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花笺费泪行第五百零七章 大家都知道

仙音清幽高远,似从天外飘来,林晚荣喜不自禁,喃喃道:“是神仙姐姐,是她,她听到我说话了。”

什么神仙姐姐,高酋不知他念叨得是谁,但见林兄弟兴奋得样子,也知这人对他极为重要,便笑道:“这是哪家得小姐唱的好词,连我老高这种粗人,都能听得感动了。兄弟,你这想好得硬是药的!”

老高说得有趣,林晚荣也是莞尔,听此一曲,今天一天得等待都值了。

那声音清脆飘渺,在山间缠绕,在耳边回荡,仿佛清风拂过面颊,却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望着云遮雾绕得千绝峰,也不管宁雨昔能不能看到,林晚荣兴奋之下,用力挥手:“仙子姐姐,我想你,我想你——”

山峰间响起重重回音,将他声音送得老远,连那细细得雨幕,也遮挡不住他得热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渐落下,余音袅袅散去,那让人牵挂得仙音却再未响起过。

我就要出征了,仙子姐姐大概还不知道呢,她什么时间才肯下山呢?!林晚荣长叹口气,情不自禁凝望对峰,夜幕中细雨如丝,峰头幽静,看不清宁雨昔在哪里。方才得那一曲清唱,便是她在千绝峰上轻歌曼舞么?

“兄弟,时辰不早了——”见林晚荣发呆,细雨湿透了他得衣衫,高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上路了。”

林晚荣嗯了声,心情寂寞,这以北上边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心里惆怅自是难免。今趟上山,随时聆听了神仙姐姐得仙音,但那至此天涯得感觉,却更加添他心头寂寞。

早些间送走萧夫人,晚些间又要别离宁仙子,明日连自己也要走了,巧巧,大小姐,仙儿,青旋,从此便是人海茫茫,天各一方,那难言的愁绪,即便他这样一向快活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了。

“走吧。”雨丝凝集成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淌下,林晚荣抹了把雨珠,最后留恋得看了一眼千绝峰,转身坚定言道。

高酋应了声,转过轮椅,推着他便往山下而去,行了几步,就见一个小姑娘手持着火枪,冷冷站在二人面前。

“兄弟,怎么办,令小姨子——”

林晚荣轻飘飘挥手:“管她做什么,我们绕开走路就是了。”

还是林兄弟看得开啊,高酋谨遵他教导,二人绕了路程正要下山,那李香君却一闪身又挡道了二人面前,哼到:“想绕开我,没哪么容易!"

林晚荣脸色一沉:“小妹妹,我今天心情不好,也没时间和你玩游戏,你要惹恼了我,我就先把你打的老实了,再去向青旋交待!”

听到他威逼恫吓,李香君咯咯笑道:“你要打我?!就你这缺胳膊断腿得——我可不是我师姐会任你欺负——喂,你这火器还要不要了?!”小姑娘晃晃手中火枪,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

林晚荣嘿嘿到:“不要了,这玩意儿我家里多得是,每天换一个,都数不过来呢。你自己留着玩吧。”

“呸,”李香君哼了声:“我和你非亲非故,收你这破男人得东西做什么?就你这点本事,若无火枪相助,只怕上了战场,一个回合就被和人砍下马来了——”她嘟着小嘴将那火枪塞到他手里:“还给你,我才不要你得破东西。”

高酋哦了几声,凑道林晚荣耳边诡异一笑:“林兄弟,我没说假话吧,令小姨子心里其实是想着你得,你瞧,这不担心你得安慰,又把那或其给还了回来么!”

什么“令小姨子”,这老高说话真是骚的没边了,林晚荣哭笑不得,自小姑娘手里接回火枪,笑着道:“谢谢香君小妹妹得关心了,你放心,我上了战场,一定多杀胡人,不叫你失望。”

“谁关心你了。”李香君面孔一红,娇声道:“我是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师姐伤心。至于你这厚脸皮得人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小姑娘就这个性子,林晚荣哪会与她计较,嘻嘻笑着作个揖便要离去。李香君又道:“你回去与我师姐传个话,就说我明日下山去陪她!”

“明天啊?!”林大人叹了一声:“小师妹,何不现在就和我一起下山,我们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嘛。要是等到明天,我一大早就走了,你到时候看不到我了,岂不可惜!”

“谁要看你了————”李香君羞怒哼了声:“就是要等你走了,我才下山,免得看见你,我心里上火。”

“那好吧,”林晚荣感慨着道:“你就在这里多陪陪神仙姐姐。要是见着了她,也替我传个话,就说我北上打仗去了,时间估计不会很长,十年八载的,打完仗我再来看她!"

李君香向笑又不敢笑,小嘴嗫嚅了几下,轻哼道:"还用的着打完仗?!——笨蛋!"

林晚荣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见自己的话儿险些被他偷听了去,李君香又羞又恼:"我说叫你这笨蛋快些滚蛋!与你多说上两句话,我就要被你气死."

这小丫头生来就不是淑女的料,林晚荣哈哈笑了几声,朝她挥挥手,与高酋摸黑往山下行去.

一路上春雨星星点点,打在车帘子上,沙沙作响,路边的奶奶的在雨雾中昏昏沉沉,模糊不清,林晚荣沉没着不说话,心思也不知飞到了那里."

"林兄弟,宫里的高公公来了."将行到林府门口,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高酋探头近来,小声报道.

高平?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是皇上又要见我?!凌乱的心思叫这高平一惊扰,顿时统统收了回来,林晚荣掀开帘子,只见高平披了件蓑衣,身旁带着两个小太J,装扮做寻常人间的打扮

"高公公,你怎么来了?"高酋讲马车放好,林晚荣下了车,有些吃惊的说道:"为何不进府去?!"

高平深深一躬,压低声音道:"林大人,皇上命老奴来宣个口愈."

这老太监神秘兮兮的,高酋知道是密旨,便识趣的走开了.林晚荣点点头:"高公公,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说吧."

高平道:"皇上有两个消息,要老奴禀报大人,其一,诚王被没收田地,革去封号,今日一早,便在公侪的押解下,启程往北而去了,皇上亲自相送与长亭,怒斥了王爷的罪过,又相赠千金令其养老.此事已昭告天下了,皇上也算仁至义尽了——"

今天就走了?林晚荣楞了塄.这老爷子的动作够快的,这样纵虎归山的事情,他还干的不亦乐乎.只是他让高平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如顾顺章所言——林晚荣揣摩了半天,却拿不准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以老爷子的深沉心计,天下能猜中他心事的人,当属凤毛麟角.

"另外一见事情么,就是一见天大的好事."高平谄媚的笑着:"林大人,前期那吏部尚书高老的事情,您老还记得么?"

这事还是林晚荣一手促成的呢,那能不记得.林晚荣笑道:"这朝中的人事调动,皇上和我说干什么?!"

'您听听就知道了.'高平笑道:"林大人,前江S总督洛敏,和您是什么关系?"

"是我老丈人!"林晚荣叟地一惊:"高公公,难道皇上他——"

高平微笑点头:"皇上亲自拟的旨,今日一大早就八百里加急发出去了——察前江苏总督洛敏,为官清明,吏治突出,任与江苏时,缴剿白莲立有大功,今已查明,程德与诚王勾结,确有谋反之心,洛敏斩杀程德,纵有过错,但不掩功.洛敏遭贬与济宁,亦能励精图治,追查官银粮饷,剿灭白莲余孽,造福济宁百姓,与山东江苏两省百姓中,官声极佳,朕观其言,察其行.盖因其功高不傲,与谪不挫.拳拳之心.难能可贵,是为我大华之栋梁,百官之楷模,着其即日觐见,执掌吏部——林大人,我不恭喜您,还要恭喜谁来?

老洛要进了?这果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林晚荣笑着抱拳:"谢高公公吉言.林某无以为报,他日被上归来,定然水酒相谢."

"岂敢?岂敢?"高平急忙欠身,小心翼翼道:"待到大人北上归来,便是当朝第一人了,老奴以后还承蒙大人您多加照顾呢."

当朝第一人?高平这种机灵人,那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林晚荣想了想,这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户部由徐渭执掌着,吏部又来了洛敏,这二人与林晚荣的关系匪浅,说穿了.他们就是一家人,林大人本身也了不得,他这次上战场,相助,李泰打的是胡人,只要他为人机灵点,在jun中定然威望鹊起.李老将军年事已高.何况他还兼着一个忠勇统帅的虚衔,握了军权,百万雄兵在手,兵部也就是个摆设了.

五部之中,林大人独占其三,且都是最有实权的BU门,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人有人,那吏部和工部就不用说了,他林某人想做什么还有谁敢拦着?!

这样一想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便昭然若揭了,呀在不声不响中,扳道了诚王,安排了五部.几乎铺平了所以的道路,难怪连高平这种吉林的人都忍不住向林大人示好.

妈的,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还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呢。苦恼的笑了笑,朝高平道:“惭愧惭愧。请高公公放心,只要您好好的伺候皇上,他老人家绝不会亏待您的。”

高平谢了他的恩典,急急回宫交差去了。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园子里美丽的花朵竞相绽放,娇艳欲滴,花香里带着些春天里的泥土芬芳,与那略带着些寒意的春风一起刮来,叫人脸颊冰凉的时候。,忍不住的心神一震。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林大人感慨着,面队满园子的花朵骚骚一叹:“好诗,真ta妈的好诗啊。”

“噗嗤,”轻笑在身后响起,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轻轻捂住他眼睛:猜猜我是谁,警告你,你只有三次机会!”

“兰兰?!”

胳膊上猛的一疼,那女子哼到:“再猜!”

“圆圆?!”

“恼死我了!!——圆圆是谁?!”

林大人惨叫一声:“莫非是芙蓉?哎呀,让我死了吧!”

“讨厌,讨厌。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气死我了。”那女子眼瞅着就要哭出声来,林晚荣急忙转身环抱着她,笑道:“这是最亲亲的二小姐,我怎么听不出来呢?!其实在你走进我的那一刹那,就有一中春风佛面的感觉,听到你轻轻的心跳,不用猜,我也知道你是谁。玉霜,我发誓,这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只属于你和我二人。”

听他情话说多了,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年轻的萧二小姐哪是他对手,面热心跳的被他拥进怀里,又羞又喜间,仍忍不住在他胳膊声狠狠掐了下:“兰兰,圆圆,芙蓉们都是谁?你何时又认识了这么多女人?!”

这丫头,醋劲也不小啊,林晚荣哈哈笑道:“这几位女生么,都是很优秀的,她们勇敢的暴露自己的胸怀,以拯救天下男性苍生为己任——不过,我和她们一起关系都没有。”

二小姐嘟这嘴道:“你说的好听,看你叫她们名字的那个亲热劲,也不知偷看了人家多少次了。”

"真的很冤枉啊,我从来不头看他们,林晚荣汗流浃背,抚摩着玉霜光华的小耳朵道:“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专门等我的么?!”

玉霜轻嗯了声,羞涩道:“这两天你忙着办大事,我看不见你,心里念的慌。今天早上你娘亲走的时候,我哭着哭着就想起你了,坏人,你抱抱我!”二小姐纤纤巧巧的身子骨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肢,泪珠和雨珠儿一起落了下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林晚荣急忙依了她心愿,将她搂的紧了些:“其实我也很想你啊,这几天办事的时候,我总在想,为什么玉霜不在我身边呢,要是她在我身边,我一定能将这事办的更好。唉,都是我的错。”

他这话也就能骗骗二小姐,偏偏玉霜听的欣喜,抬起小脸娇声道:“真的么,坏人?你发誓!”

“哦,那个,男人不能随便发誓的,我永远喜欢我的小玉霜,这绝对假不了。”林大人笑嘻嘻的,轻轻巧巧的就将这事盖过去。

二小姐就只记住了他后面两句话,小脸通红,轻轻道:“坏人,我也永远都喜欢你,我发誓!”

林大人惭愧的点头,萧玉霜从坏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坏人,这是娘亲留给你的。”

夫人留下的?!林晚荣急忙拆开来,那字迹娟秀轻柔,带着淡淡清香,便如同萧夫人俏丽的模样:“善待吾女,勿欺勿侮/征途漫漫,望君保重!”

这信纸便只寥寥十数个字,林晚荣笑道:“夫人太客气了,说一声不就得了吗?写这么多字,恐怕要废好长功夫呢,最重要的是浪费纸张笔墨啊!”

二小姐白了他一眼:“娘亲说,你有伤在身,怕误了你的休养,才不让我们告知你。这是心疼你,你却还来埋怨?!”

“那是,那是。”林大人干笑了几声。

见他悻悻模样,二小姐捂唇一笑,推着他轮椅往前行去,不经意道:“坏人,今日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你好久了呢!”

林大人道:“哦,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我和高酋去办了些重要事情。要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萧玉霜咯咯一笑:“问他做什么,我有什么不信的——不就是去圣坊和千绝峰么?!大家都知道了!!!” 第五零八章 约法三章

“什么,都知道了?!”林大人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不会吧,我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的,除了我和高酋,你们怎么可能知——”

坏了,林大人懊恼的拍拍额头,一定是山上的那小丫头告密了,我还道她为什么主动的归还火枪呢,原来是背后早就想好了办法。

“坏人,你怎地了?”看他懊悔的样子,二小姐关切的摸摸他额头,感觉他体温比较正常,这才疑惑不解道:“不就是去了趟圣坊千绝峰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要瞒着我们干什么?”

没什么了不起?二小姐这么看的开?!见玉霜笑意吟吟,丝毫不见恼怒的样子,林晚荣迷惑的拉住她小手,打个哈哈道:“其实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我不是怕你们担心么?!二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玉霜羞涩一笑:“今日早晨送别娘亲,你与我们分路而行,姐姐们都说你定是偷偷私会哪家的小姐去了——”

不会吧,这样也能被她们猜中,那世间还期盼着我去解放的万千的大家闺秀们,岂不是没有活路了?!林大人唉唉了两声,苦恼之色溢于言表。

“——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贪花好色的人,”二小姐坚定道:“我对姐姐们说,你一定是有要事待办,这才走的快了些。”

林晚荣紧紧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谢谢你,二小姐。正所谓相识满天下,知己只一人。我到了今天才知道。这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非你莫属了。”

萧玉霜轻轻拍着他的手,略作安慰。接着道:“大家见你不发一言就走了,再加上方才送别了娘亲,一时之间都有些意兴阑珊。公主姐姐为了安慰大家,便提议到圣坊去看看,她说那里新近组建了学堂,还由你担任了祭酒,各地学子进驻,气氛热烈地很。以后这圣坊学院便是我大华中兴的中流砥柱,相公你担任了祭酒,将来弟子满天下。堪称教化天下的大华第一人。”

惭愧惭愧,我这校长其实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所有的事情都是青旋安排地。林大人点头道:“所以,你们就去圣坊了?!”

“当然要去了。”二小姐嘟着鲜红的小嘴:“这圣坊学院可是你教化天下的地方,将来才学大家都会层出不穷,姐姐们为你感到骄傲,心里自然兴奋不已。就连仙儿姐姐也嚷嚷着要去看个究竟呢。”

林晚荣长长叹了口气,亏我还自以为保密,没想到竟是被她们抓了个现形:“玉霜。你们什么时候上的山,我怎么没见着你们呢?!”

“我们没有上山。”二小姐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我们行到山下的时候,看见了你的马车,凝儿姐姐很是兴奋,说你定然是看中了学院的哪个女弟子,这下可好,她也可以当先生了。”

她可以当先生了?林大人听得目瞪口呆,洛才女能教别人什么?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为什么没上山?”

玉霜摇摇头道:“中途出了变故,公主姐姐说她身体不适,有些头晕,我们一下子就紧张了,她肚子里的可是林家长丁,要出了意外,那还了得?大家便停在山脚,赶紧紧的回来了,请了郎中来。”

“青旋不舒服?”林大人脸色一下子就急了:“是哪里不舒服?哎呀,我这就去看她。”

看他手忙脚乱地地样子,萧玉霜急忙扶住了轮椅,安慰道:“无妨的,皇上早派了宫中的御医们来会过诊了,公主姐姐身体康健,小宝宝也茁壮成长,没有异常。她早间身体不适,大概是因为起地太早,又奔波一程,劳累所致,静养两天就好了。”

林晚荣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急急要去看肖小姐。上了楼来,却见房中火炬明亮,宫灯高悬,挑高的大红烛台布满了四方,将这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半开的窗扇外,轻轻细雨飘打着窗台,微凉地清风洒进来,说不出的清新润湿感觉。只是这房子里却是空空,哪里能寻到肖小姐的影子。

“青旋,青旋——”林晚荣焦急叫了几声,房内寂静,无人应答。

他正要去推那侧边地房门,忽闻噗嗤轻笑,房门推了开来,走进一个袅袅婀娜的身影。这女子身着大红缎袍,柳眉轻轻弯下,红唇微微翘起,娇媚的面颊在烛火红袍的映衬下,便如三月的桃花一般美艳。眉间偶尔流露出的几丝坚毅,更增添几分动人色彩。

林大人纵是号称阅尽百花,却也看的痴了,嘴角口水便要滴落下来。被他如此盯住,那女子眉目羞涩,急忙掩了脸颊,轻嗔一口:“呆子,看个什么?”

“大小姐,你,你真好看。”林晚荣喃喃道。

萧玉若红晕上脸,樱唇轻咬,垂下头去:“你这坏坯子,便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儿,哪里好看了——”

“衣裳好看——”

大小姐柳眉一竖,却听那坏坯子接道:“人却比衣裳更好看!”

“油嘴滑舌——我这辈子,便是上了你的当。”萧玉若轻叹一声,长长睫毛微抖,忽地泪落纷纷,晶莹地露珠顺着洁白的脸颊滚滚流下。

林晚荣急忙拉住她小手:“玉若,你这是怎么了,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还哭了起来呢?!”

“还不是被你气的!”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房外传来,肖小姐推门而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急急拉住了大小姐,柔声劝道:“妹妹,莫哭,他便是这样一个木头人,不知人心,不识好歹,今后你便好好教教他。”

大小姐抹了泪珠,轻泣道:“我哪敢教他,从前他在我们家的时候,我是小姐,他是家人。我瞅他一眼,他却还要百倍还回。金陵都传说,我是萧一,妹妹是萧二,他便是萧三加林三,我与妹妹加起来,也敌不住他一人,我是被他欺负惯了。”

萧一萧二萧三?林晚荣忍住了笑,这是谁胡说八道阿,我有那么坏吗?!看着眼前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他眨眨眼,有些发愣,不知青旋和大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

“妹妹,你说的没错,他便是个呆子。”见自己郎君发愣,肖小姐摇头轻笑:“你也莫急,待我去点化这呆子。”

萧玉若急忙拉住肖小姐的衣衫,泪珠籁籁而下:“不要啊,姐姐,这坏坯子若自己不开窍,我去强求做什么?”

大小姐凝眉不语、面目凄凉,林晚荣去拉她手,她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小性子一览无余。林晚荣嘻嘻一笑道:“谁说我就不开窍了,大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中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个小册,红纸所著,在满堂的烛火中,泛着淡淡的喜色。

“我,我怎知是什么?!”大小姐惊啊了声,急急低下头去,脸颊比那烛火还红。

“我来瞧瞧。”门外也不知何时钻进来个洛小姐,一把抢过林晚荣手里的小册,嘻嘻笑道:“咦,这两个字好奇怪呢,我不认识。青旋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肖小姐笑着摇头:“萧家妹妹说了,这两个字,须得由那人来念,那才心诚。咱们啊,都做不得数。”

几个人的目光便又聚集在林晚荣身上。林大人尴尬笑了笑,清清嗓子,对着那小册念道:“婚书!萧氏长女,年方韶华,美貌无双,未及婚嫁。林家伟男,品性端正,谦谦之风,有口皆夸。。。。。。君子欲娶,淑女未嫁,有口皆碑,天作佳话。嗟乎!嗟乎!鸳鸯双比翼,并立两梅花!”

这婚书足有上百来字,也不知是请哪里的先生写的,一口气念完,连他自己都有些头晕脑惩,偏偏洛凝和肖青旋听得有滋有味。

“大小姐,”林大人捉住萧玉若小手,将那红色的小册往人家姑娘手里直塞过去:“这帖子语出挚诚,字字发自我的肺腑!也不知你是怎么个想法,是答应呢,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听他说话,萧玉若呀了一声,急急捂住了红透的脸颊,拔腿就往外奔去。

肖小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又自林晚荣手中取过那婚书。笑着道:“好妹妹,我便代表相公,向你求亲了。你要是应承了,就叫一声姐姐。要是不应承呢,那也没办法,就叫一声林郎好了!”

凝儿听得捂唇轻笑,跟了相公之后,便连姐姐也会这些耍赖的手段了。

大小姐嘤咛一声,面红耳赤的钻进肖青旋怀里:“姐姐,连你也来欺负我。”

“好妹妹,真便宜他了。”肖小姐轻笑着将大小姐拉回了身边。

成了,林大人眉开眼笑,向凝儿偷偷挤眼。洛小姐在他耳边哼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写了这声情并茂地婚书,我怎地不知道。”

惭愧,惭愧。要不是青旋把这小册塞进我手里,差点就耽误了大小姐的一片深情。林晚荣深深一叹,望着身着大红妆袍的玉若,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大小姐特意选在他出征前夜,定下这三生姻缘。这海一般地深情,纵是石头人,也会被融化了。

林晚荣拉住玉若的手。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大小姐,你过来一下!”

这般时候,正是女孩子家最娇羞的时刻,大小姐纵是心里一百个愿意,又怎么能说出口来。她转身低头,眉眼嫣红,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却是不由自主的与他靠近了些。

“你摸摸我的腿。”林大人凑在萧玉若耳边。神秘兮兮道。

“我不——”大小姐倔强的嗯了声,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细嫩柔软的小手,摸索了一会儿,羞道:“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林大人哼了声:“不要想到邪处去了,这是石膏,能不硬么?往下,再往下点。”

这坏坯子,大小姐羞地无地自容,正要给他一下,却见他脚踝处衣角散开,露出隐隐的一抹红线线角。

大小姐呆了一下,小手触摸那柔软的红线,忆及前尘往事,恍如一场美丽地梦境。她微微一笑,轻轻提起长衫裙角,那晶莹如玉的小脚踝上,却也紧绑着一抹鲜艳的红色,与林三脚上的一般无二。

“还好,这次谁也砍不断了。”想起那些让人心惊肉跳,却又有些甜蜜的往事,林大人小心翼翼地往外瞅了一眼,惊魂未定道。

“傻子!”萧玉若笑骂了一声,却是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也不知怎地,泪珠儿便涌落了出来。

他二人相处的日子最多,闹过笑过,却又相依相伴,其中滋味,唯有自己知晓。灯光下,萧玉若红妆玉脸,人比花娇,晶莹的泪滴似是珍珠般璀璨,这一刹那地芳华,竟是连肖小姐也比了下去。

见着自己郎君与别的女人抱在一起,肖小姐纵是大度,多少也有些不好受,好在这萧大小姐也不是外人。她笑了笑道:“妹妹莫要哭泣了,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那泪水该化作酒水才对。”

大小姐急急自他怀里爬起来,脸色红如流火,嗔怪的瞪他一眼:“都是你,使些什么杂七杂八的手段,叫姐姐看笑话。”

林大人哈哈笑了几声,忽又想起件事情,顿时惊叫:“哎呀,还有玉霜呢,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待到你想起,黄花菜都凉了。”洛凝咯咯笑道:“今早夫人走时,姐姐早就代你向萧二小姐许过婚书了。只是玉若小姐,却是个性烈些,定要你亲自发话。若是不然,你以为萧家夫人会放心的让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就这么无名无分的住在咱们家里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玉霜这小丫头眼巴巴的在门口等着我呢,原来她地终身大事都定下来了,可恨我这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啊。傻傻的小丫头,这样一想,对二小姐的疼爱却又多了几分。

肖小姐微微笑着道:“我与仙儿、凝儿、巧巧,都是与你拜过天地拜过父母,夫妻名分早已定下了。可萧家的两位妹妹不同,她们在金陵还有诺大的宗族长老。这也是萧夫人回金陵前的心愿,无论如何,要先把这名分定下了,等到你北上归来,再回金陵去操办。”

“是,是,一定要好好操办,要大办特办。”林晚荣歉疚的望了诸位夫人一眼:“我最近忙过头了,连结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委屈各位夫人了。”

巧巧嘻嘻笑着自门外探进个美丽的面颊:“人都到齐了么?大哥,仙儿姐姐等的不耐烦了,我们要开席了!”

开席?见诸人都等着自己发话,林晚荣急急点头:“开席,开席,咱们全家团圆!奶奶的,我要上战场之前,才能全家围上一桌,吃上这么一顿饭,不容易啊!”

分明是应该高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他语气就有点悲凄,想想自己,忙来忙去,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为的什么。

凝儿与肖小姐同时轻唤了声,大小姐也紧紧拉住他的手,几人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对他的心境,感同身受。

巧巧亲自下厨操办,连仙儿都跟着她打下手,其隆重程度可见一斑。这是林家的第一次团圆,却是为他饯行,怎么看,都有些讽刺的味道。

左手边是巧巧、仙儿与洛凝,右手边是肖青旋与萧家两位小姐,林大人坐在八各位夫人和准夫人,一个赛似一个的娇嫩,一个赛似一个的美丽,他忽地长长一笑:“不错,不错,再加上两个,打马吊可以凑两桌了。”

二小姐一身崭新的红袍,坐在姐姐身边,羞涩的头都要低下去了:“坏人,我不会打马吊,你要教我。”

这小丫头,那会儿还大方的很,眼下却怎么害羞起来了。林晚荣笑道:“打马吊么,以前我都靠自摸的,不过有你们就不一样了,自摸太低级,以后我就只打放铳的!咦,二小姐,你脸怎么红了?结婚么,这才是开头,还有更害羞的事情在后头呢。要大方一点,你看,我就很大方嘛!”

谁能跟你比,诸位夫人轻啐几口。大小姐轻哼道:“莫要胡说八道,玉霜还是小孩子呢,你也不教些好的。”二小姐偷偷对他眨眨眼,捂唇轻笑。

肖小姐微笑道:“妹妹,你也莫怪他了,今天他新得了两位娇娃,来日还要做一回新郎官,心里能不得意么?”

巧巧仙儿诸人咯咯娇笑,大小姐脸颊刷的一下就红了。

“做新郎官么,我是很想的。”林大人长长叹了声:“只是那圆房,能不能稍微往后推上几天?啊,你们不要拿这种眼光看着我,我声明在先,不是我不行,我是很厉害的,只是青旋不让——”

“还堵不住你的嘴。”肖小姐又羞又恼,将一口热羹塞进他嘴里。仙儿诸人都是过来人,自然笑得不亦乐乎,大小姐羞红着面颊。在座下狠狠踢他。

林晚荣忽然正了颜色,叹道:“其实去打仗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到处乱窜的命,不会那么容易死——,

“不许胡说!”几位夫人同时喝道。连二小姐也是满脸的严肃。

林大人急忙笑着点头:“是,是。我地意思是说,打仗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们。”

肖小姐握住他手,柔声道:“这里的姐妹,都是与你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你有什么可担心地。”

“巧巧忙着经营酒楼,凝儿热衷慈善公益,大小姐和二小姐要重修萧家。大家都有事情做,我自然是不担心了。”林晚荣叹了口气:“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和仙儿!”

“相公——”仙儿红唇轻咬,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仙儿,血缘这个东西,谁也无法割舍。”林晚荣轻拍着秦小姐小手,悠悠道:“你与青旋是亲生的姐妹。这个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安姐姐与宁仙子之间,本就是一时的怄气,难道这仇恨就要一直延续下去?你想想。青旋会生孩子,将来你也会生宝宝,难道我姓林的一家两个儿子,自己也要打起来?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血缘亲情,为偏要因那虚无缥缈的仇恨,而刻意的淡漠了呢?”

秦仙儿也愣了愣,她与肖小姐既是嫁了同一人,将来二人生的娃娃,难道真地也要学自己一般同根相残?这可是苦恼死了。

见仙儿有些意动。林晚荣拉住她小手,循循善诱道:“俗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与青旋本就没有刻骨仇恨,相反,还有割不断的血缘亲情,现在更是比亲姐妹还要近上一层,那还有什么解不开地疙瘩呢。”

秦小姐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的哼了声:“那要她以后不准欺负我才行!”

肖青旋急忙拉住她手,激动道:“妹妹,我们便是一样的血脉,若我欺负了你,定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

秦仙儿一把捂住她嘴唇,偏过头去道:“乱糟糟的发些什么誓言,听着心里别扭的慌,我可是看在相公面上,才认你这个,这个——”

她呐呐了两声,脸颊惩红了,久久才喊出一声姐姐,声音却是细如蚊蚋。

“林郎——”肖小姐惊喜之下,紧紧抱住了林晚荣地胳膊,失声痛哭了起来,惹得旁边的两位小姐垂泪,就连秦仙儿眼眶也是湿润了。

乱糟糟的,这都是什么事啊,林晚荣突然板了脸色,喝道:“好了,都不要哭了。”

一家之主地威严果然非同凡响,几位小姐便立马的止住了哭泣。林晚荣正色道:“我出去打仗的时候,大家要相亲相爱,相互照顾,不要让我担心。另外,要多吃肉,多吃鱼,每个人都养的白白胖胖,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家一起生儿子。”

夫人们红了面颊,那气氛活泼了起来。肖小姐抹干眼泪道:“你也莫要光叮嘱我们。此次北上征胡,我们也要与你约法三章。”

林大人笑嘻嘻点头:“洗耳恭听。”

“其一,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为着姐妹们合计,你要保重身体,不能有丝毫损伤。你可能做到?”

肖青旋表情极端的严肃,林晚荣忙点头道:“当然能了,这也是我的心愿嘛。你们放心,打仗的事情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一点天底下没有人能比的过我。”

“其二,最迟每隔上半月,便要寄回一封家书,”肖小姐红着眼眶道:“叫我们知道你走到哪里了,吃地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不许隐报瞒报。要记住,你是有老有小有家有口的人了。。。。。。”

这能算是要求么?林晚荣感慨一声,也点头应了。

“至于第三点么,是凝儿特意加上的,也是我们所有姐妹的心声。”肖小姐哼了一声,正色道:“你打仗就打仗,可莫要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莫要给我们带上一个胡人女子回来!”

“怎么会呢?”林大人急忙笑道:“我这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旅游,怎么会和胡人女子扯上干系呢,青旋、凝儿,你们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凝儿整整他衣衫,郑重道:“大哥,你看看我们这里的姐妹,恐怕哪个都是你没想到的。那胡人乃是化外番夷,何曾见过你这般优秀的华家儿郎,若是你在那里招了驸马,我,我们就死给你看。”

几位小姐俱都神色郑重,看来这事早就在她们中间征得一致同意了,林大人无奈苦笑,唯有签了这约法三章。

家常叙到半夜,青旋连今日之事提都没提,倒叫他好生的揣摩了一阵,也不知几时才睡下。第二天清早,迷迷糊糊中,便听高酋的破嗓子在小楼下喊道:“兄弟,时辰到了!”第五零九章 别离

天色还是黝黑的,浙浙沥沥的春雨轻轻飘打着院中的枇杷,沙沙作响。阁楼内奶奶的昏暗,几位小姐早已起了身,默默的为他收拾着行囊,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洛凝服侍他穿好内衫,带好盔甲,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心李翼的将他甲胄拉展伸直。

“大哥,这是冬日里的衣衫,另外一包是夏日里穿的,都是我们为你新做的。听说那塞外风沙大,早晚气候异常,你可得及时更换衣裳,莫要偷懒。”巧巧指着身前的几个大包裹,一一叮嘱着:“这里还有我为你收拾的漱洗之物,毛巾盐巴香皂,还有我为你做的十余双新鞋,也不知够不够你穿的——”

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都带上的都带上了,生怕有一样遗漏。小妮子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盈盈泪珠在眼角打转。

我这哪像是去打仗啊,倒像是去旅游,有老婆的日子,和以前打光棍的时候,的确是不能相比了。林晚荣苦笑摇头,却不能拂逆诸位夫人的好意,只得拉住巧巧的手,安慰的笑道:“你们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哪还不够穿的。那塞外也不是想像的那般恶劣,你们放心好了。”

“林郎,这个给你戴上。”肖青旋将一只玉佛,小心李翼的挂在他脖子上,轻轻道:“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她定会保你一路平安。”

萧玉若脸颊生晕,缓步上前,手中执着一根红线串成的护心符,轻轻挂在他颈中:“这个叫做连心锁。我一只,你一只。”她小手在自己丰满挺翘的酥胸上比划了下,又对着林晚荣胸口一点,眼眶就湿润了。

凝儿、仙儿、巧巧、二小姐。却是一个都不甘落后,金锁、玉坠、平安符,人人都有贴身的小物事相送,将他脖子挂地满满当当的。

美人恩重,太难承受了,林大人摇头叹了声,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我自己都舍不得走了。

秦仙儿将宝剑在他身前挂好,高酋早已备好马车在府门前等候着了。看他出门登车,骏马便要扬蹄。

“林三——”大小姐悲呼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提着长裙便窜上马车,用力的钻进了他怀里。

看萧玉若地模样。车下的几位小姐更是黯然,泪珠儿与这纷纷洒洒的雨丝融为了一体。

将大小姐柔弱无骨的身躯抱在怀里,林晚荣心里的滋味也难以形容:“乖,不哭,不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大小姐幽幽道:“你便只有这句话会哄人么?!”

林晚荣愣了愣,旋即笑道:“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会哄人的。小乖乖。等打完仗回来,我们就回灵隐寺去还愿,我给你解的姻缘签,可不都实现了么?那灵隐寺的大和尚,还算老实!”

“讨厌!”大小姐轻啐了声,面红耳赤地拧了他一把,又趁人不注意,摒住羞涩,蜻蜓点水般的在他脸颊一吻。柔声道:“快些回来,我等你!!!”

大小姐羞涩着跳下了车去,“我等你,”这一声温玉软语,却让林大人的心都酥透了。

他忽然哈哈大笑,朝泪眼婆娑地诸位小姐大喊一声:“来,都抱抱吧!要注意纪律,一个个来。喂,二小姐,只说抱,没说亲啊——”

马车走了老远,高酋回过头去,却见诸位小姐凝立雨中,油纸伞早已不知丢落到了哪里,那依依的样子,仿佛就是一座座凝固了的望夫石。高酋摇头叹了声:“兄弟,我真是羡慕你啊,几位夫人对你的深情,比那东海的海水都还要深。”

“是啊,确实是深情,”林大人用力擦着脸上地口红胭脂,无奈道:“不过也太过于热情了——凝儿这胭脂抹的,她是诚心让三军将士看我的笑话啊,哈哈——”

小雨走一路下一路,还未赶到城外,那雨丝却又加粗了,斜着漂进来,打在人地脸上,生疼的感觉。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林大人掀开帘子,眺望远处的山脉河流,细雨蒙蒙中,便似一幅上好的泼墨山水画,他摇头叹了声:“又是风又是雨的,今天这个出发的日子,只怕选的不太好。”

高酋哼道:“这是钦天监选的,听说那里的糊涂老头们夜观星相,推测了个把月,才选定今天这个黄道吉日。哼哼,叫我看,这分明就是讹皇上地银子。”

林晚荣哈哈笑了几芦,没有答话。行到城北大营的时候,天色依然阴沉,照边才露出一丝的晓光,大营里却是火炬高燃、奶奶的通明,诺大一座营房,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将军,你可来了。”大营门口,胡不归、杜修元、李圣、许震悉数于列,诸人兵甲齐整,看见他的马车到来,急急忙忙惊喜的赶了过来。

林晚荣掀开帘子下车来,朝诸人拱拳抱抱手,笑道:“哟,大家都在啊。瞧你们,还担心我不会来么,我几时当过逃兵来着?!”

几人听得笑了起来。看他盔甲穿的齐整,腿上却还打着绷带,杜修元小声道:“将军,你这伤势怎么样了?”

林晚荣点点头:“放心吧,过不了几日就会复原的。等开到了前线,就又可以和骏马赛跑了。”

杜修元这才放心下来,几个人正要进营帐,却见斜刺里奔出一条人影,正挡住了他们去路:“林三,你,你说话不算数!”

拦路的这人十三四岁年纪,双眉紧皱,握紧了拳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林晚荣奇怪的看他一眼,笑道:“哟,这不是小李子么,怎么了,我哪里说话不算数了?!”

李武陵哼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胡不归道:“将军,武陵一心想随我大军北上,大帅便将此事全权教给徐军师处置,可徐小姐就是不允。眼瞅着大军今日就要出发了,他能不急么?!”

林晚荣哦了声,这才想起来,上次来营中的时候,李武陵便一心要跟随他麾下上前线杀敌。只是他年纪幼小,又是李泰唯一的嫡孙,事关重大,没人敢擅作主张,李泰也不置可否,只将这事教给了徐芷晴处置。李武陵的意思,是要找他向徐芷晴说道说道。

看小李子恼怒的样子,林晚荣笑着拍拍他肩膀:“怎么,这事你徐姑姑还没答应么?!”

“她能答应才怪了!”李武陵恼火道:“我求了她不知几百道,偏偏徐姑姑的性子就和你一样,倔到家了。林将军,林大哥,这事可是你当初应承过的,你说怎么办?!”

林大人和徐小姐,现在正在打冷战,要叫他开口去求徐芷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要不,你先跟在我军中出发,”林晚荣想了想道:“等到大军出了边塞,那就造成了既定事实,徐小姐想要责怪,也是没有办法了。”

“好啊——”李武陵正要拍手,杜修元急忙阻止了:“将军,此事不可行。徐军师治军严明,军中兵丁数目每日一报,若有隐瞒漏报,那便要军法从事。若是武陵贸然隐身军中,一旦查出,依徐军师的脾性,定会从严处置,斩首之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不归等人在徐芷晴手下作训已久,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林大人听得倒吸了口凉气,不会吧,徐丫头这么暴力?

“因此,若真要武陵随军。便只有去与徐军师说些好话了。相信以林将军的风采仪度,徐小姐定然会采纳将军之言的。”胡不归冲着林晚荣眨眨眼,神色甚是暧昧。他是跟着林晚荣去过山东地,亲眼所见林大人对徐军师又搂又抱,徐军师除了恼怒之外,从没真的责骂过,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了。

“这个,容我考虑一下吧,啊,内急。上个茅房先——,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和徐小姐早已是覆水难收了。林大人面色苦恼,便要使出个遁术。李武陵焦急的拉住了他:“林将军,林大哥,我求你了,再过上半个时辰,誓师大会开完。大军就真地要出发了,我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快,快。我引你去见徐姑姑,求你了——”

这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推着他轮椅就往营中行去,林大人这个残疾人士如何是他对手,叫了两声,李武陵步伐却是愈发的快了起来。

徐芷晴的帐篷设在军营正中,紧邻着李泰的帅营,此时誓师大会即将开始,军中人马正在调度。一时刀枪剑戟、人来人往,成群的兵士杀气腾腾的在林晚荣眼前跑过,气氛十分的紧张。

“我说小李子,这事能不能再商量下,”想着要去见徐芷晴,林晚荣心里就有些发毛:“这样好了,我直接去找上将军,他是大元帅,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李武陵摇头道:“我的林大哥,都到了这个份上,找爷爷没用的。他将调遣之事交与了徐姑姑,就绝不会再插手了。不就是与徐姑姑说上两句话么,你推来当去地,难道是怕她不成?”

激将法都出来了,林晚荣打了个哈哈,苦笑不已。

李泰的营帐边上,挨着一个小巧的帐篷,帘子微微掀起,一阵昏黄地灯光透出,隐隐还能听见些说话的声音。

“到了,”李武陵悄悄的压低了声音,双手合十,言辞恳切道:“林大哥,你一定要替我办成这事,我李武陵这一辈子,可就全指望你了。拜托拜托!”

这小子言辞恳切,拳拳卫国之心,倒是颇为难得。都到了这个份上,想推脱也是不行的,林晚荣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李武陵猫手猫脚的将他推到帐篷门口,林晚荣假惺惺地在那帘布上敲了两下,发出一阵沙哑的响声:“请问,里面有人吗?!”

“何人喧哗?!”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自帐里传出,甚是威严。

李武陵这小子,害我走错门了,林晚荣笑了声,正要退后,那帘子却已掀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威武地男子,体态修伟,相貌堂堂,浑身穿甲戴胄,威武的很。他见了林晚荣,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这不是林将军么?怎地,你已经归营了,来见徐军师么?!”

这便是曾经主动请缨,要与林晚荣争夺右路统帅的那位年轻将军,叫做于宗才的,林晚荣记性好,自然认得清楚。

“原来是于将军啊,”林晚荣抱抱拳笑道:“失敬失敬。你穿的这么帅,猛一看,我还不认识了呢。请问这里,是徐军师的营帐么?我想找她商讨些事情。”

“嘘,”于宗才压低了声音:“徐小姐正在思索大军日后的行程,可别惊扰了她。林将军有什么事情,不妨先对我说,再由我转告徐小姐。”

由你转告?林大人傻眼了,这徐小姐的架子越来越大啊,竟找了这位于将军当秘书。林晚荣长长的哦了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关我大华未来百年基业地小事,要与徐小姐商量一下。不知道于将军方不方便通报一下?哦,若是不方便也不要紧,我去和上将军商讨,也是一样的。”

林大人口气极大,一上来就是什么事关大华未来百年基业,于宗才听得不敢怠慢,小心翼翼道:“林将军,徐小姐是真的劳累了,能不能先对我透露一下,我再酌情禀报。”

这位于将军年轻英俊,又一再护着徐芷晴,心意恐怕不是简单的下属对军师的崇敬那么简单。林晚荣笑着拍拍他肩膀:“于老弟,这件事情很重大,若是能透露的话,以咱哥俩的关系,我对你露点口风又何妨?只是兹事体大,我也不敢冒昧做主,还请老弟原谅!”

他年纪比于将军小上许多,却口口声声叫着老弟,笑得又是贼眉鼠眼,于将军听得怎不恼火。

我与你是个屁的哥俩,于将军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帐篷里传出一个女子疲惫的声音:“外面谁在喧哗?!”

于宗才急忙道:“徐小姐,是右路先锋林将军来了,他说有要事见你!”

帐篷里传来咚的闷响,也不知是碰到了什么,良久的沉寂之后,徐芷晴青淡的声音传来:“于大哥,请你转告林将军,皇上马上就要来到,大军誓师即将开始。有什么事情,大军出发之后再谈。”

于宗才微笑看了林晚荣一眼,示意我已禀报了,徐小姐说不见你。

林晚荣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既然徐军师不想听,那就算了,反正事关我大华未来百年基业,徐军师也不怎么在意的。”

他说完了话,调转轮椅回头就走,帐篷里沉默了会儿,徐芷晴的声音才悠悠响起:“请林将军进账叙话。”

你叫我进我就进吗?林晚荣嘿嘿了声,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于宗才拉住了:“林将军,徐小姐请你进账。”

于宗才对徐芷晴甚是敬畏,急急推了林晚荣进入营账。这大帐地方不大,前面放着一张书几一个油灯,后面却用帘子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想来就是徐小姐的临时闺房了。

油灯昏暗。徐芷晴俏脸洁净无瑕,晶莹如冠玉。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裙衫,身材婀娜,丹凤眼中隐见血丝。显是这些时日休息地不好。

见了林三进来,她微微瞥了眼,只见他身着盔甲,脸膛虽黑,模样却也甚是魁梧,与青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只是他腿上仍是包裹重重,想来伤势还未好的利落。

看见他脸上隐隐印着的些口红引子还未擦地干净,徐小姐眼睑低垂,淡淡道:“林将军及时归营。为我大军再添虎翼,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是自那日探望的争吵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几天不见,徐小姐脸颊似乎消瘦了许多,映衬的身材更加的美妙,林晚荣偷瞄了几眼便不敢多看了。

“徐小姐客气了,”林晚荣打了个哈哈道:“其实我今天来见你。是有一件事关我大华未来兴衰的大事,要与徐小姐商量的——”

他顿了顿住口不言,徐芷晴哪还不知他意思。便看了于宗才一眼:“于大哥,你去回禀元帅,就说我稍后就到,不会耽误了誓师的时刻。”

于宗才略带失望的哦了声,偷偷打量了徐小姐一眼,低头出去了。帐中便只剩下他二人,气氛便有些沉默。

“现在林将军可以说了,究竟是何事,事关我大华未来兴衰。”徐芷晴神色平淡。纤纤素手轻挑着灯捻,油灯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她酥手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玉光。

林晚荣将目光自她手上收回,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就是关于李武陵地事——”

他话音一落,便闻徐小姐冷笑响起:“这就是你所言的事关我大华兴衰的大事?你如此危言耸听,是拿我军国大事开玩笑么?!林大人,林驸马,这是军中,不是朝廷,便是有大华最尊贵地公主护着你,那军法一样可以办了你。”

这丫头就像吃了枪药似的,说话如此难听,林晚荣倔劲也上来了,他冷哼了声,老脸一黑:“好一个军法!!!徐军师既然觉得我是危言耸听,那就办了我吧——”

“你——”徐芷晴刷的立起,柳眉轻挑,俏脸惩的通红。偏偏那林三盎然不惧,嘴角挂着冷笑,仿佛就是要和她对干到底。两个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又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好像当日探望那一幕又重演了。

二人谁都不说话,幕帐里寂静的可怕,唯有油灯挑起地火烛啪啪作响,才将这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绝不允许武陵北上。”徐小姐哼了声,终是开了口,语气有着难以动摇的坚定。

林晚荣地笑容不咸不淡:“腿长在小李子自己身上,他想上战场,你凭什么拦着他?请给我个理由!”

最恨他这副平淡的跟水一般的模样,就像树桩子似的,连一分感情都没有,徐小姐咬牙哼道:“还要什么理由,就凭他姓李,是大华第一武将世家唯一的血脉,他就不能去!不说他年纪幼小,便说他李氏一脉,是我大华将士心中不倒的旗帜,若他奔赴北方,一旦出了意外,对我军士气是何等的打击?那胡人会如何的兴奋若狂?这你可知道?!”

徐芷晴眼中泪光闪烁,也不知是不是勾起了她心中的伤心事,她却坚强地忍住了,不叫泪珠落下来。

“大华第一武将世家?!”林晚荣不屑道:“徐小姐,你说的那是以前,以后这名号便不复存在了。”

“胡说!为什么?!”徐芷晴倔强道。

“徐小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林晚荣哼了声:“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李家传人,一个安居京中的太平侯爷,这就是赖以传承的大华第一武将世家?笑话!!!被你这样保护着,圈养着,大华第一武将世家,就要毁在你的手中,不说李家的列祖列宗,就是李泰将军,他能应允吗?”

徐小姐冷冷道:“就算我护短又如何,李武陵一旦出了意外,那胡人会如何的兴奋,我军会如何的消沉?军心一失,大战必败,你可有考虑过?!”

“哈哈哈哈——”林晚荣放声大笑,声音震破帐房,徐芷晴又羞又恼:“你胡笑个什么,说不过我么?!”

“徐小姐,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李武陵不能上战场,大华第一武将后继无人,那最高兴的是谁?最失望的又是谁?”林晚荣抑了笑声,微叹口气:“我与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李武陵不能上战场,胡人才会兴奋,因为自此他们便少了一个可怕的对手,而大华军士,则少了一个未来的统帅,正是亲者痛,仇者快,自毁了长城。这难道不是损害大华未来百年基业,我可有危言耸听?”

他巧舌如簧,说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徐小姐痛心疾首道:“纵是你没有危言耸听,可是万一武陵出了意外呢?!李家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丝的血脉了!!”

林晚荣怒道:“徐小姐,我来问你,为何别人家的子弟都可战死,李武陵却不能出个意外?便是因为他是李泰的嫡孙么?!你这高官子弟的作风,要不得!!”

“什么高官子弟作风,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徐小姐也恼了,声音不自觉的便提高了许多。

“你不是这样想的,却是这样做的。因为小李子是李泰上将军的嫡孙,你便不自觉的将他与天下人区分了开来,别人都可以死,唯独他死不得。可是你有没有想想,这万千的兵士兄弟,谁不是娘生爹养?谁不是心肝宝贝?谁会比谁高贵?李武陵战死了,或许会有人悲伤,但那是战士的荣耀,没什么说的。李家没了,还会有王家、钱家、周家。我怏怏大华,从来就不缺脊梁!!坐享祖宗余荫,我绝不反对,因为那是祖宗的鲜血付出。你享受地心安理得。但可别把这种享受想的那么高贵,仿佛就是所有人都欠你的。徐小姐,说的难听点,你这是以一己之私,误我大华基业,错地不着边了!——喂,别打,我走,我自己走!”

“出去,你快出去!”徐小姐香肩急颤。狠狠骂道。

他只顾着自己说的痛快,徐芷晴一个骄傲的女子,如何能受的住他这般的责难。气得脸颊发白,红唇都要咬破了,那泪珠就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小手抓起那油灯,便要向他扔去。

于宗才便在帐外候着。闻言急急冲了进来,望见徐芷晴泪落满脸的样子,他面色大急。火喝一声便向林晚荣冲去。

“于大哥,你干什么?!”徐芷晴大惊,眼泪也顾不得擦,急忙闪身挡在了林晚荣身前,火斥于宗才。

于宗才愣了:“徐小姐,不是林将军欺负你么?!”

徐芷晴眼光幽幽,望着那闪烁的烛火,淡淡道:“于大哥弄错了,他欺负我做什么?是我方才想到了伤心之事。自己哭泣的,与他何干?!”

于宗才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见林三贼眉鼠眼,眼光乱晃,模样甚是诡异。他哼了声,朝林晚荣抱抱拳,脸上却是露出了个笑容:“林将军恕罪,宗才方才险些误会了将军,还请您原谅则个。”

“瞧老弟你说地,我是那么坏的人么。”林大人笑着将暗器藏回怀中,亲热的拍拍于宗才肩膀。

徐芷晴神色渐渐恢复,看眼前二人惺惺作态,她哼了声:“于大哥,林将军,你们先请回去吧,那誓师马上就要开始了。”

林晚荣哦了声,嘿嘿道:“那我刚才和徐小姐说过地事情——”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小姐面色一变,怒道:“我早已与你答复过了,还要我再说一次么?我还有要事待办,于大哥,你送林将军出去。”

这丫头的倔脾气,倒真是和我有的一拼啊,见徐小姐脸颊冷若冰霜,林晚荣也知这事肯定是不成的了,便自哼了声出了营帐。

大军还没出发,右路先锋就和徐军师大闹数个回合,这事传出去,只怕谁都不信。林晚荣郁郁回到自己阵营,杜修元等人早已阵列整齐,正等着他归来,却不见李武陵那小子。

“说成了么?!”见他脸色不善,胡不归小心问道。

“女人哪,女人,”林晚荣摇头苦叹,答非所问:“这心思太难琢磨了。胡大哥,你去通知小李子,叫他安心在家里,当个太平侯爷吧!”

见这事告吹了,大家也觉遗憾,自跟随林将军以来,这尚是他首次失手,还是失在徐小姐手里,众人总觉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来。

细雨绵绵,天色渐渐的放亮,演兵场正北面筑起了一座高三丈、长宽各约二十丈地巨大点将台,巨大的圆木,在点将台上搭起一座高高的凉棚。金龙旗飞舞,帅字旗飘扬,淫雨霏霏中,气氛萧杀。

点将台两侧,各矗立着有一人来高地牛皮鼓,前方树立着数千木桩,绑着无数的牛祟,专做祭旗之用。

老皇帝正冠齐戴,神色肃穆,细细雨丝打在他脸上,他却没有一分感觉。

“禀皇上,吉时已到!”钦天监长长的喝了声,皇帝朝李泰微一点头。

上将军虎步上前,满头的白发在风雨中显得无比的苍凉悲壮,他大眼四方一扫,长声道:“誓破胡虏,卫我大华。儿郎们何在——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击鼓,点兵——”

号令自北向南,一层层传下去,唱响的声音络绎不绝。

“咚——咚——”,沉闷而又巨大的鼓声,划破长空的寂静,惊起林中沉睡的飞鸟。四方大营立时响成一片,号角声、马蹄声、脚步声、兵甲摩擦声、刀枪撞击声,仿佛颗颗重木,撞击着大地,声势浩大无比。

营中大军,早已蓄势待发。方才两道鼓声传过,三军早已集结完毕。放眼望去,演兵场上黑压压地一片,全是人头。

数十万精兵,个个盔甲铮亮,面色肃穆,刀枪剑戟,寒光烁烁。中间乃是神机营精兵,神箭手、强弩手数以万计,数百余门火炮焕然一新,黑黝黝的炮管直指苍天。右手边的骑营,战马入行,骑士入列,手中的马刀长枪闪着幽幽寒光,令人望而生畏。虽是兵多将广,整个演兵场上却是鸦雀无声,连那战马的嘶鸣,也听不见一声。李泰练兵,确实名不虚传。

礼部侍郎宣读出兵诏书,痛陈突厥之祸,胡人狼子之心,残害大华无数百姓,觊觎大华万顷沃土,直令天怒人怨。大华皇帝顺应天意民心,百万雄师群起而发,定要大败突厥,收复边关,扬大华天威。

这诏书也不知是谁起草的,晦涩难懂,林晚荣听了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眼光在自己队列里打量,却突然看到了李武陵的影子。这小子穿盔戴甲,模样周正,站在队列中间,听那诏书甚是专注,脸颊都兴奋的通红。

“你小子找死?!”林晚荣急令高酋将他拽了过来,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偷偷摸摸跑到我右路大营,要是被你徐姑姑查了出来,将你军法处置,谁能保得了你。”

李武陵混不在意的笑嘻嘻道:“林将军,林大哥,你这么厉害,也怕我徐姑姑么?”

林晚荣才不受他激将,嘿嘿笑了几声道:“说多的没用,我已经尽了力了,你姑姑那脾气,我是受不了。你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呆着吧,我有空的话,给你抓个突厥媳妇回来陪你玩。”

李武陵不屑的切了声:“连徐姑姑都让我来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谁,谁让你来的?!”林大人急忙掏了掏耳朵,认真问道。

“怎么,不是你说服了徐姑姑?!”这次是轮到李武陵吃惊了:“是她亲自嘱托我入你军中地啊!”

出发在即。李武陵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这么说,真的是徐小姐的意思了。林晚荣也有些傻了,急急四周寻找徐芷晴,只是这数十万大军中,人海茫茫,哪里看地到她的影子。

“斩杀胡虏,卫我大华!”数十万大军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个个都是脸膛通红,手中刀枪高高举起。齐齐呐喊起来。那滔天的热浪,就连这连绵的春雨,也似被覆盖了下去。

林晚荣举首望去。却原来是老皇帝训话了:“——进者重赏,退者斩杀。朕的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话——犯我大华者,虽远必诛!朕便在此点将台,于八月十五月圆之际。恭候诸位将士凯旋归来。干——”

皇帝将大碗烈酒一饮而尽,又将那海碗重重摔落。数万将士同时高举海碗,齐齐饮尽烈酒。瓷碗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祭旗——”李泰长长的喝了一声,便有数千骑士同时跃出,人呼马鸣,手中的长枪马刀呼啦作响。

“杀啊——”千余骑兵纵马狂奔,飞速行至点将台下,看准那祭台上绑着的牛祟牲口,手起刀落,动作整齐地就像一片凛冽的寒光。数千牲畜的首级便被同时砍落。血迹洒满校场。骑士们高举那血淋淋地首级,飞速回奔,血光激起了将士的杀气。

“杀啊——”

“杀啊——”

数十万人高举刀枪,齐声喊杀,声势直达云霄,惊天动地,身边的许震、胡不归等人,双目赤红,血性勃涌,粗大的嗓门,将林晚荣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

上将军地白发在零星小雨中迎风飞舞,他迎风顶立,手中长剑猛地向前挥舞:“儿郎们,出发——”

咚咚的战鼓擂响,就像春雷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数十万大军,就像一字排开地长蛇,冒着春雨直往北方开去,高高飘扬的旌旗,就仿佛是每一个出征的战士的心情,兴奋而又悲壮。

成千上万的民众,围绕在道路两旁,跟随着队伍一起奔跑,一眼望不到边的军伍,与两边的民众,汇成一条巨大的苍龙。

这一去,只怕就是生死别离了。白发苍苍的老娘,新婚燕尔地娇妻,承欢膝下的儿女,一遍一遍的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泪水流干了,只盼望着能再看上一眼梦中人的模样。偶尔寻到了亲人的,便紧紧拥在一起,再也不愿分离。那一袋袋的瓜果干粮,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便直直往兵士们手中塞去。

“最难是别离!”那悲壮苍凉的气氛,直令胡不归这种与胡人厮杀多年的老将,也忍不住的双眼湿润,不胜唏嘘。

林晚荣从未经历过这种情景,这是一种真正的生离死别,望着那无数拖儿带女、翘首以盼、哭得都断了肠的妻子和老娘,这种震撼的滋味,非亲身经历,难以言语形容。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厌恶战争。

“大哥,相公——”那边传来一声娇呼,却是凝儿穿着一件最鲜艳的衫子,蹬在马车顶上,就像个穿花蝴蝶一般,泪珠籁籁中,拼命的摇着小手,早就哭成了个泪人。青旋挺着大肚子,大小姐紧紧的搂抱着她,巧巧,玉霜,仙儿。。。。。。她们与所有人拥挤在一起,随着那人流滚动,一步一步的挪动,一遍又一遍的朝他挥手。

“凝儿,青旋,仙儿,玉霜,玉若,巧巧,你们保重,保重——”林晚荣发了疯似的拼尽全力挥手,泪水就像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落。

泪眼朦胧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缓缓淹没在人海里,渐渐的远了,远了。第五一零章 强兵之法

说也奇怪,自出了京城,那连绵的春雨便一直下个不停,官道泥泞不堪,再加上杨柳时节的倒春寒,凄风冷雨中,倒叫人又仿佛回到了寒冷的冬天。在这种天气中行军,不要说是普通兵士,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将们也都士气低沉,仿佛便是上天降下的凶兆。

林晚荣在山东的时候带过兵,但那是剿匪,敌寡我众,又保障充足,有着心理和兵力上的巨大优势,闭着眼睛都敢打。可如今面对的是突厥人,突厥与白莲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看上将军李泰脸上的郑重表情,就可知晓了一吾,

林将军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将练兵之事全权交给了胡不归和杜修元等人,这二人对林大人的练兵方法早已驾轻就熟,简单概括就是,冷酷的末位淘汰制伴以让人热血沸腾的精神物质奖励。在这双重激励下,即便是最软弱的士兵,也能被胡杜几人练成个热血儿郎。这一套方法,在山东的时候练过粮草军,早已经证明是卓有成效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右路大营里,最悠闲的人,非林将军莫属了。手下诸将忙着练兵,他却带着高酋整日里在军营里瞎转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抓住几个普通兵士,嘻嘻哈哈的拉些家常,到了开饭时间,又与大家抢饭菜吃。他不摆架子,出口成脏,上至将官,下至火夫,都能打成一片,热闹的很。

偶尔兴致来了,林将军还会召集大家一起唱小曲,南腔北调汇集在一起。唱的大家又高兴又伤感。

最特别的,还属林大人独创地“诵读家书”大赛了。右路大军有五六万人马,每日都有无数的家书送至,他便召集些百人队。鼓励将士们在大家面前诵读远方寄来的奇-书-qinkan.net家书,每到这时候,便是所有将士最开心的时刻了。

时间长了,这些便形成了惯例,林大人统帅地右路大军,每日练得最苦,笑得最欢,那气氛情绪,与这连绵的春雨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军往北行了几天,方向又改成自东往西。沿着长城南麓蜿蜓而行,气候却是渐渐的干燥了起来。

“将军,到了军中合议的时辰了。今日是您亲自去,还是仍由末将去?!”杜修元笑着禀报,却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拿着只奇怪的笔,在白纸上比比划划。

林晚荣在白纸上重重落下一笔,这才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每天的合议,还不都是那些事情?各营清查人数,禀报训练详情。再听听上将军或者徐小姐训话,唉,这不是折磨我这个残疾人么?那来回可是几十里的路程啊。”

大军持续向前推进,气氛已经渐渐的紧张了起来,徐芷晴向李泰禀过之后,每日都要召开军中合议,商讨敌情与行军路线,渐渐成了惯式。林大人的右路大军,与李泰地帅营间隔二十里地。来来回回的奔波,至少在一个时辰,这着实为难瘸了腿的林大人,因此,这些时日一直是杜修元代他前去禀报。

什么残疾人士,你那伤势早就好地利落了,昨天还骑着汗血宝马溜达了两圈,连胡不归都撵不上你,当大家都不知道么?高酋整日里跟在他身边,自然深知底细,见他找了借口偷懒,心里好笑。

杜修元点头道:“那便我去好了,只是今日徐小姐再问起,末将要如何回答?!将军数日不去营帐禀告,徐军师前些时日都似乎有些恼火了。”

她恼火的时候多了,也不是头一回。林大人摇摇头,愁眉苦脸道:“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有伤在身那。我每天冒着断腿之痛督师,徐小姐也要体谅体谅我们残疾人嘛。这样吧,我再休养上两天,就去亲自向她汇报工作。”

杜修元等人都知他与徐军师之间似有古怪,见他一再的推脱,更是印证了心中想法,当下抱拳笑道:“了解,了解。林将军有心向徐军师亲自禀报,奈何身体不允许,想来徐小姐也能体谅,我这就去向她禀报。”

“对地,事实就是这样的。”林晚荣哈哈笑了两声,直夸杜大哥聪明。待到杜修元策马而去,林晚荣将手里的宣纸抖了抖,递给胡不归道:“胡大哥,你是养马地行家,也是练兵的行家,你帮我看看这主意,是行还是不行?”

胡不归接过纸片,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林将军,这是谁想的办法?!”

林晚荣摆摆手:“先别管是谁想地办法,你就说是行还是不行!”

胡不归斟酌半晌,小心的说道:“若是在兵士腿上绑住五斤的沙袋,每日行军七十至八十里,再加上宿营时的演练,这强度太大了,我怕兄弟们会支撑不住。”

“那我问一句,胡大哥,若是你绑上这沙袋行军操练,会不会有问题?”林晚荣正色道。

胡不归朗声大笑,自信满满的摇头:“这算什么,我老胡昔年曾经铁腿撵过汗血马,遑论小小的五斤沙袋。不仅是我,我老胡有自信,我自山东带出来的许震那一营的兄弟,人人都有这个本事。”

“这就行了。”林晚荣哼道:“同样是人,没有理由谁比谁差。传令下去,自明日开始,不,自今夜开始,我右路大军上至将官,下至士弈,不管你是骑营步营神机营,不管是行军操练吃饭喝水上茅厕睡大觉,人人都要给我绑上五斤的沙袋。没有我地命令,谁也不准脱下来,违者,军法处置!”

“得令。”胡不归急喝了一声,叫来书记官,将这通告连夜发了出去。

“还有一事,”林晚荣想了想,叫住正要踏出营帐的胡不归:“将那每匹战马,不管是驼货的,还是驼人的,也都在腿上给我绑上沙袋。”

“如此重压之下,那军马战力提高了,可是寿命只怕就要缩短半年。”

“战马少活半年,总比人少活一辈子要强上许多。”见胡不归与高酋都呆呆的望着自己,林晚荣苦笑着道:“胡大哥,高大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

高酋认真道:“林兄弟,你办事情从来没有失手过,我们都相信你。”

“其实,昨天骑那汗血宝马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想法。”林晚荣喟然一叹:“不管承不承认,突厥人的宝马,的确超出大华多多。单以骑兵的战力来论,我们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只有采取些非常规的法子了,纵是拔苗助长、消耗战马,那也没有办法。”

胡不归是骑兵出身,对战马的情感远胜常人,唯有轻声一叹,默默无语。

林晚荣自行军枕下摸出两条沙袋,用力的绑在自己双腿上,挥手道:“胡大哥,你去召集兄弟们,我来与他们说。”

已是晚饭时分,伙头军架起大锅,饭菜香味飘洒在营地,往日喊杀阵阵的营地,今日却安静异常。

林晚荣迈出营帐的时候,正看见一抹鲜红的夕阳垂洒在天际,那久违的霞光,映照着数万张年轻的脸庞。终是见了太阳,却是夕阳,难道今次北上,真的便是前途渺茫?摇摇头驱散心中杂念,登上那临时架起的高高木台,他放眼四顾。漫山遍野都是战士,年轻黝黑的面庞,眼中充满未知的兴奋。黄鬃、黑鬃、白鬃地战马汇成片片斑斓的云彩。寒光闪闪的刀枪,在夕阳余晖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清冷光辉。

“诸位兄弟,”林晚荣虎目四顾。低沉着开口,声音在四面山谷间回荡,听得异常清晰:“相信大家已经收到了号令。没错,这命令是我林某人下达地。从即日即刻开始,不管你是骑兵步营神箭手,也不管你是将军文书火夫,每人双腿各缚重五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脱离。违者,斩!”

这一个“斩”字声音甩出老远。在山谷中绵延回荡,击打着每个将士的耳膜。四周寂静一片,人人都看着这位曾与自己一起嬉笑打闹的年轻将军。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凝重面孔,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觉。

“其实我是受了刺激,”林晚荣长长一叹,现场鸦雀无声:“这些天行军闲暇的时候,我面前总浮现出京中送别的情形。我看见了我们白发苍苍的老娘。泪落红妆的娇妻,嗷嗷待哺地儿女,相信这一幕。每个兄弟都会永生难忘。”

“每当有兄弟诵读家书的时候,我们都一样激动。我们的亲人,她们地愿望最简单,不求荣华富贵,不求穿金戴银,只盼着我们能平安回去。我希望每一个弟兄都牢记,在亲人心中,你不是一朵浪花,不是一颗小草。你是什么?你就是那巍峨壮丽、遮风挡雨,与天空一样高洁的贺兰,你是永不倒下的贺兰山!!!”

数万军士林立,却安静的都能听见针尖掉落的声音。无数年轻地面孔惩的通红,拳头握的仿佛就要爆裂开来,眼中蕴藏地泪珠,偷偷擦掉了。

林晚荣长长吁了口气,声音又平静下来:“请大家看看我的腿上,这是两条沙袋,五斤重的沙袋,你可以轻易做到的。许震何在——断桩——”

“末将在!”许震与十数名精壮的兵士越众而出,双腿早已绑好重重的沙袋,看那重量,竟有十余斤不止。

“杀——”十数人同时高喝,对着场中林立的竖桩猛一摆腿,那稳稳的木桩啪啦一声断为两截。许震诸人却是气定神闲,仿佛未曾动过一般。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林晚荣高喝一声:“只要刻苦,你也可以有这样的本事。今日再苦再累,都是为了来日亲人地相见,兄弟们,你还犹豫什么?!”

他果然是个天生靠嘴皮子混饭吃的,这一番长篇大论,有理有据,以情动人,连高酋都被说动了,何况这些对林大人无比敬仰的将士们?数万将士争先恐后的将那沙袋绑上,场面一时热闹之极。

接下来的操练,军士们因为绑了沙袋,演练起来自是不如往日灵活,但这阵痛总要经历的。林晚荣压低了声音道:“高大哥,你看这样练下去,多久可以出效果?”

高酋武艺非凡,这绑沙袋在他眼里自是小儿科:“效果么,天天都有。只是这锻炼的前几天,双腿可能会有些肿痛,但这些都是我大华的精锐将士,体格健硕,估计不出十天,便能行走如常了。最多不超出一个月,就能见到实效。”

一个月?但愿还来得及吧。林晚荣苦笑摇头,这法子想到得晚了些,但也总胜过没有吧。

“咦,那不是杜修元么?!”远远的一骑飞奔而来,高酋眼力甚好,一眼就看出那是代林将军赴大营的杜修元,顿时疑惑道:“今日的合议,这么早就完结了?”

林晚荣也有些纳闷,徐小姐这么早就训完话了?杜修元飞奔而来,脸上的汗水也未来得及擦去,林晚荣笑道:“杜大哥,大会开完了?徐军师说了些什么?”

杜修元急急摇头:“没有,我赶到营帐的时候,连徐军师的影子都没见到。问了左路军的左丘将军,他说徐军师今日巡营去了。”

巡营?林晚荣眼睛眨了眨,忽地哎哟一声:“不好,她准是抓我小辫子来了,搞不好还要军法处置打板子。杜大哥,这里你顶着,我有事走先。高酋,给我准备一匹最快的汗血宝马,我要出去小个便——”

“无耻!”一声娇叱在耳边响起,带着丝丝怒火,林大人寒毛都竖了起来。第五一一章 形势

转身瞄去,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将。脚蹬步云小靴,身着银白战袍,身段便似拂风的杨柳,凹凸玲珑。她柳眉微微蹙起,盈盈秋水脉脉流转,白玉似的脸颊上还带着些奔波劳累的红晕,正淡淡望住林晚荣,也不知是笑还是恼。

“咦,这不是徐小姐么,”林将军脸上聚起一个笑容,急忙挥挥手:“弟兄们,快叫徐军师!”

“徐军师!”他手下的儿郎果真是训练有素,林将军一声令下,几千人高举刀枪一起呐喊,声音直透云霄。

这便像是山大王摆场子,徐小姐微一皱眉,瞥他几眼:“林将军,我听杜修元说,你伤势未愈,尚在营中休养,连那合议之事,都由他人代领——”她顿了顿,眼光往他腿上瞟过,脸色已有几分恼火:“——林将军,你这伤势,倒的确‘重’的很那!”

她语中的讽刺之意,就连高酋都听得出来,何况林大人这样的聪明人。

“咦,是吗,”林大人惊奇的望着自己的腿,脸上神色喜不自禁:“不是徐小姐你指出,我还真没注意到呢。原来我都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看来这些天连续行军,上上下下的运动还是有好处的,伤势应该差不多了,唉,这几天忙的连伤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徐小姐来的正好,今日我请客,就在军中烧两个小菜,大家庆祝一番。”

看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徐芷晴便忍不住的气恼,她怒哼声道:“大军前方便到兴庆府(今银川)。已近大华与胡人的接壤地带,战事一触即发,林将军竟还有如此好心情?何况军中戒赌戒酒,你莫非是没有学过军规?!”

何止戒赌戒酒。还戒色呢,林晚荣笑道:“徐小姐误会了,我对酒色一向是深恶痛绝地。与兄弟们庆祝一番,喝些茶水,这些应该不违规吧。”

这人的诡辩之术,徐芷晴早已领教过,她咬咬牙哼了声:“虽未犯戒,却有诈伤之过,待回营我便禀告元帅——”

“徐军师这话就有些不通情理了。”林晚荣截断她的话:“何谓诈伤?入军伍之前,我的腿伤成什么样子。相信徐军师也是清楚地。老话讲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短短的十天能恢复成这样子。那已经是上苍保佑了,其中我的家人还有高大哥他们,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到了你口里,却变成诈伤了?我真搞不明白。”

他脸色不好看,当着众人的面便驳斥起来。高酋和杜修元二人面面相觑。早知林将军和徐军师之间有梁子,却没想到他们见了面才说上两句话,便又开始了争执。

胡不归甚是机灵。看徐小姐隐有怒色,便急忙朝林晚荣打了个眼色,笑着道:“徐军师,您来一趟不易,要不这样吧,我右路军马正在操练,林将军新发明了一个练兵的办法,还请军师观摩指正。”

“绑沙袋么?我方才已经看过了。”徐芷晴轻轻叹了声:“此办法虽有新意,只是这时候才实施。恐怕晚了些。”

她这话就是说给某些人听的,胡不归看了林晚荣一眼,不敢说话。

怎么又与这丫头吵上了,林晚荣也觉有些好笑,每次与徐小姐相遇,都未安生过。

“不能这样想,”他摇了摇头,目光盯住了徐芷晴,大方笑道:“有好的方法,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与高酋推算过了,这样练下去,一个月之内就会出成果。目光要放的长远些,与胡人打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现在这批兵士练地晚了些,但还有后来者呢?以后从新兵,就开始人人缚沙袋练习,我就不信,我们大华铁血儿郎,会赶不上那突厥雄师?!”

胡不归一拍巴掌,茅塞顿开:“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从新兵练起呢?林将军,你真是一语点醒我梦中人那。胡人的铁腿也不是娘肚子里带出来的,那是骑马练出来地。我们大华有的是精锐儿郎,只要我们坚持练下去,一年不行就练三年,三年不成就练五年,我们没有理由输给突厥人。”

林大人拼杀战场的本事其实稀松的很,但是他的眼光与智慧,却是独步天下,敢想人所不敢想,敢为人所不敢为,谋略眼光皆是超人一等,又有精于战事地胡不归杜修元等人辅佐,他这一支右路军的战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徐渭李泰最看重他的便是这一点,徐芷晴自也不例外,虽与他吵着架,但叫他三言两语点拨开来,却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日月地感觉。

高酋的兴奋情绪感染了众人,连徐小姐也忍不住的微笑起来,方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演兵场上热闹之极,望着那绑缚着沙袋,一次次在演练中摔倒,又一次次爬起的士兵,想起方才在远处聆听的他那番声嘶力竭的讲演,徐芷晴摇头轻叹,说起蛊惑人心,没有人比林三更在行了。若人人都有这般斗志,何愁胡人不灭,大华不兴?

她凝神半晌,脚步止不住的轻移,也不知踩到了哪里,心思正恍惚间,却觉有人轻轻拉扯自己衣衫,抬眼一看,原是方才吵过架的林三。

“你,你做什么?!”祟脂白玉似地脸颊飞快的染上一抹霞红,她忙压低了声音,恼火道:“这里可是军营!”

林晚荣笑道:“知道这是军营,不是军营我还不拉你了呢。大军都操演完了,马上就要开饭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徐芷晴放眼望去,原来她这一走神,场上兵士们早已散去,火头军的大锅已经搬了上来,热腾腾的饭菜飘过阵阵清香。

她脸颊发赧,却不甘示弱的哼了声:“我正在观察此处地形,以便标记在地图上。你又待在这里作甚?”

“不是我要留在这里。”林晚荣苦恼道:“军师,我只想提醒一下你——你踩着我的脚了,我可是残疾人唉!”

徐芷晴低头一瞄,原来自己方才观看演兵出了神,迈步间正踩在他的新靴子上,绣上半个小巧的脚印。

胡不归高酋等人见此一幕,正捂着嘴偷笑,徐小姐面颊微热,恼怒的哼了声:“这也怪不得我,谁让你脚掌生得跟个蒲扇似的,踩着跟那大地也差不多。”

脚大是我的错,那胸大就是你的错了,林晚荣哼哼了声,飞快的在她丰满酥胸上瞟了眼,想起在济宁凝儿房间那香艳的一幕,一时心里酥酥。

徐芷晴自衣裳里取出封书信,面无表情的递给他:“皇上八百里加急传达的通函,方才送到军中的,你看看。”

林晚荣拆开信笺,大略扫了几眼,面色不断变化,良久才长长一叹,将那信笺递回徐芷晴手中,喟然无语。

“诚王于发配川北的途中,感念皇上宽厚仁爱,自觉无颜面对世人,竟骗过看守,于夜半悬梁,自缢而亡,临终留下万言遗书,自称愧对先皇,愧对皇上,唯有以死谢罪。那遗书经顾顺章先生鉴别,确为诚王笔迹。皇上闻讯,于金殿之上失声痛哭,双目红肿,三日三夜未曾进食。举国缟素,皇上亲自扶灵。力排众议,葬诚王于先皇陵旁。”

徐芷晴将这通诏念完,高酋呸了声道:“总算他还知道羞耻,畏罪自尽!将这乱臣贼子葬于帝陵。皇上实在是宅心仁厚,待这贼子仁至义尽了。”

林晚荣苦笑着拍拍他肩膀:“高大哥,不要太过于苛求。人都死了,葬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话说回来,连奸臣贼子都能有个埋骨之所,也不知我们这些出征塞外的人,会被哪里的黄沙掩盖了?”

“胡说什么,”徐芷晴甚是恼怒的瞪他一眼:“大战在即,不可动摇军心。你这几日也不去合议,只怕连我们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全军中。最不信任我地,只怕就是这徐军师了。林晚荣苦笑着道:“徐小姐,我是靠脑瓜子吃饭的。几万将士的性命都在我手中,我有那么逊吗?”

他寻出张白纸,又自怀里取出铅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个轮廓:“我们出了京城,便沿着长城以南。自西往东而行,跨过雁门关,经马邑,朔方。眼下驻扎在盐川北麓,离着灵武、兴庆、贺兰山就只有几百里的路程了。严格来说,我们走地这一趟线路,翻过长城,就能看到胡人的踪影了。”

他笔法简练,又有绘画的功底,勾勒出的虽是一个草图,方位却是标注的丝毫不差,行军路线也极为清晰。在重点关口还加粗了线条特别警示。光就这一手本事,除了徐芷晴外,无人能及他。

“林兄弟,我算是服你了,”高酋拍着脑袋道:“我每日和你在一起,就只见你吃饭睡觉、嬉闹玩耍,从没见你读过兵书阵图,原来这些早被你烂熟于胸了。”

林晚荣嘻嘻笑道:“高大哥过奖过奖,我也没什么特长,只是把你睡觉的时间拿来读书、把你读书的时间拿来睡觉而已。”

早知这人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却透亮的跟窗户纸似的,徐芷晴终于放下心来,嗔道:“莫要以为光会画些地图就有用处,要把心思落到实处才是。”

她接过林晚荣手中的铅笔,顺着他图上标明地方向勾勒了几下,轻道:“看这里,兴庆和贺兰山的重要地位就不用我说了,这便是一道天然屏障,阻隔了大漠尘沙,也阻断了胡人铁骑。这兴庆便是我们的中心。”

“自兴庆往北二百里地地五原,远出塞外,与长城以北的榆林、定襄互为倚角之势。这三地孤悬塞外,终年风沙,条件艰难,却是我大华与胡人相对的第一条战线。‘十年风沙八年尘,二年胡祸人断魂’,这便是我戍关军中流传的歌谣。数十年来,我们与胡人在此交战不下百余次,至今那五原还落在胡人手里,我大华数万将士英灵,便长眠于此了。”

她叹了口气,铅笔轻轻敲打着图纸,心情有些沉重。

林晚荣早已看过这地图,对这几处地形,除了感慨之外,也没多少办法。孤悬塞外,气候恶劣,给养困难,易攻难守,连强悍的突厥人也不敢多在此多加停留。而徐小姐所谓地第一道线,大部已在胡人手中,对大华来说,这道防线早已经不存在了。

“而第二条线,”徐芷晴在图上又画了几笔:“自马邑、雁门关,中有兴庆,西至祁连山脉,延伸至昆仑山以北、敦煌一境,这便是我大华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她在兴庆西北方向,重重的画了个圈:“眼下,突厥人在祁连山与五原一脉,聚集二十万精锐骑兵,便要直取兴庆与榆林。若此关遭破,则胡人一马平川,我大华便是灭顶之祸。”

徐芷晴说了半天,最后两句才是重点,突厥人地精兵早已大军压境,大华就只剩最后一道天险可守了。

更为要命的是,胡人二十万骑兵机动灵活,进可攻入长城脚下,退可固守草原深处。而大华的防守战线,自西向东,绵延千里,稍一不慎,便可因一处而溃,自此沦为万劫不复之境。

形势远比想像的要复杂的多,这个仗怎么打?林晚荣叹了口气,眼睛发直。第五一二章 惊天的建议

林将军几日未到军中合议,徐芷晴的这番讲解明里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暗地里却是专门为他解析形势,以免他这逍遥将军梦里不知岁月,过的稀里糊涂。眼下这番形势,听得几人直皱眉头,连那不擅长军事的高酋,也本能的觉得大事不妙了。

又看了一眼徐芷晴勾勒出的地图,东起五原,西至伊吾,昆仓山以外,往北那广袤无垠的土地,都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大华号称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与突厥比起来,单就地理面积根本就占不了优势。只不过突厥领地大部是草原与大漠,与大华的鱼米之乡乃是天壤之隔。

“徐小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有弈明白。”林晚荣想了想,认真道:“突厥人的土地这么大,几乎与我大华平齐,那他们到底有多少子民呢?”

徐芷晴微微叹气,伸出四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林晚荣看的呆了呆:“四十万子民,这么多?那这仗恐怕得打好几年了!”

徐芷晴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有没有点脑子?若那突厥子民只有四十万,他便有再大的胆子,敢侵入大华腹地?”

好像有点道理,林晚荣讪讪笑了笑,胡不归怕他二人又吵起来,急忙道:“徐小姐的意思是,突厥正值盛年的壮丁,便有四十万之众,那普通民众怕有好几百万,这还是前几年的数目。近些年来,他们又大败铁勒、龟兹等,称霸草原大漠。势力增长迅猛,现在也不知增加了多少人口。”

四十万壮丁?林大人吐了吐舌头,这与他前世了解的突厥,当真是迥然不同了。分明就是一个几乎可以与大华分庭抗礼的泱泱大国了。

“高大哥,我再问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小心李翼道:“突厥有这么多人,那我大华在边关共驻扎有多少兵马呢?依小弟浅见,怎么着也得个六七十万吧?”

高酋微微摇头,脸色尴尬,徐芷晴哼了声道:“你以为这是捏泥巴人么,想要多少就来多少?我大华南有倭人骚扰,东南至少十万驻军。而在长城北麓。三营将士合计三十余万,再加上本次随大帅北上地另三十万精锐,共计六十万大军。我大华已倾尽全力。壮丁尽出,誓与胡人决一死战。”

六十万大华精锐相比四十万突厥铁骑,根本就占不了优势,亏老爷子还信誓旦旦说要铲除胡虏,林晚荣摇头苦笑。

望着他无奈的脸色。徐芷晴幽幽道:“若是单以人数计,我大华占了上风,兼之我们采取守势。胡人想要与我们决战,也不是容易的事。但于我们不利的是,我军战线延伸过长,突厥骑兵机动灵活,又无后顾之忧,只需突破一点,我们地防线便彻底失去了效用。此是我最担心之事。”

她微叹了口气,晶莹的脸颊在垂垂暮色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辉。眼中隐隐的忧色,深深的感染了每个人。这千钧重担都压在一个弱女子肩头。也着实为难了她。

“机动灵活?!”徐小姐的话似乎提醒了林晚荣,他心中一动,目光盯在徐芷晴娇俏的面颊上,一时呆住了。

“兄弟,怎地了?咦,你流口水了——”看林大人眼睛睁得大大,嘴巴张得圆圆,仿佛是没有进化好的黑猩猩,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眼光直直的盯在徐军师身上,高酋急忙拉了拉他衣袖,小声提醒着。

“哦,是吗,”林晚荣清醒过来,急急拿袖子往嘴角一抹,笑道:“高大哥就爱开玩笑,这分明就是夜晚才降下的露珠,与口水何干?一般情况下,我只有看到美女才会流口水,高大哥你莫要弄错了。”

高酋胡不归等人放声大笑,徐芷晴微微低下头去,却不忘瞪他一眼,粉颈间隐隐浮起一抹嫣红,映衬着她晶莹如玉地脸颊娇俏动人。

待到众人笑够了,林晚荣才正了神色道:“徐军师,我有一事不解。那突厥骑兵机动灵活则还罢了,你为何说他们后顾无忧呢?!”

“难道不是么?!”徐芷晴看了他几眼,轻声道:“我大华将士固守城池,为保国土完整,轻易不敢挪动半分,处处被动挨打。反观突厥人,他们深入大漠草原深处,根本就不划分国境,更不存在守土之责,数十万骑兵,不需保家卫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攻的放心,退的安心,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中。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忧虑地?!”

突厥乃是游牧民族,徐小姐说他们来去自由也不无道理。林晚荣点点头,不紧不慢道:“军师说的不错,胡人的国境线是流动的,的确没有保土地必要。不过说他们完全后顾无忧,我却是不大赞成。”

看他眼神直闪,以徐芷晴对他的了解,便知这人定然有了什么鬼主意。她心中泛起点点期冀,神色却是平静如水,淡淡点头道:“愿闻其详。”

林晚荣叹道:“徐小姐方才所言,胡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出入我大华国境如若无人之境,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劲吧。”胡不归小声道。

林晚荣摇摇头:“再强悍的实力,也不至于拿我大华当软柿子捏。依我所见,胡人之所以会来去自由,是我们自己保守地决策造成的,一味的采取守势,他不欺负你欺负谁?说难听点,这就是我们放纵他们的结果,是我们咎由自取。”

果然很难听,可别徐小姐和林将军再吵起来了,杜修元小心翼翼的看看林将军,再看看徐芷晴,心里七上八下的。

高酋疑惑道:“林兄弟,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突厥进犯我边疆,难道我们不守城么?他们势力强大,我们避其锋芒,稳守城池应该也不错啊。”应该也和高酋差不多。

林晚荣点点头:“高大哥说的很对,突厥来犯,我们守城,这是没有错的。可错就错在只看到了个守字,没有攻字。他们实力强,我们实力弱,所以我们就不能进攻?这是什么道理?突厥人为什么犯我国境可以长驱直入,来去自由,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说白了,就是我们太过于保守,完全放弃了进攻,根本就没有对他们施加足够的压力,他们当然玩的开心了。”

林将军的话,理论上是不错的。杜修元想了想,认真道:“胡人没有国境线,即便我们想进攻,也找不着对手。何况,放弃我们擅长的守城术,与凶悍的胡人在大漠上血拼,说句丧气的话,这正是胡人求之不得的。”

“不错,胡人的确是没有国境可守。骑马走天下,看起来很潇洒。”林晚荣微微一笑:“可是,他们难道就真的没有要保卫的东西?!我看未必吧!找准他们的死穴,一击而致命,看他几十万骑兵还如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胡人要保卫的东西?”高酋喃喃自语着,猛地神色一喜:“对啊,我们可以去烧他们的粮草,抢他们的女人,这些他总要保卫吧?!干他奶奶的——”

林晚荣眨巴眨巴了眼睛,胡不归和杜修元却早已哈哈大笑了起来。徐芷晴脸色嫣红,怒瞪了林晚荣几眼。

“徐小姐,这可不干我的事,不是我教他的,”林大人嘻嘻笑道:“高大哥这话虽粗鲁。倒也的确有些英雄胆色,小弟佩服。”

几人笑了一气,徐芷晴摇头道:“胡人不似我大华,他们地战马粮草都是随军带走。抢粮食之事没有用处,反而可能陷入狼窝。至于抢女人,胡人女子都是高鼻梁、蓝眼眸,比夜叉也强不了几分。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胡人女子也是马背上长大的,那骑射本事,比我大华的普通男丁都要强上许多,谁若是打她们地主意,怕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徐小姐神色淡淡,有意无意的瞥了林晚荣一眼。倒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林大人恼火的摸摸脸颊,我长得很像色狼吗?干嘛都盯着我啊!我可是出了名的,美女不能淫的人!

“倒是可以偷袭小股的突厥骑兵和部落,”杜修元谨慎说道:“只要打击了其中一支。消息传了出去,突厥人便有了后顾之忧,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的践踏我边关了。”

这话倒是老成持重的,也具有可操作性。为难地是,突厥部落都是全民皆兵。除非是数倍的兵力围攻,否则,一旦打起来。谁偷袭谁还真不好说呢。

胡不归马上就想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摇摇头道:“胡人一个宗族部落至少有二三千人,我们至少要五千地精锐骑兵偷袭,才有必胜的把握。而且极有可能战事胶着,处置不当,反而叫我军陷入被动,风险太大。”

两个建议都被否决了,林晚荣这提出倡议的始作俑者却还未发话。看他微笑的样子,便知他早有了计较。徐芷晴盯住林晚荣,有些着恼的道:“林将军,不要再打些哑谜了。你有什么提议,便快些说吧。”

林晚荣摊开手笑道:“我哪有什么好提议,徐小姐笑话我了。”

见他拥兵自重地样子,徐芷晴恨得牙痒痒,把人的胃口吊上来了,却又敝雷自珍,什么都不肯说,最恨的就是这样地人。她悠悠的哼了声,盯住他脸颊,恼火道:“林将军过谦了。你仁德仗义、聪明智慧,普天之下有口皆碑,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好的建议。”

“徐小姐过奖了,”林大人长叹道:“其实你说的这些缺点,就和我长得太帅一样,都是我一直努力想要改正的,不过如今看来,我彻底失败了。”

高酋呵呵笑出声来,拍着林晚荣肩膀,叹口气道:“惭愧惭愧,林兄弟,不说我还不知道,你的缺点咋和我的优点一模一样呢?我老高除了这些,还真就没什么了!”

林大人吼了声,胸中郁郁。这老高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了。以后谁再说我脸皮厚,我他妈就跟谁急——我比地过老高吗?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了?”见他与高酋挤眉弄眼,笑得跟个小贼似的,徐小姐脸色惩红,恨不得飞起小脚,照他屁股来一脚。

林晚荣无奈的长吁口气:“既然徐小姐要我说,那我就只好献丑了。其实,胡人和我们一样,有些东西,是他们必须要保护的。杜大哥刚才说的偷袭胡人部落,是一个不错的提议,缺点就风险大了些,而收获小了些,即使成功了,影响也不太大。”

他顿了顿,声音忽地严肃起来:“要想有大收获,就要历经大风险,这是百颠不破的真理。打蛇就要打在七寸上,要有绝大的影响,叫胡人不寒而栗——请诸位想想,哪里才是他们的死穴、可以一击致命的?!”

又吊人胃口,徐小姐急了,手中铅笔在他盔甲上狠狠戳了下:“你这人,要恼死我了,快些说!”

林晚荣嘻嘻一笑,自她手里取过铅笔,在那地图上有意无意的画着,引导着众人的目光:“大家看图——跟着我来,目光往北去,远些,再远些,看到胡人都不警醒的地方——对,就是这里了!!”

他重重一叹,笔落在地图上一处,用力的月了个圈,又使出吃奶的劲,在那月中狠狠一叉,力透纸背!

众人看清那地方,呼吸都摒住了,瞳孔不断的放大,脸上白里透着红,红里又透着白,汗珠滚滚而下。

“好有力的圈圈叉叉!!”高酋的惊呼声响起:“林兄弟,这是哪里?!”第五一三章 胡人来了

徐芷晴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这里叫克孜尔,地处兴庆西北方八百里以外,紧邻着剑水和萨彦岭,乃是突厥牙帐和王庭所在,简单的说,克孜尔就是突厥的都城。”

高酋倒吸了口冷气,眼睛都不敢眨了:“林兄弟,你不是开玩笑吧?千里迢迢去攻击突厥王庭?那可是胡人的老巢啊,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我老高连想都不敢想啊。”

林晚荣笑着点头:“兵者,诡道,出其不意才能一击制胜。高大哥,试想想,连你这样英明神武的人物都不敢想的事情,那胡人会想的到吗?!”

“这倒也是,”高酋自言自语的点点头,嘿嘿道:“那好,打到克孜尔,抢他们的宝马,抢他们的女人!”

这老小子,时时刻刻不忘抢女人啊!林晚荣哈哈笑了几声。

出兵偷袭突厥王庭!!林晚荣这想法大胆之极,也可以说是狂妄之极,带着些英雄的冒险主义,还隐隐有那么些浪漫主义,也体现了他高人一筹的战略眼光和勇气。胡不归和杜修元听得一声都不敢吭,眼中却有些狂放的神采流露出来,大华也让胡人欺负的够多了,为什么就不能让胡人惊心动魄一回呢。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惊颤中带着浓浓的期冀,显然林晚荣这一番惊天言论,已经深深的打动了他们。

“此法不可取。”徐军师轻轻摇头,直接将所有人的期望都否决了:“大批兵马长途奔袭,恐怕还没进入草原,就被突厥人全歼了,还谈什么攻取胡人王庭?”

徐军师的见解可谓一针见血,杜修元和高酋顿时有些丧气,直到看见林将军镇定的眼神,这才又聚集起了些希望。

“不可这样看。”林晚荣不紧不慢道:“何谓偷袭?!那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完成对突厥人的致命一击。偷袭胡人牙帐,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八千或者一万的精锐骑兵,足以成事!”

一万人马也敢去攻取胡人牙帐?高酋吓傻了,喃喃道:“兄弟,人数是不是太少了点,起码也要十万精锐啊!”

他的疑问,也是胡杜二人想知道的,林晚荣朗声笑道:“要是十万兵马,恐怕还没走出兴庆城,就被突厥人发现了。我早说过了,胡人想不到的,才是我们要做的,兵要精,但是人数绝对不能多,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怕他什么,”被林晚荣三言两语撩拨的豪兴大发,胡不归虎吼一声,双眼兴奋的直放光芒:“给我老胡一万精锐骑兵,我就敢深入草原,把那突厥牙帐挑了,活捉那什么狗屁的毗迦可汗,叫这些胡崽子知道,我大华儿郎,也都是热血著成的汉子!”

胡不归征战多年,与胡人交手无数次,却数这次最为激情澎湃,有一种热血燃烧的豪迈感觉。

徐芷晴身为三军军师,却不能这样意气用事,她摇摇头道:“胡将军,遇事切不可冲动。方才杜将军已经说过了,偷袭突厥单个部落尚且难以成行,何况是胡人牙帐——,

“打的就是胡人牙帐,”林晚荣微笑着,截断徐芷晴的话语:“刚才说过了,若是付出与所得不成正比,那就不值得打。而当收获远超付出时,就算撞破了脑袋也要打。突袭突厥王庭这样的大事件,不能把它当作一次普通战役来简单对待,恰恰相反,应该把它提升到战役全局的高度来看。”

战役全局?徐芷晴愣了愣,洁白的玉齿轻咬着鲜艳的红唇,眼神专注,沉思起来。

林晚荣朗声道:“攻取胡人牙帐,也是有策略的,可虚可实。不声不响靠近克孜尔,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将牙帐一举灭了,这是最好的结果,此为实。”

“那何为虚呢?!”徐芷晴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即便是没有到达克孜尔,可是,我们每靠近突厥王庭一步,那都是伟大的胜利。徐小姐可以想想,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突然从天而降一支神秘的大华骑兵,离着王庭便只有几步之遥,这对突厥人会造成什么样的心理打击?对我大华将士,又是一种什么样的鼓舞?”

林晚荣用力的挥挥手,心里也是沸腾起来。他长长的吁了口气,看了胡不归一眼道:“胡大哥,你与突厥人打了这么多年仗,若真有我说的这么一天,你会是个什么感觉?”

胡不归双眼赤红着道:“奶奶的,我们大华被突厥人压着打了百余年,若真能在胡人老窝里痛痛快快干上那么一回,叫我老胡死上一百遍都心甘情愿。我那千千万万战死的老兄弟们,打了一辈子胡人,却连突厥牙帐什么样都没见过,他们死的冤啊!老杜,你摸摸,我这血都是烫的啊!”

言为心声,胡不归所言,正代表了千千万万抗胡将士的心愿。大华被胡人欺负的够久了,若真有大华骑兵千里深入,哪怕只是向突厥牙帐扬蹄怒吼一声,也足以让无数的将士们扬眉吐气、热血沸腾,一扫大华累积多年的赢弱之势,这其中的鼓舞力量,绝不可低估。这也就是林晚荣所说的“虚”了

高酋仔细想了想,骇然道:“林兄弟,要按照你这个套路去打,这万余将士孤军深入,不管是实是虚,都会陷入突厥人的重围之中,只怕会九死一生。”

“错了,”林晚荣摇摇头,咬着牙一字一顿:“是十死无生!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的,不是你,就是我——喂,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见胡不归等人睁大眼睛悲壮的望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又是敬佩又是惋惜,林大人猛地想到了什么,吓得脸都白了,浑身冷汗籁籁而下,急忙摆手火道:“我事先声明啊,我只是提出建议,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干。你们不要指望我啊,打死我也不会去干的,我家里还有一堆的老婆等着我回去赚钱养活——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了,通通不许看!胡不归,开饭开饭,大家恰饭!”

他像被踩着了尾巴的兔子,拍拍屁股跑的飞快,那腿倒是真的好的利索了。走几步便又忍不住鬼鬼祟祟的回头张望两眼,深怕徐小姐被说动了,委任林大人做那孤军深入的总指挥,那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懊恼的直摇头,心里满是悔意。

胆小鬼!见他悻悻而逃的背影,徐小姐忍不住骂了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取出林晚荣留下的铅笔,在那地图上画了几下,哼了声道:“杜将军,胡将军,请你二人转告林先锋官,叫他以后多多研习下地图,他说的这偷袭突厥人王庭的法子,不管是十万大军,还是一万精骑,根本就行不通。”

“还请军师直言。”杜修元神色审慎道。

徐小姐幽幽叹了口气,纤纤玉指指向那简陋的地图:“你们看,这里是兴庆府,现今离着我们二三百里的路程。而要想攻取克孜尔,必须深入草原深处。可是,我们自何处进入草原呢?!诸位请看,自兴庆以东至定裹,雁门关,绵延八百里,胡人都陈以重兵,一旦我们贸然深入,便正中他们的狼爪,此处不可行。再看另一面,兴庆以西的祁连山脉,乃是胡人骑兵的聚集地,我们无法穿越。自祁连山再往西,便是敦煌窟与那死亡沙漠罗布泊。若真要攻取克孜尔,此处便是唯一通路。可是这茫茫大漠,人迹罕至,飞鸟走兽踪迹已绝,自古便无人能够走出去。不要说是一万,就是百万大军走进去,也一样的困死大漠,徒留一堆白骨而已。”

她无奈摇摇头,苦笑道:“即使穿过罗布泊又怎样?前面还要跨过天山、阿尔泰山,才能接近乌步苏诺尔湖,遥望剑水、克孜尔。这条线路,自古便是只去不回的鬼门关,穿大漠,过雪山,中间有多少的关隘?!胡人敢于将牙帐安置在克孜尔,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此的天然屏障,除了神仙,又有谁能逾越?!”

徐芷晴果然学问渊博,不仅对大华边境了若指掌,就连对那突厥境内的地名也是信手拈来,这般本事,纵观大华,无一人能及。

经她连比带划这一番讲解,杜修元几人的脸色便止不住的发白,确实徐小姐所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胡人,这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林将军到底还是实战经验太少,虽眼光高远,提出的构想也极其伟大,但是可行性基本为零。

“末将明白了,这就去禀告林将军。”胡不归神色掩不住的失望,梦想中扬眉吐气的一刻终于化为泡影。

“等等,”徐芷晴犹豫了一下,脸上现出抹轻红,她自衣袖里取出个小瓶递给胡不归:“你将这个递于林将军,他腿上的伤虽已大好,却那药粉却仍不能间断。”

她顿了顿,又轻声言道:“叫他莫要误会了,这个是上将军给他的,与我无干。上将军是担心他胡乱行事,到时候旧伤复发,那于我军而言,便是一个大大的损失。”

高酋长哦几声,笑着点头。林将军却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那漫山遍野的军士中,根本寻不见他的影子。

血红的夕阳照在林间田野,徐芷晴脸颊如玉,默立良久,娇俏的影子拖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她神色安静,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泪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年轻的兵士在他背上拍了下,却将林晚荣吓了一跳。

林将军急急转过头来,朝那小子吼道:“好你个李武陵,竟敢背后偷袭长官。你自己绑上个百斤的沙袋跑上十里路,本将军就饶了你。”

李武陵朝他目光所视方向看了一眼,正见徐芷晴跃上马背,纵马飞奔的身影,忍不住长长的哦了声,哈哈笑道:“我道你为何要罚我,原来是你躲在这里偷看我徐姑姑,叫我抓个正着。我这就背着沙袋跑十里地,然后告诉徐姑姑,有人偷看她不放——”

“你懂个屁啊,我哪是偷看她,”林大人懊恼道:“我怕她听从了别人的建议,派我去干一件蠢事。”

李武陵不屑一笑:“你自放心吧,我徐姑姑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派人去干蠢事?不过那提建议的人,也太愚蠢了些。”

还好这小子不知道我就是那提建议的人,林晚荣嘿嘿两声,没有说话,那边胡不归窜过来道:“林将军,原来你在这里啊,叫我一顿好找。”

“想找我还不容易么,哪里人多热闹,哪里就有我。”林晚荣笑着说道。

胡不归讪讪一笑:“林将军,你方才提的那建议,徐军师说完全行不通。”

李武陵睁大了眼睛,眼看便要发笑,林晚荣老脸一红,急忙拿手打他:“去去,吃完了就快去训练,我们高级军官谈话,低等喽啰速速回避。”

“明白,”李武陵嘻嘻笑道:“等到你与徐姑姑谈话时,连我爷爷那样的高级军官也要回避的,哈哈——”

待到这小子跑的不见踪影了,林晚荣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道:“这小子倒也有趣啊——胡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胡不归取出地图,将徐芷晴方才所言,细细与林晚荣讲了一遍,脸上的懊恼一览无余。

这徐小姐的地理知识倒也丰富,林晚荣微微一笑,拍拍老胡肩膀:“胡大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只要肯用功,办法总比问题多。等过几天有空了,我给你讲讲丝绸之路的故事。”

丝绸之路?什么丝绸之路?胡不归也糊涂了。林大人却是及时的闭上了嘴,不肯多透露一个字,以免一不小心被徐小姐抓了壮丁,派去做那送死之事。

——————

自盐川而北,眼望朔方,大军日夜行军,急急往兴庆开去。

越往北走,气候便越是干旱,风沙越多,有时走上一天,便要遇到四五回大风沙,人停马歇,所有人就地蹲下。待到起身时,浑身上下,头发、眼睛、鼻子、耳朵,处处都沾满了风沙,个个都是灰人。

边塞艰苦果然非同凡响,这是春天,还没出塞呢,就已经体会到了大漠风沙的威力,三十万戍边将士,也不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却是那昼夜无常的温差。白天行路大汗淋漓,就像被水泡了,到了晚间三更,温度低的却又能把人冻成冰棍。

林晚荣倒像是个天生强悍的种,一路行来,气候变化万端,就连高酋也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唯独他就像是没事人似的,每天裹着几件袍子吹风沙,还不忘哼上几首信天游。

兴庆府是大华西北的第一重镇,毗邻贺兰山,号称“朔方保障,沙漠之咽喉”。其土地肥沃,沟渠纵横,灌溉便利,曾有“塞上江南”的美誉,城高墙厚,雄壮威武,昔日的繁华可见一斑。只是这些年的华胡征战,兴庆府饱受战火洗刷,人口锐减、百姓流失,万顷良田渐渐的荒芜,被漫漫的黄沙掩盖了,叫林晚荣看的好不感慨。

“这么大的河来,这么高的山,兴庆府呀,贺兰山,一眼望不尽荒草滩。

这么大的河来,这么高的山,兴庆府呀,贺兰山,百姓年年没吃穿!”

也不知是哪里传来樵夫的歌声,悱恻悠长,缓缓飘入耳膜,与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尘沙混杂在一起,说不清的凄惨荒凉。

眼瞅这就要进入兴庆府了,到底是西北要塞,官道两旁的人烟已渐渐的多了起来。

林大人东瞅瞅,西看看,正走的悠闲,却听远处蹄声阵阵,忽然传来阵阵凄厉的喧哗:“快跑啊,胡人,胡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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