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窥视窟宅 凶魔惊恐
暗杀这东西自古以来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谋害,谋害人命从什么时候说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同是杀人——战争期间将士们杀的敌人越多越光彩,杀的敌人多了最后就杀成了英雄,杀成了将军。
――一将成名万古枯。
个人英雄主义多半是使用武力抵挡武力而产生的。有的人为了当英雄而殒命是常有的事,然而对方决不能因致伤或致死人命而背上黑锅,这个道理很明显,因为他们敌对双方一般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公平竞争的,至于损失那是他们自己的谋略和武功问题了。
谋杀就不存在公平竞争问题,它是单方面的行为,趁人不备,偷下黑手,致人死地。所以暗害人者往往身上背上黑锅,背上黑锅的原因很明显,就是谋害人命都是有原因的。
在老百姓看来谋害人命多与图财害命勾连在一起,或其他的杂乱原因,如政治上的,色情上的等数不胜数。其案情古怪荒唐,怪诞不经,不合常理,使探案者想象不到。因此,历史上有多少人为了侦探弄清谋杀案的内情费尽了心机。
老儒腐是深知这些事情的,这回轮到他来干这种事情,应该说他是十分小心的,考虑周密的,深思熟虑的。
暗杀行动在大街上或在公共场所或在一些偏僻的地方,比起到人家的家里去刺杀要容易得多。在家以外的地方暗杀都是伏击性的容易掌握,占主动,好下手时就下手,不好下手时装做若无其事地溜之乎也,对方很难知道你的图谋的。你到人家家里去干这种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家里来了生人,人家是有提防的,是慎而又慎的事情,弄不好不是去刺杀人家,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搭在人家的手里了。
二把头这种人物在青岛港上算是上层人物了,他出门前呼后拥按说不是件难事,手下的保镖有十几个。可这家伙就象只家兔子,没有什么大事从来不出门,时间一长那些保镖也就麻痹了,除了在他的公馆门前放两个站岗的,就不再多设别的岗哨了。楼内静悄悄的,显得森严壁垒。多少人以为这小楼内藏着世人想知道的秘密?又有多少人在猜测其中的秘密?其实不然,里面简单得很,除了一些多余的房间和做饭的女佣,就是二把头和他的女儿芳芳了。
冬生在进这座公馆刺杀二把头之前,老儒腐首先前来打探情况那是必然的了,他举着他的幡幌,远远的在马路的对面的边沿上招揽着生意。这里比较僻静,住着些管理码头的德国职员,这些德国人的汉语水平,大概还弄不懂老儒腐手中那面幡幌上的问题?他们还以为老儒腐在出卖哪个家族的,写画在旗子上的图腾?远远地露出怪异的目光,一扫而过。
他们并不希奇,他们本来就对中国古老的文化感到丰富多彩,象他们想象中的宝藏一样,要什么有什么!老儒腐冲着他们的背影唾了一口,虽末骂出,但显出对侵略者的厌恶。
他静静地在那里观察着,远远地看着二把头的公馆。这里象是原野中无主的坟墓,不见有人出入,也不见有人去拜访,只有那两个守门的喽罗,有时门里门外地走走,但活动得不是太频繁,象是坟圹中的狗獾从巢穴中探出头来张望似的,然后又缩了回去。令人对那里面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第一天老儒腐什么也没探到,可以说是无功而返,白白地在那里挨靠了一整天,更令他懊丧的是他一天一文钱也没挣到。那地方不是繁华路段,老儒腐跑到这里来摆摊,路过的路人还以为老儒腐知半年犯了神经了呢?德国鬼子又不懂那玩意,老儒腐早晨临出门时腰里没带一文钱,按照以往的规律他到大街上后多少能骗个块八毛的,买根油条、馅饼什么的用不了。这是往小里说,如果往大里说碰上那些心诚的,让他见风施舵地蒙对了,说的买卦得心服口服时,心里一高兴,掏钱时冷不丁地抓出一把来递给他,幸运时十几块,不幸运时也得七八块。不过,这种情况少找,一般遇不着,运气好时是能遇着的。
今天老儒腐的运气不好,不幸运,天擦黑时老儒腐把幡幌收了,饿着肚子回到了家。进门见冬生、疤根、强子都在等着他吃饭。冬生把他手中的那套算卦的家把什接下来,问道:“先生,今日打探的怎样了?”
老儒腐刚要把今天的事说一遍,他老婆从后院过来叫他过去吃饭。老儒腐这才想起前天老婆就告诉他没米没柴了,他眨巴着两只昏花的老眼,不讲理地对老婆说道:“不是没米了吗?你上哪去拿的米做的饭?”看样子他倒觉着挺奇怪,好象老婆的米来路不正似的。
冬生接话道:“先生,你早上一出门师娘就过来找你,说家里没柴米了。疤根和强子到集市上去搬弄了些,月半载得够了……”
老儒腐一天没吃没喝早饿了,他顾不得冬生往下说的是什么?也顾不得别人吃没吃,抓起桌子上的火烧就大口地嚼了起来。
疤根、强子忙给他端水搬凳子,四个人围着桌子吃起饭来。吃了几口,胃里有饭垫了底,心里不再饿得慌。老儒腐才把今天蹲点的事说了一遍,今天的事不复杂,没有什么离奇古怪的,几句话就说完了。但那话只说到二把头的小样楼的外表和二把头大院的门口,往里说就说不进去了。老儒腐没进去过,没见过里面的场景,没法说了。
疤根、强子还不知道冬生、老儒腐谋划刺杀二把头的真正原因,只当是和清除阿毛一样,为了争夺青岛港上的头把黑交椅而清除障碍。强子见老儒腐费了一天的工夫也没淘出点信息来,心里一急,又动开了粗,他对老儒腐道:“先生,你明个儿在家里歇着吧!对二把头这种人还讲那二十四孝?我拿上两颗手雷从窗口给他扔进去,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省得你去那里跑达怪累的!”
疤根口里嚼着饭,没等咽下去,就抢着呜呜啦啦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不行,这事得抓准了。二把头住的是小样楼,你知道他在哪一层?哪个房间里?吃不准乱拽手雷,炸不死二把头不说,那里可是德国人重点警戒的区域,闹不好把咱们自己也搭进去了!”
老儒腐象是吃完了,大概饿过了,不敢吃得太饱。喝了口水漱了漱嘴里的饭渣子又咽了下去,道:“我和生哥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出半点问题,千万不能把咱们自己搭进去,为了个二把头把咱们自己搭进去划不来。”他停顿了一下,瞅了瞅疤根和强子,又道:“咱们干掉二把头是一举两得!”老儒腐的一举两得在这里是双关语。然而疤根、强子哪里知道生哥、老儒腐谋划杀掉二把头,是以为了给他俩的家人报仇为主。老儒腐说话的同时,把右手伸在桌面上,当他说完了一举两得后又把手向外一推,接着说:“把阿毛逼走,这青岛港……”老儒腐没再说下去,他把手在他们哥三的面前一攥,而后又高高地把拳头举过头顶摇晃了两下,想说:这青岛港就是咱哥们的了。转而又一想还有大把头和一些日本人得暗势力,扳到了这两股势力,才敢把青岛港上的黑交椅挪到自己的屁股底下。然而戳挤大把头和日本人,不是他们四个人现在所能干了的,他们现在的名声和力量远远的触及不到他们。他一时又想不出用一个什么样的完美而合适的词句来形容,所以只把握着拳头的右手举过头顶摇晃了两下,以示可以成为黑老大,或可以跟黑老大们抗衡的那种意思。他见生哥、疤根、强子领会了他的这种意思,才把举着的手放了下来。
疤根见他们三人一时没说话的,就说道:“弄死二把头在青岛港上不是件小事,咱们一定要谨慎,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不能出半点差池,‘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是谋事者都知道的道理!”
哟嗨!这个从小就穷的不用说上学连吃饭都困难的粗鲁汉子,平常听老儒府说话,默默地学了几句古典成语,虽然他对这些古典成语似懂非懂,不十分明白,有时说话用起来常张冠李戴,弄得听者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但这次他蒙得差不离,意思大家都能听懂了。不细分析还觉着他用得恰如其分。
冬生投过去羡慕的目光,心想:这小子近几日学本事了,只上了趟济南找了个一事无成的圮戏子,说起话来就带了古典。倘若要是上趟北京城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来?真是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冬生这里寻思着,强子觉着疤根这话说的有些学问,他用手搔了搔后脑勺子,支吾着象是在哪里听到谁说过这些话语,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道:“根哥,什么时候学的能说这么有学问的话了?这话说得漂亮极了,靠墙靠壁的,我挺爱听的!”
疤根见强子捧他,心里美滋滋的,道:“都是平常听先生说话时学的呗!”话语中有些谦虚后的骄而自得的口气。
老儒腐听疤根恭维他,心里越发高兴,他想像在圣功女子中学教课时那样,再给疤根讲几个古典,又觉着已经没了那份兴致。
如若不是那个德国水兵把亚妮把捣弄死,把他这个老当益壮,老不带彩的教书先生牵连进去,圣功女子中学不开除他,他还得夙兴夜寐,起早贪黑的备课教书。
在那个妓女身上,他想尝尝那野花野草的芳香。在那个野女人身上,找回在他老婆身上早已失去了的性泄时得快感,而砸了饭碗不感到自己后悔?反而觉着这种流浪生活挺有意思,每天为了这口吃的东奔西走,而且还要涉嫌杀人,谋划地下政治而感到惬意。
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先悄无声息地把二把头除掉,把阿毛撵走,让青岛港上人人都知道,有生哥和他老先生为首的一帮人存在,走到哪里,人们都惹不起,都点头哈腰得敬着他,他才心满意足。他的思路从杂乱中又回到了怎样刺杀二把头上来,他问疤根、强子道:“你俩这两天还要出去寻找对付阿毛的人?”
疤根抬头想了想,说:“眼线没再送过消息来,我看阿毛是到了穷途末路,他的那帮子喽罗根本就没有个怀揣绝技的。他们吃大烟,逛窑子,嫖娘们行,一个能顶仨,干正事就没辙了。对付阿毛的事先生就不用操心了,我和强子在这里顶着,保准叫阿毛让开。”强子接着说:“这两天我和疤根哥没事干,要不,生哥、先生就别出门了,我和疤根哥把二把头弄死就行了。”
“不可,杀人的事不能卤莽,不能出半点差池,一旦露了风声咱们在青岛港上就名誉扫地,就成了过街老鼠……”
这时的豆油灯火焰小了下去,已没了上端的那个火焰尖,圆圆得象一粒黄豆,几乎没了光亮,老儒腐摸起大针要挑灯芯。冬生见碗中已没了灯油,道:“先生,没油了,吹灭了吧!”
夜幕下得黑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光亮也没了,屋子里黑洞洞地伸手不见五指,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下,在与世隔绝的小黑屋子里,他们眼中的唯一一点光亮突然的一下子消失了,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阻断了他们的视线。这阻断的障碍仿佛不是在自己的身体之外,像是在自己的眼球里,这种感觉一时引起他们的心情压抑,压抑的同时阻断了他们的思路。象是那唯一的光亮一灭,人世间的一切东西都没了一样。
屋子里静的只听到他们的鼻息声。待了一会,冬生道:“先生,要不这样,明日我跟你一起去踩场子,要进那贼窝光你一个人明白不行,我总得先去熟悉熟悉出入的路线。”
黑暗中看不见他说话的表情。老儒腐道:“生哥,那里不是你去蹀躞的地方,我不摸清探听清楚了,你不能随便露面。你要知道二把头手下的那帮子人不是吃素的,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警惕着呢!”强子接茬道:“生哥跟老毛子打擂台打的,到了哪里惹人耳目;攻打总督府衙门时的乞丐们又都认得他。在这青岛港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个不知道生哥的。先生说的对,生哥暂不要露头,等我们把情况摸的八九不离十了你再去也不迟。”
在这青岛港上,在他们三人中,冬生算不上是真正的土著,没他们三人的地理地形熟,见他们三人都这么说,冬生只得依了。
第二天老儒腐、疤根、强子各行其事。老儒腐还是背上褡裢拿了幡幌去看他的相,算他的卦。
疤根拿钱去租了过去在码头上干活工友的二手车,连他的写有工号的土黄色背心,和那顶破得快没了帽檐得破草帽,一并租了过来。那顶破草帽扣在头上,活脱脱一个劳累相貌的洋车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几代都是祖传拉洋车的呢!
强子就去找来一把二齿钩子,本来穿得就破,不用装扮,一看就是一个捡东西拾荒的乞丐。
疤根和强子选择的营生,不能在二把头公馆附近长时间逗留,这条路上很僻静,除了过路的没有什么杂乱人,如若有人停留下来很显眼。德国巡捕还时常的不定时的到这条路上来巡视。
大约傍晌时分,强子和疤根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几个来回了,也没发现二把头公馆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往常二把头都是早晨八点左右坐了他的洋车到码头上去上班,这里离码头很近,只须很短的一会工夫。
疤根在跟强子碰面时,强子道:“根哥,这只老狐狸是提前到码头上班去了?还是没出窝?还是咱哥俩看走了眼?”
“看走了眼不可能!我想这家伙今天定是没出窝。”
没出窝?为什么没出来?疤根有些纳闷,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德国巡捕从拐角处向这边走来,并大声喊道:“喂,这里不准停留,马上离开。”
疤根的德语不及强子,问强子道:“那个德国鬼子在瞎叫唤什么?”强子回答道:“他喊这里不准停下,赶咱们走呢!”
疤根望着那个全副武装的德国巡捕骂了一句:“他妈的,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不准停留,什么世道?”老远地朝着那个德国巡捕啐了一口,拉着洋车慢吞吞地朝前走去。强子也佯装从这里路过,朝着那个德国巡捕的方向走去。
德国巡捕感觉到强子能听懂德语,便拦住了强子问:“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交谈?”强子的德语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费了好大的劲才连比画带喷唾沫,德国巡捕才弄明白,是那个拉洋车的转了向,问这个拾荒的路呢。他挥了挥手,让强子赶快离开,然后朝着老儒腐的地摊走去。
也就在疤根跟强子说话时,德国巡捕大声驱赶他们,老儒腐一时也心里紧张,注意力都集中在德国巡捕身上时,账先生的洋车从拐角处进入了这条大街。
他的车夫是个精明的人,在码头上转的时间长了,码头上的工友他大部分都认得。虽然有些叫不上名,对不上号,但大体知道是那个工段的。
这家伙是个属兔子的,腿脚轻,走起路来一阵风。别看疤根、强子都改了装束,自以为别人认不出他们来。再说生哥、疤根、强子还有那个看相算命的老儒腐,在青岛港上,尤其是在码头上,不认得他们的人不太多。你再怎么装扮,怎么改装束,架不住别人对你太熟了。就在疤根、强子、老儒腐的注意力转向德国巡捕时,账先生的车夫加快了脚步,轻风一样,那车风快轱辘简直就不沾地,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车夫同时告诉账先生道:“先生,看见了没有?今天有怪事了,疤根、强子还有那个看相算命的知半年怎么都跑到这条街上来了?”
账先生自从出注意带着人把疤根、强子的家人杀死后,心里一直就犯嘀咕不塌实,惟恐走漏风声被疤根、强子知道了给他灭了门。他也曾指派手下的几个喽罗去刺杀疤根、强子,谁知那几个喽罗吆里喝三瞎吆喝,逛窑子,**,盯梢女人,偷抢有本事。真去戳弄疤根、强子他们就胆怯了,根本就没敢寻思这事,找地方嫖赌完了,回来告诉账先生说疤根、强子已不在青岛港了。账先生明知那几个窝囊废舞弄不了疤根、强子,也只有乱骂一通,自己认了,等待着以后的时机。
但疤根、强子不除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经常的夜里梦见疤根、强子手握已把他全家杀死的带血的刀子两人同时朝他捅来,他恐叫着从恶梦中醒来。白天有时有人向他走来,他就会神经质得紧张一会,确认安全后才放松下来。车夫告诉他疤根、强子在附近时,他立马又神经质得紧张起来。抬头望去,果不然,虽然看不清模样,但是那动作形态给他的感觉认定那是疤根、强子无疑!他催促车夫再快些,趁着疤根、强子、老儒腐的注意力还没收回来,赶进二把头的公馆去。那车夫吃账先生的饭,也真替主子卖力,着实又加快了脚步,一溜烟账先生的车子就飘进了二把头的公馆。
大把头近日与日本商人密谈了一笔买卖,要购进一部分枪枝弹药,把手下兄弟们手中的斧头、菜刀、三节棍什么的换下来,把兄弟们武装起来。
武装兄弟们不能用长枪,在这花花世界,繁华闹市,你穿着个便衣背着条长枪,遛遛达达,甭说德国人不让你,就是做买卖的老百姓也隔着你远远的。日本商人抓住了大把头这帮黑道哥们的心里,所以短枪要价奇贵。大把头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能牢牢地坐在青岛港上这把黑交椅上,他不惜筹措重金去买那十支八支的短枪。昨夜大把头到二把头的公馆来,两人谋划了一宿:怎样从德国人及那些能弄到钱的地方来捣弄筹措这笔款项。
人类大概从有了货币交易的那天起,人们就开始想方设法搜刮捣弄钱财。然而捣弄的人多了,捣弄起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了。有些人挖空心思,搜肠刮肚也不一定能捣弄到钱。俗语说得好:钱找人容易,人找钱难!两人谋划到天亮大把头才离去,二把头刚一闭眼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晌。
账先生在码头上的办公室里,一上午不见二把头,以为他病了,另外还有事跟他汇报,德国人马克兑换成大清银币催得挺急,要赶快兑现。所以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急着往二把头的公馆赶来,没想到在二把头的公馆外遇上了疤根、强子。
他那么一神经质,脑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进得公馆来,他顾不得进二把头的房间,先手提长袍的前襟慌忙上到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前,向街上望去。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疤根、强子相向走去,那个德国巡捕正在驱赶老儒腐知半年。他虽不知道这个看相算命的与疤根、强子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但他觉着这里面有些跷蹊,怎么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二把头的公馆前呢?是不……他不敢往下想。
他抬眼又去寻找疤根、强子,发现疤根在大街的拐角处,两手握着车把似走非走地在那里往二把头的公馆张望。强子就把二齿钩子夹在腋下,两手揣着抱在胸前,避在树后,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个德国巡捕一边偷偷地往二把头的公馆楼窥视着。
账先生怕疤根和强子看到他,忙避到了窗子的一侧。其实他想错了,他也估计不到,中午头那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玻璃窗上反射出去的光亮,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到屋里来。
他见疤根、强子躲过德国巡捕的驱赶,转来转去注意力一直盯着二把头的小洋楼,他倏忽闪过一个念头,先下手为强,但转而又一想自己手下的这帮子熊包不是疤根、强子的对手,万一戳弄糟了,走漏了风声他们反过来把我杀了,给我灭了门,到那时可真是划不来。
再说,从今天的情况看疤根、强子明显地是朝着二把头来的。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杀死家人的事,定是想绑票讹钱!账先生是掇弄钱财的,对钱财尤为灵敏,这是他的职业所定,他往绑票这方面想并不是多余的。多少商人,不管是中国的外国的,有多少被青岛港附近的土匪、海匪拦截绑票讹诈过?据说那些海盗还有日本人加入在里面,他们与陆地上的土匪沆瀣一气,互通情报抢劫钱财。
账先生感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这些年来他黑了码头上工友和二把头与德国人不少的钱,倘若有一天漏了馅不被德国人和二把头弄死,也就被那帮子苦力工友砸死了。想到死他有些不寒而栗,手中的那些倘来之物足够他死八回的了。
他似乎感到他的末日来了,就在这几天?他的眼前呈现出人死后行将就木的情景,他觉着那棺木中的人就是自己,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的心因恐慌而战栗颤抖。他似乎站不住了,靠在窗边的墙上,自己假设道:假如疤根、强子是为了他们死去的家人来复仇的?二把头定不会把这种害人之事揽在自己身上,再说这注意,这事都不关他是,是自己出注意干的。可当时是为了他二把头好,清理他身边的痞子。但事情到了今天就没有当时了,二把头肯定会一推二六五,到时候该死的是自己。他又假设道:如果疤根和强子不是为了给他们的家人复仇,单纯是为了绑票讹钱,绑了二把头后,大把头和德国人肯定会联手出钱解救他的,账先生深信他的推断是正确的。疤根、强子绑完二把头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毋庸质疑,是木板上钉钉定了的事情。如若疤根、强子绑了自己,大把头和德国人一定不会理会,二把头想理会但他手中没有钱!自己就是给二把头掌管钱财的,这些年来他黑了二把头多少钱自己心里有数,到时候二把头想救也救不了他,到那时疤根、强子撕票是无疑的了。他琢磨着自己的处境,身上冒出一身的冷汗。现在唯一解救自己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账先生的注意一定,心里塌实了许多,首先可以从死的边缘把自己挽救回来。他象一位心脏衰竭无力跳动的病人,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又有了活力。他定了定神,充起精神咳嗽了两声,以示镇住了心中的慌乱。然后装模做样地进了二把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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