔡阳,占领汝南数县,再战曹洪也败下阵去。在枪王赵松的号召下,汝南地区的黄巾纷纷死灰复燃,向刘备投诚。没到四月中旬,大半个汝南郡已在刘备的掌握之下。大胜之后的刘备把目光盯住了宛城,他的算盘是占据宛城,打通到新野和荆襄的通道,便于获取来自中南地区大族,尤其是刘表的物质支持。同时,宛城的守军部队中出现好的消息,有数名中级军官是原刘辟部下的黄巾头目,现在他们负责守护着宛城的西门,传出秘函,愿为皇叔效劳。

此战关系重大,刘备本计划由较为持重的关羽出马为先锋。但张飞却抢先讨令出,关羽只好退后,刘备也不便坚持前议,点将陈到,令他作为张飞的副将,领军五千,充任先锋军首领。张飞求功心切,不听陈到苦劝,留下大半步兵让陈到统领,自率千余骑兵一路狂赶,半日便赶到宛城之下。他也不稍事休息,等候陈到,便自行与城中的内应取得联系,攻入西门。结果出其不意之下,初期虽然占得上风,但宛城守将朱灵镇定指挥,发觉张飞兵力不多,立刻调兵遣将,将其团团围困,以强弓杀伤张飞军。等陈到兵到,奋不顾身入城中去救时,张飞的千余精骑已伤亡殆尽,只救出张飞等数骑,撤出城外。

这一仗不光张飞军损失惨重,陈到的步兵也折了上千军士。但最关键的,是张飞的长子张苞为保护父亲中箭落马,折在城里没能出来。第二天天一亮,城头挂出许多人头来,包括那几名为刘备做内奸的军官在内,一千多刘备先锋军,不论死活,全被朱灵斩下首级。

张苞的人头,赫然在居首的第一根长杆之上。

张飞在城下目睹惨景,环眼欲裂,头脑一昏,顿时迁怒陈到。他猛然蛇矛一挺,便要将他刺杀当场。陈到不愿抵抗,束手待死。他的三个堂弟为了救他,奋力执刃相拒,先后被张飞挑于马下。幸得此时二路援军赶到,为首将领却是赵云,他一见如此景状不禁大惊,急出枪招架,百合大战,将张飞的郁怒慢慢发散出去。

刘备得知消息,亲自赶到前线。张飞清醒过来,深为悔恨,向陈到谢罪。陈到眼见三个堂弟两死一伤,沉默不语。

此后十余日,刘备军数次猛攻宛城不下。许都留守的统帅夏侯惇亲率曹氏禁军赶到增援。刘备军毕竟是业余山贼居多,人数方面也处于劣势,不是训练有素的曹军之敌,一番大战之下,刘备见形势不对,率军退去。但在退军中途,被曹徐晃、张辽两军埋伏,刘备等虽然突围而去,断后的陈到却力战被擒。他只求速死,决不投降。夏侯惇对这样的硬汉倒也佩服,有心成全他的忠义,三天后即悄悄将他释放。孰料陈到刚离开曹军大营,就得到亲信拼死传来的消息——张飞听说陈到被擒投敌的误报,怒不可遏,竟然将陈到的部曲全部斩杀,陈到仅剩的那个重伤堂弟也被张飞一刀劈死。

陈到心如刀绞,仰天长叹,随即回转宛城,向夏侯惇投降,发誓要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听完他的故事,窦红表示解地点了一下头,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气,然后奇怪地问道:“你既然已经投降曹操,那你为何又被曹家的兵将追杀呢?”

陈到叹道:“我虽然一时冲动投降曹军,但内心深处对曹操却并无任何好感。在曹营之中,我无论怎样也无法适应,夏侯惇虽然解我的苦处,没让我去和主……玄德公正面对敌,把我别派到许都城之北的一个屯田营任职。可是,……最后我还是忍受不住,悄悄离开曹营,去河内郡寻找一个家族前辈投靠,因此被这些龙骧营的战士追击。窦姑娘,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你就饶了他们吧。”

窦红眨眨眼,现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没有怎么他们啊?哦,你说他们现在这么叫啊?嗨,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睛被辐射……反正你也不懂,他们是因为敷了我的灵药才这么叫的,把体内的射线……你又不懂,这么说吧,等他们把毒气变成声音的波动发散出体外,他们才能再睁开眼睛呢!你幸好那时候正好昏迷过去,所以因祸得福,反而没事。”

陈到听得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明白,心下平增敬畏。不过他久在江湖打滚,听窦红的声音随随便便,满不在意,知道她并没有说谎,也是颇感安慰,最少这不是一个真正冷血的女孩。

“嗯,我替他们多谢姑娘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先离开吧。我不跟他们再动手了。”

窦红微笑:“我就等你说这句话呢!带路吧。”

俩人一看,周围还散着十来匹马,不过多数也如那些龙骧营的军士一般闭着眼,半跪着啃地上的荒草。

“这些马受辐射更严重,都没用了,你有钱没有?咱们得到前面找个市集再去买两匹。”

陈到摇摇头:“我出曹营,没取他们一钱。”

窦红嘴里啧啧两声,一伸大拇指,讽刺道:“有骨气!”反手从后腰扽出一个小口袋来,“刚才我把这些家伙身上的钱都拿来了,你看够不够?看什么看,我那药多贵啊,这地方也根本买不到,拿他们点钱算什么,我还亏大了呢!”

陈到接过钱袋,掂掂,道:“不够,目前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马是最宝贵的战争财富,我们这点钱,能买一匹驴已经是万幸了。”

窦红蹙起眉:“你们这些当兵的也真是穷鬼,这么多人的积蓄连匹马都买不起?是不是都拿去吃赌嫖抽了?”

陈到摇头说道:“不,曹公将令森严,他们这些禁军的下级军官是绝不敢犯的。主要是他们本身的饷少,再说……追我这样的逃犯,带钱做什么?”

“倒也是啊!”窦红也不太在意,仰头看看天,叹息一声,“我的……装备出了问题,恐怕也得好几天才知道能不能修好,嗯,时间紧迫,我不等它了。走,咱们先去弄点上路的……盘缠,对,盘缠!呵呵!呵呵!”

她眼里忽然放出一道道奇怪的光芒,陈到一看就解到,那是兴奋过度。他很不明白,这姑娘东西丢了,没钱走路,她怎么还能兴奋成这样?

虽然解了窦红的这个表情,但对窦红本人,陈到却感觉越来越无法解,越来越感觉自卑。

不过他转念一,自己现在身遭追缉,无地容身,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唉!反正这条命是人家给的,就跟着这姑娘往下混吧。

“窦姑娘,你去上党,寻亲戚么?”

窦红咯咯笑了起来:“你看我象么?嗯,我是要寻一个人,不过,他不是我亲戚。”

她又开始眺望远方:“他是我的客人。”

游侠传·荆襄修订版一、悠悠草庐

六月十二,小吉,宜友、移徙、宴。

离襄阳城南约二里的地方,有一所“业堂”,乃是刘表倡办的官。来此就读的,不是鸿生大儒,就是州郡官吏的子弟。

每天,人们都能在这里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和嘈杂的讨论声。

这天下午,大约是酉戌时牌(晚上7点),綦毋闿老夫子终于结束了《五经章句》的最后一个课时,宣布放。

诸葛均急忙收拾好自己的书和笔,匆匆出门,向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走去。

在那里,他寄存着自己的小黑。

饭馆的小二远远隔道竹帘就看到他了,对旁边雅座里的人道:“公子,他就是诸葛均,那腿恕!?

我哦了一声,心里绷了好几个月的一根弦忽然松开,笑道:“那么仲常欲推荐给我的,莫不就是武陵帮的……”

“正是黑帮主。”

游侠传·荆襄修订版二、新野败敌(上)

八月的天,艳阳天。

初五,大晴。

当阳。

这是一个清新幽静的早晨,苍白的月亮悄悄退到城后,东方的颜色已经开始变化,黎明前的晓风轻卷着那一重重的黑幕,天边慢慢开始发白。四周有些小雾,淡淡清清的雾气不住地扑在脸上,钻进鼻中。

沮河的水悠悠地流着,周瑜虽然看不真切,但也可以见,那水一定清澈得几乎可以见底。他回头看去,矗立在背后的麦城还没从茫茫的夜色中苏醒过来,懒洋洋的,睡眼惺松。

同样睡眼惺松的庞统张着大嘴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周善为他铺设的鹿皮垫上。

这个时辰在盛夏季节里是最难得的,凉快而静宓。庞统不明白,这么早周瑜不老实呆在城里睡觉,跑这沮河边来干吗?

难道终于逮住蒯越尾巴的快乐也能令你激动得彻夜不眠,戏水发泄?

轻甲短衣的周瑜蹲在河边,挥鞭击着河水,笑道:“士元醒来,士元醒来。”

溅起的细小珠浪飞了起来,有几滴激到庞统的脸上,豁然微响。

庞统抹抹额头,心头一股怒气被这几点冰凉凉的河水忽然撩拨起来,他几乎是非常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好啦好啦,有什么屁话,赶快直说。”

他还很少在他人面前如此和周瑜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周善和周瑜身边的周良、周营均十分惊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火气这么大。

周瑜却不以为意,举起马鞭,指着麦城东边和西边的两座小城,笑道:“士元不要性躁嘛!我听承明说此两城乃战国伍子胥所筑,是真的么?”

他一如既往的恬然使庞统的心情安静下来,嗤道:“潘睿喜欢扯的传说多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麦城是楚昭王建的啊?”

周瑜微笑,看他的样子潘睿似乎是说过这故事:“嗯,当地谚语说:‘东驴西磨,麦城自破。’有什么说道么?”

庞统道:“奇了,这个他没告诉你?好吧好吧,那我来告诉你,公瑾,你听好了:故老相传,伍子胥为攻下麦城,苦思三日了个办法,就在麦城两边各修建了一座城。这东边的小城,叫作驴城;西边那个呢,名为磨城,结果一个驴子牵个磨,就把这麦城给磨平了。”

周善等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瑜笑道:“伍子胥为报仇破敌,竟然使出这么计策,也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庞统哼了一声,道:“你还真信啊?”

周瑜一笑:“传说虽然夸大其辞,但对我等,也未始没有启发吧?”

庞统道:“有什么可启发的,我怎么不知道?”

周瑜道:“以驴磨麦固然可笑,但伍子胥率吴军千里而袭郢都,却又如何?”

庞统嗤之以鼻:“公瑾你睡觉太少晕头了罢?率领吴军千里而袭郢都的,不是伍子胥,那是孙武子,这是其一;其二,你已经邯郸步,如法也玩过一次了,结果被阿飞及时破坏,没有得逞。”

周瑜苦笑一声,道:“士元,你就不用醒我了。”站起身来,遥视北方,道:“我就差那么一点啊!”

忍不住叹了口气,又:“主公待士元,的不厚道,也难怪他心怀怨怼,不愿再尽全力。而且这里是士元故乡,他帮我已经够多了,我岂可再过于苛求?”

庞统横他一眼,又哼了一声,心中倒也颇为后悔,道:“那事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些日子他呕心沥血,天天只睡一个时辰,也不过是尽忠报主,死争一口气罢了,他现在愁着呢,我又何必如此怄他?”

六月十五日,蒯越、徐庶和庞统在庞德公府上见了一面,实际上是一次襄阳、江陵、长沙三家的暗中谈判,虽然其间出了一些不愉快,但毕竟各家派出来的都是最睿智善思的辅弼重臣,最后各方还是达成了共识,谈妥了一个协议。

按照这个协议,江陵割归长沙;江夏则送给江东,而且周瑜军可以带走江陵的部分辎重,由长沙军负责周军撤退途中的安全。黄祖军、江东军均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退出所在城市。

这个协议中吃亏最大的是荆州方面,但因为本次面是在刘表的默许下才得以发生的事情,所以蒯越反而急于妥协。

庞统对本方目前的形势和即将面临的局面有清醒的认识,所以对能得到如此的成果几乎是喜出望外,认为足可打动孙氏君臣。

江陵虽然民富城坚,远胜于江夏,但却孤悬敌城包围之中,翻不了什么大浪,时时还得防备四面八方的敌人。江夏则不同,如果能够占有,则和江东的固有郡县之间完全连通,后方没有半分问题。以此为据点,日后不论西进还是南下,都可说是进退自如。

回到江陵,他便向周瑜详细叙述了所有谈判的过程。周瑜也是惊喜非常,马上向孙权打报告,要求使这个协议立即生效。同时他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最后的几十天,把江陵的重要物质搬回江夏。

然而,十天以后,他得到孙权的密令,再次强调了以前的决定:不允许放弃江陵。

庞统得知情由,当场暴跳如雷,大骂孙权小白一个。周瑜虽然及时阻止了他,但心里也知道,刘表嫁祸江东之计已彻底成功!孙权这道不明智的“首长命令”将同时惹恼蒯氏和长沙,从此以后自己就不得不同时面对两方的强敌。

其后不久,继朱治父子之后,孙权再度派心腹大将吕范、周泰率一万五千军自柴桑出发,远道来援。这次增援令周瑜感动万分,认为主公又一次用行动表明了关怀重视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认为把这些人马派去攻击江夏可能更加有效。

为了大局,他主动让出了江陵的太守职权,自己指挥部分兵力,开始北伐,期望短期内攻克襄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支北伐军以周家部曲三千人为核心,掺以两千原江陵本地守军为辅,江陵太守朱治又把朱然军和周泰军暂时调拨给他,组成一支约一万人的混合军队。

开始阶段一度非常顺利,蒯越虽然多谋,他自将的襄阳忠信军战斗力亦很强大,但正面大战,襄阳军根本无法抵挡由周瑜亲引部族在前冲击的江东军的拼死狠扑,连战皆败,士气大丧。

十天前双方长坂决战,周瑜信心十足,欲一战而尽没敌之主力。孰料阿飞领军赶到,斩将立威,顿时振起襄阳军的军心。周瑜目睹当场情景,知道无法勉强再战,长叹一声,下令撤军三十里,暂守慈化、麦城一线。

这几日他暗暗调兵遣将,设下陷阱,密切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昨晚捕获了襄阳趁夜偷袭而来的军队,大破蒯越,杀伤敌人主力骑军近千人。

看着战报,在众将之前,周瑜装作非常开心的模样,鼓励大家继续努力。内心之中,却是百味杂陈,深感失望。他要的并不是这点成果。

就差那么一点!

伯符,你看见了么,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庞统又打个哈欠,扫视三周一眼:“你们三个,先退远点。”

周善、周良兄弟一愣,周营见周瑜没说话,心这丑汉大人最近脾气特暴,连将军都让他几分,我们别给他当筒子了。向周家兄弟打个眼色,几人牵着马,退出十丈之外警卫去了。

庞统道:“公瑾,你速战速决,是么?”

周瑜遽然回过头来,见余人尽都远去,庞统却是目射光芒,睡意全无,一怔之下,忽然喜道:“士元!”

庞统歪着脸道:“算了,虽然我很不喜欢现在这种形势,我也不做背叛祖宗的伍子胥,不过我还是愿意醒你几句,为你分分劳。”

周瑜感激道:“难为士元了。”

庞统哼了一声,道:“难为也谈不上,反正刘表又不是我爹,他是死是活,我才管不着。”

话是这么说,说话时却明显底气有些不足。毕竟,经过六月破盟之事后,不光师兄师弟,连师父也不太能谅解他了。大家都认为孙权不仅不识时务,而且根本不信任庞统,绝非可以效忠一生的明主,对庞统至今不肯离开江东感到难以索解。叔叔虽然没说什么,庞统却知道,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做法。

招呼周瑜过来,同自己同坐,庞统找根小草棍,比划地形图:“这是我军目前驻扎之地麦城,西有沮水,东为漳水。襄阳军一万五千人,现屯玉阳镇,在我军之北偏西七十里,虽然蒯越昨夜失手,但主力未伤筋骨,应该还有一万两三千人;阿飞的三千长沙军,则在正北八十里外的张家湾,卡住了漳河的水道,两军呈犄角之势,互相援助。我军一旦进入慈化,立刻就遭到蒯越和阿飞的夹击。所以,昨晚你虽然将蒯越打得大败,却也仍不敢轻易前进一步。

“我军目前离江陵很近,有个好处是补给线较短,在这方面,敌军虽然也可以从附近的夷陵、荆门调集军需,但在后方支援方面,也不能说就比我方为优。可是我们最大的缺点在于,周围全是敌人长期经营的城市,都是不肯与我军合作的。单凭江陵一城所有,毕竟无法长期应近五万大军,就算秋麦成熟,我们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周瑜点头:“我忧虑的正是此事。一旦粮尽心散,将士解体,江陵自然无力保有。我军势力,必然又要退回江东偏僻之地。我们再要找到这种绝好的进军中原的机,就不是易事了。”

庞统目视周瑜,道:“这都是你家孙将军猜忌你,所以才笨到让朱治、吕范他们率大军来监视你死保江陵。那好啊,一起捆死在这里好了。”冷笑一声:“不是不容易,而是根本就没有机。刘表近期的表现令人非常失望,他十年的统治基础已将瓦解。阿飞此次倾巢来援,力挽狂澜,更令荆襄的大族,包括中上层的将领均心向于他,视他为南阻仇吴,北挡强曹,继续保障本地繁荣富庶的最佳人选。我军败溃之后,阿飞自然趁机盘踞荆襄重地,长沙势力大涨之势已不可阻挡,那时北延襄邓,西越巴蜀,又岂能容孙仲谋再思北进之?只怕要倒转过来南伐才是。”

周瑜道:“士元莫非要我先铲除阿飞?”

庞统道:“公瑾你又错了。荆襄与我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千里,士民殷富,此乃帝王之资。我军如能攻克襄阳,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则至少半壁江山握在囊中,那时长沙不过芥癣之疾,阿飞纵然不除,又有何妨?如是我们被迫放弃江陵,败返吴,就算杀了阿飞又有什么用?曹操、刘备,袁绍、张燕,哪一个占有了荆州之后,放过我江东六郡?”

周瑜深以为然,道:“正是如此。那么请士元赐知,现在我们该如何进行,才能据有襄阳?”

庞统道:“据有襄阳?公瑾,你当真还是这么么?”

周瑜迷惑不解:“有什么不对么?”

“那我问你,你还记得柏举之战么?”

周瑜不明白庞统说什么,问道:“岂非孙武五战灭楚之役?”心:“我刚才跟你说的不就是这场仗么?”

庞统道:“近日我一直在,公瑾这次北进的计划,虽然并无大错,但到现在这种局面下,却有修正的必要。”

周瑜道:“哦,如何修正?”

“我军资源匮乏,利在速战。公瑾欲一旅直捣刘表盘踞的最后一个重镇襄阳,本不为错。蒯越乃无能之人,短短二十天间,襄阳军已无斗志。最后那一仗若非阿飞力助于他,公瑾你已将忠信军全面击溃,大功告成了。”

“可是敌军中有了阿飞。有了他倒也罢了,可还又有了我师兄徐庶,情况就不同了。元直有我师父、叔叔的暗中支持,现在放开手脚与我竞夺,我已毫无战胜他的自信。而且,再过些日子,还不知有谁来帮他。”

“敌两军加起来,有一万六千人,包括骑兵五千,我们不过一万余人,除了一千飞月骑兵,大部分都是水军出身,在陆上作战,处于绝对劣势。本来我们在谋略上还能胜他们一层,但现在徐庶已到,斗智斗勇,敌人最少都已不弱于我们了。”

周瑜心:“就因为如此,今早我才要拉你到这里来。如果连你都不肯帮我了,那我如何还能继续打下去?”

庞统手指点点周瑜,道:“所以,公瑾,你心里,可千万不能急。你要知道,孙武五战灭楚,作战的方略,并非先攻击敌都郢城啊!”

公元前56年,吴国以救蔡为名,由吴王阖闾亲自挂帅,以孙武、伍子胥为大将,阖闾的胞弟夫概为先锋,倾全国万水陆之师,组成吴、蔡、唐三国联军,溯淮水西进。

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川)后,孙武突然决定舍舟登陆,由向西改为向南。伍子胥不解其意,问孙武:“吴军习于水性,善于水战,为何改从陆路进军呢?”

孙武答道:“用兵作战,最贵神速。应当走敌人料不到的路,以便打它个措手不及。逆水行舟,速度迟缓,吴军优势难以发挥,而楚军必然乘机加强防备,那就很难破敌了。”说得伍子胥点头称是。

就这样,孙武挑选5名精锐士卒为前锋,迅速地穿过楚国北部大隧、直辕、冥阨三道险关,直插楚国纵深。不出数日,挺进到汉水东岸。

当吴军突然出现在汉水东岸时,楚昭王慌了手脚,急派令尹囊瓦和左司马沈尹戍,倾全国兵力,赶至汉水西岸,与吴军对峙。

左司马沈尹戍向令尹囊瓦建议:由囊瓦率楚军主力沿汉水西岸正面设防。而他本人则率部分兵力北上方城(今河南方城),迂回吴军的侧背,毁其战船,断其归路。尔后与囊瓦主力实施前后夹击,一举消灭吴军。

本来,这是楚军击败吴军的上策。囊瓦起初也同意了沈尹戍的建议。可是在沈尹戍率部北上方城后,楚将武城黑却对囊瓦说:“如果等待沈尹戍部夹击,则战功将为沈尹戍所独得,不如以主力先发动进攻,击破东岸吴军,这样令尹之功自然居于沈尹戍之上。”

大夫史皇也说:“楚人讨厌你而赞扬沈尹戍。如果沈尹戍先战胜吴军,功在你之上,你的令尹之位也就难保了。最好赶快向吴军进攻。”

囊瓦一听,觉得有,遂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传令三军,渡过汉水,向吴军进攻。

孙武见楚军主动出击,正求之不得,遂采取后退疲敌、寻机决战的方针,主动由汉水东岸后撤。囊瓦果然中计,挥军直追。吴军以逸待劳,在小别(在今湖北汉川东南)至大别(今湖北境大别山脉)间迎战楚军,三战三捷。囊瓦连败三阵,便弃军而逃。

史皇对他说:“国家太平时,你争着执政,现在作战不利,你就逃跑,这是犯了死罪。现在你只有与吴军拼死一战,才可以解脱自己的罪过。”囊瓦无奈,只得重部队,在柏举(今湖北麻城以东)列阵,准备再战。

公元前56年11月18日晨,吴军赶到楚军阵前,列阵相峙。

吴军先锋夫概对吴王阖闾说:“囊瓦这个人不仁不义,楚军没有几个愿为他卖命。我们主动出击,楚军必然溃逃,我军主力随后追击,必获全胜。”阖闾不允。

夫概回营后,对部将说:“既然事有可为,为臣子的就应见机行事,不必等待命令。现在我要发动进攻,拼死也要打败楚军,攻入郢都。”于是率领自己的5千前锋部队,直闯楚营。

果然楚军一触即溃,阵势大乱。阖闾见夫概部突击得手,乘机以主力投入战斗,楚军很快便土崩瓦解。史皇战死,囊瓦弃军逃往郑国。楚军残部撤到柏举西南的清发水(今湖北安陆西的涢水),吴军半渡而击,俘虏楚军一半。

渡过河的楚军逃到雍澨(今湖北京山县境),正埋锅造饭,吴军先锋夫概部追至,楚军仓惶逃走。吴军吃了楚军做的饭,继续追击。楚左司马沈尹戍得知囊瓦主力溃败,急率本部兵马由息(今河南息县境)赶来救援。

吴军先锋夫概部在沈尹戍部突然的凌厉反击下,猝不及防,一下被打败。吴军主力赶到后,孙武指挥部队迅速将沈尹戍部包围。尽管沈尹戍左冲右突,奋勇冲杀,受伤三处仍无法冲出包围。最后沈尹戍见大势已去,遂令其部下割下自己的首级回报楚王。随后吴军一路向郢都扑去。

这时郢都城内已是风声鹤鸣,人心惶惶,楚昭王不顾主战大臣子西、子期的反对,也不顾全城军民的生死存亡,悄悄带上几名家属开门出城,向云中和陨城方向逃去。

昭王西逃的消息传到军前,楚军立即涣散,子期率部分精兵去追赶和保护昭王,子西见事不可为,也只好率残兵西逃。

11月28日,吴军攻入郢都(今湖北江陵北)。柏举之战遂以吴军的辉煌胜利而告结束。

柏举之战是春秋末期一次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大战,有史家称它为“东周时期第一个大战争”。孙武以万兵力,击败楚军2万,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快速取胜的光辉战例。

战国时期军事家尉缭子赞道:“有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孙武子也。”

周瑜被庞统数语醒,顿时恍悟,一拍双手,道:“我知道问题所在了。”

他道:“士元果然高瞻远瞩,能观大局,是啊,只要消灭了敌人的主要力量,敌城再坚固,也将不战自降。我杂思太多,一直不自觉有急躁冒进的念头,这种心态之下,如何能是强敌的对手?”

他挺身站起,笑道:“士元真我之师也,瑜受教了!我耐下性子,小心谨慎,绝不贸然行动。我,有你我联手,应该能胜阿飞徐庶半筹吧?”

庞统端坐在鹿皮垫上,冷冷看着兴奋中的美男子。

夏日天亮得早,这么一儿,天边黑幕尽去,已经泛出白惨惨的光来。

忽然远处一阵得得蹄声,麦城方向一骑飞来,渐渐驰近。

周瑜眼尖,老远看清是军中的细作,心中暗:“算起来也该到了。”忽然到一个问题,顿时心头狂喜:“我现在最难受的,还是兵不足。朱治击破长沙水军,后方无忧。若能再助我一万精兵,兵力上与襄阳、长沙联军取得均势,就不用在这里与荆沙联军苦苦相持,寻找时机了。”

庞统轻轻摇着头,他知道周瑜到了什么,但他心中着:“公瑾,你总是把事情得过于简单。其实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你就输定了。纵然你谋划得再精妙绝伦,也挡不住身后轻轻伸来的一脚。朱治若肯真心帮你,开始北伐时就不不给你一点水军,让你变成旱鸭子。”凝目往来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阴云。

八月初五,大晴。

当阳,张家湾。

时间也是清晨,我在张家湾大营自己的寝帐中安慰魏延。

魏延现在已升为襄阳忠信军骑兵营的后军司马,算是独当一面的军中大将了,可在我面前,却还像是一个刚回到家的小生,愤愤不平地告诉父母老师如何如何又不讲欺负他了。

“飞帅,您说,明明是那蒯越自己掉到周瑜的套子里,被朱然伏击,弄得灰头土脸跑回来,他却当着那么人骂我。我怎么样?我只不过奉他之命在后接应,再说要不是我拼死挡住了周泰,他要能活着跑回来才怪了。”“咕……”又灌一杯。

我喝着蜜水,随意地说道:“哦,我说怎么深更半夜的,忽然金鼓大作,原来你们去干这种好事了,怎么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

魏延道:“是啊,还不是他独占功劳,要是跟飞帅说了,怎么败这么惨?”

我点点头,咂了咂嘴:“这蜜很甜!刘荆州私藏多年的哦,长要不要来杯?”

魏延摇摇头,举起自己的杯子:“我还是来这个好了。”

我微笑一下,看着他的馋样,心:“你个死小子,原来还喜欢酗酒啊!”知道他刚打夜仗回来就不顾睡眠这么勤快地来我这儿汇报谈心,不过是为了骗几杯酒喝而已,便不再劝他,道:“听说你与那周泰还斗了十几个回合,不错啊,武艺进步很快嘛!”

魏延一惊:“飞帅,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我道:“也不过是军中传闻。”

魏延动动屁股,脸色有点尴尬,这传闻未免也传得太快了点。

不知道飞帅还听说些什么?

徐庶忽然推门进来,看魏延一眼,对我道:“主公,有件事。”

魏延忙挺身而起,爬起来道:“飞帅有军务,小将先告退了。”

我从身后囊中取出一卷书来:“长,有空看看,定有好处的。”

魏延接过,便急忙走了。

徐庶看着魏延离去,才迈步进屋,道:“主公,我都查清楚了,昨晚蒯越亲率忠字营趁夜而出,企图偷袭周瑜的大营,结果误中埋伏,被周瑜两路夹击,大败而归。”

我淡淡一笑,从打知道蒯越出营,这结果已在我预料之中。

“他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小周郎的挑逗了。损失如何?”

“具体伤亡人马还不太清楚,不过忠字营损失很大,蒯祺太守中了三箭,重伤不起。”

“哦。”

忠信军是蒯氏的嫡系部队,共一万五千人,分为两营,忠字营为骑兵营,有六千骑,由蒯越的堂弟、房陵太守蒯祺兼任首脑校尉;信字营是步兵营,九千人,统兵大将是校尉蒯义,亦是蒯氏兄弟的族弟。襄阳这次被周瑜逼到绝地,蒯氏兄弟也顾不上再保留什么了,忠信军全部出动。

我道:“周瑜这家伙也真够凶悍的,不过可惜没把蒯越留下来……嗯,元直,你怎么了?”

徐庶盯着我,不说话。

我愣了一下:“什么事?”

徐庶道:“蒯祺重伤这件事……”

我忽然一凛:“不错,蒯祺……对,蒯祺。”

蒯祺不是别人,那是诸葛亮的大姐夫啊!

徐庶道:“主公不是很喜欢诸葛亮么?何不以此事为因,劝他来我军中效力?”

我颇感兴趣,道:“嗯,嗯,……元直,你说下去。”

徐庶兴致勃勃,说道:“诸葛亮这个人本身,是很聪明有天赋的,什么都特别快,所以他若能在军中磨上几年,定是主公幕府中数一数二的好帮手。而且他若能出来为主公做事,孟建、石韬,包括一直回北方的崔州平,都心动,庶再略加劝说,把他们招致麾下,应为不难。这四人是襄阳本地青年士子中的卓越之辈,与各世家大族的少年才俊多有联系,他们一出来,必然带动一大批荆襄的人才来归。我主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这可是一个好机。”

我忽然记起上次去襄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说动几个人的事。

徐庶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主公的声望,如何能与现在相并论?”

我道:“嗯,那个诸葛亮,还有崔州平,都确实特别。可是如此一来,不令刘景升心中猜疑?”

徐庶道:“刘荆州么?他现在恐怕还顾不上管这种事吧?”

我道:“也是。只要我们做得够隐密,等他发觉,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夺回江陵,占据江夏,也不用怕他了。”

徐庶笑道:“没有襄阳么?”

我道:“军师的胃口真大啊!”

徐庶道:“主公让周瑜擒住蒯越,难道不是这个主意?”

我嘿的一声,笑了起来:“这蒯越,真他不是东西。什么重大军事部署都不希望我们参加,却老着让我们去跟周瑜死拼,他来捡现成的,难怪他哥子也不喜欢他。哎,他怎么起来夜袭敌营,谁给他支的这记烂招?”

徐庶道:“说出来啊,主公你都不相信。”

我道:“哦,是谁啊?”

徐庶低头看看我面前的案几,几上酒罐、酒樽都有。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忽然一怔:“不是吧,是他?”

徐庶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要不是他,蒯越何至于弄到这般狼狈?”

我道:“难怪刚才你一进来他就坐不住了……奇怪,难道他竟然知道我不喜欢蒯越,帮我把他玩儿死?”

徐庶道:“主公你也别把他得太聪明了。我看他不过是邀功心切,乱出主意,蒯越急于求成,鬼迷心窍,才信了他的鬼话。不过这家伙训练手下倒也真有一手,我们的探子说,蒯祺受伤之后,部下惊慌将散,幸得魏延率部冲上前去,与江东的周泰力拼,虽然七八合之后不敌而退,但因为有他的部队在前抵挡,忠字营主力赢得喘息之机,镇定下来,阵脚没有大乱,周泰领着那么凶猛的飞月军,竟然也没敢趁势突击。所以这次埋伏,忠字营虽然大败,却能败而不溃。若非如此,蒯越这次决不轻饶了他。”

我道:“嗯,临阵能当先,很好……把那本书给他,也不枉了。”

徐庶道:“主公把什么书给他了?”

我道:“也没什么,一本《淮南枪法》。”

“淮南枪法?”

“是啊,好像是初汉时英布所著。桓嘉上个月照着蒯良给我的地势图,找了了长沙王吴芮、吴臣父子的墓,在吴臣的主墓穴里挖到的。听说淮南王英布当年起兵反叛高祖,兵败逃至长沙,被长沙王吴臣诱杀,这本《淮南枪法》,必是他的遗物。”

徐庶惑道:“不可能吧?英布乃刑徒出身,是否识字还有两说,怎么能写出一本书来?”

“喔,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读过一遍,还是很顺畅的,照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哎,对了,魏延认识字么?”

徐庶笑了:“看这种东西,估计他认识。哦,对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遵主公之嘱,我已将这册《殷氏船拳》完毕。”

我惊讶接过,道:“怎么这么快?”

徐庶道:“其实这册书前两天就已经好了,只是这几天一直太忙,忘了呈给主公。刚才要不是主公起《淮南枪法》,我还不起来呢。我请主公再看过之后,便把复本交给殷淏。”

我点点头,道:“好的。”

我随手翻开那拳谱,问道:“今日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徐庶摇头:“长沙、零陵没什么问题;伯绪在桂阳也一切顺利;武陵的进展也很快,沙帮主推荐的巩志很能干,在他的帮助下,蒋琬已控制住局面。江夏方面,甘三弟和徐四弟、丁五弟他们与聘打得非常热乎,三弟前日说,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大家都憋着劲,就等着主公一声令下了。”

“嗯,江夏么,迟早的事。”

“惟一奇怪的是孙权,他目前仍留在柴桑,不进不退,动向不明。”

我皱皱眉。三、四月间,孙权再次连续猛攻江夏,依然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不久他就被迫撤退,主力还军柴桑去了。

我道:“他是把江夏拖垮么?”

徐庶道:“不太像。今年风调雨顺,荆州大熟,他不趁现在赶快行动,等再过月余江夏军全面收割稻麦,那时就晚了。”

我放下那册船拳,道:“是啊,到那时江夏最不缺的就是粮草,就算再拖上一年半载的,恐怕江东也无奈如何。那孙权到底干什么?还是像军师以前所料,他要趁机害死周瑜?”

徐庶踌躇了一下,道:“这倒还有些可能。”

在得到周瑜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信之后,徐庶曾暗中与庞统取得联系,询问毁约的情况。心中怀怨的庞统无意中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在孙权的密令中,居然同时指定了两位江陵的指挥官:周瑜和朱治。

综合当时所有的秘密情报来看,徐庶坚持认为,周瑜和孙权之间心病极大而无可解决,孙权不甘为周瑜压制束缚,所以要断然将他就此放逐在江陵,借襄阳和长沙之刀杀之。

我道:“要害死周瑜很简单啊,不再发援军就是。他怎么又让吕范、周泰来江陵了?难道他跟这些人都有仇,全都要杀?不可能啊,别人也就罢了,那朱然和周泰,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怎么也不可能舍弃掉的。”

徐庶皱起眉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奇怪。

徐庶叹道:“当时也许真该听子云的,狙击朱治和吕范的援军,不让他们进江陵。现在周瑜就不这么猖狂了。”

我道:“我的军师,你可别吃后悔药。就算是现在,我也认为你当时的决定没有错。咱们才多少人,能有多少力量,就算能打,也犯不着去和江东的水师大军硬拼。周瑜这事啊,不明白就先不他了。油口有情报过来么?”

徐庶摇摇头:“没有。”

“嗯,看来只能等等了。元直,我要去玉阳镇一趟。发生这么大的事,作为友军,怎么也该去表示一下吧?”

徐庶道:“主公,你不能这么直接去。我,蒯越派人来请你的。”

我道:“唔,没错。天这么早,我趁凉快出去遛遛马,这总可以吧?”

徐庶笑道:“这倒是不错的法,不过主公要注意安全,可惜瑾儿去接杜营主了,不然就万无一失了。”

我道:“嘿,别那小子,我可不他老跟着我。这儿不是还有阿昌么?你一直让他闲着,不就是要保护我么?”

徐庶道:“主公,你怎么能说是我让阿昌一直闲着的呢?他可是你的卫队首领。”

我一笑而起,叫道:“阿昌,牵我马来。”

八月的天,艳阳天。

初六,吉日。

新野,唐白河。

“瑞叔,军师醒了么?”

睡梦中的杜似兰被这句问话惊醒过来,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拭去颈上细汗,顺手将床边快要掉下去的布单拉扯起来,掩盖住的身体,定定神,忽然才起来,自己是睡在“悠兰”号上。

这条“悠兰”号是新野守将霍峻送给黄巾军刘、龚两位渠帅和杜军师的三艘蒙冲之一。另两艘因为刘辟和龚都不习惯水上游荡,很少使用。而且自六月底二人应刘备之邀率军赶赴汝南之后,他们的两艘坐舰更是闲置小港,无人问津。

所以这唐白河上,就只有“悠兰”号一艘船经常出没了。

外面瑞叔的声音:“哦,龚斤啊,有什么事?”

龚斤恭恭敬敬的声音:“北方来了几位客人,要见军师……”

他话还没说完,瑞叔惊呼声起:“赵……赵先生,是你?”

一个醇厚的声音笑道:“杜兄,好久不见了。小兰在么?”

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跳了出来:“杜爷爷!”

瑞叔一迭声道:“在呢,在呢……小玉儿,你也来了……”

杜似兰在他们相互答话时已翻身起来,迅速穿上外衣,来不及套上甲胄,略略顺了顺头发,便抢出舱门,激动地叫道:“赵师,是赵师么?小兰在这里,小兰在这里!”

门外,果然站着赵楷、赵玉父子。

年余不见,赵楷面容依旧那么清朗平和,赵玉却已不复去岁那般稚嫩清纯,亮亮的小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成熟。

见到熟睡方醒、衣装未的杜似兰,赵玉眼睛一亮,脸上微红,立刻显得局促扭捏起来。

赵楷看了一眼儿子,淡淡笑了一下,道:“小兰,里面方便么?”

杜似兰忙道:“方便,方便,赵师请赶快进来说话。”交代瑞叔一声,拉住赵楷便往里走。

赵玉白了父亲一眼。杜似兰察觉了,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拉住他:“兄弟,你这一向都跑哪里去了?害得你飞叔到处找你,快把姐姐我给逼疯了。”

赵玉鼻中嗅到杜似兰身上淡淡的体香,心里觉得晕晕的,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嘴里低声叽咕一句什么,含糊不清。

赵楷哼了一声:“要不是为这臭小子,我何至于亲来中原?”

赵玉低着头翻眼看父亲,嘀咕道:“你是去找二叔三叔,又不是专门为我来的。”

赵楷道:“你说什么?”

赵玉道:“没有什么啊,我说天真热。”

杜似兰忙打了两句岔,把这父子二人让到正舱,吩咐侍婢献上西瓜水果。

赵楷道:“不必那么麻烦,现成的清凉河水,舀上两瓢来就是。”

杜似兰道:“那怎么成?您到了小兰这里,一切都该听我的才是。”

赵楷扫她两眼,微笑道:“那也好。”

赵玉迫不及待地问:“杜姐姐,听说我飞叔这些天大发神威,打了好多胜仗,是不是?”

杜似兰顿了一顿,道:“啊,是啊!”

赵玉道:“那他有没有跟太史慈干一仗?”

杜似兰一愣:“太史慈?似乎没有。”

赵楷斥道:“小孩子胡说什么?你飞叔叔是什么身份,岂能与太史慈那种敌将对阵独斗?”

赵玉对父亲的训斥也不以为意,道:“那就好,江南的武将,除了甘大哥之外,也就太史慈据说枪法不错,飞叔没抢我的功劳,最好。”

杜似兰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微然一笑,悄声道:“不过呢,襄阳军也亏得主公亲自过去帮他们。十天前长坂坡两军大战,江东的将领阵前耀武扬威,污言秽语不止,襄阳军中居然无人敢于迎战。主公愤怒,慨然出马,一戟便挑了对方勇将鲜于丹;大战周泰,三十回合将其击退,稳住了己方的阵脚。不然以襄阳军当时的士气,极可能被朱然军携威冲击而溃散。现在不光荆州军的将士们对主公崇拜之至,就算是江东的诸多名将,对主公的戟法也是赞不绝口呢。”

赵玉小脸上现出羡慕之色:“哇,飞叔的功夫,现在这么厉害了!”

赵楷一皱眉,问道:“哦,现在战况如何?”

“两军反复争夺,互有胜负。在主公的帮助下,蒯越兄弟拼了老命,总算把局面稳住,现在双方在当阳的慈化一带对峙。”细心的杜似兰发现赵楷脸色略变,心:“赵师修为精深,为何却变了脸色,似乎不大高兴,我适才说错了什么?”

赵楷哦了一声,转头对赵玉道:“玉儿,你累哥、睿哥,还有你司马二哥,都还在岸边等候,你去找你杜爷爷,跟他去把他们都接过来。”

杜似兰道:“跟先生一起还有其他客人吗?我去接他们吧。”

赵楷道:“有几个子侄辈的年轻人,不用小兰去,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杜似兰点点头,叫进瑞叔,让他带赵玉去接。

那赵玉原本多呆一阵,却不父亲将他支走,心里老大不愿意,可又没有办法,只得站了起来,翻他父亲一眼,还说些什么。杜瑞看着他,满面皱纹都开了,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赵玉顿时兴高采烈起来,拽着杜瑞一起出去了。

杜似兰拿起一把小匕首,轻轻划开一个中等个的西瓜,连划几下,把西瓜分作容易食用的十来个小块,请赵楷品尝。此时心中忽悟,到赵楷为什么不高兴了。

赵楷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无子的上沿,慢慢咀嚼两下,咽进肚去,问道:“主公为何到了襄阳军中,而且亲自出马与敌单挑?此举未免不智。”

杜似兰慢慢放下匕首,叹了口气:“主公也是无奈啊!自打六月荆州、长沙、江东三方谈判破裂,七月刚开月,那么热的天,江陵的周瑜也不管不顾,自率一旅,便发了疯似的北进,连破津城、麦城、慈化三城。刘表一日三使,许诺了许多好处,求主公发兵救援。”

“小兰,这正是我不解之处。”赵楷声音虽然不高,神色却异常严肃,“二虎相争,何不等其两败俱伤之后,再出兵收拾残局呢?何况我军目前长在水战。主公就算援救刘表,只需以水军袭江陵之背,牵制周瑜便可,何必自己干冒风险……”

“赵师,您一直在汝南,有些情况可能不太清楚。”

赵楷不自觉又皱了一下眉头。杜似兰一直非常尊敬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盲目崇拜他,二人相处时从未有任何不敬之辞。像今日半途打断自己的话,实在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杜似兰搓了搓手,语气回转温柔:“赵师,主公和徐军师其实一直希望保持战场上的一种平衡态势。所以周瑜率军北上的消息一到,我们的水师就出发前去袭击江陵水城,在外城下与朱治军决战,将其主力击溃,占据水域外城。哪料周瑜根本不,继续凶猛北击。若非主公见机不妙,及时率援军赶到当阳,蒯越军就全线崩溃了。那现在双方就不是在当阳地区僵持,而是江东军直逼襄阳城下了。而且由于主公的来援,使得许多原来持观望态度的荆襄豪杰们开始心向主公,许多有真本领的名士纷纷来投。镇军大将军府现在是武兼备,人才济济呢。”

游侠传·荆襄修订版三、新野败敌(下)

赵楷点点头,脸色放缓,问道:“嗯,那我水军现在情况如何?”

杜似兰摇摇头:“江陵水域内城经过蔡瑁、蒯越等人多年经营,水道曲曲弯弯,十分狭窄,根本不适合我军的大船冲击。而以小型战船进攻的话,却又没有半分把握。所以陆都尉、杨都尉他们一直引诱朱治出来,在外城水域决战。只是那朱治自上次见识到我军楼船的威力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击了。现在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赵楷哦了一声:“主公现在当阳?”

“是。主公和军师,现在都在当阳协助襄阳军。”

赵楷道:“哦,那我军的水军,现在是桓伯绪指挥了?”

杜似兰摇头:“不是,桓参军在桂阳。”

赵楷一愣:“在桂阳?那我军的水军,现在由谁指挥?”

“陆子云都尉。”

“陆子云都尉?哦,知道,主公信中起过,是新近崛起的一位优秀水军将领。”

杜似兰道:“是啊,别看他年青,但指挥能力非常出色,杨龄都尉他们兄弟这些老将也都很服他。”

赵楷点点头,吃了几口西瓜,心中暗暗思忖:“主公用人,真是大胆。竟然把自己主要的实力,交给一个毛头小伙子。”问道:“桓参军怎么在桂阳?”

“哦,因为桂阳近数月来蛮民反叛,派出两批郡兵都弹压不住,大败而退。太守赵范惊慌失措,竟然弃官而去。桂阳郡群龙无首,郡吏们一商量,决定归属长沙,恳请主公前去接管。主公已授权桓参军,让他全权处。桓参军留下杜袭长史、和洽主簿以及韩玄督主持长沙大局。自己赶去桂阳,现在已在那里大约有近一个月了。”

赵楷吃了一惊,看她一眼,慢慢放下西瓜,面露疑色:“蛮民反叛,弹压不住?太守赵范惊慌失措,弃官而去?我听说赵范手下有两大将,一名邢道荣,力大无比,善使巨斧;一名叫鲍隆,武艺精熟,曾射杀双虎。这二将本是当地蛮民首领出身,桂阳当地蛮汉杂居,多有不协,民变也不是一次两次,都因有他们在,每次都能和气收场。怎么出现这种兵戎相见,弹压不住的情况?而那赵范虽然无用,但也不是如此无胆之辈吧?”

杜似兰大为惊讶,仰面看着赵楷:“赵师您怎么如此熟悉桂阳情况?真是运筹帷幄,明见万里!小兰服了!”

赵楷淡淡一笑:“运筹帷幄,明见万里,谈何容易?我哪有那么神?我虽然在荆州、西川多年,但长沙四郡,却是我了解最少之处。我一直惭愧,无法给予主公更多有效的帮助。”看杜似兰的脸色,似乎不大相信,续道:“不过桂阳么,略有不同。那太守赵范,原是我赵家一个远房子弟,自幼父母双亡,随兄长赵苑一起长大。二十三年前,赵苑爱上我赵氏仇家的一个妇人,与那女子双双潜匿逃去。不料此事被赵范无意透露出去,结果赵苑他们被他的叔叔抓住,族人都非常愤怒,要将他二人一并处死。赵范为救兄命,深夜偷来见我,长跪痛哭。我见他为兄乞命,倒也孝义可嘉,便去找了他叔叔为赵苑说情,只处死了那妇人,饶了赵苑一命。谁知赵苑心痛那女子之死,发誓永不再入赵门,次日便离开了赵家,不知所踪。家族中对如此宽恕他本已多有非议,他这么怀恨而去,更引起大多数族人的不满。为平家族之议,族中长老公决,将他兄弟二人赶出家门,永远不得返回真定。唉,那赵苑私通仇人,却至死不悔,实在可恨。这也就罢了。只可惜了赵范,被无辜牵连进去。”

杜似兰心:“这赵范害他兄长独生苦世,实在不是东西。”不过知道这话是不能当着赵师的面说的,又:“那赵苑为了一个仇家的女子,不惜背叛自己的宗族,不知道那女子是何等的美貌?”一时出神,心游昔日虚境,不自觉竟有些惆怅起来。

赵楷道:“我以有此因缘,当主公入主长沙之后,我便去函,探问那赵范心意。”

杜似兰哦了一声。

赵楷道:“不久他回信说,自己一直心怀故族,有此报答恩叔机,本不该推辞。只是郡中情况,尚有未至妥善之处。所以要请恩叔耐心等候一段时日。接着举了一大堆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部下不肯乐从这一条。”

杜似兰又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他这不是明显的推词么?”

赵楷道:“是啊,我也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对昔年之事不满。后来我们又来往了几封信,他只是一味敷衍。不过也因此,我了解到桂阳的许多情况。不知主公如何布置,竟然将他吓走了。”

“呵呵,”杜似兰轻笑两声,“是啊,有邢道荣、鲍隆在,那赵范才有恃无恐,而主公和参军也因此一直不愿轻易对桂阳动武。不过,”她眼波流转,嫣然道,“赵师当知,成也萧何,败亦萧何。”

赵楷了一,恍然大悟:“主公在邢、鲍二将身上下了功夫?”

杜似兰道:“不错。正如主公所说,人往高处走,他们也不是脑子死不开窍的人啊!现在这种局面,谁不清清楚楚,长沙四郡,迟早都将是主公囊中之物。而当他们二人脑子开窍之后,赵范又如何还能安居桂阳呢?而且据说上个月中旬,鲍隆主动将他鲍家五百壮年族丁送到油口,加入了长沙水师。”

赵楷清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不到我主攻心之术,越来越精妙了。那就是说……长沙四郡,已解决其三?”

杜似兰低声道:“其实武陵一郡,主公也亦解决。数日前小兰得到密报,武陵太守金旋府门遇刺,当场死亡,那刺客割下他的首级,飘然而去。我,金旋的人头,现在当已传到主公的帐中。”

赵楷一惊:“竟有此事?”

杜似兰道:“千真万确。零陵郡功曹蒋琬已奉命率军接管武陵。只是为了不刺激襄阳方面,我军上下一律闭口不言此事。”

赵楷沉吟道:“金旋本人武功不弱,而且他一直忌惮防主公,这刺客好厉害,居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太守府门前将他刺死?”摇头叹道:“我与主公信息不通,不过是这三两个月时间。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杜似兰道:“是啊,自从刘备占据汝南,便开始从各方面挤压我们,我们的人都被迫南移,北边的消息越来越闭塞。为了和赵师您取得联络,主公急得不行。”

赵楷道:“别了,中原形势十分混乱,变化无常。我们也是居无定所,苦于无法跟你联系。若非你让赵累在长陵集等住我,我可能就拐到你们桑林谷老地方去了。嗯,听他说,你决定今天就率全军南撤?”

杜似兰踌躇一下,道:“本来如此。不过……赵师远来辛苦,是否暂且休息几日再出发?”

赵楷道:“我们倒没什么辛苦,在长陵集已经好好休息过一晚了,精神都很好。嗯?小兰,你龚大哥随刘渠帅去助刘备将军,这里的事都需你一人担当,辛苦你了。”

杜似兰道:“没什么。虽然龚大哥执意随刘辟渠帅北上,但这里剩下的两千多弟兄,却全是我们自己的心腹部众,小兰应付这点事情,还略有余力。所有人辎重的撤离、桑林谷的移交等事宜,我与新野的霍将军已于五日前全部完成。唉,只是可惜,南下通道直到现在方有实质进展,不然,连刘辟渠帅的三千军马,我也不让刘备给拉了去。”

赵楷低下头。他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刘备借自己的二弟赵松的威名从中施压所致。皱一皱眉,随口问道:“我听玉儿说,他认了你当姐姐?”

杜似兰点一点头。

赵楷道:“这次见到主公之后,我就要赶去汉中。玉儿这孩子年幼性野,日后在主公帐前伺候,我不在,很不放心。你这做姐姐的,可要多照应他些。”

杜似兰道:“赵师,您将小兰教育成人,就如小兰的亲生父亲一般,玉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自当竭其所能,决不敢有半点懈怠。”

赵楷欣然道:“如此甚好。”忽然起一事,道:“听说桓参军的幼女冰雪聪明,你见过她么?”

杜似兰道:“是啊,三月间她曾来新野游玩,还在我这里住过几天。”

赵楷眨眨眼,道:“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杜似兰一呆,心:“赵师怎么突然问起阿袖来了?”道:“说起阿袖妹妹,那真是个少见的女孩子……”

赵楷打断问道:“听说去岁之末,小兰你曾去许昌接主公的夫人?”

杜似兰黯然道:“是,去年11月,我奉军师之命,前往许昌迎接阿樱夫人,不过失败了。”

赵楷盯着杜似兰,忽然低声道:“你觉得,桓参军的幼女,比阿樱夫人如何?”

杜似兰一怔,道:“这个……很难说。”

“小兰,现在没有外人,你说心里话,你觉得樱夫人和我们是一条心么?”

杜似兰心头激起千层波涛,秀眉紧蹙,思虑半晌,最后缓缓说道:“小兰不敢妄言。”

赵楷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有无数意味。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哗哗的水响声传来。

杜似兰侧了一下头,道:“瑞叔和玉弟回来了。”

赵楷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杜似兰暗暗松了一口大气,悄悄看了赵楷一眼,心:“赵师这次去许都,莫非了解到什么问题?”

这时,舱外哗哗水声消失,外面甲板上有数人走动的声音,只听赵玉的清脆嗓子响着:“咱们赶快到当阳去帮飞叔,敌将都快被他杀光了。”

另一人笑道:“玉弟你别急啊,江东的大将不少,仗肯定有得你打的。”向旁边的人道:“累哥,司马贤弟,你们说是不是?”

一人轻轻嗯了一声。后一人回道:“睿哥所言甚是。听说飞帅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见闻广博,棋艺高超,我司马吟当真是急欲拜见哩!”

众人笑声中,杜瑞推开舱门,赵玉先挤了进来,对站起的杜似兰道:“杜姐姐,杜爷爷说咱们今晚就去找飞叔,是么?”

赵楷也站起来,斥道:“玉儿,不先向你杜姐姐介绍兄长们,成何体统?”

赵玉伸伸舌,道:“是,爹。”一摆手,向杜似兰道:“这是……”

被他指着的那紫脸皮的高个书生瞪他一眼。

杜似兰笑道:“赵累兄就不用小玉你介绍了。”迎上前去,对那黄衫少年道:“司马兄弟琴棋双绝,似兰早已闻名久矣!我主公见着司马兄弟,也一定非常高兴。”又向旁边那微笑青年道:“年来一直与睿兄笔墨相见,今日得睹真容,也真是不易啊!”向二人飘飘一礼。

二人急忙还礼。那微笑青年叹道:“是啊,小可向来僻处西南一角,若非楷伯相招,就算到了今天,却也无缘来拜杜军师了。”

杜似兰心中一乐,这个赵睿,倒很有趣,难怪主公看重,道:“睿兄年长于我,叫我小兰就是。”

赵睿心头也是一动:“这位女军师果然乖巧能言,善于沟交,不愧是飞兄心腹。”

黄衫少年笑道:“睿兄就到处哭告,小心师伯罚你。”

杜似兰笑道:“司马兄弟,睿兄有主公做兄长,赵师责罚时恐怕要考虑一下吧?”

司马吟嘿嘿笑一声:“对对,兰姐所言极是,这就叫打那个……什么也要看主人吧?”

众人大笑,连赵楷和赵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睿跳起来要去捶司马吟,司马吟急忙往杜瑞身后躲。

赵玉笑道:“姐姐好厉害,你怎么知道他是司马二哥,他是赵七哥?”

杜似兰微笑不语。

赵楷道:“你杜姐姐统率千军万马,这点识人小事,如何难得到她->小说下栽+奇书网qisuu。COM电子书<-?大家别再闹了。”

赵玉抢上去拉住杜似兰的手,道:“杜姐姐,我陪你坐。”

杜似兰微笑一下,拉着他坐下。

赵睿冲司马吟挤了挤眼,意思是你看这小子!司马吟微笑,俩人一起坐了下来。

杜似兰对杜瑞道:“瑞叔,你传令下去,今晚好生准备,赵师来了,杀两头羊犒赏大家。”

杜瑞笑着应了一声,向诸人拱一拱手,快步出去。

杜似兰对赵楷道:“赵师,现在我这边的情况您大都知道了。您给我讲讲,最近中原的战况究竟如何了?现在各地之城都严密戒严,我们的细作很难像以前那样畅通地传出信息,我都快急死了。”

赵楷微一犹豫,点点头,道:“嗯,这样,睿儿,你就先择要跟小兰讲讲洛阳城关之前,真金如何与夏侯渊死拼射技……”

司马吟忽道:“师伯,我有一事,先向兰姐说明。”

赵楷道:“那好,你说。”

“兰姐,小弟南下时接到师父的密函,信上说在他老人家和淳于宾前辈的斡旋之下,黑山张燕大首领已将公孙箭、淳于铸大哥以及上次在伊川被俘的飞帅亲卫十六人全部释放,同时归还了他们的兵器。”

杜似兰惊喜非常:“他们都还活着?”

司马吟道:“正是。张大首领知道公孙箭、淳于兄弟是飞帅爱将,所以特别请恩师转告飞帅,他早欲将公孙箭和淳于兄弟还给飞帅,只是淳于兄弟伤势较重,一直将养着,现在才告痊愈。”

杜似兰心:“早欲归还?才怪。”笑吟吟道:“只要人回来就好。”

赵玉道:“哼,我听说飞叔那一战丢了金银戟,他们是不是也一齐还了?”

司马吟道:“这个恩师信中没,我就不知道了。”

杜似兰道:“玉儿别打岔。司马兄弟,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司马吟算了一下日子,道:“他们先去了邺城,从那里出发,嗯,按正常脚程,我再有几天也该到了。”

赵玉道:“兰姐,我们撤离之后,万一他们过来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杜似兰笑道:“不碍事,我们走了,这里还有你累哥呢。”见他不放心的样子,轻轻敲敲他的小脑袋,向大家解释:“从前几个月开始,各地的联络站就不断遭到破坏,消息严重堵塞。主公和军师在六月底已命令我们采取应变措施,到现在已经略见成效。眼下各地的联络网,包括南阳、新野地区,相应已进行了重,淳于兄弟和张凤妹妹是同门,他们从张妹妹那里过来,自然得到特定的联络暗语,知道来这里之后去找谁。”

“哦!”众人释然。

杜似兰道:“赵师你们且坐,我立刻发送讯鸽,通知其他联络分站,顺便告诉主公这个好消息!他一定非常开心。”起身出去。

趁着她出去,赵睿担心地看一眼赵楷:“师伯,汝南的事,要不要跟兰姐说?”

赵楷沉着脸,道:“你先不要这件事,以免影响小兰的撤离计划。反正数日间我们就可以到达当阳,待见到主公,再细说不迟。”

次日,新野。

城头上,满身戎装的霍峻正与披风扫地的杜似兰一起,观看着城下的撤离行动。

新野县是西汉所置,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虽然比起襄阳、江陵等大县城来只能称得弹丸之郭,但却是南下襄阳的必经之地。自张绣前年底举宛城降曹之后,作为荆襄八郡的北线第一道重要屏障,刘表专门选派了善于守城的霍峻担任新野太守,并少见地给了他中郎将的军衔,说明其对新野的重视。

新野城北门和南门大开,黄巾分为三路,分别从城的两侧和北门逾城南行而去。

霍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魁梧,气度严正。杜似兰却是言笑自若,熟不拘礼。

经过近一年训练的龚氏黄巾不复去岁在汝南时的乌合之状,队伍严,行走有序,两千多人已不能算是小军队了,但除了唰唰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霍峻看得暗暗点头:“不俗。我新野军正规操练也有五年多了,大队人马行军,还有偶尔的刀枪撞击和战马嘶叫,至于士卒间的窃窃私语,更是管不胜管。不到这股草寇,一年来竟有如此进步。飞帅果然得人。”

杜似兰一边含笑看着部下们鱼贯入城,一边和霍峻闲话,忽然一瞥间,发现他身边的副手位置似乎换了人,问道:“霍将军,你身后这位先生,小妹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啊?”

霍峻回头,侧身让出位置,道:“哦,这是吾友罗蒙,刚从蜀地游历回来。”

那罗蒙略略点一点头,道:“我在巴蜀周游,多曾听闻当地豪杰称扬杜军师清名,今有幸得见。”

杜似兰讶道:“你去过我的家乡?”

罗蒙道:“正是。”

杜似兰仔细打量对方一眼,见他与霍峻年龄差不多,虽然只是一身很旧的便装,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眉高额鼓,清雅中透着一股智慧之气。

霍峻道:“杜军师,我有一事相求。”

杜似兰怪道:“霍将军,你这就生分了。有什么事,似兰只要力所能及,皆当照办。”

霍峻咬着下嘴唇,迟疑良久,道:“我……”

忽听城下一阵嘈杂声音,霍峻急忙转头往城下看去,喝道:“为何喧哗?”

下面有人叫道:“将军,远处尘烟飞扬,似有军马来袭。”

霍峻吃了一惊,狐疑地看向杜似兰。杜似兰向远方眺望,果然发现一股烟尘高高冲起半空。仔细看了一儿,道:“将军勿忧,来人之数,不超过千人。”

霍峻看看罗蒙,罗蒙点点头。

霍峻面容略略放松,道:“新野虽小,却也不惧敌人。杜军师,让你们的人赶快进城,免遭池鱼之殃。”

杜似兰道:“小妹在新野多日,颇受将军照顾,今日既然撞上,岂能袖手?霍将军你且约束本部人马,待似兰为你生擒敌将,以表清白。”

霍峻脸上一红,道:“我自然相信杜军师。”

杜似兰探头对城下道:“司马兄弟,玉儿,你们前去查看,若遇敌人之将,只管擒拿过来。”

新野黄巾这次南撤,兵分两路,妇孺病弱七百多人由杜瑞率领,乘三艘蒙冲从水路先走,沿白水南下,经由汉水的支流漳河、蛮河径趋阿飞军的驻扎之地当阳张家湾,那里离最前线慈化镇不足二十里。

赵楷和赵睿因为不宜过于暴露身份,而且急于面见阿飞,也随船同行。其他主力战士,则是杜似兰自己率领,司马吟和赵玉为辅,从陆路笔直奔樊城,伊籍作为刘表的使者,现在正在那里等着,以保证杜似兰军的顺利通过。

此时司马吟和赵玉正在城门附近,闻得杜似兰之命,应了一声,率领数十名黄巾骑士正待前行。新野军一位负责协调的年轻军官忽道:“保疆卫土,我等之责也!岂能让外人分担?”一青鬃坐骑,手舞三尖两刃刀,领着百余骑迎将上去。

赵玉一看,这是谁这么生猛啊?细眉一挑,不乐意了,勒住坐骑,斜着眼冷冷瞅着。司马吟恐怕那将有失,杜似兰面上须不好看,马鞭一挥,打马便追。

杜似兰侧脸看看霍峻,见他脸色不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难道是曹军?可是曹操不去忙着北攻袁氏,趁这好时机取下冀州,为什么却突然之间南下新野?”

河北袁氏自兼并公孙瓒以来,势力之强,一直为天下冠。即使在官渡、仓亭等重要战役中连连失利,袁绍卧榻不起的现在,仍是如此。略微有些战略头脑的人就可以看出来,比起素无进取精神的荆州刘表,袁绍才是最可怕的大敌。一旦让他养好伤疤,舒缓过来,必然对曹家政权构成严重威胁。

杜似兰虽然更擅长战术思维,但这一点大战略势态,她却也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因为如此,曹军的突然来袭,她也和众人一样,完全没有到。

吼叫声渐渐响亮,不一刻那股来军已突至近前。却是前面三骑在先狂奔,后面十数丈之距,数百军拼命追击,人喊马嘶,刀枪闪光,不时有集束箭镞飞射前面那三人。前面那三人身手非常,上护身,下护马,敌箭虽多,却没有一支能伤他们分毫。趁隙反射,往往矢无虚发。

新野那年轻军官上前喝道:“什么人胆敢犯我之境?”

对面三骑中一人大喝道:“正方,救我。”

那年轻军官见他灰头土脸,头发、衣服散乱不堪,怔了一怔,定睛一看,方才认出:“啊,子庆,怎么是你?”顾不得细问,让过三人,引众拦住追击之军。

追军中为首一将踢马而前,冷声道:“识得大将张郃否?”铁枪一抡,呼的击了过来。

那年轻军官啊一声叫,急忙挥刀抵挡。

“当啷、当啷、当啷!”声响中,刀枪连续相撞,磕出无数火花。

那年轻军官挡住敌人两枪之后,两臂已然发麻。只觉这第三枪重如泰山,粘在自己刀口上,怎么摔也摔不脱。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勉力推去,终于将敌枪推了出去。

张郃冷面上露出三分惊讶,七分欣赏之色,道:“小孩子,你能挡住我盖马三枪,刀法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军官呼出一口长气,呸的一声,喝道:“我乃刘荆州属下,新野县尉李严李正方。”

“李严?你如此本领,在刘表手下只做得一个没品级的县尉,实在可惜。快快投降,我家丞相必然重用。”

李严大怒:“胡言乱语,看刀。”跃马挥刀,也是三招连环,刀花如雪片一般,洒然罩住张郃。

张郃赞道:“不错。”铁枪一晃,枪身震荡开来,随手把他前两式刀招破去。

李严最后一刀名为“狂龙破天”,取傲慢不羁的怒龙穿天而去的气势。但此次双方面,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被张郃先声夺人,三枪下来气势不知不觉已是大沮。当使到这一式,他心头忽然生出杂念,道:“张郃虽是天下有名的武将,但我不听主将之令,擅自来战敌人,这最后一刀若也被他轻易破去,脸面何存?”此念一生,心上更是跌落下风,刀法顿时慢了。

张郃瞧出破绽,铁枪忽挺,从刀光中刺了进去,一枪正正戳在李严挥刀的右臂上。

李严啊呀一声,大刀落地,勉强掉转马头,两腿一夹,败下阵来。

张郃嘿的一笑。

对张郃这种高手来说,从李严失刀直至拨马而逃,这时间可真是不短,他若要取李严小命,就十个李严也全都杀光了。但张郃追随曹操一年来,知道主公最是喜爱人才,这李严的武艺相当不赖,自己也颇为欣赏,便放了他一马。

目光越过了他,去看对面新野城。

那边子庆三人策马狂奔,直奔城下,边跑边大叫:“快让开,快让开,曹军打过来了,曹丞相打过来了!”

正在行军中的黄巾队形微见混乱,毕竟大家在曹操手下吃的亏太多了。维持秩序的新野军见三人狼狈,李县尉既已放了他们过来,却不知是什么身份,仓促之间,纷纷让道。

霍峻微一皱眉。

杜似兰心:“有点奇怪。”凝神一,忽道:“有诈。”

这同时,那罗蒙也同时叫道:“仲邈,这三人乃是奸细。”

话一出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对方思虑之疾都是颇感惊讶。

仲邈是霍峻的字。霍峻自己也正在疑惑,闻声一惊,急忙传令:“抓住这三人。”

转眼间,三骑已奔至新野北门护城河之下,见吊桥平放,城门洞开,不由心喜,马便上。

虽然平安日子过得久了,荆襄的军队素质都较弱,但新野军却比较特殊,由于有霍峻、李严等很有素养的长官督促,战斗力很强,平日的戒备也相当严密。今日因为黄巾南行,新野北关洞开,才给了子庆可趁良机。

子庆哈哈大笑声,他身后一个红衣少年两手一扬,嗖嗖嗖嗖,漫天顿时冲开凄灿的花雨,城门附近的士卒惨叫连连,纷纷栽倒。有的没射中要害部位的,还带伤阻截,没走两步,也是脚酸腿软,倒卧不起。

另一大汉纵马上了吊桥,驱散前后的士卒,挥起手中巨斧,“嘭、嘭!”两记闷响,已将吊桥的两条粗大铁索斩断。然后独仗长斧,力守吊桥,左拦右阻,前遮后挡,不许新野军通过。

两里之外,张郃见那三骑进展顺利,心中大喜:“主公果然神机妙算。”举起手中长枪,回头喝道:“儿郎们,跟我冲啊!”一骑当先,奔腾而去。

“张”字大旗一展,他本部的近千骑士均是黑衣黑马黑铁枪,跟在主将身后,如一块巨大的黑石,滚滚向前。

杜似兰忽然喝道:“先杀吊桥此贼。”

新野城下的当地守军和黄巾军见张郃部这等声势,也知情势危急,刀枪棍戟,一齐向那巨斧大汉招呼。

那大汉毫不在意,闷喝连连,沉重的大斧居然使出了许多轻型兵器才能见到的巧妙变化,所有击来的兵器,根本就无法递到他身前三尺之内。

那善使暗器的红衣少年不时放出细小暗器,将欺近的士卒放倒。他眼力手法与众不同,暗器毒性又十分怪异,不一儿竟然自己的身前身后布起了一道圆形“人墙”,后面的士卒要上来接近他也已不太容易,更不用说拿刀拿枪去砍他戳他了。

子庆了解新野本地情况,本要上前去和使斧之人并力护桥,但见他斧技如此娴熟精妙,敌人中并无一合之将,又有那少年助他,知道无碍,便放心他顾。游目四望,见李严正狼狈往这边跑,不觉脸露讥讽之色,拈弓搭箭,笑道:“正方,要去哪里?”嗖的一箭便射了过去。

他一说话,城头上霍峻啊的一声,脸色大变,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原来是你这狗贼!快给我捉住他!”

远处李严听见弓弦响动,低头急躲。

只听“叮”的一声,劲风飒飒,擦臂而过。李严大叫一声,身子不觉摇晃几下。

却是第二支箭暗暗而至,被一枚细小暗器击偏,从李严胳膊上的伤口上掠过。

本来若在平时有甲叶保护,最多擦破点衣服,弄掉块把铁甲片,已无伤害之力,但现在那地方恰恰被张郃刚以铁枪刺破,却是他周身最弱的地方,骤然再度受伤,饶是刚如李严,也忍耐不住。

身边有人怒道:“居然使如此暗箭伤人!好不要脸。”

李严勉强往身旁看去,却是刚刚认识的黄衫少年,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心这下脸丢大了,苦笑道:“多谢司马兄相救。”

司马吟道:“他是你朋友?”

李严只觉满嘴苦味,涩然道:“我与他已有十二年的交情。”

司马吟心:“看你也就二十岁出头,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了。”激动义气,道:“我去给你找个公道。”

李严急道:“司马少侠小心,那人是‘阴阳箭’孟达,箭法阴狠无比。”

司马吟哼了一声,加快坐骑的速度,运内力大喝道:“孟达快来受死!”

孟达见他击偏自己的雌雄箭,心中早在诧异,嗖嗖又是两箭飞去,司马吟袖中飞出两点寒星,“叮、叮”又是两声轻响,将这两箭打落下来。

那红衣少年眼前一亮,道:“好暗器!高览,你一个人先守一儿,没问题吧?”也不等他回答,已纵身而起,向司马吟的方向飞扑出去,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使斧大汉正是著名曹将,原河北四杰之一的高览,他放声狂笑道:“有什么问题?今日凭我三人,便要夺取此城。”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矮小的白影忽然越众而出,映入眼帘,有人冷冰冰说道:“放屁!”话出枪到,一杆枪闪电般飞射过来,从他胸口刺入。

高览巨目狂睁,不可置信地看看从自己前心一直穿到后心的那杆细细银枪,又低头看看对方,双眼却一阵模糊,连对方面目都已看不清楚。

对方冷冷道:“小爷赵玉在此,你们就别猖狂。”

高览一怔,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赵玉飞身纵跳,两手抓住自己的枪杆,双脚已踹在高览的肚子上,借力拔出自己的笔管银枪。

高览撒手扔斧,从马股后仰面跌了下去,无声而逝。

赵玉跃上自己的战马,清清嗓子,叫喝道:“我就是赵玉。这张郃是我手下败将,大家不要怕,快集合起来,随我去杀敌军。”

他今天刚露面,连黄巾军的将士们大都不认识他,新野众兵更是不知他是哪根葱,虽然他突飞银枪,一击而杀了高览,但因为两军的主帅都没发话,大家心里都:“你是谁啊?”

赵玉见没人他,小脸一红,心中大怒:“你们这帮废柴!刚才挡我的路,现在还敢不听我说话。”两腿一夹,自己便往前冲。

忽然身边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大家听赵玉公子的命令!”却是霍峻从城上赶了出来。

他的声音一出,立刻应声无数。新野守军士气一振,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各执兵器,跟在赵玉身后。

孟达见势不妙,拨马就跑。

对面司马吟喝道:“休走,看我的飞土箭。”手势一抬,袖中飞出一个圆圆的球状之物。

孟达知他暗器厉害,不敢怠慢,一箭劈出。

红衣少年身在半空,叫道:“别射……”

孟达箭法当真了得,他和司马吟的距离,已不过数丈,这举手一箭竟射透了那圆球径心。

那圆球无声无息地裂开,碎块四溅。

孟达看得真切,心:“被这小子耍了,竟是泥土捏成的球?”

“嘣!”一声响,骤然寒光闪烁,一丛数寸长的细小丝状铁针从碎裂的土块中弹出,迎面射向孟达。

“唉哟!”孟达手中的的强弓脱手而出,他捂住左臂,仓惶窜逃。

司马吟暗道一声可惜,本来他是射孟达右臂的,但顾忌那轻功甚佳的少年出手破坏,只好射了他左臂。

那红衣少年如风扑近,道:“你这暗器是谁传的?”

司马吟冷冷看他一眼,这一眼同时已瞥清战场情况,马头一别,道:“后有期。”一把棋子飞出,打落追在李严身后的数名曹军,护着他往城中退去。

红衣少年还再追,有人道:“徐公子,请勿追赶。”

红衣少年扭头看看,悻悻而停。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却多少要给张郃点面子。

原来张郃率众已冲到近前。

少年返回本阵,横了张郃一眼,暗,这家伙虽然年轻,却跟我师父一辈,真气死我了。

张郃却顾不上看他,面色凝重如水,盯着对面的小将。

“赵公子,竟然是你!”

赵玉嘿嘿笑了:“张郃,不到吧?”

张郃扫一眼横尸吊桥上的高览,两眼微眯,胸口起伏,强忍了半天,才崩出一句话:“赵公子,你为何如此?”

赵玉撇撇嘴,道:“我怎么了啊?”

张郃心中愤怒已极,双目冷光四射。

赵玉道:“嗨,你翻什么白眼啊?”

张郃实在忍耐不住,断喝一声,暗运功力,驰马摇枪,“嗨嗨嗨!”冲马就是三枪。

赵玉道:“这就对了,磨磨唧唧,看来看去的看什么啊!”银枪一扬,迎上前去。

这时司马吟和李严已退回己方本阵,李严坚持留在阵中观战,霍峻也不好勉强,只得任他,请司马吟多多照顾,又专门派了几名勇士保护他。

杜似兰此时也已乘马出城,协助指挥。新野军和黄巾军两军合流,已趁这机重新调了阵形,一左一右,两翼张开。左边是霍峻统带,右边以杜似兰为首。

李严见那张郃又使出了盖马三枪,而那黄巾小将却似乎犯了和自己一样的毛病,居然要接,不觉惊呼一声:“别硬顶。”

这一声被赵玉听见了,心:“不硬顶?不硬顶怎么能服你们?”

适才他发号施令,竟然没一个人睬,实在令他恼火,这回憋着劲儿要杀鸡骇猴,当场立威,张郃这么好的一只标本“鸡”,怎么可以有丝毫的浪费呢?

两枪“咔”的一交,赵玉两手一沉,暗道:“这张郃一年不见,枪法倒真有些变化,怎么不使巧劲,要以力气取胜了?”内气急行四肢,化解开去。

又是“咔咔”两声,双枪已连续碰撞三次。

两马一错镫,各自拨转马头,互相打量对方脸色。

张郃暗:“不对啊,这小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白里透红的坏笑呢?”

赵玉心道:“这奸恶的家伙功力怎么这么强啊?”

他二人曾在官渡大战时两度交手,第一次张郃刚击败典满,欺赵玉年幼,故伎重演,以诈为本,结果被赵玉以正克奇,数招间便反抢主位;第二次赵玉不忿阿飞被袭,出去报仇,枪法使得错乱不堪,张郃则是未尽全力,手下留情。

所以这次相逢,才是双方真实实力的较量。

一试之下,二人都有意外之感。

赵玉心:“我这一年没干别的,天天勤修飞叔传我的九阳神功,枪法内力都有极大长进。在官渡时这张郃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扎手?杜姐姐在后面看着呢,我可不能丢她的人。哼,反正今天得拿你垫背!”

张郃这一年也是有高人指点,枪法刚柔相济,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内部切磋,以前差不多的乐进、徐晃、张辽等都是惊叹不已;调到汝南围剿刘备,他力战张飞,恶拼百合,没让他占着半点便宜。

曹操对他寄望很高,所以点将让他作为本次行动的主帅。他自己也是自信满满,藐视南方英雄,以为这回别的不敢说,单打独斗定能势如破竹,无论遇到谁都将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横扫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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