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妓女讨说法 乞丐攻打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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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冬生在店铺口前看女人化妆用品,他看中了一枚头饰,想买了送给山里妹,正在挑选。
丽娜和芳芳各自抱了书本从大学里出来慢慢向家里走来,两人见男人在选看头饰有些好奇,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围在冬生的左右看他手中的头饰。
冬生正在细看,觉得氛围有些改变,他用余光发现自己的后侧两边有两个女学生。马上警惕得意识到是否阿毛或二把头派出辩认他的眼线?他想立刻离开这里,便把头饰还给了店主,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去。
芳芳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像是在躲着什么?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生哥,正欲追赶。丽娜比她枪先了一步,只见丽娜快步超过冬生,大着声音道:“喂!这位先生,我认得你。”
冬生心里一惊,一阵紧张,抬头回顾,没见打手出现。只听着丽娜又道:“你救了我们,还躲着我们,小气鬼。不让我们感谢感谢你呀!”
冬生想起圣功女子中学门前的事,紧张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当时他没看清;也没有时间注意她俩的相貌,他想这时看个清楚,仔细认识一下。“你是恩人,得我们看仔细你才是,你倒看起我们来了?”丽娜的刀子嘴不让人,但说出的话让人听了觉得舒服。冬生笑了笑,道:“事情过去了,咱们不提了。我还有事,再见!”说着就要离开。
“先生不急嘛,咱们还没认识哪!”芳芳这时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把手伸向冬生道:“咱们今天就算认识了!”冬生不得不伸出手来,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丽娜也急忙用右手抓住他俩握在一起的手道:“还有我呢!”一时只想去握手,夹着的书本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拾起来。
三人顺着人行道无目标地走了一会,冬生怕遇到阿毛的人或二把头的人遭到袭击,连累芳芳和丽娜。便声称确实有事,兄弟们在等着自己,要再见分手。芳芳见三人在一起,自己的情感没机会表达,只有作罢。分手时芳芳请冬生吃饭,他们约好礼拜天做完礼拜,到“春和楼”去。冬生答应了。
礼拜天冬生特意洗了澡、理了发,换了一套行装。他朝气蓬勃,精神昂藏。他不告诉任何兄弟,悄悄地出了门。看看时间尚早,便到前海沿遛达,正在逍遥自在,心里想着芳芳请他吃饭的事。强子带着几个兄弟急匆匆地敢来找他,道:“生哥,前天阿毛的人绑了咱们的一个兄弟,不知藏在哪儿,我找了两天没有找到。才刚听兄弟说阿毛去‘天河水浴池’泡澡了。我去了一看好家伙十几个人把门封了,不放进出。你看咱们怎么办?”冬生不加思索地说:“走,先把人弄出来。”
天河水浴池冬生去洗过几次澡,他早就观察到了那天窗的高矮。强子一说他心中已有了数,路过土产店铺时他买了一条绳子。
他俩从天河水浴池的后墙上了房,他和强子来到天窗处,强子把住绳子冬生悄悄地溜了下去。阿毛正闭着眼躺在按摩床上,一个爪哇国按摩女郎正在给他按摩着私处。冬生把按摩女郎轻轻推开,那按摩女郎一见冬生手中的刀子,吓得没只吱声就瘫在了地上。
冬生用刀子顶在了阿毛的心口处轻声道:“哥们,从这里下刀可以吧?”那阿毛正在舒服得迷迷糊糊得似睡非睡,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他正在纳闷,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心里知道不好,正欲喊人。冬生把左手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轻声:“嘘”了一声,意思是告诉阿毛不要出声音,然后那刀子又威胁性地用了用力,同时说道,“今天只能我说话,你得装哑吧。听着,把人给我送回去,外加五千大洋。”说完推门出来,对站在外面的保镖们说道:“老大请你们进去。”说着径直走了。
那帮子保镖见冬生突然从池子里出来,一时不知所措,没听到老大的指令绝对不敢贸然动手。只得一窝蜂地涌了进去看个究竟。阿毛这时来了本事,暴跳如雷,抡开巴掌扇了几个喽罗的嘴巴,怒吼道:“他妈的!这恶棍是怎么进来的?谁把他放进来的?”那些保镖面面相觑。又听他喝道:“饭桶,给我滚出去。”
当冬生做完这件事后来到春和楼时,已经很晚了,其实他知道两个女学生不会等他到现在,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走了进去。伙计迎上前来,冬生问道:“小二,有两个女学生来过没有?”
“是德华大学的吧?来过了,走了不多时。先生,您楼上请!”伙计答道。
“她们叫菜了?”
“叫了,在楼上雅间里,叫了一大桌子呢。”
“我可否到那个雅间里坐一会?”冬生说着递给伙计一块光洋,做为小费。
伙计见钱眼开,忙应承道:“先生,您请上楼。”把手已经指向了楼梯口处。
伙计带冬生来到了雅间,并上了一壶好茶。冬生的心情复杂,根本喝不出茶的味道。他的心中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有时恍惚,有时心跳加速,有时心情舒畅,有时有种东西像将要离去似的。总之他的脑海里时刻呈现出芳芳的声音和倩影,芳芳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这个人啊不讲信用!口是心非,欺骗咱俩。”丽娜撅着嘴生气地道;“点了那么多的菜到后来都扔了,白白的浪费了那么多的钱,真丧气!”她的话还没完,只听“哎呦”一声,芳芳低头一看,丽娜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手中的书扔在了地上。只顾生气说话,没留神脚下,脚在马路牙子上崴了,动弹不得了,痛得流出了眼泪。芳芳急忙招了洋车把丽娜拉回德康诊所。
芳芳回家后,二把头见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非常关心地问:“怎么,今天不高兴了?大礼拜天的应该高兴才是。嗯,来,陪爹下盘棋。”
爷俩坐在了围棋桌前,边对弈边说着话:“爹爹,你们男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怎么,你是遇上说话不算数的了?”芳芳正要继续说下去二把头插话道:“你也不能一概而论,即使有个别的,你也不能仅凭一次失约就给人家定了性,应多了解些……”
“是啊!第一次说话不算数,失约……以后怎么了解……”
“你是说那个冬生?”二把头敏感地问。
“女儿的事情,逃不过爹爹的眼睛。”芳芳似乎有些羞,她把如何遇到冬生,怎么约他吃饭,她没等到冬生,诉了自己的爹爹。
二把头笑了,道:“他不认得你,也不了解你,这样做是正常现象,说明这人正派,不贪嘴。”
“就这么简单的解释?”
“你想他想闯事业,闯事业必定树敌多,免不了打打杀杀,或遭暗算。假如他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就不会和你接触。”
“为什么?”
“他的身上有股子侠气,正气,做事不像有些人那么狭隘小气,像是有些疾恶如仇。”自从冬生救了芳芳,二把头对冬生有了一个很好的看法。
“他会伤害我吗?”
“这——我说不清,你要小心提防……”
芳芳在低头看棋盘,不知她是在思棋,还是在想冬生。
有机会一定把他收到帐下来。二把头在想……
……
数日后冬生又想起那天给山里妹要买的那个头饰,便又到了那家化妆品店铺去。还没走到铺摊,就见芳芳迎面走来。两人目光相对,似乎都有些激动,像是久离的老朋友又见了面。芳芳抓住冬生的袖臂,怕他丢失了似的,道:“那天我请你吃饭,你怎么没去?叫我好等你!”
“去了,晚了,跑堂的说你们走了。我只得在你等我的雅间坐了很长的时间,以表示我失约的歉意。”
“咱俩认识是缘分,偌大个世界,人海中咱俩相遇是上帝的安排。你看咱俩又在这里见面了,你能说这是偶然吗?”芳芳笑着温柔地说道。
冬生在芳芳面前显得有些嘴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芳芳说话时,他只是嗯嗯地答应着。
“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怎么去晚了?”
冬生把阿毛绑了他的兄弟,他怎么制伏了阿毛说给芳芳听了。
“太惊险了,够刺激的,我都替你担心害怕。”芳芳始终相信,冬生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有勇气。
他俩漫步来到了前海的沙滩上,海风迎面吹拂着。波浪扑打沙滩荡起的沙纹印上了他俩弯曲的脚印,像是画家萧洒的杰作。举目远眺漫漫无际的大海,勾起了冬生遐思千万。
……
“你俩为什么不说话?”一个德国小姑娘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在问。
“我们在看海,看海时是不需要说话的。”
“不对呀,我爸爸妈妈看海时总是大声说话。”说完小姑娘指着沙滩远处的一对德国夫妇,又道:“我妈妈说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大海的那边,你们也是吗?”
这时传来德国夫妇招唤女儿的声音,小姑娘像鸭子似的跑走了。
冬生不理解在这祖辈繁衍生长的土地上怎么会有外国人?且中国人都得听他们的,还都怕他们?外国人有吃有喝的,都比中国人富,而中国人只能给他们当奴隶。
冬生迷惘地问芳芳:“你是大学生,你说德国人在咱们的土地上还要他们说了算,这是为什么?”
芳芳有些愕然,她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她上的是德国人的官学,德国老师或德国人聘用的中国老师,这些人都是些洋奴。他们为了挣钱吃饭,从不涉及民族利益。这使芳芳很难明确地解释清楚,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科学不发达手里没有枪炮就得受人欺负。她看着身边的恋人觉得更加崇敬,她看着冬生笼统地道:“德国人强大,德国人手里有枪炮兵舰啊!”
枪,冬生踏上青岛这块土地就认得了这东西,这动西比他练了多年的武功顶用,也深知它的威力。得到一枝枪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知道德国人控制得很严,就连阿毛、大把头、二把头这些早于他的人,手里到现在还没有那家伙,可见要想得到它的难处。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先生,小姐,帮帮吧!”一只破碗从侧面伸到了他的面前,冬生有些不知所措。芳芳从手包里拿出一块光洋递到了那只破碗里。
乞丐深深地鞠了个躬,道:“谢谢小姐,谢谢先生。”然后满意地离去。
冬生这时才发现他是一只独臂,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冬生怜悯地摇了摇头道:“可怜的人哪!”
“是够可怜的,还有他的那帮气丐们。”
“他是帮主?”
“是的,据说他手里的那只破碗就是指挥棒,只要他举起了那只破碗,气丐们就会聚集在他的身边。租界里的气丐都属于他管,包括夜里出来拉客的野鸡。我听男同学说阿毛都敬着他,不去惹他。”
“和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的知识,你是个女学生,我是个流浪汉……”
“不,不,生哥你不是流浪汉,你是在闯事业闯天下,等你闯好了还能容纳我吗?”
“哪里话,我能闯好了吗?我不会忘记你的……”
起海风了天色有些暗,两人从海滩上回到岸上来,冬生叫了辆黄包车,目送着芳芳去了。两人都沉浸在幸福的初恋之中,竟然忘了约定下次约会的时间。
失恋是痛苦的,然而没有失恋却丢失了恋爱将会更加痛苦。芳芳回家后才想起没有与生哥约定下次约见的时间,她有些心烦和失意,时常产生幻觉,一有声响就以为是生哥在敲她家的门。她常常到和生哥散过步的地方去等待生哥,然而天公不作美,总是把他俩人的时间叉开来。
一日芳芳刚从海滩上离去,冬生就来了。他静静地坐在沙滩上,回想着上次和芳芳在这里的情景,他轻声地唱道:
美丽的青岛,
我的恋人。
红缨绿纱,
波涛卷浪花。
你是个女学生,
我是个流浪汉。
咱俩哪会在一起?
像那远离的白帆,
像这海鸥远去……
……
他在反复轻声唱着,完全进入了回想之中。
“帮帮吧!先生。”这句熟悉的声音把他从回想的思路中拉了回来。他看了看这位帮主,从兜里掏出一块光洋放进他伸到面前的破碗里。
“谢谢先生,你的心肠真好!和刚才与上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心善而美丽的姑娘一样,老天爷会保佑你们俩人幸福,永远没有灾难。”帮主鞠着躬向后退去。
“她刚才来过这里?”冬生惊喜的问道。
“先生来了,小姐走了。看,她还给我一块银洋呢!”帮主高兴地从破钱褡裢里摸出那块银洋给冬生看。
“我怎么称呼你?”
“称呼嘛,这么说吧,这租界里的下九流都敬着我,下三烂都归我管,我就是丐帮的头,你也叫我帮主好了。”
“帮主。”冬生恭敬地叫了一声:“我想托你件事。”
“我知道,等见了那位善良而高贵的姑娘,让她告诉你在这里等待的时间。”聪明的帮主善解人意,没等冬生说出,他已经解释清楚了。
冬生甚是高兴,把身上仅有的三块光洋又掏了出来,递给帮主道:“我今天没多带,就这么多了,你先收下,下次一并感谢!”
这回帮主没有伸出他的破碗,他严肃地对冬生道:“你和那位姑娘施舍得不少了,我已都替你们俩人分散给我的那些因饥饿而骨瘦如柴的饥民了。我替他们感谢你!”
冬生道:“这是特意给你的,是你传递我们爱情信息的报酬,请帮主收下吧。”
“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我们在摄取财物时,都是按帮规实施的,决不违犯,包括我帮主在内,决不贪财。都给施主或财主留下经营生存的余地。只要我们一时够了就行了,不留余财,裒多益寡。充饥就算吃饱了,所以说我是不会再收你的银洋的。如果你实在要捐,那得等到七月初七的夜里,在总督府广场前的海滩上,我会把所有乞丐招集起来,让他们一睹你的风采,从此以后他们谁也不会纠缠你,而且还会暗地里助你。”
自古以来乞丐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天下越乱,他们的人数就越多,力量也就越大。历朝历代,那些起义的农民领袖都是利用他们才发展壮大的。这些人当中,各种人才都有,他们甚至身怀绝技。由于受金钱的束缚,或某种原因的撞击,而使他们落泊,堕落,潦倒,沦为乞丐。冬生是在乞丐圈边沿擦边的人,凭着自己年轻力壮,有一身的功夫,才没潦倒沦落。所以他想与帮主做朋友,他很想利用他们。
花花世界掩盖着丑恶,黑幕掩盖着罪恶。
亚妮是个舞女出身,丈夫是舞池的号手,前几年丈夫得病死了,她又三十出头,红颜已尽,没了色彩,没有谁再请她伴舞。家里有个老婆婆和几岁的儿子要她养活,她又不会别的营生。为了生存,她只得私下里开半掩门子。
半掩门子,这营生,与妓院不同,妓院是挂门头做广告招揽嫖客。半掩门子是偷偷摸摸,伴宿半夜出来拉客,得了谁拉谁,拉到的嫖客,难免没有无赖,阿飞,地痞,或兜中身无分文的穷汉。这些人欺负那些羸弱女子,办完事后分文不给,提上裤子就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这个下贱货,下贱的野鸡。这些社会最低层的卑贱弱女子,有些乞丐也去作践她们,她们被逼无奈,只得寻求帮主的帮助,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丐帮。
阳春白雪陪伴贵族生活,下里巴人有自己的歌乐。别看乞丐,老弱病残,他们有自己的欢乐。到了晚间他们远离喧嚣的街市,燃起篝火围坐在一起,或唱或跳,尽情欢乐。
冬生和亚妮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她教他学会了跳舞和很多音乐舞曲,她的眼睛给他送去了清澈的秋波。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表白,你对我的恩惠已变成滋润心田的恩泽,肚中的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感恩的语言,我虽已红颜老尽,但胴体还是性感而柔润的,曾吸引过前清的遗老与王爷和总督府的政客。她多想用她那洁白无瑕的胴体来回报冬生的恩典。帮主曾经说过她的肉体沾满污秽是生活所迫,可她的灵魂是清白的。我们都一样形秽,但心灵是洁白的。有些人认为我们不劳而获,要知道我们付出的比谁都多。
一个明月当空,繁星高照的夜晚,亚妮像幽灵一样在街上时隐时现,她在物色嫖客,和躲避那些手无分文的青皮无赖,盗贼及抢劫者。
她拦住了一位年长的迂夫子,(那年代青岛港上称迂夫子为儒腐)她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了他的嘴角上,她脸上的德国香水味立刻沁入到了他的肺腑。这是他第一次闻到野女人给他带来异性的芳香和性感温柔的野味刺激,他的感觉有些酥麻。他的老婆从来没有给他过这种感觉,简直是一种乐而舒服刺激的享受,全身充满了快感,家花没有野花香,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亚妮。”黄包车夫拉着的洋车上有个醉酒的德国水兵,水兵要车夫送他去找中国女人。车夫为了增加亚妮的收入,便把水兵送了过来。
在夜影中车夫熟悉亚妮的身影,他叫住了她。亚妮推脱开了老儒腐先生,德国水兵迫不急待地将亚妮抱起,亚妮要和他商洽价码。哪知这个德国水兵第一次到青岛港上来,不懂汉语,只知抱着亚妮乱走。亚妮一急,从他怀中挣脱下来,水兵本来醉酒,以为亚妮要跑,双臂用力钩住了亚妮的脖子。车夫与老儒腐先生见事不妙,忙比画着让水兵松手,当这位水兵稀里糊涂地松手时,亚妮已经被这位德国水兵勒断气了。车夫与德国水兵叽哩哇啦地争吵了起来,街上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多时,巡捕来了,把人们驱散,把那位德国水兵带走了。事情就这么完结了,解决了。
车夫把亚妮的尸体抱在黄包车上,拉着去见帮主。帮主痛哭了一场,决定要去找德国人讨个说法。
帮主纠集了四五百个乞丐,乞丐们抬着亚妮的尸体,帮主手中高高举着那只破碗,浩浩荡荡地向总督府开来。乞丐们手持多种刀械,把总督府大门团团围住,叫总督出来给个说法。不巧的是总督阁下回国去向德皇二世陛下述职去了。只有他的助手查克助理在总督府坐镇,查克助理是文职,不会用兵,一时束手无策,只让士兵们顶住,没下令开枪。直到很多枪枝被乞丐们抢去打响了,他才醒悟过来,才令士兵们开枪。
冬生听到枪声,差弟兄们速去打探,得知老叫花子在带着乞丐们为死去的亚妮讨说法,正在攻打总督府。于是他便带着弟兄们赶到了总督府,冬生来到帮主的跟前,帮主很是高兴,正要跟冬生交谈战果,一颗罪恶的子弹射进他的胸膛。他那高举破碗的手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对冬生道:“生哥,快,快把它举起来,几百号弟兄都在看着这面进攻的旗帜。我们不能没有它,人倒了这碗不能倒下。”帮主又对身旁几个护碗的弟兄道:“快,传达下去,你们换了新帮主了。”
冬生举着那只破碗,可见那只破碗得威力。他见乞丐们都在等待他的号令,便高举着那只破碗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上,给死去的亚妮报仇!给帮主报仇!”他还没等往前冲,乞丐们已潮水般地涌向总督府。还没接近大门,就被密集的枪声压了回来。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倒下了十几个弟兄,冬生见了怒火中烧,怒发冲冠,他怒不可遏,又一次举着破碗冲在了前头。这样反复冲了三次,台阶上下留下了三十多俱兄弟们的尸体。
疤根叫强子带领那些强壮些的乞丐,去找来能做掩体的东西挡在前面,并对冬生说:“生哥,他们有矛,咱们就得有盾,一会准备好再往前冲……”
查克助理在总督府内,急得走来走去,他想不出退敌的方法。他来到窗前见冬生在乞丐前头举着破碗,不解地问身旁的一个中士。中士告诉他,那是乞丐们的图腾,是组织他们的精神力量,乞丐认碗不认人,如果把那只破碗掳掠过来,乞丐们没了聚集的图腾失去号召力,他们自然也就散了。
双方在阵地上僵持着,赫兰兵营的长官詹姆斯,得到情报后,带了一队士兵,从海滩向总督府围了过来。查克助理见来了援兵,便令一个上士带领士兵把举碗的那乞丐活捉了,把碗缴来。在前后夹击下,乞丐们不堪一击,都做鸟兽般逃窜了,阵地上留下了尸体和血迹。
冬生被从总督府里冲出来的士兵冲蒙了,等他醒过神来,前后五六把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再一看疤根、强子他们早已逃得没了踪影。他只得束手就擒,他被俘了,他被投进了“海滩营房监狱”。但几天后冬生又被转进了欧人监狱,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海滩营房监狱刚改建,防卫设施不到位,不牢固。德国人认为冬生是有组织的乞丐头,乞丐们肯定会组织起来进行大营救,所以悄悄地把冬生转移了。
美妙小姐认了张宗昌的爹做爷爷后,生活闲适,只是陪着老人家说说话,弹弹琴,老头子兴趣来了,抄起唢呐,与美妙小姐吹奏一曲,也不管搭配的效果。只要尽兴,心中就欢喜,真是其乐融融。并常对来看望他的人说老天爷有眼,送给他这么个好孙女,陪他欢度晚年。可好景不长,老人家偶感风寒,不治身亡了。
别看张宗昌不抗日,但他能抗情感,老爹死后,再没人喜欢那“拨拉弦子”声,何况美妙小姐又出身于青楼,张宗昌不便把她留在身边,便给了她很厚的资金,让她赎身从良,过平稳安定的日子。
美妙小姐从济南督军府出来,看着这若大个世界,竟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心情极度悲凉,唯一可靠的人生哥,又不知流落到何处?她寻思来寻思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东海楼。
鸨母听说美妙回来,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个财神菩萨可回来了,东海楼又要光复兴隆了。她亲自带了东海楼的姐儿们,到青岛火车老站去迎接。这次美妙小姐回东海楼与上次到东海楼不一样,上次是被鸨母买来的,这次是头上戴了一个光圈——督军的干女儿。在这军阀割据的年代,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光环。在那草菅人命的年代,谁又能惹得起她?鸨母把她像神一样供着。那些本来是来寻欢作乐的名流们,为了讨好她,反倒赔上钱赔上时间来陪着她说话儿。
赫姆代办也来贺喜,并恭喜她荣幸的成为督军的干女儿。赫姆先生当时决定,解除与美妙小姐的包养关系,但包养费用照付不减,作为给美妙小姐每月的生活费用。鸨母听了千恩万谢。
赫姆代办与美妙小姐从包养关系转为朋友后,常请美妙小姐到他家里来做客,也常请总督助理查克先生到家里来陪伴美妙小姐。查克先生是个钢琴迷特别喜爱中国的民间音乐。每逢礼拜天必定约了赫姆代办和美妙小姐到家里来合奏,开简单的家庭音乐舞会。
查克先生工作认真,为人和善,不管是哪国的朋友,他都一视同仁。但他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贪点公款,这个毛病大概世界上吃皇粮的人是都有的,像孩子出麻疹一样,一个预防不到就要出疹发病。总督阁下在回国述职期间,真的来了那句俗话: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这回可是真的查克助理说了算,他忘记了他是暂时的代管,他授意财政官员,克扣上缴国库银两和有关人员私吞。他以为山高水长皇帝远,德皇二世陛下是个神,也不会知道这远隔千山万水的他做了这件秘事。他正扬扬得意,被知情者举报了,法官判了他监禁,德皇二世陛下令他回国服刑。
查克助理在监禁期间,赫姆代办一直对美妙小姐保秘,每当美妙小姐问起,赫姆代办总是支吾着不是查克助理病了,就是海上有战事查克助理在开会等等,美妙小姐只当真的,耐着性情等待着查克助理来与她合凑。
有一天赫姆代办来到美妙小姐的房间,他娓婉的请美妙小姐带上琴去给查克助理送行,说查克助理近几天就要回国了,美妙小姐和他是朋友,一定是会去送行的。美妙小姐欣然答应,愉快地跟着赫姆先生上了车,车子没有往查克助理的别墅去,而是从岔路口驶向了欧人监狱。
美妙小姐有些茫然,她两眼看了看车窗外,又看看赫姆代办,等待着赫姆代办的解释。赫姆代办看出了美妙小姐的心思,他“噢——”了一声,才把查克助理的事情跟美妙小姐说明白了。美妙小姐感到深深得遗憾和惋惜。
车子来到欧人监狱门前,赫姆代办不知道给了狱卒什么东西?他俩顺利地进去了。狱警带他俩来到查克助理房间的铁栅栏处,狱警显然跟赫姆代办很熟,他走开了。
查克助理很坦然,他见赫姆代办和美妙小姐来看自己,忙起身施礼,道:“尊敬可爱的美妙小姐,请原谅我的过失,我以后不能再与美妙小姐合作奏乐了,我深感歉意!不过几年后我出了监狱,美妙小姐若去德国,一定到我家中做客。”
再看美妙小姐时,她已动情的泪水满面。她在内心自遣自己的命不好,命中注定她克爹娘克朋友。爹娘被她克死了,认了个干爷爷又被她克死了,冬生是同乡,算朋友,被她克得没了踪影。查克助理是外国朋友,自己也没放过他,被她克回了国。难道自己的前世是毒蝎托生?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是默默地流泪。
查克助理被她感动地流着泪水从铁栅栏里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美妙小姐那纤细的双手。美妙小姐没有送行的语言,她请狱警搬来条凳子,默默地坐了一会,然后为查克助理弹了一首送行曲《送郎君》。
赫姆代办表情肃穆地站在那里,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虔诚地为查克助理祈祷着,他说:“我的主啊!您宽恕查克助理吧!虽然查克助理犯了皇帝二世陛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但他的心地是善良的。他的罪过是在无意中造成的。天主啊,皇帝二世陛下,原谅他吧!阿门。”
赫姆代办告诉美妙小姐,查克助理截留上缴国库的银两,与查克助理平定那帮乞丐作乱有关。为了填补平定乞丐作乱所花的资金,在这方面的资金亏缺,查克助理才走了这一步。截留的大部分款项都弥补在了这方面,自己只是留了极少的一部分。查克助理事出有因,主要原因在于那帮乞丐的作乱。丐帮帮主已被抓获,关在三号监舍里。总督先生说了,等送走了查克助理,就把那个丐帮帮主送上法庭,等走完法律程序,就判他绞刑,执行地点就设在总督府前的广场上。杀一儆百来震慑那帮乞丐,以达到维护社会治安秩序的目的。
美妙小姐听后顿感悲凉,她想:这些外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欺负老百姓,还要杀一儆百,民众们真是悲惨到了极点。这次她没流泪,而是鼓起了勇气。她对赫姆代办说:“先生,看在天主的缘分上,看在你把我当朋友的缘分上,看在他是我的同胞的缘分上,你帮我跟狱警求个情,让我为这位即将走上黄泉路的苦人儿,弹奏一支曲子送行吧!”
他俩来到关押冬生的房间铁栅栏处,只见冬生面墙而坐,他在苦思他们失败了的原因。他深知,外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作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手中有快枪,这次他是深深的领教了。他的这身武功只能用来健身,用来保家卫国是不行的。他在寻思如果这次不死,逃出去后一定得想法搞到那动西。正在迷迷糊糊地寻思着,忽然耳边响起了琵琶声,而且还是《送郎君》。这是亚妮教他的曲子,他很熟悉,能哼唱下来。他知道亚妮已经死了,再也没有谁来和他一起哼唱这支曲子了。他以为这是幻觉,他的耳朵在幻听。可是那音响让他觉得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确实是有人在弹奏琵琶,而且声音是那么得悦耳动听。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见一个打扮美丽时髦的美女坐在铁栅栏门外弹琵琶。他以为他在做梦,他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见那姑娘在聚精会神地弹着琵琶,那神态像是别无他人,自己弹给自己听似的。
冬生站起来提着脚镣,慢慢地来到铁栅栏门前,他生怕弄出声响惊动了这位弹琵琶的姑娘。当一曲未了,美妙抬起头来时,她惊呆了,这是她无论如何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站在死囚牢里的人竟然会是冬生。她慌忙把琴扔了,两手把着铁栅栏门,大声喊道:“冬生,冬生,你是冬生?生哥!生哥!我可找到你了。我是桂枝,桂枝呀!你仔细看看!”
冬生先是一愣神,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弹琴的美女竟是桂枝。当桂枝让他仔细看看时,他认出来了,确实是桂枝,他惊喜地喊道:“桂枝妹子,桂枝妹子,可找到你了。”他想把手伸出铁栅栏去,可那硕大的手铐阻止了他。他只得激动地把着铁栅栏看着桂枝和赫姆代办。
赫姆代办有些明白了,他操着德式汉语问桂枝道:“美妙小姐,这位是你的哥哥?”
“是的,是我的哥哥。”桂枝点头答应道:“赫姆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哥哥,救救他……”
赫姆先生耸了耸肩宽慰桂枝道:“美妙小姐不要急,不要害怕!我和总督先生是老朋友了。根据德意志帝国德皇二世陛下的法令,殖民地内乞丐聚众闹事可算斗殴事件处理,可以免于法律起诉,但必须驱逐出租界。具体详细条款我不太了解,我只知其大概。”
总督阁下正在听唱片,他的心情不错。听仆人报知赫姆代办和美妙小姐来访,他高兴地迎出了官邸大门。落座后,总督先生对美妙小姐道:“美妙小姐弹的琴声很美,赫姆先生过生日时,我听过美妙小姐为赫姆先生弹的祝寿曲,好听极了。”
赫姆代办也迎合道:“美妙小姐的琵琶声绝无伦比,她的琴声扣动着多少人的心弦。阁下,有兴趣就让美妙小姐为您弹唱首《茉莉花》吧!”
总督阁下的半个屁股埋在沙发里,随着琴声他摇头晃脑满足地听完了曲子。赫姆代办见时机成熟,便向他表述了释放冬生的事情。
总督听后不以为然,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当时他不在场,没看见那场面。部下向他如实汇报,他以为是在夸大其词,显耀功绩。
强大的德意志帝国有世界上最发达的先进武器,几个手无寸铁的乞丐怎能“犯上作乱”得了。对于上次他说的等送走查克助理就把那帮主送上法庭,走完法律程序就判他绞刑,是对办公程序惯例的应付。何况赫姆代办明确表示,如果他能及早释放生哥,他将付给总督阁下一笔可观的酬谢金。金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动力。在青岛港这块土地上,任何事情总督自己说了算,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美妙小姐的生哥是查克助理抓的,查克助理要回国服刑去了。他把美妙小姐的生哥放了,即得了金钱又得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当下总督亲自驱车,他们来到了欧人监狱,总督在带走冬生的同时把他入狱的记录材料也全部带走了。从此在青岛港上乞丐攻打总督府的事件没了官方的记录,没留下历史资料,只是在民间留下了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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