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章晚了第三卷就结束了。
加油加油~~~争取早日完结~~
仰望仙帝的容光(下)
火长老身后大约有十几名男女,虽然面容各不相同,然而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统一的白色黑边长袍,腰间系浅紫色织锦腰带。每个人都是长发蜿蜒,眉目清秀,气度高洁,令人不敢亵渎轻视。
这么多人,谁才是仙帝?我看了半天,只觉这些人长得虽然不同,但气质都一模一样,站在一起,看久了还真难分辨谁是谁。
后面的土麒麟和风系长老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土系长老怔了半晌,浑身好像在微微发抖,似乎犹豫着跪还是不跪。
火长老身后一个妙龄女子轻柔开口:“土长老,见到圣尊还不下跪请安?”
土系长老浑身一颤,终于还是低头匍匐下来,口中沉声道:“属下……土系家族长老,叩见仙帝圣安!”
哇,这个猖狂的土长老也低头了!仙帝就是不一样!
火长老大步走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跪在道边,朗声道:“属下无能,致使仙界无法安宁。风,土,雷,金四大家族占据镜湖虚像,惊动了封印在黑曜宫中的暗系一族。我等无力挽回局面,亦不愿与旧日同僚起冲突,更兼血琉璃一事扑朔迷离,只有请圣尊仙帝前来定夺。属下打扰仙帝清修,罪该万死。”
火长老本来就口齿伶俐,声音爽脆,一番话把仙界的混乱说得条理清楚,又暗示了四大家族的叛乱。
这招果然高啊!她空口说,仙帝未必会相信,刚好赶上土系长老伤害水火麒麟的敏感时期,她把仙帝请来了,人赃俱获。火长老果然是个水晶心思的玲珑妙人。
我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含真突然也跟着半跪下来,恭敬畏惧地把狐狸耳朵背在后面。从我认识这只死狐狸开始,他从来都没露出这种恭顺的样子,这次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环顾一下四周,我突然发现原本站在火长老身后的那些白袍男女也散成两排,恭敬地垂袖跪在地上。
诶?这是什么情况?在场所有人都跪着不敢动弹了,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地抱着昏迷的尚尚坐在那里……我要不要也跟着下跪?可是我又不归他管,跪他做什么?如果不跪,他会不会觉得人类冥顽不灵不受教化,然后听信土长老他们的鬼话不管我的死活……?
“众卿平身。此事寡人已经明白,雷,金二族长老何在?”
这是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轻柔的仿佛晨间森林里的第一道风,吹落几滴清澈的露水。
我紧紧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要叫出来。我的老天,仙帝难道是个年轻少女?!听一个小丫头称自己“寡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我再也顾不得埋头装柔顺,急忙抬头想看看少女仙帝到底长啥样,然后我看到了一大团五彩斑斓的祥云——呃,大约是祥云吧,如果它的颜色不会像变色龙一样一直变化,那百分百是祥云。
浮在离地大约有三尺的高处,上面站着一个穿浅金色长袍的人。他光芒万丈,仪态威严,我只看了一眼,甚至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再也生不出任何轻视嘲笑的心思,本能地畏惧恭敬起来。
奇怪的是,我刚才听见的明明是少女的声音,可祥云上的仙帝,怎么看怎么像中年男子……难道我产生幻觉了?
仙帝脚下的祥云颜色不停地变换着,绚丽的红,灿烂的明黄,幽然的浅紫,悦目的淡绿……随着祥云的变幻,他的模样也跟着不停的变,时而是妙龄少女,时而是威严的中年男子,时而变成俊俏少年,时而又成了慈祥的阿姨……
这就是仙帝?他有无数相貌,无数声音,千千万万,变幻无穷。这种存在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他的本质始终是仙帝。
我看傻了,顾不得什么谦卑。
受了重伤的风系长老强撑着痛楚颤声回答:“回禀圣尊,雷长老与金长老还留在镜湖虚像中。黑曜宫钟声响过九十九遍,暗系一族解开封印,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仙帝说道:“黑曜宫钟声初响九十九遍,出来的暗系族人都非贵族,以他二人的能力,可以全身而退。传寡人口谕:雷,金二族长老速来镜湖岸边,倘若三刻之内寡人还未见到他二人,便以叛乱罪论处,关入天牢由东方天王问审。”
他此言一出,叛乱家族的那几人脸色更加难看,哪里还敢平身,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最好永远都别出来了。
倒是火麒麟兴奋的很,手舞足蹈地跑过来,一旁的白袍侍者(我猜那些穿白袍的人是侍者,不晓得对不对)递给他一卷金色的文书,原来刚才仙帝的口谕早已被侍者们誊写了出来。
火麒麟捧着卷轴,恭恭敬敬地走到镜湖边,对着飘浮在空中的镜湖水,打开卷轴大声朗诵。
待把仙帝方才的口谕念完之后,他又合上卷轴,左足在地上轻轻一踩,脚下的泥土突然蠕动着张开一道洞口,里面光芒四射。
火麒麟手里的卷轴自动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这才竖着钻进洞里,光芒再一闪,洞口早已合上,他脚下的泥土看起来和方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手上的卷轴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就等其他两个涉嫌叛乱解开暗系家族封印的长老出来了。可问题是暗系家族到底是什么?看仙帝的样子,好像他们是不能被放出来的,然而这四个叛乱的家族长老却想放出来,因此形成了矛盾。
是这样吧?反正我的逻辑推理能力一向不好,把情况想简单一些也无妨……
火长老突然又朗声说道:“启禀圣尊,现疑一名人类女子体内藏有仙界至宝血琉璃,属下已将这名女子请来仙界。属下无能,无法看穿她的魂魄,还请圣尊前来定夺。”
哎呀,开始说我了?!我忍不住一抖,本能抬头看向仙帝。
他现在是一付白发老者的模样,颔下浓密的白胡须,一直垂到胸口。
火长老说完,他便转头过来看我。他的目光犹如霞映澄江,我被他的目光攫住,好像一下子掉入一个满目清澈的世界,望见什么都是干净清朗。
我的潜意识提醒我,他是一种我完全无法想象的圣洁的存在……啊,是的,他是神!我的秘密,我的思想,我的一切一切,在他眼皮下都无处藏匿。
这是一种完全赤裸的感觉,我恐惧这种感觉,可同时又依恋它敬畏它。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没有规律地跳动着,呼吸也时快时慢。
我忍不住开始发抖。
仙帝看了我一会,便移开目光,良久,突然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我从幻境中惊醒,也让其他仙人吓得再次跪倒,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火长老脸色有点发白,轻声问道:“圣尊……这名女子莫非真的是……”
仙帝的容颜在刹那间改变,变成了年近弱冠的俊俏少年,他低声道:“孽缘,孽缘……尔等平身。火长老,把那名女子带过来,寡人有些话想问她。”
有话要问我?!我慌了。他要问什么?我又该怎么回答?
我正六神无主,手指突然被人轻轻一捏,我赶紧低头,却见尚尚的眼睛眯起一条缝,静静地看着我。
他醒了?!我赶紧握住他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露出太兴奋的样子,怕被人发现。
尚尚对我眨了眨眼睛,很小声地说道:“怕什么……春春,只要你不怕……谁也……不能拿你如何……你……你就是你……”
他是在安慰我么?我悄悄点头。
火长老走到我面前,用眼神示意我起身跟她走。我只好乖乖地把尚尚放在地上,局促不安地走到仙帝身边。他还站在祥云上,我只能仰头看他,可是只看了一眼,我就赶紧低头,再也不敢多看。
火长老半跪在地上,我犹豫了半天,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跪一跪,仙帝突然说道:“火长老退下吧。”
我倒,还要单独问话?我越来越紧张了,浑身肌肉都僵硬着,忍不住乱搓手指。
“你不用怕。”仙帝淡淡说着,脚下的祥云突然慢慢散开,他从空中降了下来,落在我身边,面容突然又变了,成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
我慌乱地点点头,仙帝又说道:“孩子,把你的手给寡人。放心,绝不会有一点伤害。”
我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里有一片柔和的白光,温暖极了。握住他的手,就好像握住冬日的阳光,想起一些幸福温馨的片段。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他才放开我的手,抬眼看着我,柔声道:“结束了。”
结束了?那……结论到底是什么?我是血琉璃,或者不是?我吞了一口口水,心都吊了起来。
我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句话。这感觉,真不好。
仙帝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身,朗声道:“众卿听着,寡人已经看过,此女子身上并没有仙家宝物血琉璃。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也不得再擅自干扰凡人的生活。火长老,好生安抚她,送回人界吧。”
没有血琉璃!没有血琉璃!我不是血琉璃!
我全身都在这个瞬间虚脱了,血液从头顶狂奔到脚下,再激烈地反射回来,我的胸口被撞得生疼,牵扯着喉咙和鼻子也剧痛。
我真的不是血琉璃!感谢上天!感谢所有的一切!
我浑身都在发抖,几乎要站不稳,很想抱住一个人……尚尚呢?我要我的尚尚!
我回头寻找他,忽听土系长老厉声说道:“圣尊!属下无法信服!这名女子的魂魄分明有问题!连长老级的仙人都无法看清!更何况连火长老都承认她身上有血琉璃的气息!您这般轻描淡写的说血琉璃不在她身上,属下如何能服?!”
我得罪这个人了吗?!我忍不住有点火,回头死死瞪着他。谁知火长老也犹豫着说道:“启禀圣尊,属下觉得土长老所言甚是……属下确定这名女子身上有血琉璃的气息,但看不到她的魂魄。更何况……这名女子与擅闯仙界的两只妖类交情极深……此事……还请您重新定夺……”
仙帝又叹了一声:“你们不服,寡人也明白。倘若你们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世,或许会明白一些。”
他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又道:“还记得那个引诱了琉璃仙人的人类女子么?”
引诱琉璃仙人的人类女子?那个被妖类赠送无限生命和美貌的女子?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惊疑地看着仙帝,他却看着火长老,说道:“火长老,当时还是你负责处理那个人类女子的吧?你能给寡人说说她为什么没有留在地狱呢?”
没有留在地狱?他的意思是……把那个女人打入地狱的是火长老?!难道说,妖类兑现了承诺之后,仙界却派人对付了她?
我转头望向火长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隔了半天,才低声说:“那个女子……一路都在哭泣哀求,属下实在于心不忍……何况她在人间夜夜为了琉璃仙人流泪,属下觉得她并非无情无义的人……所以将她的魂魄拆开,把所有执念与黑暗投入地狱,剩下的魂魄重新塞入躯体,她也忘了所有前事,过回普通人的生活。这是属下的失误,请圣尊惩罚……”
仙帝摇了摇头,说:“心存善念,选择相信伤害自己的人,这是你的好处,寡人怎么会责怪你。但万事皆有因果,前日你种了因,今日便得到果。当日你放那女子一条生路,让她的血脉延续下来,眼前的这名女子,就是当日女子的后代。她让你们有熟悉异样的感觉,相信也正因为此。如今不知隔了多少代,往事也如云烟消散,这个孩子只是她的后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就让她好好生活下去吧。”
火长老点了点头,见我一直望着她,她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我却笑不出来。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事。原来我是那个害死琉璃仙人的人类女子的后代,那么仙界的人对我态度不好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尚尚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只死猫!我回头瞪他,他却躺在那里对我很傻的笑,露出两排白牙,害我发不出火。
仙帝又道:“你们看不清她的魂魄,却是与血琉璃无关。一是因为她被种了妖言咒印,二是她的魂魄好像曾被人动过手脚。寡人既然可以下血琉璃与她无关的定论,自然是有道理的,而非信口开河,两位长老无须过虑。”
土长老终于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才道:“圣尊明鉴,是属下学识过浅,冒犯了天颜,属下请求责罚。但属下还有话要说!当年血琉璃失窃一事,与那两只妖界盗贼脱不了干系,如今他们不思悔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仙界!属下请求圣尊降旨,将这两只无法无天的妖孽立即处死!”
TNND!欺人太甚!这个土长老根本就是要把我们逼死!哪里有这么咄咄逼人的!
我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张嘴就想开骂。却听仙帝说道:“血琉璃虽然是仙家宝物,却对仙人毫无用处,只能大幅提高妖类的妖力。土长老,倘若这两只妖真的盗得此物,只怕你那一撞,飞出去的人也不会是他。仙界虽然执法严明,却从不诬陷滥用自身的权利与力量。土长老,寡人明白你振奋仙界的决心,但凡事都需要一个理一个证据,否则就成了强权。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看起来,仙帝似乎是在帮我们这方……果然真正的仙人就是不一样!我开始崇拜他了。
土长老无话可说,脸色难看地站在一旁。我对他偷偷翻白眼,比了无数次中指。
火长老笑吟吟地走到我面前,笑道:“一切都解决啦,来,本座送你回家,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
她看了看尚尚,眼神有点复杂,叹了一口气:“人与妖总是殊途……算了,你们自己开心就好。来,咱们走吧。”
她拍着我的肩膀,往前走两步,突然停下笑:“不去和仙帝说点什么吗?”
我吞一口口水,转身望着仙帝,他脚下又聚集了祥云,五彩斑斓,他在云上变幻千般容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
“只能仰望仙帝的容光了,在他面前,我愿意承认自己是卑微的凡人。”
我说完,转身,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振衣下跪,全心全意给他磕了三个头。他是真正的神,我敬畏他。
柔和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我站起来,转身跟着火长老走向尚尚。
他已经被含真扶起来,站在原地对我笑。
我突然有一种完全解脱的感觉,之前那么多复杂的事情,纠结的情感,好像所有的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我要过去抱住我的尚尚,然后告诉他:我们一起回家,回家!
我还要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我喜欢他,依恋他,我不想离开他。
他若再向我求婚,这次我绝对不再矜持,一定满心欢喜地答应。
我的脸上现在一定挂满了笑容,或许还很傻,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让他们笑话我吧!我会把那些笑声也当作掌声的!
我伸出手,要握住他的手,身边突然传来火长老惊骇的叫声,她在叫我的名字,还在叫什么长老,我没能听清。
我本能地回头,眼前却一黑,腹中骤然一凉,似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扎了进来,所有的内脏被人抓住撕扯,先是麻木,尔后变成剧烈的疼痛。
怎么回事?
我怔怔地低头。一只手——或者说,我只能看到一截胳膊,因为手腕之前的部分已经扎进我的肚子里了。
这是一只男人的胳膊,白色西装,金色袖扣,我从没见过的衣服。
我再缓缓抬头,对入一双冰冷的褐色眸子里。
他是一个大约有三十多岁的男子,颔下还有一点零星的胡渣,嘴边叼着一根烟,嘴角勾起来,对我冷冷的笑。
“有没有血琉璃,抽出来看个究竟就知道了!圣尊,您说是不是?”
他张狂地说着,又给了我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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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总算在今天赶上更新了。
嗯,下次更新是星期五~~
吼吼~~加油加油!!
血琉璃
周围有很多很多声音,怒吼,惊叫,不可思议的抽气声……可是它们渐渐变得很遥远,在我的耳朵里轻轻回响。
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它们忽快忽慢;我好像还能听见血管里血液的声音,簌簌地流动,渐渐失去活力。
剧痛的感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我突然觉得很累,很倦,眼前白花花地好似有无数轻柔羽毛飘动,很想这样睡过去,睡过去……再也不用睁开眼睛。
可脑子里有一根筋一直吊着,提醒我不能睡,不可以闭眼。我只能使劲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只胳膊上金色的袖扣。
胳膊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微微颤抖着,似是用力往外拉什么东西。
我突然觉得想吐,浑身都开始发冷,鸡皮疙瘩连片的站起来,两条腿不由自主哆嗦,快要站不稳,偏偏又摔不下去。
他好像抓住了我身体里某个藏得极深的物事,现在要毫不留情地挖出来展现在世人面前。
不……不……我不想让它们暴露出来……我,我还不想死……
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能和亲密的人分享,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没得到解答。我还没有……尝到爱情美妙的滋味……
我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股蛮横的气力,两只胳膊突然能动了。我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请不要让它们暴露出来!不要……杀我!
那个人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清,我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只能眼怔怔地低头,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胳膊上。
眼怔怔地,看着他把我藏得最深的东西拉出来暴露在空气里。
那是一截闪烁着莹莹光辉的物事,我甚至说不出它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它好像一团薄薄的雾气,又像一块轻纱,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稍微用力一点,它就会被撕碎。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意识离我也越来越远,好像所有的情感,理智,力气,都随着那物事的出现流水一般消逝。
对面那人突然大吼一声,用一种兴奋的语气:“啊哈!都给我停下来!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勉强集中精神看去——那团轻纱似的物事在他手里闪烁着朦胧的光辉,阳光穿透了它,隐约可见极细小的红色碎片,它们好像散落在银河中的红色钻石,没有任何排列规则,只是大团大团地聚集在一起,数不清的红色细点闪闪发光。这个景象看上去还是很美丽的。
不等我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面这人又吼了起来,极之得意:“圣尊!她身上没有血琉璃?!那请万能的您告诉我们,这是什么!”
周围的人发出或惊骇或震惊的叫声,这人五指如爪,抓起一团含有红色碎片的物质,硬生生撕裂。
我的身体里传来巨大的碎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身体,忍不住头晕目眩。
他捧起那团含有红色碎片的轻纱般的物事,高高地举起来,让日光穿透它,落在地上打出血红的影子。
“万能的圣尊!您告诉我们,这不是血琉璃是什么?!”他厉声问着,极度猖狂,极度挑衅。
他的声音在我脑中不停回响……血琉璃?那是血琉璃?仙帝不是说,我身体里没有血琉璃么?难道……他骗我……?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劈了过来,火长老发出一声惊讶的喊叫。
我只看到一道白光忽闪而过,对面那人突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猛然松手,那团物事立即蠕动着缩回我身体里,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忍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可除了衣服上破了一个洞之外,身体并没有任何损伤,更奇怪的是,那团物质钻回身体以后,所有不适的感觉都消失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我甚至不用猜测。他扯出的东西是我的魂魄,而魂魄里数不清的细小红点,就是所谓的血琉璃……我没猜错吧?是这样吧?
可是,怎么会呢……?我明明不是血琉璃……尚尚明明不会骗我的……
我陷入混乱中,突然觉得世上的一切都茫然而且陌生,刚才还完全相信的东西突然被人敲碎,我甚至来不及有适应过程。
对面那人突然惨呼一声,白光一闪,他的手腕齐根断开,鲜血如泉涌。他脸色惨白地握住断裂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又是痛楚又是得意,看起来狰狞无比。
“被我……揭穿了……就动手。圣尊,我死不要紧,但您至少要给我们一个交代!血琉璃是仙家宝物……就算您不在意……我们也不会罢休!”
他的话根本谈不上敬畏,甚至有着浓厚的嘲讽意味,后面的白衣侍者们纷纷喝叱起来,他却只是冷笑,不发一言。
仙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冰冰地,很显然他有点动怒了:“雷长老,擅自闯入镜湖虚像放出暗系一族是为大罪!任意出手伤害人类是为不自重;夺取凡人魂魄是为逆天伦;出言不逊寡言刻薄冒犯寡人是为不忠!你犯了这么多戒律,居然还敢质问寡人!你知罪么?!”
他一声问完,周身顿时散发出刺目白光,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下跪,只有这个雷长老倔强地昂首站在当中,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我犯了罪,自知该死,原本也没想求得您的饶恕!放出暗系一族,是我的主意!要想振兴仙界,何须在乎皮相!说我任意伤害人类夺取魂魄,我也承认!但区区一个凡人,与仙家至宝血琉璃比起来算得什么?!为什么明知血琉璃在她身上还要包庇?!我质问你,难道还有错?!”
他还没说完,旁边的风长老早已急道:“雷长老!不要再说了!血琉璃一事圣尊肯定自有定夺,你我不要再过问了好不好?冒犯圣尊是为大不讳,你……你快跪下请罪吧!”
雷长老冷笑一声,还没说话,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轻道:“何必请罪,请了也是一死,反了也是一死。不如把事情弄清楚再死,本座就不信仙界能让人一手遮天了去,没道理了。”
原来雷长老身后一直站着另一人,他身材高大,把那人遮住,从我这个角度居然没看到。
说着,那人从雷长老身后走了出来。他身材并不高,穿着一袭半旧的白袍子,古铜肤色,细眉淡眼,灰白头发在肩后打了两个细小的辫子,看上去有点怪异。
火长老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倒是身后倒抽气的声音很清楚,是剑仙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急切的语气说话。
“长老!请您不要冲动!”
他急急往前走两步,却被那人一手阻止。
“不用多说,和你无关,退下。”
剑仙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咬牙退下,神色阴沉。
仙帝从祥云上降了下来,往前走几步,面容忽变,成了横眉怒目的夜叉样,煞是可怖。
他定定地看着那两个站在面前的长老,冷道:“雷,金二长老,你们是要反了?”
雷长老看上去就是个冲动的人,张口就道:“你说是反就反吧!反正仙界是你一个人的,要定罪名还不是太容易!”
“大胆!”仙帝厉喝一声,我又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本能地眯上眼睛,然后只听一阵铿锵之声,如同急雨打在烧红的铁锅上,热闹激烈。
在剑仙和嘉右两人的惊呼声中,我揉了揉眼睛,白光散去,灰白头发的金长老一手持剑,横在前面,他脚下的泥土全被翻开,焦灼了一大块。他手里的剑,上面原本包了一层布带,此刻也全部被烧焦,露出下面黑黝黝的生铁剑身。
他将剑一挥,猛然扎进土里,冷笑道:“圣尊,您要杀我们俩,原是不需要费力的。但何不把血琉璃的事说清楚了再杀?难道您连真相都不愿说么?暗系一族的事,是我们的罪,我们宁愿受死!但血琉璃一事,到底能不能服众,就看您怎么说了!”
仙帝脸色更加难看,看上去似乎要大发雷霆,一旁的火长老他们纷纷跪了下去,嘉右和剑仙也匍匐在地。
火长老急道:“圣尊息怒!雷,金二族长老当然出言不逊,罪该万死。但血琉璃一事确实扑朔迷离!属下等心中都存着疑惑,万望圣尊不吝赐教,解开这个谜团!”
众人跟着她叩首请求,一时间地上趴了一片仙人。雷金两个长老只是冷笑,倒再也没有出言挑衅。
仙帝沉默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寡人早已看出这孩子身上有血琉璃。之所以不说,也是出于仁道的考虑。你们也看到了,血琉璃已经在她魂魄里碎开,而且并不完整,倘若强行取出,只会让她痛苦不堪地死去,取出来的血琉璃也不再纯粹。它已经与这个孩子的魂魄相溶,再不分彼此……血琉璃纵然是仙家宝物,但倘若为了取得不纯粹的血琉璃而让一个凡人魂飞魄散,则是有违天道,寡人绝不会为之。你们如何想?为了取得不纯粹的血琉璃,而让这个孩子失去生命与轮回的机会么?”
他的声音很轻柔,语调也很柔和。可是,他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怎么又成了血琉璃?他之前是骗我的吗?人人都在骗我?尚尚说他没有放血琉璃在我身上,我相信了。仙帝说我不是血琉璃,我也相信了……可是,原来都是假的吗?
诺言是不可信的,真理也是不可信的。这个世界似乎都不可信了。
我真的不愿相信,我很想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倘若就那样离开仙界,多好?
我还能相信什么?我还要相信谁?
……尚尚……他一直在骗我……那么他的笑容也是假,撒娇也是假,亲吻更是假……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可我从没这么不甘心过。
我回头,寻找尚尚,我很想看看他。
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语调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我几乎要无力委地,甚至感到无比的恐惧。
我看到他了,他静静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波澜不惊。
他就那样看着我,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略微的漫不经心,稍稍的懒,以及迷茫。
他的身影突然碎了,在我眼中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熟悉到了魂魄深处,也陌生到了极点。
我是多么的喜欢他!我曾像教徒信仰神明一样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尚尚,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最后还是要让我发现这个秘密呢?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真相,一点也不想。
但已经看过自己的魂魄,亲眼看到血琉璃的碎片之后,我还怎么欺骗自己,装作不知道呢?
这一切,真像一场梦。在我以为它是美梦的时候,变成了噩梦;在我以为它是噩梦的时候,再变成美梦。
可原来,它终究还是一场善变的噩梦。
仙帝说完之后,众人都沉默了,大约是找不到什么借口再表示反对。
可我却突然希望他们干脆把我的魂魄抽走,快点抽走,这样我就不会痛苦了,也不用费尽所有的气力,憋住眼里蔓延的泪水。
雷长老又开始吼,他的声音真大,难怪是雷系家族的长老,说话和打雷一样。
“圣尊以仁为道,属下自然无话可说!这名女子十三年前与盗取血琉璃的妖界盗贼有过接触,成为盗贼放置血琉璃的工具,她不自知也罢了,但那两个盗贼却不能放过!否则如何竖立仙界威严?!请圣尊收回先前的谕旨,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妖界狂徒处以烈火焚身的极刑!将他们的魂魄丢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他此话一出,仙帝也陷入了沉默,似在斟酌如何处理。
他们要杀尚尚吗?我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不,我不想他死!就算他骗了我,就算他把我当作放置血琉璃的工具,或许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云烟一般缥缈不可信。
我还是不想他死!
我或许是天底下最固执的傻瓜了,这个时候我居然想开口求情,求仙帝不要杀尚尚。
可是没等我说话,仙帝先开口了:“当日血琉璃是否为他二人所窃,还未可知。你们都见过血琉璃的,藏春阁一整个房间才能放得下它,寡人不认为这两只妖能顺利盗取它。何况,这个人类女子身上只有极少部分的血琉璃,加上她是那个女子的后代,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否则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容纳那么巨大的法宝。事情的真相,有待调查,不可妄加定论滥杀无辜。”
金长老冷笑起来:“妄加定论滥杀无辜?好一个理由!本座倒要看看是不是滥杀无辜了!”
他的身形快若闪电,人的眼睛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行动,我只看到白影一闪,含真陡然发出惊叫,跟着,就是尚尚闷哼一声。
我急得站起来想跑过去,却听金长老冷笑道:“要证据?那这个是什么?!”
他五指猛然并拢,一手抓住尚尚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另一手骤然扎入他的胸口!
我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发出一个怪异的叫声,双手张开,极力要冲过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可是……来不及了!
尚尚的胸口迅速窜起一大片乳白色的花纹,一旁的含真反手便要攻击,然而他的动作快不过金长老。
金长老一招得手,便猛然退开,一直退回原来的位置,这才扬起血淋淋的右手,厉声叫道:“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指间拈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红石头,石头是半透明的,日光打在上面,不但无法穿透,反而让它看上去像一团凝固的鲜血。
我已经直觉知道那是什么了,然而嘉右与火长老的叫声还是让我心中一阵剧痛。
血琉璃!
是的,那是血琉璃!仙家至宝,也是尚尚他们被怀疑了无数次,被盗走的宝物!
××××
唔,更新啦~~
下次更新是星期一或者星期二……这个……因为我也不知道哪天有空,反正就是那两天~
嘿嘿……大家看文要开心……
kiss~mua~
猫言惑我
欺骗。
狡辩。
背叛。
奸诈。
……
……
我的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只剩下这几个单词。它们不停地旋转,发出苍蝇一样的噪音。我渐渐感到头晕目眩,捂住耳朵也无法赶走这种声音。
我觉得烦躁,无奈,茫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突然不认识整个世界的幻觉。
相信,不相信……这些已经考虑不到。我怔怔地看着脚下的青草,身边许多人在叫嚷,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金长老大笑起来,笑声异常尖利,刺得我不得不回头看他。
他捏着那块血红的小小的石头,得意而且猖狂,对仙帝吼道:“看清楚了吗?!这是什么?!血琉璃!万能的圣尊!您还需要什么证据!”
后面的人乱成一团,发呆的发呆,叫嚷的叫嚷,含真一把扶住快要倒下的尚尚……尚尚,他在看我。
我的心里猛然一凉。
他在看我!一如初见那时,纯真茫然的眼神,那样无辜,仿佛无意识地告诉全世界: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烦恼的事情,与我完全没关系。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为什么?
我觉得浑身肌肉都在瑟瑟发抖,几乎要站不住,只能慌乱地,近乎狼狈地把脑袋别开。
别这样看我!不……什么也别说,算我求你,尚尚!
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是雷长老的声音,不知是因为断臂的痛楚,还是因为兴奋,他的声音在颤抖:“哈!血琉璃!这只畜牲太狡诈!用一个人类女子做幌子,骗的我们团团转!没有错!真正的血琉璃一定被他藏在自己身上!这个女人只是他弄出来的替罪羊罢了!特意找到当年骗了琉璃仙人的人类女子的后代,在她魂魄上动一点手脚!原来如此!”
他每说一个字,我的身体就抖一下。
或许真相就是这样……是不是,尚尚?
再简单不过的答案,把偷来的血琉璃放一点在我身上,在我的魂魄上动一点手脚,所谓的妖言咒印,就是他骗人的把戏。真正的血琉璃,一直被他藏了起来,我是他的挡箭牌,他把我推到浪尖,让不明真相的神仙妖怪来找我麻烦……
是这样吧?这样的解释,太合理了,与我的那些怪梦吻合在一起,也能解释他闪烁的眼神,魅惑的吻……
但,抱歉,我还无法理智到这种地步,可以一面冷静地分析尚尚怎么设计我,一面痛恨他的冷血。
我做不到。
我不相信。我选择不相信。
我宁可相信那只软绵绵的橙色小猫,宁可相信他的撒娇,他的求婚,他的懒惰,他满头大汗地从天而降,从各路神仙妖怪手里救我,我这个不像公主的公主。
他会变成猫,团在我怀里,毛茸茸的脸蹭着我的脖子,然后抬头,细声细气地告诉我:春春,我想吃核桃酥。
我不要相信这些冷血的设计,会做这些的人,不是我的尚尚,他一定是陌生人。
雷长老一边笑一边说,最后剧烈咳嗽起来,然而还是不肯放过,嘶声道:“嘉右!你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只孽畜拿下!”
嘉右本来就在发呆,被他这么一吼,又呆了一下,这才茫然地望过来,一付大梦初醒的模样。
这只神仙,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傻蛋,和我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尚尚,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吧?”
没人回答他,或许那就是默认。嘉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嘉右!”雷长老愤怒的声音几乎要炸破我的耳膜,嘉右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过来。
“没用的东西!”金长老手指一弹,掌心陡然长出一只漆黑的剑,他身形一动——是要杀尚尚!
我的脚,请在这个时候动一下!不要再僵硬了!
不,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伤害尚尚!
脑子里仿佛有个冷酷的声音在提醒我:钱大春,你是在自欺欺人。你明知道这只妖怪利用你,欺骗你,完全把你当棋子。就让他去死吧,让他的鲜血洗去你所受的耻辱!
可是,我不要!
就让他骗我吧!他骗了又怎么样呢?难道就因为他骗了我,我就可以大声说,与他一起的日子是不快乐的?是痛苦的?
否定他,与否定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我钱大春的眼光就算一直都很烂,或许,我就没有遇到一个好人的命。可是,我喜欢他,我享受了与他在一起的美丽时光。
我不想他死,这需要理由吗?
狂奔。我向他狂奔。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喊,最后,完全安静了下来。
存在于我身体里的血琉璃,倘若你真有什么神奇的效果,请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来吧!减少了寿命也好,甚至让我当场碎裂也没关系——但是,我绝对,绝对不要这个人死在我面前!
眼前的景色渐渐被血红的光芒所取代,尚尚讶然的脸也被它们吞没了去。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朵里依稀听到金长老的叫声,仙帝在朗声说着什么,然后是雷长老的怒吼——“嘉右!你是要反了!”
轰隆隆,刺目的雷光劈开我眼前的血红,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激得眼睛一阵剧痛,不由本能地伸手挡住。
我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他似乎站不太稳,被我这么一撞,就往后倒了下去,连带我也跟着向前栽。
眼前红光与雷光交错,除此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到。
嘉右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说:“无论如何,你们先离开这里!血琉璃的事情以后再算账!记住!你们欠我一个人情!”
什么意思?他救了我和尚尚?
我还来不及多想,整个人突然失重,狠狠往前栽了下去。
咣当——我的肩膀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痛得我差点尖叫出来。
眼前的那些红光白光全部消失,冷冷的风吹在身上,冻得我打起寒颤。好冷!仙界怎么突然降温了?
我捂着剧痛无比的肩膀,茫然坐了起来。四处看看,蒙蒙亮的天空,对面熟悉的面包房还没开门,远方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
我回到人界了!居然直接回到了租书店的门口?
是嘉右把我们推出来的?他是怎么办到的?那些神仙不会再追过来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含真在后面说道:“那个白痴红毛,谁要承他的情!真是多管闲事!不如留在仙界一了百了!省的那些仙人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反倒麻烦!”
尚尚低声道:“承了他的情,日后找机会还给他。有仙帝在……那些神仙应该暂时不会过来找麻烦。”
含真“切”了一声,又问:“你怎么样?血琉璃被抢走一块,不要紧吧?”
尚尚没说话,我忽然感到一只手搭上肩膀,心中一惊,急忙躲开。
我听到了什么?血琉璃?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更不是噩梦。
他骗了我,利用了我。
我,我该怎么办?我要用什么脸孔对待他?
或许我该跳起来狂殴他俩,然后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这样会更解气。
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做。激烈的冲动褪去,剩下的,竟然只有伤心。
我的喉咙和鼻子开始剧痛,再也憋不住眼泪。
“春春……”
尚尚在后面轻轻叫我,他在扳我的肩膀,想把我转过去。
不!我不要看他!请不要在这个时候看我,也请不要和我说话。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在流泪,我不想让他看到我露出软弱的一面。
“不要碰我。”我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淡一些,“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书店还给你。我该回老家看看家人了……那,就这样吧。”
我忍痛站了起来,清晨的寒风吹过来,彻骨的寒冷。可我却希望它们吹得更猛烈一些,最好,把我满脸的泪水赶快吹干,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伤心欲绝。
“我有话要和你说!春春!”他急了,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腕,大约是触动到他的伤口,我听到他发出闷哼。
我怔怔地看着租书店的大门,上面几个烫金的大字“大春租书店”。从玻璃橱窗看进去,是我熟悉无比的几排书橱,旁边是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放着各人的电脑。
我曾在这里度过生命里最神奇,也是最美妙的时光。虽然没想到结局如此,但回忆终究是回忆,它总是美好的,我不想破坏。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压低声音轻轻告诉他:“让我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等我想通了,你的话,我一定会听。但……现在,请不要逼我。”
“喂,你这女人跩什么!听一下会死啊?”
含真的吼声突然断开,我没理他,径自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楼梯上传来一阵喧哗,老鼠精们纷纷探头出来,一看到是我们,一个个都含泪叽叽咕咕地跑下来,围着我打转,似乎在抱怨什么。
我没心情和他们罗嗦,轻轻推开,继续上楼。
楼道里又传来一阵猛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哀怨的粗吼:“春春!春春你们终于回来啦!没受伤吧?大花担心死了!”
跟着,一个庞大的身体朝我扑过来,好几天没见的花大花热情无比,抱住我就不放,我差点被他勒断气。
“春春!哎呀,你身上有血!含真和师父也是!受伤了吗?”
大花抱着我一个劲叫唤,一面使劲在我身上蹭。可惜他现在是个粗壮的男人,蹭起来一点美感也没有。我抬手在他脑袋上捶一个爆栗,他立即委屈地松开手。
“春春?怎么不说话?伤口很痛吗?春春……你怎么了……?”
他低头看我,突然不说话了。
我满脸的泪水,还是被人看到了。
花大花疑惑地看看我,再抬头看看我身后,张嘴想说什么。我一把猛地抱住他。
不!别说!别问!就这样,安静地陪着我就可以了……
“大花……带我回房间……”
我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着。
花大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聪明地闭嘴,轻轻把我抱起来,转身走进我的卧室。
我紧紧抱住他,把所有的眼泪全部擦在他衣服上。
我从来没有哭得这么昏天暗地,也没这么压抑地哭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呢?我都已经对自己说过,被尚尚骗了也不要紧,也决定要珍惜这段日子。
可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真好笑,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人要是真的伤心了,疼痛的感觉是很少的,麻木居多。麻木地流泪,麻木的,需要紧紧抱住什么,否则整个人就会碎开。
怀里的粗壮男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豹子我也不知道,我的脸贴在一块柔软温暖的皮毛上,背后被一块厚实的肉垫子轻轻拍着,估计是花大花的爪子。
我把眼泪全部擦在他皮毛上,然后抬头,一只大花豹无辜地低头看我,蔚蓝的眼睛里满是无措。
他小声说道:“春春……你没事吧?要是伤口疼,我可以用法力帮你……”
我摇了摇头,轻轻推开这只天真的花豹。
“我去洗澡……大花,麻烦你,帮我把箱子从橱子里拿出来好么?我要离开几天,去老家看我父母。”
大花茫然地坐在床上,犹豫着点头,又问:“你……你要离开啊……可是……你们在仙界……”
“大花,别问好么?过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的。乖。”
他“哦”了一声,乖乖跳下床。
我拿了几件干净衣服,去浴室放水洗澡。
头发上,身上,满满的血腥味。是尚尚伤害那些仙人时候溅到我身上的。
尚尚……他这样的拼命,不顾一切,难道我真要相信那是为了维持一个谎言么?
啊……好累……想这些真的好累……我不愿再想了。闭上眼,把热水开到最大,哗哗淋着全身,激烈的水流拍打在身上,好像这些烦恼也慢慢消失了。
我要一个人呆一段时间,好好调整心情。
因为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尚尚。或许这叫做逃避吧?我不知道。在感情这个领域,钱大春似乎一向是懦夫,闻那个时候是,现在也一样,都没什么长进……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到在镜湖虚像的那个吻,那样甜蜜动人。可是,我的身体还来不及享受够这种甜蜜,便要硬生生陷入冰冷。
尚尚……尚尚……
我把脸贴在被热气烘热的瓷砖墙上,用唇一遍一遍无声念着他的名字,一直念到麻木。
我出来的时候,花大花不但帮我把箱子拿了出来,甚至还收拾了一些我常穿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去。
他正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身后的尾巴露出来,还一摇一摇。
我走过去抓住他的尾巴,问:“你在干什么呢?”
他笑吟吟地回头,把手里的相片架举得老高:“春春!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我接过来一看,居然是5年前,我和父母回老家拍的全家福,背景是一大片油菜花田,金黄的,确实很漂亮。
“哦,这是我老家呀。我马上要回去的地方。风景好看吧。”
我拍拍他的脑袋,把相片架丢进箱子,顺便再把桌子上一些常用的小东西一股脑丢进去。
衣服忽然被人拉住轻轻扯,我回头,就看到花大花变成星星的眼睛。
他讨好地看着我,尾巴甩来甩去,小声问我:“那个……春春……大花也想去,你的老家……很好看。可以么?”
他也要去?我愣了一下:“可是,你的修行……”
“我去也可以保护你啊!师父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修行,他能教的东西有限,关键靠我自己领会……”
说完他的星星眼就朝我闪烁星光:“好不好?带大花去吧!大花好想念树林!成天闷在屋子里,好难受!”
我看看他粗犷狰狞的模样,犹豫一下:“带你去……是没问题啦。可是,你不能用这种样子和我去……我家人看到你,会吓一跳的。”
“那没问题!”他摇摇脑袋,身体忽然渐渐缩小,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眼看着就变成一只小花猫,趴在裤子上冲我喵喵叫:“变成猫就没问题了喵!”
我带着花大花离开书店的时候,是半夜。
我用了一个白天努力睡觉补充体力,尚尚他们没有来打扰我。我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出来阻止。
其实这样更好,这个时候见了,反而难堪。我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我猜,尚尚也有同样的恐惧。
我选择了不相信事实,可是我需要时间,用理智把这个谎言变成真正让我相信的东西。在此之前,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所以,尚尚,含真,原谅我的逃避。等我想通了,一定回来,大家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火车上不给带猫,我把花大花装在手提包里,趁对面卧铺的人不注意,把它掏出来放在被子里捂着。
火车颠簸了一夜,我迷迷糊糊,觉得好像睡着了,做了许多梦,又好像总是惊醒。
天亮的时候,花大花柔软的身体靠在我胳膊上,我本能地抱紧,喉咙里呢喃出一个名字:“尚尚……”
然后,梦醒了,睁开眼,花大花的脑袋枕在我胳膊上,他睡得很痛快,口水流了我一胳膊。
啊,不是尚尚……
我怔怔看着他,心里有点酸楚,鼻子也酸酸的,又想哭。
我已经习惯了尚尚的存在,不知不觉,他成为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种习惯,突然失去他,我竟然完全不适应。
我吸了吸鼻子,把伤春悲秋的情绪通通压下去,耳边听到列车员提前报站的声音,我的目的地,快到了。
我的老家在F城。F城是一个中型城市,不算很富裕,不过我家不在城市,而在很远的郊区乡下。
那里有大片的土地和森林,春天来的时候,田野里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风景确实算好的。只可惜现在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大冬天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冻土。
当我敲开自家大门的时候,爹妈的表情可谓经典,老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我看,老妈的下巴快要掉地上。他俩都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怀疑自己成了外星人。
一直到我吃了晚饭,睡了一觉,第二天,老妈才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后院,小声问我是不是小张出了什么事。
我躺在后院的藤椅子上晒太阳,懒洋洋地不想睁眼:“他能出什么事。就是快过年了,回来看看老爸老妈。你干嘛这么紧张?”
“那你怎么回来都不写信或者打电话?怎么不把小张一起带回来?喂,大春,你可要老实回答!你年纪也不小了,好容易找个归宿。别说老妈唠叨,男人偶尔犯错,你睁一眼闭一眼也算了……谁都这么过来的……”
老妈唠叨个没完,我不耐烦地翻身继续晒太阳,敷衍她:“什么犯错,你想的太多了。我回老家,干嘛要带他?再说了,谁说他是归宿?我还没答应呢……”
“你俩都同居那么久了!大春!你说实话,是不是小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老爸老妈就算撕了老脸,也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有什么烦恼,你和妈妈说!”
我被她缠的不耐烦,可是听到老妈这些话,突然又有点感动。唉,世上只有这两个老人家会全心全意,没有任何保留地为我担心和我唠叨了。
我回头看她,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老妈急忙坐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小声道:“你说你说!别担心,妈妈在呢!”
我摇头:“真的没事,老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么。各自有自己的空间,才能相处下去。你老就别烦我的事啦。过两天我就回去。这不是想念你的饭菜了,才回来看看么。”
老妈狐疑地瞪着我:“真的没事?”
我赶紧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绝对没事!你别担心啦!”
她这时才笑开花,拍着我的脑袋笑:“呆丫头!想我的手艺了?中午想吃什么,告诉老妈,老妈保证这些天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回去!”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想到之前做的那个梦。老妈明明已经扑倒在地上,生死未卜,却又能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我想起来了,当时她身边的血,全部变成红色的发光体……是血琉璃的作用么?仙帝说,我是那个背叛了琉璃仙人的女子的后代,这样说来,老妈也是,我们都是她的后代?
这样,一切解释起来就通顺多了。尚尚去仙界应该是偷到了血琉璃,至于他怎么把一个房间大小的血琉璃带出来的姑且不说,他身上有,这是事实。
当时,应该是他用血琉璃救了老妈……之前他已经知道我们的特殊身份,所以明白血琉璃对我们有作用……是这样吧?
原来他对我有恩。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至少,尚尚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花大花在院子里快乐地跑来跑去,追着一颗皮球,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跑累了,就趴在我脚边打呼。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地,冬日的乡下,安宁静谧,让人十分舒适。我选择回老家,是正确的。在这里,我的心可以完全平静下来,之前想不通的疙瘩,一点一点都慢慢被解开。
关于尚尚,关于血琉璃,关于我自己。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语言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说个所以然,大约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回到家乡,我找到了安全感,有了依靠,所以之前一个人钻牛角尖解不开的问题,在这里迎刃而解。
我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每天吃完饭没事就抱着藤椅子,坐在后院晒太阳。
有时候会想,妖言惑众。尚尚是妖,或许骗人就是他的天性。而谎言这种东西,又是十分狡猾的,只要你编织了一个,以后便要编无数个谎言去圆它,没有完结的时候。所以,撒谎其实是非常累人的事情。
既然这样,尚尚为什么要骗我呢?或许从他找我,说要报恩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编织谎言。他找我,不是为了报恩,正好相反,他是为了拿我做幌子,迷惑妖和仙的眼睛。
从狐十六开始,我就不停的被各路妖仙劫持,尚尚也一路马不停蹄地来找我。这个,到底是做样子给妖仙们看,还是为了别的?
当局者迷,我自己想不通。从女人的角度来说,我当然愿意相信尚尚是为了我,他喜欢我,迷恋我,所以舍不得我受伤。
但如果从理性角度来说,他明知真正的血琉璃不在我身上,却对那些妖仙闭口不谈,摆明了是栽赃。
妖言惑众,猫言惑我。我被他骗了,被迷惑的人,其实是我。
可是即使明白这个真相,我却依然不愿相信,宁可往好的方面想。这个,到底是算人类的自欺欺人,还是固执呢?
我不是妖,玩不了无情利用那一套。
我舍不得他,有错么?我对他的感情,应该被嗤笑么?或许我的感情感动不了妖,但,我感动了自己。
我忘不了租书店快乐的时光,哪怕在他人眼里我是独角戏,但,难道那些快乐是假的吗?
我是一个人,普通人,普通女人,所以我就是多情,敏感,小心眼,矜持,两面派,有点小人……我坦然面对缺点与优点。
所以……就算尚尚含真他们会在心底笑我傻冒,我也无所谓。
早就说了,我是人,不和妖玩理智冷血那一套。
我舍不得那段时光,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豁然开朗。
我突然想通了。倘若纠缠在自尊受损的事情上,那么永远也矛盾着。倘若我为了快乐,舍弃所谓的自尊受伤害,会不会舒坦一些?
我的生命有限,快乐的时光也有限,我想和他们在一起,不想把剩下的青春蹉跎在矛盾痛苦里。
这样,没错吧?
突然想起初次的恋情,如果那个时候,我舍弃了自尊,追上去,我和闻,现在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还不是值得我舍弃自尊的人。
可是现在,我宁愿为了一只猫妖舍弃自尊,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他对我的重要度吗?
钱大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砰”,皮球突然砸到了我脚上,花大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和我道歉:“对不起,春春,砸到你了,痛吗?”
我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怔怔地看着碧蓝的天空,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我明白了!明白了!不要再烦恼了!回去吧!马上回去!什么欺骗,什么狡诈,我管这些做什么!就算是谎言,他也能哄我开心,我干嘛那么自作聪明要戳破它?
“大花!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就回租书店!”
我一脚踢开皮球,兴奋地低头对他大吼。
花大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大约是迫于我的压力,只好茫然地点头:“那……好吧。春春,火车上你可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我担心了好久呢。”
“没问题!”我对他弹了一个响指,“走!打电话给票务公司,这次坐飞机回去!我等不及啦!”
我一把抱起花大花,转身就要回屋子,老妈突然在里面叫我:“大春!快来!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奇怪,谁知道我老家在F城乡下?我谁也没告诉啊。难道……是尚尚?
我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他说过,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因为他在我身上下了印。
该死!一定是他!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他怎么就跑过来了!
我在后院急得团团转,刚才的决心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老妈又开始吼:“大春!做什么呢?有人找你!快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要用什么表情才好?生气?那样他会不会觉得我太难伺候?开心?那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冒?
唉……真难,男女之间的问题简直比微积分还讨厌。算了,不管啦!冲出去再说!
我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披着大棉袄的衰样,光着脚就跑到大门玄关那里,老妈在门口和谁说着什么,回头见我来了,给我一个暧昧的笑容,轻道:“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漂亮的孩子?也不和老妈说!”
我干笑两声,随便敷衍两句,便抬头往门口看。
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清瘦少年站在门口对我温柔的微笑。
他的眼睛如同最美丽的红宝石一样,鲜艳夺目。他的微笑,比春风还要温和。
这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个人,一种微笑。
我怔怔地看着他,嘴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啊,是他!是他!多长时间了?他去了什么地方?怎么现在又出现了?他过的好不好?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他……我……
少年对我微笑,然后柔声说:“春春小姐,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看你这么有精神,我放心多了。”
“若林!是你!你!”我指着他的鼻子,跳起来大喊,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他摸了摸鼻子,笑得和以前一样腼腆:“是我,让你吃惊了吗?抱歉,我不该突然造访。”
“不……没关系……那个……你过的怎么样……怎么突然离开……你……”我语无伦次,手忙脚乱,胳膊碰到门,才想起来应有的礼仪:“别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很冷的!”
若林摇了摇头,笑道:“不,我不进去了。这次来,是有事找春春小姐。花了一些工夫才找到你的老家,没让你受到惊吓吧?”
“没有没有!你说你说!什么事?”
他笑得弯了眼睛,这种笑容不适合他,看上去有点诡异。他柔声说道:“请春春小姐陪我走一趟,去妖界。因为,我们需要你做诱饵,引出真正的血琉璃。”
……
等等……他说了什么?我怎么……反应不过来……
大约是知道我没明白,若林又重复了一遍:“请春春小姐陪我去一趟妖界。我和我的主人,需要你做诱饵,引出怀有真正血琉璃的妖……我想,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他的意思是,要用我做诱饵,把尚尚引出来?
怎么会!若林!他是若林啊!那个动不动就哭,柔弱善良的猴妖!他怎么会和我说这种话!
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若林还在笑,轻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没办法和主人交代啦。春春小姐,要是不想你家人受到什么牵连,还是和我走一趟比较好。”
他……居然用家人来威胁我?!
我呆住了。
××××××
明日继续更新,从本章起,恢复一日一章的更新~
哦也~~加油加油~~
古怪的若林
我印象中的若林,是腼腆羞涩的少年。从第一次见到他,到后来他的黯然离开,若林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他的性格简直好的让人类汗颜。
他会把书店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抢着做家务,比任何一个一流保姆还要出色。
被含真那只死狐狸欺负之后,他会眼泪汪汪,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这样一个“柔若好女”的少年,在消失了大半年之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居然面带淡漠的微笑,用我的家人威胁我!
这个人,真的是若林?
大约是见我一直没反应,若林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春春小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和我走一趟吧,闹大了,谁也不舒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缩在我怀里的花大花突然“唬”地一声,喉咙里发出粗鲁的威胁声,从我怀里一跃而起,闪电般窜向若林的脸。
若林先是一怔,接着本能地抬手挡在脸前,“卒”地一声,他的袖子被花大花的爪子撕裂开来。一抓完,花大花就势一滚,身形迅速膨胀,变成一只大花豹子。
若林倒退两步,低头看看碎裂的袖子,面上神色有点诡异。他看了一眼花大花,再转头看看我,笑道:“春春小姐原来身边有保镖,难怪。”
我没搭理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屋子,老妈他们都在厨房忙,没人看见门外这两只妖怪的对峙。
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大门关上,耳边传来大花压抑的嘶吼,他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看上去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说到底,花大花再怎么笨拙,也还是一只豹子,他龇牙咧嘴示威的时候,还真有点吓人。
他挡在我面前,四爪紧紧刨着泥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面说道:“不许对春春无礼!快滚!”
若林叹了一口气,静静看着我,轻道:“春春小姐,我一点也不想动粗,更不想伤害你。你不要为难我了,和我走一趟吧。任务完成之后,我保证第一时间把你毫发无伤的送回来。”
我也静静看着他:“若林,请客和威胁是完全不同的性质。我不认为该顺从你的威胁,我更不想被人利用!”
他闭了一下眼睛,看上去有一种近乎演戏的哀伤,夸张,却不过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正大光明的来找你……算了,不说废话。咱们走吧!”
他对我伸出手,我赶紧往后跳了两步。天知道他要用什么妖法!
“我说了我不去!”我大声说着,同时响起的是花大花的吼声:“快点滚走!”
说时迟那时快,花大花纵身而起,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向若林的胸口,眼看就要把他开膛剖腹!
若林忽然轻轻一动,双指并起,在花大花扑来的那个方向轻轻一点,这只巨大的花豹竟然就这样定在半空里动弹不得!无论他怎么嘶吼,怎么龇牙咧嘴,也无法前进一寸。
我的老天!若林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完全呆住。
若林有些怜悯地看着暴怒的花大花,柔声道:“200年的小妖,毁了你的道行也不过是吹灰之力。”
他轻轻打个响指,风声骤响,一团团风刃纠缠在花大花周围,他痛呼一声,身体被风刃切割出无数大小伤口,鲜血飞溅,狠狠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花!”我叫了起来,赶紧要上去看他的情况,谁知若林一个箭步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说道:“春春小姐,和我走吧!”
我控制不住火气,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挣开他的钳制,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清脆的“啪”的一声之后,我俩都愣住了。
若林捂住被打红的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退了两步,嘴硬道:“你……你敢碰我?!小心我再揍你哦!”
若林张开嘴,正要说什么,老妈的声音突然从玄关那里传了过来:“大春!你们在外面吵什么呢?”
我倒抽一口气,不能让老妈看到这些!不能把他们卷入这些是非!
我急忙靠在门上,用力抵住它,一面勉强大声回答:“哦……哦!没事!老妈你去做饭吧!我马上就回来了!”
天晓得如果我家老妈能这么听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她老人家非要走过来开门,嘴里还在唠叨:“请你那个朋友也进来吧!今天菜多,多一个人也热闹……大春?你怎么把门锁了?喂!你们在干什么呢!大春!别堵着门!开门!”
说着她开始用力推门,我死死用背抵在上面,心急如焚,这会什么理由也编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大春!开门!搞什么鬼!”
若林摸了摸脸颊,对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还是乖乖和我走吧,难道你想把自己家人牵扯进来?”
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一肚子的脏话想骂出来。后面老妈使劲推门,还叫来了老爸,我实在拼不过两个老人家的力气,只好往前让两步,门被他们用力推开了。
“你搞什么鬼!”老妈一出来就指着我鼻子骂。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看着他们。
“这是怎么……?”他们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花豹子,都愣住了。
天啊,地啊,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这两个老人家立即失去这段记忆,要我做什么都行!
若林手腕一翻,指间突然多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他把那花凑近唇边,轻轻一吹,花瓣顿时飞了起来,渐渐幻化成漫天花雨。
我眼怔怔地看着老妈老爸两人神情渐渐变得困倦,然后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搀扶,抱着老妈一顿摇,却怎么也摇不醒她。
“你做了什么?!”我回头恶狠狠地问若林。
他淡然道:“消除他们关于你回老家的这段记忆。春春小姐不是不希望给家人找麻烦么?”
我无言地看着他,若林含笑拍拍手:“这次,可以和我走了吧?”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把老爸老妈扶进屋子,关了厨房里的炉子,再小心把大门锁上,这才回头望着他,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妖界,见一个人。我的主人。”
妖界?主人?若林的主人不是狐十六吗?他不是早已魂飞魄散了?
我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若林忽然抬手在我眼前一挥。
鼻子里闻到一股甜蜜的香气,我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变重,眼前的景象扭曲成一团,最后,终于变成彻底的黑暗。
我什么也想不到了。
尚尚呢?尚尚在哪里?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他,渴望拥抱他。
心里有个声音问自己:见到他了,你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脸上的第一个表情是怎么样的?
我猜我会笑,会说我终于找到你了。然而如此洒脱,却完全不符合我一贯的别扭行径。或许我会使劲哭,然后揍他一顿,最后紧紧抱住他,这一生我也不要放手。
是的,我只有一生,短短的不到百年的时间。他的一生,却十分漫长,我只是与他的生命长河,暂时有了交汇点的过客。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在我还有记忆的时候,在我的嘴还能顺畅说出心里话的时候,我们永远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永远是多远,对我来说,我的永远,就是拥有他的这一生了。
可是,尚尚,我好容易下定了决心,忘记之前的一切,要和你在一起。
现在,你又在哪里?怎么……不来找我呢?
或许你生气了。
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人,拥有普通的矜持和小心眼。人类的一生就是学习怎么成长到完美,我这种暴躁的脾气,对沉淀了数百年的你来说,一定觉得十分粗糙。
请你原谅一个人类女子的矛盾心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
深沉的黑暗渐渐褪去,我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依稀觉得身处一个不停晃动的空间里,有些不舒服。
我动了一下,手指触到一大块温暖柔软的皮毛,心中突然一惊,一个名字本能地从我嘴里蹦了出来:“……尚尚!”
我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幅不停晃动的蓝色窗帘。它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时不时露出窗外的景色。窗外的一切都带着青琉璃一般的淡淡色泽,阴暗朦胧——妖界!这里一定是妖界!
我急忙坐了起来,谁知才起了一半,额头就猛地撞在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上,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捂着发烫的额头,又躺回去,这才发觉我是躺在火车的卧铺上。
没错,一定是火车,这种窄小的卧铺,完全是典型的火车构造。上卧铺根本无法让人坐直,所以我才会撞在天花板上。
妖界什么时候也有火车了?我揉着脑袋,觉得不可思议。
枕头旁忽然传来一阵哼哼,我急忙回头,就看到浑身裹满绷带的花大花。他不知何时变成了小花猫的形态,此刻被包成一颗白球,有气无力地躺在我脑袋旁边。
见我看他,花大花冲我眨了眨眼睛,轻轻说道:“春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根本保护不了你。”
说着,他蔚蓝色的眼睛里就泪水汪汪,眼看就要哭出来。
我赶紧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怪你,你对若林这些老妖来说,和婴儿一样,打不过也是正常的啊。别气馁,只要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你会超过他们。”
他又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这才细声细气告诉我:“我们被那只猴妖带到妖界了,这里是妖界东部,咱们是从魔红山上火车,再过一会,就要到春月镇了。东部比较安宁,没什么暴动,妖类也平和,春春你不用害怕。”
我茫然地点头,他说的这些地名,我压根就没听过。上次被狐十六劫持到妖界,只在魔陀罗山呆了几天,对妖界几乎一无所知。东部……是什么地方?魔陀罗山又在妖界什么地界呢?
不过,确定这里是妖界,我烦躁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妖界,是尚尚的家乡,他一定会很快找到我。我相信他。
花大花躺在我怀里,过一会,又说:“师父他很快会来的,春春你不要担心。还有……这个猴妖虽然可恶,但好像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春春你不要得罪他,先忍耐一段时间吧。等师父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刚要点头,包厢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两下,若林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春春小姐,你醒了吗?”
我愣了一下,想想,还是开口回答了:“醒了,请进。”
门被很有礼貌地打开,若林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上面放着水和面包之类的食物,甚至还有两个红彤彤的桔子。
他笑吟吟地走过来,柔声道:“醒过来就好,饿了吧?妖界火车上的食物不适合人类吃,所以来之前,我先买了一些人类食品,你吃一点吧。”
我抱着花大花,艰难地从窄小的上卧铺爬下,握住若林伸出的手,从梯子上跳下来。
他把盘子放在下铺的床上,然后坐在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好低头喝水,把包装纸拆开,小口小口吃着椰子面包。
这次与他的重逢,实在是充满了怪异与失望,我甚至怀疑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若林,那个曾经腼腆温柔的少年,去了什么地方?难道,之前的都是假像么?
若林看了我一会,便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把车窗拉下来一点,微凉的风立即灌进来,带着湿气,似乎是下雨了。
他静静看着外面飞驰的树林,低声说道:“很快就到春月镇啦,我的主人一直在等着你呢。”
我忍不住吞下嘴里的面包,问道:“你的主人不是狐十六吗?他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
若林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又来了!这种感觉!从我这次遇到他开始,就觉得他怪异无比。他所说的话,说话的神态,无论是笑还是皱眉,抑或者是感叹,都带着一种演戏般的夸张味道,甚至让人觉得讽刺。他这是怎么了?
“如果我说,狐十六从来都不是我的主人,春春小姐会不会很惊讶?”
他轻声问我,半长的头发被风拂了起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狐十六从来都不是他的主人?那……他肩膀上的印是怎么回事?狐十六驱逐他的时候,不就是替他销了肩上的印,他才获得自由么?他当时伤心欲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突然推翻了之前的一切?
若林拨了一下头发,继续说道:“我的主人,从来都不是狐十六。或许,要把一切给你解释清楚,很困难,不过我尽力。其实,我,狐十六,风麒麟一直都在为一个主人服务。这个人才是我真正的主人,狐十六,不过是我负责监视的一个妖类罢了。”
我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原来……果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说来,他的离开,他以前说的那些话,流的那些眼泪,都是假的了?
我突然觉得胸闷,有种吃了苍蝇却吐不出来的感觉。被人骗其实很正常,可是被人骗的团团转之后,这个骗子还要在你面前露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浮态度,实在让人不爽。
若林又说:“我的主人,一直希望在妖界来一次真正的改革,可是妖界的人心很散,有本事的心不在此,有野心的能力又不足。后来风麒麟犯罪,被打入魔陀罗山,主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好部下。心怀愤懑之气的风麒麟很愿意在妖界做一番大事业,主人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说服了她。狐十六就是被她引见进来的。呵呵,算起来,我在主人身边的时间,比狐十六他二人还长呢,他配做我的主人么?”
“那……我还是不明白,妖界的改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身体里没有血琉璃,这是仙帝亲口说过的。”
“其实,春春小姐,这事与你没有直接关系。”若林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我说过了,我们只是想请你帮忙,把真正拥有血琉璃的人引诱出来。你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的心猛然一凉:“你们要抓尚尚?!”
若林笑了笑:“没错,就是这只猫妖。春春小姐,别忘了,他骗了你,把你当替罪羊。妖对人几乎是没什么感情的,你还要护着他?”
“关你什么事!”我冷冷打断他的话,瞪他。
他耸了耸肩膀:“确实与我无关,我多嘴了,抱歉。”
我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个完整的头绪,想了半天,才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你真正的主人是谁?”
这一次,若林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笑,半晌,才慢慢说道:“你见了他,不就知道了?”
狡猾!我又瞪他。
“若林,你之前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吧?你……在书店的那段日子,都是在演戏吗?”
我这个问题,或许触到了他的什么敏感部位,他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良久,才别开眼睛,轻轻叹一口气。
“春春小姐,你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我对你,几乎没有说过谎。不错,我隐藏了一部分实力,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但其实……在书店的日子,很快乐。无论如何,你是个能让人快乐的人。谢谢你。”
他诚恳地向我道谢,可是我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林很快就走了出去,我抱着花大花靠在窗边看风景。
大片大片浓黑的森林也快到了尽头,越过一座高山,城市的繁华景象初现端倪。
春月镇,大约快到了。迎接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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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镇
火车很快驶入,列车员用广播亲切地报站——居然还是标准普通话!基本上,如果忽略外面阴暗的天空,以及车厢里走来走去的怪物,这里和人界没有什么不同。
我抱着花大花跟着若林下车,车厢里那些乱窜的妖怪纷纷避开,越是稀奇古怪的妖怪越是躲得远。
这让我发现一个规律,看起来,越厉害的妖怪,长得越有人样。好像若林,尚尚,含真这种老妖,面容在人类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了。而200年的花大花就失色很多,更何况车厢里有些妖怪连人形都没有。
若林的出现,让这些古怪的妖物感到恐惧,喧哗的车厢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人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没人敢说话。
这种气氛很诡异,让我觉得不舒服,只好抱紧花大花,低头默默跟在若林身后。
经过几个长着鹦鹉脑袋的妖怪身边时,其中有个妖怪突然朝我这个方向闻了闻,低声说道:“……这是人类?”
我心里一惊,想到刚才花大花警告我不要在妖界太张扬,因为有的妖怪喜欢吃人。可是我还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呢!这就被发觉了?
若林停下来,回头往那几只妖怪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他们立即闭嘴,甚至有一个还在瑟瑟发抖。
原先说话的那只大头鹦鹉急忙说道:“我……我是说,如果是人类的话,月台后面的餐馆前有换钱的人!人民币美元都可以兑换……”
“……”
我和若林都默然看着他,他又支吾着:“我们……最近经常见到不小心闯入妖界的人类,所以……”
若林转身就走,我急忙跟上去,他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低声说道:“春月镇虽然平静,但你是异族,难免有不长眼睛的来找麻烦。跟着我,别走丢了。”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这些麻烦都是他给我找来的,不对么?
若林拉着我的手腕,随着下车的人流走上月台。月台上站的满满的全是妖怪,有推着车子买零食的,有买报纸的,也有依依不舍送别的,我甚至还看到有人把手举高,一行闪烁红光的古怪字体出现在空中,和咱们人类举牌子等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里真是出乎意料的繁华热闹,听说春月镇是妖界排名前十的大城市,所以这里的妖怪见多识广,看到我这个人类,也没有表现出过多注目的样子。
我们很顺利地顺着指示牌从地下通道走出月台,渐渐的,我的惊慌被好奇所取代,忙着看地下通道墙壁上会动的魔法广告。
妖界的广告也是五花八门,从净水器到保湿霜应有尽有,墙壁上那些活动的广告,妖怪美女们忙着搔首弄姿,随便挑一个放到人界都是能引起轰动的绝色美人。偶尔还有帅哥做的广告,然后我才发现,尚尚含真他们的容貌,在妖界,大约也只能算中流。
妖界和仙界真是美人辈出的好地方!
地下通道很宽敞,随着人潮一直走,很快就到了一个类似地下广场的地方。广场周围全是各类店铺,十分热闹,正中立着一尊青铜的一人高的印象派雕像,一团烂棉花似的造型,莫可名状。
广场四面八方都有通道,人潮渐渐散开。若林牵着我,走向标识为“E-10”的支路。
我忙着研究广告上哪个美女出现的频率最高,左看右看,在快要走到通道尽头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也是一个活动的广告,背景是大把大把的美钞英镑人民币,以及一些花花绿绿的妖界货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一头好长青丝的女孩子笑吟吟地把那些钱抛向空中,再如雨点一般落下。最后,广告上出现几行字,我发觉有我认识的中文——“换钱小月,信用第一。找我兑换,包您满意。”
跟着,就是那长头发姑娘的特写,苍白的甚至有点发青的脸,清秀的五官,以及一双诡异的只有眼白的眼睛——她居然还在抛媚眼。
啊!是她!换钱小月!那个换了双数的钞票,便要吃人的妖怪!她怎么也在这里做广告?难道兑换钞票的人都是到处流窜的吗?
我想起当日她和狐十六的那段对话,狐十六孤寂倔强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可惜物是人非,又或许,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只是被人利用了。
我有点伤感,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既然换钱小月认识狐十六,听她的语气,他们以前好像还搞过妖界改革,虽然她中途退出了……不过,她一定认识若林吧!她会不会也是玩无间的一个?
我正想得入神,不防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吓得我差点从电梯上摔下去。
若林挽住我的胳膊,笑道:“吓到你了?今天是周末,有乐团在露天广场演出,摇滚乐是吵了一点。”
还有露天演出?!摇滚乐?!我这次真的是拜服了。尚尚说妖界什么都喜欢学人界,这话果然不假,好的坏的一股脑全学去了。
电梯渐渐把我们带出地下通道,外面一如若林所言,是个露天的巨大广场,妖来妖往,无比繁华。广场周围高楼林立,广告众多,还有无数颗巨大的彩色气球在空中晃来晃去。
广场西角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就是那个什么摇滚乐团的演出。舞台搭得很高,五六个奇装异服的妖怪在上面做群魔乱舞状,主唱唱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叫得比杀猪还惨。下面居然一群妖怪拍手叫好,状若疯癫。
我默默叹一口气,人类的摇滚乐啊,经典的物事,就这样被妖魔鬼怪糟蹋了。
若林左右张望着,不知在找什么,过一会,才拉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妖怪有美有丑,都打扮得十分时髦前卫,我甚至看到有一个长着章鱼脸的女子上身大方地穿着极小的比基尼,下面只有一条热裤,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过,丰满的胸部一个劲晃荡,引来周围色狼妖怪的注目。
就在我快被众妖怪美女们的丰乳肥臀晃花眼的时候,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忽然在前面响了起来:“来来!钱币兑换!人民币美钞优惠价酬宾!换一千以上还有特惠!”
是换钱小月的声音!我急忙回头,却见几只妖怪围了上去,嬉皮笑脸地掏出一把人民币,其中一个说道:“换一千!你给多少特惠?”
换钱小月还是那一身墨绿色的连衣裙,不过这次,她那一头几乎要垂到地上的长发终于盘了起来,露出一截苍白细长的脖子,看上去倒多了两分诡异。
听到有人要换钱,她就眯起细长的眼睛,抬头笑吟吟地看着那些妖,然后从身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一张一张数着,也不说话。
那些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钞票,叫道:“数什么!就这么多吧!哈哈,优惠价也不错!人民币一比十,算你走运!”
换钱小月手里大把的妖界货币被抢,居然半点不恼,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甜蜜,过一会,才慢悠悠地说道:“今天美元下跌,人民币上涨,以前和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四,今天是1比3.5……客人们换了一千,特惠价是1比3.8……一共是3800个妖界货币。今天的手续费是20货币,也就是3780个货币……是双数哦……”
说着,她又笑出了声,听起来十分甜美,可是我却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换钱小月的规则!客人换钱,钞票如果是单数,就放过他,如果换了双数,就要吃了对方!这些妖怪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很显然,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拿了钱,甚至连人民币都没给换钱小月,转身就要走。
换钱小月在后面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轻轻一抹,惨白的眼内突然显出一条漆黑狭长的瞳仁,看上去妖异之极。
她忽然走上去,轻轻在其中一人肩上一拍,那人不明所以,回过头来。我只来得及看到她口中刺出一条分叉的舌头,快若闪电,在那人脸前一下吞吐,那人便一声不吭地瘫软了下去。
好诡异!她杀了这个妖?真的吃了他?怎么吃的?!我浑身都僵住了。那些耍无赖的妖一见这个势头,都吓得掉脸就逃,她哪里能容,盘住长发的簪子忽然掉下来,满头青丝犹如灵活的蛇一般,刷地一下飞出去,牢牢捆住另两只妖的脖子,他们登时动弹不得。
“敢打换钱小月的主意,你们胆子真不小。姑娘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打个半折,一人给我一半脑髓,留你们两条贱命,如何?”
她笑吟吟地问着,那种悠然的模样,仿佛是在问下午到底是喝茶还是喝咖啡一样。
那两只妖怪的脖子被她的头发紧紧缠住,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其中一个都翻白眼晕过去了,另一个只能苦苦挣扎。
若林忽然放开我的手,快步走上去,轻轻在她背上一拍,低声道:“月凌,这里是闹市区,别闹大了。”
换钱小月回头,一看到若林,不由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再转头,看到我,她勾起唇角,给了我一个诡异的笑奇Qisuu.com书,害我背上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OK,小猴子这样说了,放了他们也罢,反正废物的脑髓也不好吃。”
她说着,长发嗖嗖缩了回来,那两人摔在地上,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她也不管,随手捞起头发用簪子重新盘起,这才亲热地挽着若林走过来。
“哟,咱们又见面了。今天客人还要换钱么?”换钱小月笑吟吟地问着我,说完,唇间骤然伸出一条分叉的血红舌头,咝咝抖了两下,这才缩回去。
我吓得“啊”了一声,赶紧后退几步,趔趄着差点摔倒。
若林一个箭步上来扶住我,回头责怪地瞪了她一眼:“月凌,她是客人,不要这么无礼。”
“好嘛好嘛!”换钱小月眨了眨眼睛,惨白的眼睛终于缓缓露出眼珠的轮廓,原来她的眼珠不是纯白的,而是一种极浅的金,所以乍一看好像她只有眼白一样。
“我还以为这次要等好几天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人请过来了。害我少做几天生意,你可要和主人说,赔偿给我!”
换钱小月抓着若林的袖子,一阵甩,模样倒也娇憨。
可是,等等……她说了什么?主人?果然!她也是玩无间的一个人!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狐十六的手下,而是专门做监视用的!可怜的狐十六,他只怕到死也不晓得吧!
若林问道:“主人什么时候有空?今天可以见到他么?”
换钱小月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他还没回来呢!只怕要等个三四天!你们先找酒店住下来吧……啊,对了,我有认识的很好的旅馆哦!走,我带你们去!可以打6折!”
若林皱了皱眉头,好像对她这种娇俏世俗很是反感,然而他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拉起我的手腕,转身跟着换钱小月往另一个方向走。
换钱小月一路上唧唧呱呱说个不停,不过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们嘴里的主人很有点诡异,事情可能没有我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从这个主人安置旁人监视狐十六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个十分多疑的人。有人监视狐十六,就一定有人也监视若林他们……一环一环地套起来,显然是个严密的组织。
含真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改革组织”的存在,从我与狐十六的接触来看,他好像也不清楚。
奇怪,好神秘的组织,难道说,狐十六和风麒麟只是他们搞改革的实验品?还有,风麒麟那样高傲的一个人,那个主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她的?
我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连什么时候进了酒店都不知道。
一直到若林连着叫了好几次我的名字,我才惊觉地抬头,周围的景色与方才大不相同,我们现在身处旅店大堂,这里倒也可以算得上金碧辉煌,穿着酒红色制服的妖怪小姐笑语晏晏地向我们问好,实在是秀色可餐。
“春春小姐,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房间?”
若林问我,一面递给我一个小本子,上面全是各式套房的样图。
汗,真高级啊,这里……居然每个房间的格局与装潢都不同。一路看下来,特色套房居然有“原始丛林”,“石器时代”,“蓝色海洋”,“粉红世界”等数十个款式,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看起来,妖界在旅店这方面,学习的很到位……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心合上本子,抬头问他:“那个……这里很贵吧?我……我身上可没带那么多钱!就是回去了也没钱还给你的……”
若林愣了一下,突然喷笑出来:“你说什么呀!春春小姐,当然不需要你花钱!你是客人。如果用你们的说法,就是我们请你免费妖界数日游,一切全免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狐疑地瞪着他:“真的?你保证不会等我回去了给我寄帐单?”
他笑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我保证我保证!”
过了一会,他终于停住笑声,轻轻说道:“你一点也没变呢,春春小姐。我最喜欢你这点了。”
诶,这算什么?表白?还是感慨?我摸摸鼻子,正要换个话题,若林却已经把本子递了回去。
“两件套房,051号和079号。顺便,我们要餐饮提供,三餐请准时供应。”
前台妖怪小姐很快输入了信息,跟着递上两张磁卡,就是房间钥匙了。高大英俊的妖怪服务生恭敬地领着我们进电梯,换钱小月对我们挥挥手,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她似乎是个闲不住的人。
电梯平稳上行,到了四楼的时候停了下来。在电梯门快要打开的时候,若林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低声道:“你别怪我,春春小姐。你是值得被珍惜的好人,猫妖配不上你。”
我猛然抬头看他,他却再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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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8000字以上。
船戏船戏~~快来了~~
神秘的酒馆
旅馆房间出乎意料的舒适,整个房间呈一种明快的浅绿色,亚麻的窗帘,木制的大床,有一种清新的田园风格。
我茫然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春月镇的一切和人界没有任何区别,这里的房屋都有天花板,不像第一次去的那个小酒馆,只有几面装腔作势的墙壁。
若林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当然不至于自恋到认为他也想追求我。事实上,在男女之间,被对方称为“好人”的,通常都没希望。
感情这种东西,只怕不能用“配上配不上”的论调。
在我心里,有好几次都忘记尚尚是妖,他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没有任何异类的感觉,我们是平等的,相同的人,所以对他产生感情,情有可原。
没有谁配不上谁,我想,男女之间,只有不爱,没有不配一说。
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弱小的人类而自卑,也不因为尚尚是妖怪而鄙夷。若林,你一定不懂人类的感情,所以你会说这样的话。
尚尚是盗贼,他偷了很多东西,横行霸道,甚至瞒天过海偷走仙界的至宝——但,那又如何呢?他在我的面前,永远是柔顺懒惰的小猫,我可以因为他曾经偷了什么宝贝,就严厉指责他对我的温柔体贴?甚至抹煞他对我做过的一切么?
没错,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盲目。我不想理智,我理智了20多年,战战兢兢,不敢走错一步,只怕自己受到伤害,更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现在我想甩开那恼人的一切,第一次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就算没有人为我鼓掌喝彩,我也可以为自己鼓掌。
钱大春,想做一个坦荡磊落的女人,在感情上不玩花样,理直气壮地享受其带来的甜蜜。
我这样做,有错吗?
接下来的一天,由于若林他们的主人还没回来,我也只好把所有烦心的事暂时压下去,跟着若林闲逛春月镇,美其名曰:妖界免费一日游。
妖界除了食物、气候和货币与人界不同之外,几乎完全是人界大都市的翻版,什么时新的服装款式都能在橱窗里看到,甚至更加暴露——那些女妖怪一个比一个身材好,而且她们似乎也不介意自己的暴露,穿出来的衣服足以让人喷鼻血而死。
在大街上,会盯着暴露女妖看的,往往是那些还没化成人形的低级妖怪,有一次若林去买零食,我在店铺门口等他的时候,还被几个小妖当成修炼出人形的女妖搭讪,弄得我哭笑不得。
都说仙界阶级森严,其实妖界也一样,只不过不像仙界分得那么清楚严厉罢了。
若林告诉我,妖界有一个笼统的划分规则,即是按照修行的道行来分,例如50年以下道行的妖,出来的时候绝不敢大声说话放肆笑闹,因为只要任何一个道行高于他的妖看他不顺眼,即使当众杀了他,也没人会管。这个阶段的妖通常连人形都没修炼出来,还顶着动物的躯壳晃荡,是最低等的妖。
大花则属于中低等的妖,只修炼出一个粗糙的人形,也没有特殊的本领。若林说这种妖在妖界数量最多,几乎占了百分之60左右,尤其是春月镇这种祥和的城市,聚集了大批中低级的妖怪。他们大多是商人,来回人妖两界,进行各种贸易活动,同时,这个阶级的妖也是妖界中最富裕的。
妖和人一样,也有勤奋与懒惰的区分,大多数妖自知资质平凡,便放弃高深的修行,转而向其他方面发展谋生。而那些资质特别高,又勤奋,寿命绵长,甚至参加了好几次妖仙大战的妖怪,在妖界所占的数量极少,身份也极为尊贵,行踪更是神秘,寻常的妖类根本见不到他们的容貌。
这个级别的划分,是千年为界。道行有千年以上的老妖,大多在这个行列。据说仙界不敢任意来袭,也是因为顾忌他们。因为他们虽然平时行踪神秘,但只要仙界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却都是第一时间知道。妖界与仙界,现在就以一种奇怪的方法对峙着,谁也不先动,但又互不相让。这,大约就叫做冷战了。
嘉右曾称尚尚是“老妖”,因此,我猜狐十六含真尚尚他们,都属于最高级别的老妖,因此仙界的仙人也顾忌他们三分。
想到尚尚或许活了千年以上,我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千年,是怎么样的概念?人类的历史在千年里被改写得不成样子,科技更是日新月异地进步着,整个世界在千年之内翻天覆地地变化。
尚尚,你是不是曾静静目睹了这一切呢?那么,在看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战火硝烟之后,你的心,还能维持最初的纯净么?跨越了时间的长河,沉淀千年思绪的你,见到我这个笨拙的女人,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呢?
我猜不到,甚至无法代入。
一千年,太过漫长的岁月,可以将白色染成纯黑,再将纯黑洗刷回本色。你那千年的情绪,或迷乱,或彷徨,或喜悦,或哀伤,我都不曾与你分享。
那么,从现在开始分享,可以吗?用我短短的百年生命,承接你千年的沉淀,可以吗?会不会太自私了?因为百年之后,你又是孤单一人。
我不该渴望你动真心,我不想让你难过。又或许,我们不该相遇,这样一切的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我舍不得那一点甜美,它让我整个生命都焕发出异样的色彩。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类,真是没办法。
唉,尚尚,你的心里到底想什么呢?下一次,请你务必告诉我一些,因为我不想再一个人钻牛角尖了,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一天的游玩,结束于五星级宾馆的餐厅里。在享受了一顿所谓的妖界美食之后,我心惶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怪不得若林说妖界的食物不适合人类吃!事实上,尽管若林一再告诉我那就是普通的猪肉,鸡肉,鱼肉,蔬菜,只不过它们不凑巧长在妖界而已,我还是没敢下手。
上帝啊,谁敢吃一团一团好像会蠕动的海藻般的猪肉!谁敢吃颜色紫黑,如同海胆一样长满尖刺的蔬菜!我怀疑这个五星级的餐馆可以拿去拍恐怖片了,从头到尾没有一道菜能让我有吃的欲望……
于是在灌了一肚子苏打水,打了两个嗝,谎称自己已经吃饱了之后,我匆匆离开了这个可怕的餐厅。
苏打水只能让我的胃在短时间内涨起来,因为里面充满了气泡。在逛了三四次厕所之后,我很遗憾地发觉:我又饿了。
四处看看,房间角落放着一个小冰箱。走过去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干干净净,连根火腿肠都看不到。
唉,饿呀!我无力地躺回床上,胡乱扯着被子,滚来滚去,想把饥饿的感觉压下去,但很显然没啥效果。
若林怎么不多从人界买点面包水果!让客人饿肚子,真是太没礼貌了!
我咬着被子角,决定睡觉,明天起来再说。早餐好歹还有荷包蛋,虽然比鸡蛋大一圈,但味道还是不错的。我以后就吃荷包蛋算了……
恍惚中,好像听见有人敲门,咚咚咚三下。我微微一惊,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天还没暗。
是不是有人敲门?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果然门又响了,还是三下。
我急忙穿了拖鞋走过去,问道:“谁?什么事?”
一个低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餐饮提供。”
诶?是若林叫的吗?他早上不是告诉服务生今天取消提供送餐饮的服务么?
我有点犹豫,靠在门上轻声问道:“确定是给079号房间的?”
门外的服务生脾气很好,柔声回答:“确定是079号房间,钱大春小姐的餐饮服务。”
居然连名字都报出来了,想必是细心的若林给我点的晚餐,这只猴妖,其实不算坏的……我打开门,说了一声谢谢,就打着呵欠转身回房。
那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跟进来,门轻轻合上,他突然说道:“爆炒小牛肉和玉米浓汤,钱小姐还满意吧?”
我随意点了点头:“满意满意,如果有荷包蛋最好……”
那人笑了一下,忽然又轻道:“房间不错,很漂亮,也很适合你。”
这人怎么这么多话?我回头瞪他,他却转过身去,把餐车上的白布揭开,两个碟子,一碟爆炒小牛肉,一碟香菇菜心,还有一大晚玉米浓汤和香喷喷的白米饭。
我的口水不由自主加速分泌,奇怪,妖界的餐馆也能作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那刚才我吃的到底是什么垃圾?
我死死瞪着餐车上的佳肴,很希望这个服务生赶紧离开,我好大快朵颐。可他偏偏不走,不知磨蹭着什么。
过一会,又说:“你很饿了吧?”
废话!当然饿!既然知道,还不识相点赶快走!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害怕么?”
关你什么事!
“不想找个人来陪你吗?”
我终于恶狠狠地抬头,冷冷问他:“你废话够了没?到底要说什么?”
这个服务生忽然低下头,把白布一圈圈缠在手指上绕,这是个看上去有点俏皮的小动作,也是我熟悉之极的。
我不由愣住了。
“再让我说一句嘛……别这样凶。”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很显然,夸张做戏的成分居多,但他的这种夸张很可爱,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让人觉得十分俏皮。
我的心突然猛烈跳动起来,胸膛快要承受不起它的激烈振荡,发出一阵阵剧痛。
天上的神!请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他么?
神没有回答我,他却用动作回答了我。
他慢慢抬手,摘下头上的制服帽子,露出橙色的半长头发,头顶的两只三角形的耳朵惬意地晃两下。然后,他抓了抓耳朵,对我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那……不想要一个男士来陪你吗?今天是周末。”
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快!钱大春!快说点什么!你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你有那么多想和他说的话!快点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乞求上天他不是幻影。
可是,我竟然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舌头可能被巫女用咒术点住了,我的喉咙被毒药毒哑,我的身体被人用绳子拴住。我整个人只能木然地站在那里,好像傻子。
他对我晃了晃耳朵,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腼腆的,带点狡黠的笑容,然后低声问我:“怎么?是欢喜还是惊骇?我……我可以认为你是开心的快昏过去么,春春?”
我终于能呼吸了,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怪异的短促的声音,胸口差点就这样炸开。
我张嘴刚要叫他的名字,刚想扑上去好好抱紧他,该死的居然这个时候又有人敲门!
“春春小姐,我可以进来吗?”若林在门外很有礼貌地问着。
我心中一惊。不好!他是发现了什么吗?!我急忙往前走两步,说道:“我……那个……我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可是你今天没吃晚餐,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不好。我给你买了荷包蛋,好歹吃一点再睡吧。”
我急道:“不……真的不用了!我不饿,而且走了一天,很累了。谢谢你若林,明天再说好么?”
门口半天没动静,我越等越慌,若林是不是发觉了尚尚?他们要是发生冲突怎么办?若林以前明显隐藏了自己的实力,说不定他和尚尚他们不相上下……
我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腾死了,胳膊上忽然一热,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尚尚抓住了我。
“你……”我还没说完,就被他的手指按住。
他对我笑吟吟地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含真在外面呢,他会全部收拾掉的。”
“可是若林以前……”
我的话又被他用手指点住,“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先吃饭,吃完咱们就离开这里。”
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只能白操心,被尚尚拉着坐在床上,把饭碗塞进我手里。
莫名其妙地,我居然就乖乖吃起饭来。之前想象的那些浪漫重逢场景,要对他诉说的那些感性的话,全部湮没在饭菜香里。这会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没气氛说了。
我只能努力吃饭,没几分钟就风卷残云,把餐车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努力吞咽着嘴里的饭粒,一面问他:“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饭菜?大赞!老天,妖界的东西是人吃的吗?我差点被饿死!”
尚尚把玩着手上的帽子,笑道:“自然是从人界买了素材,过来逼着厨房的人现做。”
“你怎么知道我会想吃人界的饭菜?”我大口喝汤,估计什么形象也没了。
“你姑且当作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好了。”他笑着,抓起餐巾纸丢在我手里,“吃完了吧?擦擦嘴,你和饿死鬼投胎似的。”
讨厌,我也知道自己刚才没任何形象,你也别说的这么直白么!我瞪他一眼,用餐巾纸努力擦着嘴上的油,小声说:“那个……谢谢你啦……”
他把帽子往脑袋上随意一扣,戴歪了也不自觉,一面心不在焉地说道:“谢什么,一顿饭菜而已。你要是喜欢,回去让含真做给你吃。”
我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不……不止这个。反正很多事啦,每次都麻烦你来救我。所以……谢谢。”
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撑起身体想和我说什么,我突然有点不敢听他开口,急忙抢着说道:“那个!若林身后好像还有势力的!听说是想得到血琉璃……总之,你小心……”
尚尚忽然抓住我的手,急道:“春春!你……”
谁知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跟着便是哗啦啦的碎裂声,如同波浪般扩散开来。我们身后的落地窗猛然炸开,碎玻璃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我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觉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地飞了起来,跟着狠狠摔在地毯上,只听碎玻璃劈哩啪啦落了一床,还有几颗溅在我手上脸上,擦出一些细细的红痕。
外面尖叫声哭泣声震天,这是怎么了?爆炸吗?还是什么意外发生?我努力从地上把头抬起来望窗外看,却被尚尚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
“别动!咱们离开这里。”他低声说着,把我往肩上一扛。我的胃狠狠撞在上面,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若林的妖力!他动手了!”
他一脚踢断窗户上的铁条,纵身跳了出去。我忽然想起花大花还留在房间里,急忙叫道:“等一下!大花……!”
“含真会照顾他!”
说完,他已经从四楼窗户跳了下去。
楼下聚集了许多妖怪,都在仰首看旅店大厦,尚尚一落地,他们都迅速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我甚至听见有几个妖怪低呼:“老天!这是多少年的妖了!”
尚尚并不理会看热闹的众妖,扛着我迅速向前飞奔。我的胃在他肩上不停被撞击,难受得想吐。也不知他跑了多久,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低叫:“停……停一下!我快吐了!”
他立即停了下来,提着我的后背把我放在地上,我张口就吐,那感觉简直可怕透了。刚吃的饭差不多全吐了出来,最后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我两脚一软,就要瘫在地上。
尚尚托着我的胳膊,低声道:“抱歉,我忘了你的身体很脆弱。”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力道适中,终于让我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我们……马上要回去么?”我用手帕擦着嘴,艰难地问他。
尚尚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才轻轻说道:“暂时不回去好么?陪我去一趟魔陀罗山,我约了含真在那里会面。”
我点了点头,尚尚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而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一直找不到说出来的契机,我们俩都一样,谁都怯于走出第一步。
默默无言半晌,尚尚扶着我慢慢往前走去。
这种气氛,实在是微妙的让我浑身不舒服,甚至连胃部的不适好象都快感觉不到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夜色降临,我们不得不找个地方住下来的时候。
我们已经离开春月镇的闹市区,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周围黑压压的全是树,一条孤零零的羊肠小道,旁边只有一家小小的店面,上面点着幽暗的灯,青蓝的灯光映着木门,看上去有点诡异的感觉。
尚尚过去轻轻推了一下门,里面传出清脆的“叮铃”一声,门上似乎挂了风铃之类的事物。
一股暖洋洋的酒香扑面而来,而随着香味传来的,则是一个粗重低沉的声音:“好久不见,你这只死猫。不是凑巧经过这里,只怕根本想不到会进来看一眼老朋友吧?”
诶?认识尚尚的人?
我跟着尚尚走进屋子,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酒吧,光线阴暗,吧台也不是很大,后面的酒柜里倒是放了不少酒瓶。酒吧后面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脸,隐约只觉得好像面相很凶恶。
尚尚拉着我走过去,笑吟吟地一屁股坐在酒吧前面的高脚椅上,一面说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那个大汉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从背后熟练地抽出一瓶酒,再抽出两个杯子,哗哗倒了两杯,小铲子一挥,叮叮咚咚几个冰块落进杯子里。他把酒杯往我们面前一放,才说:“废话少说,这次来是做什么?”
我有点犹豫地学尚尚端起酒杯,浅浅啜一口,酒的滋味还不错,偏甜酸,并不刺激。我偷偷抬头望向这个人,却发觉即使靠得这么近,我也无法看清他的脸。他的身体周围好像打了一层无形的阴影,不管怎么仔细看,也看不清楚。
尚尚也不客气,说道:“借我两个房间住一夜,费用等我回人界了再给你。”
那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过一会,才慢悠悠地说道:“房间倒是有,不过只有一间,要不要随你。另外,你这次来,不会就只问我借房间吧?”
尚尚头顶的耳朵嗖地一下冒了出来,摇摇,才低声笑道:“你都知道了,干嘛问我。装腔作势。”
那人把酒瓶咣当一声塞回去,说道:“总之你小心,情况不太妙。上面的老大……”他指了指天空,“就快回来了,现在矛头都对着你……嘿,你还带着女人悠哉游玩,当真不要命了。”
女人……是指我?我不由一阵尴尬,但又不知道怎么插嘴,只好装哑巴。
尚尚没说话,半晌,他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放下杯子起身道:“不说这些了,带我们去房间吧。明早就走。”
“你别急着走,不如在这里住两天。省的当头撞上那些灾星。”
尚尚犹豫了一下,那人又道:“随你信不信。”
尚尚耸耸肩膀:“没办法,你要赚我的钱,我难道还能说不?那就多住两天。饭菜我可不付钱,你请客。”
那人按了一下吧台上的小铃,叽叽喳喳一阵乱响之后,后面楼梯上突然走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笑吟吟地走过来,抬头娇滴滴地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那人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只死猫,问我做什么?带他和他的女人上去睡觉!”
小丫头咯咯笑了起来,回头对尚尚调皮地勾了勾手指:“猫哥哥,人姐姐,咱们上去吧。”
人……人姐姐?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可对方是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我难道还能和她计较不成,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上楼。
“左边第三个,左边第三个。”小丫头一边唱着古怪的调子,一边打开左边第三个房间的门,门锁发出咔嗒一声响,她抬起肉乎乎的小脚,“砰”地一声巨响,竟然把那扇沉重的铁门踢得狠狠撞在墙上。
她急忙缩回脚,吐着舌头笑道:“用太大的力气啦,先生要骂……”
果然楼下传来那人的骂声:“死丫头轻点!把楼弄塌了,你就滚回深渊里喝臭水吧!”
小丫头委屈地扁嘴,扭着手指转身跑下楼了。经过楼梯口,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投注在墙壁上——一个头角峥嵘庞大无比的黑影一闪而过!
我倒抽一口气,尚尚扶住我的肩膀,低声道:“她是龙,住在妖界无明谷深渊里的龙。不属于人妖仙三界。你看,她连话都说不好。不过她被阿七驯服了,所以绝不会伤害你,放心吧。”
这家类似酒馆的地方也太诡异了点!开在这么偏僻的地区也罢了,里面居然还养了一条龙,店主人和尚尚看起来私交不错,也是个高人。
妖界果然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尚尚打开屋子里的灯,我终于能看清这间屋子的构造。它很宽敞,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木制的,被褥是统一的漆黑,墙壁却是雪一样的白,看上去很有点诡异。
不过那张床倒是又大又软,看上去舒适极了。我本来就和若林逛了一天,累得要命,一看到床,反射性地打起呵欠。
在木制的浴室里洗了个痛快的澡,出来之后尚尚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算了,不管他,晚上等他变成猫上床睡觉的时候,培养一下气氛,我再把压在肚子里的话告诉他。怎么说……制造浪漫吧,虽然不晓得妖怪吃不吃这一套……
我抱住被子,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脑子里却始终记挂着要等尚尚回来的事情,半梦半醒。
屋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跟着床头的小灯亮了起来。我本能地知道是谁回来了,我应该要睁开眼睛和他说晚安,如果有可能,还要倾心畅谈一番。可我却累得不想动,只能微微动了一下眼皮,继续睡。
床上微微一陷,有人躺到了我身边,体温隔着衣服贴在我后背上。
不对……有什么不对……他不应该是这么重的……躺在我身边的,应该是一只小猫,软绵绵毛茸茸,通常被我当作抱枕搂在怀里……
可我伸手捞了半天,也没捞到猫,手腕忽然一热,被人轻轻抓住了。
尚尚贴着我的耳朵,热气喷在我脖子上,低声道:“春春,你睡着了么?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心中一惊,急忙睁开眼睛转身。尚尚,他躺在我身边,这次再也没有变成猫。
他静静看着我,无比认真,无比严肃。
我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浑身有点发软,悄悄往后靠了一点,才说道:“你……你说吧……我听着呢……”
尚尚看了我半晌,才低声道:“是关于血琉璃,以及你魂魄的事情。这次,我绝不隐瞒,全部要告诉你。”
××××××
汗,不好意思今天迟了。
我这两天不知吃了什么,动不动就拉肚子,搞得文也写不下去。
今天更新了7600多。船戏已经在接近……下一章就是了。
明天申请暂停一天,我要去医院开点治拉肚子的药……后天继续更新,争取不少于6000……
泪,多灾多难的十四,写船戏要培养情绪的说~~拉肚子实在太没情趣了~= =
废话说到这里,后天咱们再见。哦也……船戏船戏……小声说,其实我自己也挺期待的……^_^
十三春
床太挤,空气太稀薄,光线太暧昧,我的心跳太快,他的眼神太温柔……
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对劲。
不该这样的,我应该冷静的,认真的,严肃的对待尚尚将要说的真相,而不是在这里独自YY……
钱大春,快醒醒!
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古怪,不敢正视,眼神飘忽,刻意放轻呼吸,脸部肌肉怎么也挤不出自然的神情。
幸好尚尚没在意,他埋头沉吟着什么,仿佛在考虑到底怎么说。
我心猿意马,兀自慌乱了半天,忽听他低声说道:“那天……我没有看到全部的血琉璃。”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下一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当时进入仙界偷取血琉璃的事情。
“我和含真之前买通仙界的人,得到了一份详细的仙界地图。血琉璃因为体积过大,一直存放在藏春阁的一个房间里,不过因为有地图,所以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尚尚说完,忽然露出迷惘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之前我们得到的情报是血琉璃体积大约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高有近四米,宽有近三米,所以我们为了顺利得手,特地带了特殊的工具,以方便到时候切割。”
“你也看过血琉璃,它有很艳丽的红光,即使放在房间里,从外面也能看到那种光芒。我们到达藏春阁外围的时候,还能看到冲天的红光,可是等进去之后,红光却消失了。等我们找到放置血琉璃的房间时,架子上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残屑……也就是说,如果我没猜错,血琉璃凑巧在我们进入藏春阁的那段时间突然消失的。”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到真正的血琉璃?”我问他。
尚尚点了点头:“是的。只有架子上残余的七八块碎片……在仙界你也看到了,都是拇指大小的。我和含真当时虽然惊讶,倒也没想那么多,一人分了一半的碎片。等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含真发现帐子后面有人影在动,我们以为被发现了,本来想杀人灭口,可是……”
“可是我们的所有招数好像都打空了,发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追到帐子后面的里屋,发现里屋墙上有密道,那人动作极快,看我们追了进来,就钻进了密道。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穿着黑袍子,整个上身都被包裹在黑布里面,不过肩膀似乎被我们打伤了。我和含真当时都很吃惊,以我们两人的力气,居然只能弄伤他的肩膀,他既然是仙人,知道有妖怪来偷血琉璃,本该出手对付我们才是,何况他要是出手了,我与含真两人未必能赢得了他。但他却选择从密道里逃走。所以,后来我和含真分析,此人必然是真正偷走血琉璃的人,大约是想回来消灭证据,却撞到了我们。”
我听得呆住,原来真相是这样的!难道血琉璃竟然是被仙界的人自己偷走的?可血琉璃不是对仙人没用吗?那人如此明目张胆,甘冒大险偷走一块没用的东西,又是什么目的?
“我们在房间里的声响惊动了巡逻的守卫,所以我和含真分头逃走。要甩开仙界的守卫,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可是快要出仙界的时候,我被风硕追上了,含真后来也说他被一个厉害的家伙缠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顺利逃走。风硕认定是我们偷走了血琉璃,这事当真令我们百口莫辩。我和他在仙界出口那里大战一场,各自都受了重伤。当时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着回妖界,所以就顺着结界的力量被冲到人界。我本来是想,在人界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等伤好了再回妖界和含真碰头。谁知又被汽车撞了一下,虽然受伤不重,却让我最后的一点妖力被散去。”
尚尚忽然停住了叙述,侧着脑袋认真思考着什么,头顶的猫耳微微晃动。这种专注的神态,令他看上去严肃得很可爱。
我忍不住用手扭了扭他的耳朵,却被他抓住手腕,低声道:“春春,听我说完。别闹。”
好吧,不闹。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不在意了,他不用和我解释的。可是难得看到尚尚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也算一种享受,姑且让他说下去吧。
“我受伤之后,躲在小巷子里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我们或许是中了圈套。那个出卖情报给我们的仙人,很可能与偷走血琉璃的真凶是一伙的,倘若不是利用我们做替罪羊,那么窃取血琉璃的时间未免太巧了。”
他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似乎不太对劲:“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你们,把真正的血琉璃偷走,然后再嫁祸给你们?可是……你们要偷血琉璃,对方怎么会知道呢?你后来有找过那个接头的仙人吗?”
尚尚点了点头:“后来我找过他,可是听说此人在仙界犯了律条,已被打入地牢,不堪刑罚死在里面……”
杀人灭口!我一下子想到这四个字,忍不住抬头看他。
尚尚又对我点了一下头:“不错,的确是杀人灭口。对方是个厉害角色,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而他的真正身份,也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血琉璃对仙人没有任何效用,那人既然通晓仙界密道,想必是个高层人物,却不知他要了血琉璃能做什么。”
我们都陷入短暂的沉默中。这件事何止诡异,简直诡异过头了,白白被人当成炮灰,想来尚尚和含真两个傲气的家伙一定愤恨之极。
我看着尚尚,他的耳朵还在摇晃,身后的尾巴也焦燥地甩动着,明显心里有闷气发不出来。
我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耳朵,这次他没有拒绝,反倒把脑袋伸过来,在我手心蹭两下。
“后来呢?”我轻轻揉着他的耳朵,低声问他。
尚尚顿了一下,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道:“我……在小巷子里疗伤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波动,怀里的血琉璃对什么有了反应。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一直到……你出现,我才明白。”
是说我是那个背叛了琉璃仙人的人类女子后代的事情么?我用眼神问他,尚尚点了点头。
“琉璃仙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不过没想到竟然那么巧会遇到那个女子的后人。琉璃仙人对那个女子钟情之极,隔了那么多代,血缘早已淡薄,血琉璃却依然有强烈的反应。于是我当时就有了一个主意,决定和你走,因为对你的血统有反应的血琉璃,更方便用来催化妖力。然后……然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因为我后来给你补上了,确定没什么遗漏的。”
补上?我抓住了这个暧昧模糊的字眼,狐疑地看着他。
尚尚的脸慢慢涨红了,然后,又慢慢变得惨白,最后咬了咬唇,好似下决心一般。
他推开我的手,坐直身体,放低声音说道:“你不记得了吧?当日风硕来袭,我与他又斗了一场……风硕虽然是火系家族的人,却不精通驭火术,且他本领高强,却始终无法升至上位,也与他真正的血统有关。还记得镜湖边看到的那些黑影么?”
我想到那一团团黑雾状的怪物,以及被他们接触过之后化为黑灰的仙人,不由打个寒颤,慢慢点头。
“那是仙界第十七家族,暗系家族的族人。他们的来历十分神秘,甚至有很多仙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由于暗系家族的破坏力过强,不符合仙帝以仁治天下的理念,便被封印在镜湖虚像的黑曜宫里。我猜仙界四家族的叛变也与暗系家族有关,一定是金土风雷四长老想让仙帝解除暗系家族的封印,派他们为先锋,扫平妖界,却遭到拒绝。这四大家族一向是激进派,对妖界视如仇敌,有此想法不足为奇……”
“风硕……身体里有一半的血统是暗系家族的。他母亲是火系家族专门服侍火麒麟的一名侍女,在镜湖边游玩的时候,无故失踪。过了两个多月,忽然又出现在镜湖边,神智已然不清,并且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仙帝本着仁念,允许她将孩子生下来。不过那侍女生下风硕之后,便被自己的孩子吓死了。据说他出生之时没有人形,只是一团蠕动的黑雾。闻讯赶来的火系长老本想将他杀了,却被四天王阻止。仙帝把风硕带走,过了三日,他身上的黑雾褪去,变成一个普通的婴儿,才被送回火系家族,吩咐长老好生教养。他身体里的暗系血统极纯,那天……你也看到了,他不顾禁令,在人界变幻出黑雾的样子,令我再次受重伤。”
我想起来了!那团可怕的黑影!他袭来之时,雷鸣电闪,狂风大作。原来竟然是风硕!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当时白川那么容易就说动他了,风硕在火系家族一直因为血统的缘故受到排挤,白川隶属风系家族,是叛乱支持光复暗系家族的成员之一,他是默默背叛了火系家族,投奔自己真正的家族去了!
尚尚又陷入沉默,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内心在做什么激烈斗争。
我被此刻的沉默折磨得浑身难受,干脆也坐了起来,静静看着他,问道:“你说的……补上,那是什么意思?”
尚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最后,睁开眼,定定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因为你的魂魄被我吃掉了一小半。”
吃掉,一小半……等等……这是什么意思?我被这个可怕的词汇吓呆了,浑身僵硬地瞪着他。
尚尚轻道:“当时我受了重伤,几乎要死去,身上的四块血琉璃,一块与你母亲的血液起了反应,令你的母亲死而复生。我本想用血琉璃疗伤,无奈当时伤势过重,引血琉璃的力量需要精确的计算,一个不好,就会魂飞魄散,以我当时的状态,实在无法随心所欲。所以,我取出了你的魂魄,想吃掉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化成妖力疗伤。”
我听傻了,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恐怖,也最荒诞的笑话。我的魂魄,居然被他吃掉了一小半!
谁能告诉我,这件事我到底怎么理解才合适?
我……被吃了?我死了?死在尚尚手里?是这样么?我的魂魄总是被人说不对劲,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我白痴一样看着尚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震惊了……不,与其说震惊,不如说不可思议……这是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东西。所以我连愤怒都忘了,只能和傻子一样呆坐着,努力用迟钝的大脑消化这个消息。
“我本来是想只取一点无关紧要的部分,那些你就是忘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记忆。可是伤太重,我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魂魄已经被我吃了一小半。我后悔莫及,当时就用了一点血琉璃做引子,勉强把你的魂魄补起来……你的身体对血琉璃反应极大,一下子就吞噬了半块,所幸于生命无碍,日常生活上也没有不便……”
我倒抽一口气,低头抱紧自己的胳膊……我的魂魄……是不完整的?当日雷长老从我身体里抽出来的那些,就是填补我魂魄空缺的血琉璃?
我失去了什么?天……我几乎不敢想象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既不是他用来挡祸的替罪羊,也不是阴谋里的牺牲者……我的魂魄,已经不完整了!
那我什么?还是人吗?有人是没有完整魂魄的吗?我……我成了怪物?
肩上忽然一重,尚尚的手搭了上来,我本能地一惊,挣扎着躲开。
他急了,低叫:“春春!你不要这样!”
我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勉强开口:“你……你等等……让我……让我冷静一下,我……我要好好想想……你先……”
身体忽然一紧,我整个人被他死死揉进怀里,脸埋在他胸前,几乎要窒息。
尚尚紧紧抱着我,低声道:“我不要你冷静想,你想完之后就会退缩了!”
我被他巨大的手劲勒得痛苦极了,使足了吃奶的劲去推他,却怎么也挣扎不开。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死死扣着我的腰,我觉得身体几乎要被他掐成两截,痛得大叫起来。
唇上忽然一热,他用力吻了上来,我没有可逃的余地,只能被迫接受这个激烈而且急切的吻,唇齿纠缠着,仿佛被火在灼烧。
我想拒绝,想暂时离开冷静一下,想把那个让我惊骇的消息慢慢消化,可他不给我任何时间。我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声音,被他用力压倒在床上,几乎要背过气去。
“尚……”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吻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灼热,纠缠,窒息,闷热……我快要晕厥过去,在灰色的边缘来回游荡,身体里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却爆发出星星点点的火焰,把四肢百骸都点燃,烧软。
我快要化成春水,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什么也想不到了……真的想不到了……
他的唇是美酒,是毒药;他的手指沾了蜜糖,我中了他的魔法,意乱情迷,无处可藏。
终于,他的唇离开了我的,潮湿甜美的气息凌乱地交错,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他,只有他。
“春春……你救救我……”他贴着我的耳朵,似痛楚似诱惑地说着。
救?不……我谁也拯救不了……现在,需要拯救的人是我自己……
“我吃了你的魂魄,从此做什么事都想着你……怎么会这样……”他用脸颊摩挲着我的,柔软的唇在我的耳朵上来回亲吻,酥麻的感觉令我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我想了你十三年……忍了十三年……还是没忍住……春春,我们本来不该有交集的……”
可是,你还是来找我了,不对吗?我感谢这个交集,否则我一生也感受不到此刻的欢愉幸福。
我爱他,喜欢他,宠溺他,被他触摸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令人喟叹的欢乐。
我们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迷迷茫茫地,互相用肌肤取悦对方。
被褥乱了,床单乱了,枕头也落在了地上。
可是……让它们见鬼去吧!魂魄我都已经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被打开的身体,欢畅的汗水,激痛与喜悦,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尚尚是我缺失的另一半灵魂,他吃了我一半的魂魄,从此忘不了我。我失了一半的魂魄,从此浑浑噩噩。
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最圆满的自己。
我忽然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住他的身体。
我等了十三个春天,只有风声陪着我,泛白的日光,空洞的长街,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很长。
寂寞的十三春。
然而,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你于万万人中选中我,让我于三界众生之中,等待你。
我们的命运在十三个春天之前有了交集,十三个春天之后终于吻合在一起。
上天没有忘记我,他给了我最美好的礼物。
那些彷徨,那些眼泪,那些犹豫,从今以后,我都不要。
啊,尚尚……
我在唇齿间模糊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它如同珍宝一样闪闪动人,照亮了所有阴霾。
最后的最后,他笑了,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唇,俏皮地,慵懒地。
“这下,你终于要嫁给我了吧?”
如果是他,只有他。
那么,我愿意。
双手捧上生命中剩下的岁月,交给他,携手共度。
这一辈子,我只要他。
×××
T_T
船这不是开过来了么……虽然不是华丽的泰坦尼克,但也绝对不是幽灵船……
第一人称,尽量唯美了些……
嗯哼~就酱……
神秘的幕后人
我没有做梦,那一夜甚至有一种没睡着的感觉。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与尚尚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变成猫,第一次拥抱他……很多很多。
然后又想起在超市遇到闻和小甜,回家之后心情不好,尚尚他们几个笨拙恶搞的安慰。诶,对了,那时候尚尚和我说什么来着?
我推开那条勾在我腰上的胳膊,艰难地拖着酸疼的身体翻个面继续睡。后面那个人却不依不饶,牛皮糖似的再缠上来,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一手放在我胸前,一手按在我额头上,呼吸吞吐在后颈发间。热的很,有点不舒服,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唉,想起来了。那天他神秘兮兮地跑来要安慰我,说的话是:我很擅长这事,不会让你痛的。
我突然想喷笑,不知是该嫉妒还是怀疑,这种好笑又变成了甜蜜,让半梦半醒的自己舍不得起身,想永远这样依偎下去。
很擅长吗……?我下意识地在他手上捏一下,为了这种自负的谎言。不过算了,男人,估计不管是妖是仙还是人,在这方面都自大的很,不容别人质疑他们的技术。
我好像很久都没享受如今这般清闲的感觉了,从狐十六出现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紧张状态下,未知的威胁,故作洒脱的信任……现在,摆脱一切的感觉真好。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老旧楼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把我吵醒,听起来,好像是有个人在楼梯上来回走着。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一屋大亮,青琉璃似的日光透过亚麻窗帘映在地板上,我和尚尚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喔……典型的暧昧清晨呀……
我正考虑到底该怎么起床才不会造成尴尬,身边的尚尚却已经坐了起来。
啊!他醒了!我赶紧把眼睛闭上装睡。老天,原谅我这一刻的小女人心态吧,再给我五分钟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先……
尚尚轻手轻脚地起身,我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下子传来昨晚那个小丫头娇滴滴的声音:“猫哥哥你们醒了呀!喏,主人让我送早饭过来,可是你们一直没开门,我又怕饭冷了,只好一直放手上烤着……”
尚尚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只龙变的小丫头“哦”了一声,转身嘎吱嘎吱跑下楼。原来我先时听见的声音,就是她在楼梯跑上跑下弄出来的。
门被关上,尚尚朝床边走了过来。我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脑子里一个劲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浑身都僵了。
尚尚揭开被子,哧溜一下钻进来,胳膊猛地搂住我的腰,双手冰凉的,吓得我叫了起来。
他嘻嘻笑了:“我就知道你装睡!坏春春。”
我回头,正对上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头顶的猫耳朵还得意地摇晃着。我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顺便刮了刮他的鼻子,两人相对一笑,奇迹般的突然不尴尬了。
“早上好,早饭是什么?”我打着呵欠坐起来,顺便伸个懒腰。旁边嘴馋的尚尚早就不知抓了什么在嘴里吃着,一面和我咕哝:“面包……鸡蛋……都是人界的素材,阿七向来是个细心的人。”
他把食盘放在床上,里面有两杯橙汁,几片烤的金黄的面包,还有番茄酱和煎蛋,卖相绝佳,香气扑鼻。
我本来还没觉得饿,看到如此丰富的早餐,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干脆学尚尚,不用刀叉,直接用手抓着面包啃。
基本上,尚尚在吃的方面从来不让人,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有吃的,他一定先把好吃的都抢走。
我早知道他这个恶习,如果不早点动手,我心爱的荷包蛋肯定会被他抢走。趁着面包吃完,我赶紧拿起叉子对准最大的鸡蛋下手,谁知旁边突然多出一根叉子,硬生生从我眼前把那颗最大的鸡蛋抢走!
“啊!”我不甘心地叫了一声,“我的鸡蛋!”
尚尚得意地笑着,当着我的面一口把鸡蛋吞了,最后还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欠抽之极。
真让人来气!我端起他的杯子,一气把橙汁喝了大半,尚尚不甘示弱,仗着自己手长,把我的那份橙汁抢走喝光,再过来抢他自己的。
床是软的,哪里禁得起他这样闹,我被他一扑,不由自主倒了下去,杯子也跟着翻了,半杯柳橙汁全撒在身上被子上。
我的天!我赶紧撑着床要下去弄干净,尚尚却把食盘放肆地扔地上,从后面一把抱住我。
“切,不管这些。吃饱了,有力气了……春春,我帮你把柳橙汁弄干净吧。”
他的手眼看就开始不规矩,我想推他。但,很遗憾,从身体到心理好像都拒绝我这个装模做样的决定。
诶,男欢女爱,水到渠成,理所当然……我懒得再想那么多,也无法再想什么。
一个美丽的早晨,就这样过去了。
等我们一切弄妥,穿戴光鲜下楼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小酒馆还是那么阴暗,也没半个客人。小丫头满脸瞌睡地坐在台子前面,撑着脑袋看那个叫做阿七的老板擦杯子。
阿七并没有抬头,听见我们下楼,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脑袋,轻道:“过来坐一会,半个小时之后吃午饭。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我有点心虚,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垂头坐到高脚椅上,旁边的小丫头立即端上来两杯苏打水。
尚尚神色自若,答道:“很舒服,就是被子湿气太大,要晒晒了。”
阿七嗤笑一声:“挑剔的家伙!有的住算不错了。”
他擦完杯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把刀一颗柠檬,切开,丢了两片进我们的杯子里。
“上面的人快回来了,这次是专门针对你。你打算怎么做?”阿七低声问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苏打水加柠檬。
尚尚沉默了一会,反问:“你觉得我怎样做最好?”
阿七笑了,弹着玻璃杯,发出当当的响声,一面说:“你被逼到死胡同了,死猫,没地方可逃。除非你在我这里躲一辈子,不过我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尚尚跟着笑:“好吧,现在看起来只有两个选择:我马上出去,硬碰硬,先找到他。要么就是我等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去偷袭。你看哪个好?”
“都不好。现在人家暗,你明,偷袭个P啊?硬碰硬?你碰的过他么?要是碰的过,还至于这么狼狈?”
阿七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大口苏打水,还想再说,尚尚却挥手阻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反正总要碰面,不如让他主动来找我。这次,事关仙界妖界,规模真够大的。”
尚尚低声说完,学他弹了一下杯子,忽然又道:“我想到一个法子,阿七,需要你的帮忙。”
阿七没有说话,只是往杯子里又加了几块新的柠檬。
我们在这个小酒馆一连住了三天,随后他们再也没说过任何有关血琉璃的事情,每日只是闲聊几句。
酒馆到底不比人界,虽然有肉有菜,却不是特别新鲜,但不知厨师是谁,总能把不是一流的素材做出一流的滋味,吃得宾主皆欢。
住了三天,我对这个酒馆也熟悉了很多。老板阿七不太爱说话,但只要说了,必然一针见血。那条龙变的小丫头天真可爱,不通世事,但尚尚告诉我,我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我没看到她与人打架的样子。
说实话,我还真想象不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和人打架会是什么样子。
无论如何,这三天还是过的很愉快,美味的食物,幽静的树林,加上和尚尚浓情蜜意,我差点都忘记血琉璃的事情了。
可是第四日上午,尚尚还是提出了离开,这次,阿七没有反对。
小丫头把我们送到了树林外围,笑吟吟地挥手告别,我看了半天,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细瘦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成为尚尚口中的嗜血狂。
“在想什么?”一直走出了树林,尚尚拍着我的肩膀,问道。
“哦,想那个小姑娘,我不知道一条龙是怎么能变成人形的……还有那个阿七也很神秘……啧,死猫,你认识的都是怪人。”
我抓住他露出来的猫尾巴,本来想重重揪两下,却又不忍心,干脆拿在手上轻轻抚摸着,然后甩了甩。
尚尚无奈地被我揪着尾巴,说道:“阿七自然有办法让她维持人形,他精通这方面。”
“那他是什么妖?从来没听你说过啊。”我抬头问他。
尚尚咧嘴笑一下,很欠揍地对我摇手指:“这是秘——密——”
我甩给他一个爆栗。
尚尚的目的是引出对方的幕后BOSS,再从长计议,所以我们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魔陀罗山。
春月镇有列车直达魔陀罗山,当天就可以买到车票。于是我和尚尚回到了繁华的春月镇。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四处张望,随时观察可疑人物,尚尚倒是一脸清闲,还笑话我:“你看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你警惕了也没用。再说,就你的眼神,能看出什么才有鬼了。”
这只死猫,一天不笑话我他就不舒服对不对?!我都不记得自己给了他多少个爆栗,反正最后他是顶着满头包走进候车大厅,还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候车大厅很宽敞,周围还有各种店铺卖报纸饮料,虽然我进去的时候许多妖怪都盯着我看,但由于尚尚在旁边,谁也不敢吭声。
若林说过的,在妖界,力量就是第一,尚尚的强大,让其他弱势的妖怪不敢正视,倒也让我乐得悠闲,至少没人再来找麻烦。
一旁的报摊有卖中文报纸的,我一时好奇走过去翻了两下,老板立即堆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位小姐要买杂志吗?”
我点了点头,正要掏钱,突然发觉自己没有妖界货币,上次被带到不夜城换的钱币被收藏在家里,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用的。尚尚的钱又全部用来买车票了,现在我们身上一分妖界货币都没有,穷光蛋两枚。
“你……这里收人民币吗?”我问他。
老板一边斜眼偷看尚尚,一边给我苦笑:“哎呀……不好意思,小店不收外币……你看这……”
尚尚拍了拍我的肩膀:“对面的超市可以换人民币,把钱给我,我去换。”
我给了他一张红票子,尚尚立即摇着尾巴喜滋滋地往超市走去。我猜他肯定会买一堆零食,我太了解他的习性了……这只馋猫!
我低头随手翻着杂志,忽然,身后递过来一张妖界通用钱币,然后若林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买吧,中文的杂志和报纸,我都要。”
我倒抽一口气,手里的杂志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浑身僵硬地回头,若林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对我点了点头。
“春春小姐,你好啊。”
“你……那个……”我的舌头打结了,半句流畅的话也说不出来。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是来抓我和尚尚的吗?
若林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掸掸灰,笑道:“不用怕,春春小姐。这次,主人吩咐我请你们两位去做客。所以,咱们就在这里等猫妖回来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面的老板早就把为数不多的中文杂志报纸都包起来,颤巍巍地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低头看看,过一会,忍不住低声问他:“若林,你的主人……是仙界的仙人,对不对?”
若林淡淡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没说话。这三天听尚尚和阿七说了不少话,我再迟钝,也稍微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幕后人,或许真的是仙人。引诱风麒麟和狐十六参与改革,盗走真正的血琉璃,陷害尚尚……一切,都是仙人做出来的。
尚尚很快从超市里走了出来,不出所料,他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满满的全是零食。
一看到若林,他愣了一下,倒没有露出敌意,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动作比我想象中还快一点。你家主人终于开始了?”
若林没说话,只是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尚尚歪着脑袋看他,还是冷笑:“就凭你,也想让我乖乖顺从?你没吃错药吧。”
若林没说话,只是在口袋里掏着什么,然后手指拈着一簇漆黑的毛发,转了转,轻道:“主人早料到你会不服,你要是不去,这家伙就保不住命了。”
那是什么?我皱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尚尚却脸色一变,低声道:“含真在你们那里?”
什么?诶?难道那是含真的毛发?!我突然想起含真是黑狐狸,难怪尚尚看了之后脸色大变!
若林淡淡一笑,把毛发丢了过来,尚尚一把接住,脸色更加不好看。
“猫妖先生,请和我走一趟。”若林沉声说着,再次作出请的手势。
尚尚单手提着两个袋子,抓着我的手腕往门口走,若林在后面轻道:“得罪之处,还望原谅。”
尚尚笑了笑:“原什么谅,废话这些有意义么。”
若林顿了顿,才说:“……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房车,请上车,主人在郊区等候。”
出了火车站,外面人来人往,门口果然停着一辆漆黑的房车,我们刚走近,车门就开了,司机的座位上,换钱小月扶着方向盘对我们嘿嘿笑。
她惨白的眼珠盯着尚尚看了一会,才吹了一声口哨:“小猴子,人家可完全把你比下去了。这帅哥就是那只老猫妖?”
若林淡然点头:“请上车吧,春春小姐。”
事已至此,反抗也不过是作态,我和尚尚一前一后上车,车门咔嗒一声关上,房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尚尚忽然拆开袋子,取出一袋袋的零食,塞给我一袋话梅,自己拆了一包糖酥核桃,嘎吱嘎吱吃起来,悠闲的很。
他这种样子,倒无形中给了我勇气,心里终于不再那么惊慌无措,干脆学着他,拆开话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探头看窗外的风景。
也不知车子开了多久,窗外的风景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漆黑森林,我们已经离开春月镇了。
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很沉闷,我有点憋不住,清了清喉咙低声问道:“那个……若林,还有多久才到?”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一段路,请不要着急。”
我看他那个样子,估计没有半小时一小时是到不了的,干脆低头看起中文杂志,尚尚凑过来要走了娱乐版的报纸,我俩一边翻一边吃零食,估计再也没有比我们更悠闲的肉票了。
等我把关于青少年性教育问题刻不容缓的文章看完,若林忽然轻道:“到了,两位请下车。主人在屋内等候。”
诶?到了呀……我放下杂志,没来由地又开始紧张起来。
尚尚拉开车门,抓着我的手跳出去。却见车外一片葱郁树林,一栋二层楼的旧房子颤巍巍地立在眼前。
不会吧,幕后老BOSS就住在这么寒碜的地方?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汗,我原本以为他应该住在神秘的城堡里,要不就是像五角大楼一样的现代化高科技大厦……怎么,会是一栋眼看就要倒塌的小楼?
尚尚也有点迟疑,回头看了看若林,他和换钱小月走了过来,一面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换钱小月走到门口,按住墙上老旧的电铃,一阵刺耳的吱呀声惊天动地的响起来,吓了我一跳。
“主子怎么还不换门铃,每次都是这个声音,很容易吓出毛病呀!”换钱小月抱怨着,轻轻捶了一下门板。
谁知门板竟然随着她的动作吱呀一声开了,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面欢快地传了出来。
“进来啦!快点快点!”
诶?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好熟悉的声音!
是谁?BOSS到底是谁?
××××
从这个地方开始——
若林又向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人在屋内恭候大驾。”
尚尚抓着我的手,一个箭步冲进去。屋子里不像我想象的阴森恐怖,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栋破破烂烂的二层楼,屋子里却很宽敞气派,大厅天花板和墙壁有着华丽的浮雕,繁琐的水晶灯高高挂在头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楼梯虽然不够宽敞,但崭新的和铺在上面的粉红色地毯倒也显得很有贵族气派……最关键的是,整个屋子的装潢给人一种女性化的华丽的感觉,而且这种风格……我也见过。
“上来吧,我等着呐。”
二楼又传来那个轻快的声音。我和尚尚对望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确定和疑惑。这一屋子深深浅浅的红,搭配在一起确实很明艳,但也让人有一种快要透不过气的感觉。
这熟悉的,犹如火焰一般的娇艳狂妄,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人。
可,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尚尚和我一样,都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上到一半的时候,在楼梯上停了下来。
我猜他也和我一样,都在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顺,从头到尾迅速地分析一遍。从狐十六开始的抢夺,到风硕的抢夺,再到镜湖边的混战……
忽然,我明白了一件事,忍不住抬头看他,他也对我点头。我俩一定想到一起去了。
楼上那人又开口:“喂,到底要我等多久?茶都快凉了哦!”
尚尚拉着我的手快步走上楼梯,右边一个很大的房间,大门敞开,红茶加柠檬的香气从里面蔓延出来,还带着蛋糕的甜香,仿佛在无声地邀请我们。
我们走进房间,里面果然还是一片错落有致的红色,乍一眼看上去,仿佛整个房间都被火焰吞噬。
一个人站在靠墙角的大橱子前,在里面翻着什么。她身段纤细苗条,长发乱七八糟地束在头顶,一身黑色长袍,在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听见我们进来了,她回头笑道:“先坐,我找方糖。你们喝茶要放糖么?”
我摇了摇头,尚尚点了点头,她做了个OK的手势,很快从橱子里抽出一盒方糖,叮叮咚咚倒进糖罐里,这才笑吟吟地转身走过来。
她脸上的皱纹细密繁多,不过这些丝毫不能阻碍她笑起来甜美爽朗的感觉。见我们要站起来帮她拿糖罐,她赶紧挥手:“坐坐!我来!你们是客人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脆。
一直到她给尚尚和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三四块方糖,捧起来心满意足地喝一口之后,我才犹豫着开口:“那个……火长老……”
她递给我一块带草莓的蛋糕,轻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或许还会恨我。不过,咱们先喝茶,这些事过会再说。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你们听。”
听她这样说,我也只好乖乖捧着杯子喝茶,吃着甜腻的蛋糕。一旁的尚尚倒是轻松,反正这只死猫,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只要看到好吃的就两眼放光,再也没有担心事的。
等我心不在焉吃完蛋糕之后,他俩已经把盘子上所有的蛋糕都吃了,尚尚只留一颗草莓在嘴边慢慢啃着,火长老把茶里的柠檬放在嘴里皱着眉头享受般的品尝。
他俩都不说话,等得我都急死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火长老,火麒麟大人也在妖界么?”
火长老摇了摇头:“那孩子天真着呐,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还不能体会真正的伟大磅礴……不怪他。”
伟大磅礴……?我愣了一下,这种词会从火长老口中说出来,确实让我讶异。
火长老一手托着杯子,一面低声道:“这项计划是绝对的伟大,从此统一了两界,不再有妖和仙的区别,战争也不会再兴起,妖仙一家……再也不会死那么多人……难道不能称得上伟大吗?”
我忽然明白了,她难道是想把两界合并?仙帝统治妖仙两界?这个……确实是大工程……
“这个计划,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血琉璃是你偷走的吧?为什么要赖在别人头上?按你的说法,统一妖仙两界,仙帝怎么会不支持!如果是用在正途,为什么还要做偷窃的行径?”
我忍不住把心里最大的不平问了出来。都是她不好!我经历的那些痛苦麻烦,尚尚被冤屈的愤懑,不都是她一手弄出来的吗?
而我,在仙界最痛苦的日子,却又是她温柔的陪伴我度过。火长老,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火长老抬眼看了看我,淡然道:“很简单,因为仙帝不支持。我曾经密奏,请他将暗系家族从黑曜宫中放出来,作为先锋征服妖界,并且利用血琉璃的力量令他们的力量提升。但仙帝以此举不仁的理由驳回。没办法,他心存仁念,不愿重蹈当年琉璃仙人的惨事,我理解,但我不服。他不做,那就我来做。统治者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仁心,而是霸气!妖界和仙界的规矩一样,谁强谁就是主子,空有巨大的力量却不肯发挥,那就是浪费。”
说完,她又喝了一口茶,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树枝,又轻轻说道:“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仙帝的信仰尊敬,只是,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会永生地痛苦下去。等我做完了,会把自己的成绩双手献给仙帝,告诉他,这是我为他打下的江山。”
所以,她就可以利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欺诈,肆意伤害?哦,不,不要和我说什么牺牲小我换来两界的欢愉。我不服!凭什么是我?我就是这么小气!我不要这样!
妖仙两界的幸福,于我何干?我这个人类就是这样自私,我不要别人牺牲幸福来成全我,所以,我也绝对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各自的营生,这样才是正确的吧!
我张嘴正要反驳,尚尚却突然说话了,声音低柔:“放出暗系家族,与血琉璃有什么关系?血琉璃可以提升仙人的力量吗?”
火长老笑了笑:“你不知道也正常。暗系家族在很早很早以前,曾是妖界的一类。第一次妖仙两界大战,他们顺服了仙界,由于他们太具破坏力,仙帝虽然应允了他们顺服的请求,却还是选择把他们封印在黑曜宫,不让这个血脉流传下去。所以一直到了今天,暗系家族依然拥有纯正的妖族血统,对血琉璃的反应,自然也不言而喻。”
原来上次我看到的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妖类!难怪那么奇形怪状地……仙人的能力,从来没有那么古怪过,虽然在我看来他们的手段很卑鄙,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力量的确光明正大。
尚尚把草莓全部塞嘴里,模糊地又问:“暗系家族的力量那么强大,还要加上血琉璃提升,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定会服从你的分配?从上次镜湖边的混乱看来,他们对封印在黑曜宫这个事情很不满吧?不然也不会一股脑涌出来制造混乱。”
火长老耸了耸肩膀:“我可没土长老雷长老他们那么傻,一心只想着扩充仙界的力量,却无视自己能不能驾御对方。被封印在黑曜宫的那些暗系元老我无法支配,但我可以偷他们的血脉,制造属于自己的部下。”
偷?这个词忽然让我浑身一个激灵,隐约想起了什么,却怎么也无法确实抓住那一点灵光。
尚尚动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一下打翻了,里面的茶水泼了一地,他有点惊讶地看着火长老,低声问道:“偷血脉?你的意思是,风硕就是这样……?”
啊!对!就是这个!我连连点头,想起风硕的那些遭遇,他惨淡地过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火长老的偷血脉?难道火长老不知道,风硕已经叛变了吗?
果然,火长老听到这个名字就冷笑一声,随手捞起几张餐巾纸丢过来:“把水擦一擦……风硕那个笨孩子,真是让人无力呢。不过算了,他背不背叛,于我无关痛痒,只是他身体里的血脉却不能放弃……”
她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微笑问我们:“要去看看我的秘密军团么?那可是足以颠覆整个妖界的利器,寻常人我还不给他们看呢。你们有这个荣幸,毕竟我亏欠你们一些。”
亏欠?我的心里一惊,急道:“你还是要把血琉璃的过错推到尚尚头上?!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
火长老叹了一口气:“不觉得,换了是其他任何妖,我也不会觉得过分。只能说,这是孽缘,机缘巧合让我等到了这只猫妖。为妖仙两界做牺牲,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荣幸。”
什么狗屁荣幸!我跳起来就想骂,尚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很紧,让我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全吞了回去。
“先不说这些,我问你,狐十六那次,也是你安排的吧?”
尚尚冷静地问着,好像事情与他完全没关系似的。
火长老拍了拍手,掸掉上面的蛋糕屑子:“不错,是我示意风麒麟,告诉她血琉璃或许在一个人类身上。当然,也多亏了猫妖你的成全,顺手动了钱大春的魂魄,让嘉右那孩子发觉不对劲。呵呵,怎么说,一切都好像有上天在巧妙安排,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能说这不是一种孽缘么?上天注定你该为此牺牲,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说完,她又用叉子叉起一块剩余的蛋糕,送进嘴里,一面模糊不清地说道:“风麒麟和狐十六都是好孩子,一心一意地帮助我。我原本真的想放弃血琉璃的计划,依赖他们统一妖界,只可惜……天不遂我愿,也是他们没有那种服天下的气魄。最终,还是要用血琉璃来提升暗系家族的能力。”
她一口喝干杯里的红茶,终于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若林走进来,给我们换了新茶,又送来三块新鲜蛋糕。火长老没任何形象地半躺在沙发上给他递飞吻:“亲爱的小猴子,我真是太爱你了!草莓蛋糕很不错!下次就买这个牌子的!”
若林笑了笑,没说话,提着旧的茶壶走出去,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我回头看尚尚,他还是一脸不急不慢,顺手拿起蛋糕上的草莓,又塞一颗进嘴里,同样也用模糊不清的声音问道:“那我再问你……唔,草莓真甜……你把含真藏什么地方了?我一直没感觉到他的妖气。”
火长老笑道:“自然是藏在秘密的地方,如果我要藏一个事物,随便就能让你发觉,那这个计划也不可能存活至今了。你以为仙帝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吗?仙界有许多妖界的眼线,妖界也有很多仙界的眼线,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原来如此……妖仙两界的斗争,还真是明里暗里都来。
看他们这么悠闲的样子,就我一个人穷紧张,真没意思。我干脆也喝了一杯茶,吃两块蛋糕,酥软甜蜜的口感,确实不错。
茶喝完,蛋糕吃完,火长老擦了擦嘴,笑道:“喂,到底要不要参观人家的秘密军团?我可不要再问第三遍了。”
我和尚尚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头:“好……那你带我们去吧。”
含真的艳福
火长老慢吞吞从沙发上站起来,提高嗓子叫道:“小猴子!过来收拾一下客厅!顺便把第三层的钥匙给我!小月,把第一层的钥匙给我!”
那两人立即答应着走进来,换钱小月笑吟吟地从脖子上拽下一个挂坠,递给火长老,一面回头对尚尚抛媚眼。当然,如果忽视她惨白的眼珠,这个神情还是很诱人的……
两枚钥匙,一个方一个圆,看上去好像年代久远的铁器,都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火长老把钥匙在手里颠了两下,回头对我们很潇洒地挥手:“走,看好玩的去!”
我们跟着她下楼,走啊走,绕过走廊,绕过更衣室,最后来到了厨房。
火长老抬手在厨房的墙壁上按了什么,那具现代化的灶台立即发出刺耳的声音,吱呀着向两旁张开。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下面露出的一排台阶,洞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阴风送出一股阴森的气味,隐约带着一点腐臭。我赶紧捂住鼻子。
她真能搞!居然在厨房灶台下面建密道!平时做饭不觉得别扭?
火长老笑吟吟地回头:“建密道的功夫,我可是一流的。顺便一说,仙界的所有密道,都曾是我父亲,上代的火长老负责监工的。我可是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技术。怎么样,这个密道很不错吧?”
她用一种看宝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做的密道,神情得意而且骄傲。
我和尚尚互看一眼,只好不说话,火长老似乎也没打算等我们发表什么不好听的评价,身形一闪,早就钻了进去。
密道里黑漆漆的,阴风阵阵,很有点吓人。火长老抬手在墙壁上擦了一下,只听嗖嗖几声,墙壁上两排小小的火炬在一瞬间全部点燃,鲜红的火舌吞吐,蛇一般地盘卷跳跃。
“这里几乎从来没人经过,所以就不浪费法力照明了。你们跟着我走,这里不但有许多机关,还有无数岔道,如果不小心走丢了,或许一辈子也出不去哦。”
她说完,仿佛厌倦了自己的老态,将长发一拨,忽地就换了个模样,变成盈盈十六的少女,纤细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极长。
我们在密道里绕了不知多少圈,有许多次,我都怀疑咱们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打转,可是左右看看,墙壁上的花纹又不同。这时,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建造这个密道的人了。
前面有一个拐弯,火长老却不往那里走,反而直接向有墙的地方走去,一面提醒:“不要过去哦,那里是机关。死了好多人呢。”
我不由一阵毛骨悚然,她偏偏又继续说道:“也不对,不是人,有的是妖,有的是仙人。反正都是来找麻烦的。当然,你们可以过去稍微看一看,省的说我虚张声势骗人。”
尚尚果然拉着我走过去,小心贴着墙壁往那个拐弯的地方看,火长老在墙壁上又按了什么,只听轰隆一声,前面的地板突然翻开,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我捂着鼻子,不由自主往后退两步。原来那是一个坑!下面黑乎乎地,估计不知放了多少利器,死了多少人。
尚尚看了一会,才低声道:“这个应该是承重机关,只要有人站上去,地板就会翻转。对不对?”
火长老笑了一声:“不错,就是这样啦。你有什么意见?”
尚尚拉着我走过去,耸着肩膀:“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这种低级的机关对真正厉害的妖类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火长老没说话,只是抬手在另一面的墙壁上按了一下,她身前的那堵墙立即轰隆隆地分开。
她冷冷说道:“倘若那么轻易就让他们逃走,我就不是仙界的火系长老了。所有的机关上都有咒符,想逃?也要试试能不能逃走。”
我们穿过那面墙,它又自动合上,光地一声,吓了我一跳。
前方忽然变得宽敞明亮,铮亮的地板,干净的墙壁,甚至连上面的火把都是崭新的。
更让我匪夷所思的是,沿着墙脚,居然站了两排统一穿着红色袍子的人,粗粗一数,大约有上百人,密密麻麻地沿着漫长的密道向前延伸。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衣服胸前的刺绣很明显告诉我们,他们是火系家族的仙人。
一见火长老进来,他们纷纷垂手,齐声道:“见过长老!”上百人的声音在过道里来回游荡,震得人头昏,好大的气势!
我和尚尚都有点被震住,火长老昂首挺胸,笑吟吟地往前走,一面朗声道:“不必多礼!腾蛇大人在何处?”
早有人说道:“在一号门前负责看守。”
火长老比一个OK的手势:“明白了,你们继续守卫第一线,辛苦了。”
我汗,这个就是火长老口中的秘密军团?她居然把火系家族的人带着一起叛变……倘若仙帝追究起来,只怕整个家族都要被灭吧?她胆子太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胆子如果不大,也做不了这种大事。我之前真没看出,原来火长老有如此手段。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火长老回头笑道:“这样就惊讶?那你可要托好自己的下巴,省的待会掉下来没办法安回去!”
我确定自己不喜欢她的口气,那样轻狂,骄傲,仿佛自己已经高高在上一样。
“你利用长老的身份,让族人为你效命,做这种……事情。你就没想过万一仙帝知道了,火系家族会被灭族的事情么?”
我低声问她,本以为会激怒她,或者被她嘲笑一番,谁知火长老却长叹一声,颇有凄凉的意味。
“我现在就是在做没有退路的事情,如果给自己找了退路,就算失败了,我也会继续痛苦下去。我不顾一切赌上所有的东西,一成一败,一半的机会,所以,我不后悔。这些孩子……他们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使为此牺牲了,魂飞魄散,也绝不后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赌上火系家族的名誉和上万人的性命!”
说完,她轻笑一声:“就算这样解释,你的木头脑袋也无法理解吧?只甘心风花雪月的人类女子,又怎么能体会悲壮与伟大。”
我无言,不,或者说我不想告诉她我心里的那些反驳,因为我觉得即使说了也没用。
好像我永远无法理解战争狂人的想法一样,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们只甘心平凡安稳之人的想法,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我的那种希望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这种想法,在他们眼里一定天真幼稚极了。
可就算如此,我还是坚持,说服不了他们,他们说服不了我。那就这样僵持着吧!
走过宽敞的地道,往左有一个弯道,地势豁然开朗,一个类似大厅的空间显现出来。
对面有一堵巨大的门——我猜那是门,门上雕刻着两头我没见过的怪兽,一个穿着红袍子的高大男人在门口持剑而立,身后跟着五六个属下。
见到火长老,他只是简单一抱拳:“参见长老。”
火长老从袖子里取出那枚方形的铁片,递上去:“腾蛇,帮我打开第一道门。”
那个男子恭敬地接过钥匙,挥手让身后的部下退开,另一手把铁片轻轻嵌合在墙壁上的一道凹槽里。
轻轻的,喀地一声。门上的怪兽忽然活了,在上面摇头摆尾,张开嘴发出类似鸟鸣的怪叫,刺耳极了。
我赶紧捂住耳朵,却见那两只怪兽一前一后,迅速向两边跳开,推着它们的动作,巨大的门轰然开启,一线异样的光明从门缝里透露出来。
“辛苦了。”火长老接过腾蛇递上的钥匙,随意往袖子里一塞,对我们招手:“走吧,快一点,一共有九道门呢。”
九道门?我有点疑惑。难道说她所谓的秘密军团不是火系家族的这些人?九道门后面是什么?还有,含真到底被她关在什么地方?
我抬头看着尚尚,他对我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并不紧张。
尚尚一定不知道,他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每次看到他轻松的模样,我的心就是提得再高,也会不由自主放下来。
他悄悄捏了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露出两排整齐白牙的灿烂笑容。
呵呵,可爱的尚尚。我反捏了他一下,跟着火长老继续走。
九道门,每道门的前面都有大批火系家族的人看守,一个高级将领带领一群守卫,荷枪实弹,随时处于戒备状态。
我想起火长老问若林和换钱小月要钥匙的事情,看起来,这九道门后面的东西,还真神秘,她把钥匙分开发给不同的人,那么即使自己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被仙界的人发觉了不轨行径,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还真的是费尽心思了。
穿过八道门,最后的第九道门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说实话,我已经走累了,这条密道,曲曲折折,还真难走。
第九道门前没有零散的守卫,只有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女静静坐在地上。看到我们来,她慢慢站了起来,那张脸,清秀淡雅,和火长老竟有八分相像,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冷漠,那双仿佛黑宝石般的眼睛里,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令人不寒而栗。
少女对火长老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姐姐。”
姐姐?我愣住了,她们是亲姐妹吗?
火长老走到她身边,爱怜地抚摸着少女苍白的脸颊,柔声道:“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守,辛苦了。”
少女淡淡说道:“这没什么,你要带这两个人进去?”
火长老点头,一面又问道:“对了,那只狐狸……怎么样了?还在闹么?”
狐狸?是说含真?我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道火长老竟然把含真藏在九道门后面?
出乎意料,少女苍白冷漠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红晕,可她的表情太过淡漠,我分辨不出那究竟是羞涩还是恼怒。
她顿了半晌,才低声道:“他……什么时候不闹?”
火长老笑道:“他一定又说了什么胡话惹你生气了吧?”
少女没说话,忽然抬眼,朝我这里望了一下。我被她那双澄若秋水的眼睛一看,浑身都有一种快要麻痹的感觉。甚至我无法说出,这个少女到底是冷酷,还是单纯。
火长老摸了摸她的长发,正要说话,尚尚忽然开口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柔平稳。
“我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满足,火长老。”
火长老笑吟吟地转身看着我们,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是想我放了这只狐狸,对不对?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你已经被我捉住了,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么?”
尚尚淡道:“那好吧,不是条件,只是心愿。仙人难道连临死之人的心愿也不允许满足?既然要把偷窃血琉璃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成全你的大业,至少也该让我安心去死。你说对不对?”
火长老耸了耸肩膀:“好,没办法,你都这样说了,难道我还能拒绝?澄霞,把那只狐狸放出来。”
少女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做了。她摊开左手,掌心一片血红的光芒,一枚拇指大小的红色钥匙慢慢呈现出来。她拈着那枚钥匙,看也不看,随手插进身后的墙缝里。
咔咔两声,她身后的墙壁忽然向两边分开,一排巨大的黑铁栏杆后面,含真脸上的表情,正是我们熟悉之极的不耐烦和暴躁。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床上,墙壁分开了他也不抬头看,只是暴躁地开口骂:“臭婆娘又要做什么?!小心我把你拖进来剥光了XX!”
我倒,还能这样恶毒的骂人,看起来含真精神还不错嘛!我原以为会看到奄奄一息的黑狐狸呢!
少女脸上又浮现出几丝可疑的红晕,她沉默着,吱呀一声打开了栏杆,低声道:“你……出来吧。不再关着你了。”
含真愕然抬头,一眼看到对他微笑的尚尚,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你!死猫你怎么来了!笨蛋!谁要你来救我!”
他大吼着跑出来,一把揪起尚尚的衣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尚尚由着他抓住自己蹂躏了几下,这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原来还这么有精神,那就一起走吧。看看火长老的秘密军团。”
含真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松开尚尚乱七八糟的衣领,低声道:“你确定要去看?不要怪我没提醒,那种东西,还是别看比较好……”
“原来你看过了?”尚尚踢了他一脚,“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火长老从自己胸前掏出第九道门的钥匙,按在凹槽里,笑道:“不错,不用怕,至少今天不会吃了你。”
轰隆一声,第九道门被打开,一股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隐约还夹杂着或低哑或尖锐的吼叫,我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走吧。”火长老做个走的手势,径自朝门内走去。我和尚尚正要追上去,忽听含真在后面冷道:“臭婆娘,你给我记住。总之本大爷总有一天把此羞辱回报给你!”
我回头,就看到含真凶神恶煞地威胁那个红衣少女,她有些无措,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知怎么回答,愣了半天,才点头:“好……那,我等你……”
我的天,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完全的挑衅吗?含真果然暴跳如雷,差点就要动手去揍她了。
少女垂下眼睛,捏着自己的衣角搓两下,然后低声道:“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诶?她……这话说的……简直像情人的约定似的!我倒,难道她看上含真了?不会吧!这只死狐狸居然能让仙人一见钟情?
含真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古怪极了,好像有一肚子的脏话想骂,却又骂不出来,最后只得狠狠在墙上捶了一拳,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我笑嘻嘻地凑过去,低声问他:“喂,死狐狸,艳福不浅啊?这三天有美人相伴,快活吧?”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却不理我,只是回头对尚尚恶狠狠地说道:“死猫!管好你的女人!老子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和她罗嗦!”
什么态度!我毛了,正要和他吵,尚尚却把我揽过去,低声道:“别欺负他,他现在害羞呢。”
害羞?哪里有!我怎么没看出来!再说千年的老狐狸也会害羞?骗小孩呢!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走走,别欺负他,咱们看好玩的去。”
尚尚拉着我往前跑两步,紧紧跟上火长老的脚步。
秘密,是不是就在眼前了?
耳边听到那痛楚的吼叫,我的心又是一揪。熟悉的声音,是谁?
火长老在黑暗的小道里忽然停住,回头轻笑:“忘了说,伟大的基业,是不允许叛徒的。叛徒的下场,你们马上可以看到。”
叛徒……我一下子想到了风硕,然后又想到火长老曾说过,不会放弃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
说的不会是他吧?
××××××
啧,没办法了,实在没时间在四月底完结这文。
那就只有放到五一了。最后的结尾,真难写啊……泪……
地底的秘密
这条幽暗的小道并不长,前面隐约有光线透过来,青幽的,仿佛鬼火那般。
我猜火长老口中的叛徒是风硕,因此前方模糊的痛呼声令我毛骨悚然。火长老却心情极好,甚至还在前面哼着古怪的。
尚尚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还有,不管遇到什么变故,你听火长老的没错,千万别和她对着干。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我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尚尚却把脑袋别了过去。
让我听火长老的?即使她马上要取尚尚的脑袋送给仙帝?可能吗?我可能坐视不理吗?
我才不要!这样消极的看着心爱的人遭受劫难,我钱大春是这种人吗?不拼一下,又怎么知道拼不拼得过?
“这里光线有点暗,或许没办法全部看清。可惜了,这些家伙就喜欢待在黑暗的地方,那里能让他们聚集力量,不然,我一定用2千瓦的灯泡直射,让你们好好看清我的杰作!”
火长老大声说着,径直往前快步走去。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我实在没想到这栋二层的小楼,地下藏着这么巨大的空间!。此刻我们站在一个类似环状的平台上,对比着整个空间,简直和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这一整个……用地洞形容或许不太合适,但也只有这样说了。地洞里像我们站立的环状的平台有无数层,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平台中间竖立着一根巨大无比的半透明柱子,里面黑漆漆地,不知是烟雾还是液体,仿佛在上下翻腾。
从那根柱子里,向每一层平台延伸出无数条粗大的管子,每一根管子都插在一个类似凹槽的半透明容器里。容器里隐约有人影,忽而又变成黑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而在每一层平台上,这种半透明的容器都仿佛蜂巢一般,排列得整齐而且严密,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不晓得有多少万这样的容器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乍一看,真是吓人一跳。
“这些就是我最珍贵的秘密军团。”火长老摊开双手,用一种陶醉的神情欣赏着那些半透明的凹槽,柔声道:“足以颠覆整个妖界的强大军团!每一个都拥有暗系家族最纯正的血统!可以让任何抵挡在他们前面的事物化成灰烬!”
这一刻,除了咋舌,我再也找不到第二种表情。上下左右看看,这里数不清的凹槽,难道每一个都是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士兵?真是匪夷所思……不,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场景!
在我的心里,一直以为仙术妖法和这种类似化工厂的构造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我真是没想到,原来火长老在做这种类似基因改造的工程!她是用什么方法?那个横埂整个空间的巨大的管子里,就是暗系家族的基因?
难道,基因工程和仙术也有了相同点?!
乱了,全乱了,眼前的景象与其说伟大,不如说诡异。
很显然我和尚尚的沉默让火长老有点不爽,她噘嘴回头,用一种小女孩要糖吃的撒娇语气埋怨道:“干嘛呀!看呆了?好歹也该称赞人家一下啊!这个计划可是策划了上百年诶!看到如此伟大的工程,你们就不能坦然夸奖我一次吗?”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震惊的事实,后面尚尚和含真都不约而同地鼓掌,赞叹道:“果然是巨大的工程!这里足有数十万胚胎了吧?每个凹槽里面都是一个士兵吗?”
火长老果然很受用,点了点头,甜蜜地笑着,如数家珍一般地说道:“当然!每个凹槽里面,都躺着一个随时可以战斗的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战士!只要停止营养和法力供应,他们就会跳出来。经过前几次的排练,我确信他们百分之百听我的命令!”
她走到栏杆边,撑着半个身体往下看,一面又道:“都是只属于我的战士……如同初生的婴儿那样,我是他们信赖的母亲。培养只属于自己的军队,不比强行突破镜湖结界,放出黑曜宫那帮危险份子,来的容易多了吗?你们说,对不对?”
她不等我们回答,自己就咯咯笑了起来,越发的欢畅。
我和尚尚互看一眼,我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偷到暗系家族的血脉?这些……容器有什么作用呢?能说一下么?”
火长老心情极好,居然真的给我解释起来:“很简单。我只需要数十个拥有暗系家族血液的后代做引子,用法力将他们身体里暗系家族纯正的血液剥离出来,放到这个催化容器里……当然,如果要给你解释清楚这个容器是做什么的,实在太困难。你姑且当作它是个中转站,把营养和暗系家族的血统传给这些孩子的身体里就行了。”
她指着那根巨大的管子,笑吟吟地说着,然后又指向那些半透明的凹槽:“这个里面,就是培养出来的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战士。他们有的是妖,有的是仙人,当然,也有一些意外死亡的人类,由于意外的死亡,让他们的魂魄无法离体。我让若林他们帮忙收集了这些尸体,抽出他们的魂魄,重新炼制,消除一切记忆再送回去。再通过这个容器改造他们的身体结构……这个也是很复杂的过程,没办法和你详细说明。总而言之,经过这种炼制,他们都会变成拥有一小部分暗系家族血液的妖,而且什么也不懂,只听我的话,只知道杀戮……你们说,这不是比辛苦找那些被封印起来的暗系的元老要好多了么?”
当然……听起来是个好方法。可是,怎么,我就是没办法认同。或许是因为她的方法太诡异,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又或许是她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我不爽。
就算她用的都是死去的人,可魂魄还在,炼制魂魄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她好歹也是个仙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做这种事情?更何况里面还有她的同类。
眼看火长老陶醉地望着自己的“杰作”,我只能无语地回头,尚尚对我耸耸肩膀,含真漠然地别过脸去,仿佛这一整个空间的容器,他都没看见一般。
我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呻吟,听起来闷闷的,好像被封在什么密实的物质里。跟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嚎叫,好像受伤的野兽,绝望而且痛楚,一下子撕裂了所有的平静。
我被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吓得跳了起来。我听过这个声音!在入口那里听过!是谁?!
左右看看,却没看到半个人,只有一排排半透明的凹槽,以及里面不停变换的黑雾。
那个叫声只响了一下,便停了,跟着是长久的沉寂。我惊疑地望向火长老,她脸上闪过一丝怜悯,然而那种怜悯又是带有残忍的。
她动了动嘴唇,轻轻说道:“那是……”
话没说完,叫声又响了起来!比先前那次还要尖锐,简直像用烧红的铁钳捅进身体那般,令人难以忍受,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含真突然暴吼起来:“看!在那里面!”
我们都跟着回头,望向他指的地方——那根巨大的管子——里面黑雾翻腾,忽而打了个圈,露出一个人的轮廓!
我捂住嘴,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那真的是一个人!他的双手张开,双脚被一圈圈的管子牢牢缠住,整个人呈十字型被捆绑在管道中的一根血红的柱子上。
他浑身的皮肤都泛出一种近乎溃烂的血红,皮肤寸寸剥落,从里面不停有黑色的物质涌出来。他脸上的表情是人类所能展示的恐惧痛楚的极限,所有的肌肉全部都扭曲了——当然,如果他脸上的肌肉还完整的话。
只有一瞬间!他身边浓厚的黑雾一下子又将他的身影吞没,只残留一片可怕的景象在我眼睛里。他大张的嘴,白森森的牙齿,以及尖锐的能撕裂肉体的狂吼。
我的两条腿不晓得怎么的突然软了,身体晃一下,觉得自己快要栽倒。(
尚尚一把揽住我,抓住我的双手——他的手心居然也满是冷汗!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
“那……那个人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它变得飘忽沙哑,我甚至怀疑那不是自己的声音。
“啊……”尚尚默默点了点头,“是风硕,背叛火系家族的仙人……他……”
他没说下去,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色,把脸别了过去。
“不是说过了吗?这是叛徒的下场!”火长老在后面冷冷说着。她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冷酷严肃,又说:“我可以容忍异议和挑衅,却无法容忍背叛!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我再也忍不住,把想呕吐的欲望拼命压下去,对着她吼了起来:“但他的出生是你做出来的对不对?!本来他可以是个与暗系家族无关的仙人!是你要收集暗系家族的血统,把他变成这样!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你凭什么惩罚他?!”
火长老没说话,神色森然。死寂的巨大空间,只有风硕时不时的嘶吼传来,令人毛骨悚然。我快要无法忍受,很想夺门而逃。
含真忽然沉声问道:“你把他放进去,是单纯为了惩罚,还是舍不得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如果要抽出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可用的方法很多吧?能让他痛不欲生的惩罚也很多吧?为什么要选择这种?”
火长老勾起嘴角,给我们一个冷漠的笑,轻轻说道:“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杀一儆百么?他命该如此,做那个被杀的一。好教所有人知道,我对叛徒是绝不会容情的。”
“你这个变态!”我把心里最想骂的话不顾一切骂了出来。
火长老眼中寒光一闪,冷道:“注意你的语气!你只是个人类!我给你慈悲,容你多活完一生,但你要是再敢挑衅我,我会教你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地狱?!我真想大声嗤笑。我指着她的鼻子,学她冷笑:“我们人类,有一句话不晓得你听没听过,以德服人!我问问你,如果失去你拥有的那些高深法力,你用什么东西来让别人服你?!你们都只会用强迫的手段迫使别人屈服!你要是真想让别人怕你,服你,就该放弃使用法术,从精神上去压倒别人!这样,我或许会感到尊敬而且顺服!”
火长老脸色大变,眼看就要大发雷霆,我才不等她给我洗脑,又叫:“你还是放弃这个计划吧!我以一个狡诈人类的身份告诉你,你绝对不会成功的!因为我宁愿全心顺服仙帝,他不必动用任何武力,就让我愿意顺服!而你,只会投机取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霸气!”
火长老脸色青白交错,似乎是在压抑怒气。一旁的尚尚一个劲捏我的手,我猜他一定是气死了,我不但没听他的话,顺从火长老,反而逞一时之快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这下,她不会再放过我了吧?哼,倘若这些妖怪神仙以为人类脑子里懂得的只有自保自私,那他们真是错了!我也是有热血的!这样把命都豁出去,不管不顾地痛骂一场,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至于她会不会杀我,会不会虐待我……奔腾的激动潮流哪里让我有时间考虑这些!过会再说吧!
火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终于渐渐柔和下来,她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道:“我本来可以当场杀了你,让你的魂魄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不过你竟然能够体会仙帝的慈悲光明,有这种信念,我是不会对付你的。你不理解我也罢了,我的大业,本就不需要他人来理解!”
“你说的好像很伟大悲壮!你根本不知道,在你说出不需要他人来理解的时候,就已经是犯错了!如果一件事情,别人都无法理解和认同,那就证明了一个结论:你是错误的!你用不需要他人理解来为自己找借口,完全是自欺欺人!”
我忍不住满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尚尚终于不再捏我的手,含真也不再故意咳嗽打岔。
我吼完,四下里一片寂静。火长老静静站在对面看着我,我看不出她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或许她下一刻就会把我脑袋摘下来,谁知道呢?谁又在乎呢?!
噼噼啪啪,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我有些吃惊地回头,却见含真和尚尚都笑吟吟地对着我鼓掌,那只死狐狸甚至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对我抛媚眼:“真是难得!原来你脑子还挺清楚的嘛!说得好!老子要对你改观了!”
切!什么话!我热血上涌——涌的过多了,骄傲地甩甩头发,作出没什么了不起的跩样:“本小姐的逻辑和头脑,能让你吃惊的地方还多着呢!要是现在就吃惊,就太早啦!”
含真大笑着起哄,把我捧得越发没边没际,差点膨胀成气球,飞到天上去。
尚尚摇着他的猫耳朵,笑道:“我知道春春一定是个好人,是最聪明最理智的。”
诶……这个夸奖……膨胀成气球的我,终于感到了一点叫做羞愧的东西,啪地一声炸了,落回地上摸头作出谦虚的样子:“哪里哪里……我还差的远……”i
尚尚对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之前是我强求你了。春春从来都不是缩在别人背后等待被救的人。这次,咱们共进退。无论怎样,谁都不许离开谁。好么?”
啊,他这样说……我心中一阵抖动,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抬头看他。尚尚却握住我的手,送给我一个甜美的酒窝:“就这样说定啦,谁先放手的是孬种。”
好!谁先放手的是孬种!
我紧紧攥住他的手,觉得自己有无穷无尽的话想和他说,那种彭湃的情潮,几乎要撕破我的身体。可是我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我觉得只要一开口,眼泪就要决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有一瞬间,火长老清冷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靠在栏杆上,却不看我们,只是静静仰头望着黑暗的洞顶,轻声问道:“也就是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们还是不服?想和我在这里战一场?与整个火系家族作对?”
含真大笑着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和尚尚握在一起的手,举高,朗声道:“逆天的游戏早就过时啦!不过偶尔玩一次,也乐趣无穷,你们说呢?”
他的意思是……?
“火长老,不好意思,你的计划,我要说NO。我不想做你手里的棋子,白白送掉一条命。你看,怎么办才好?”
尚尚笑容可掬,歪着脑袋问她,那种温和悠闲的神态,仿佛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
火长老神情淡漠,顺了顺衣领,才冷冷说道:“我明白了。既然你想提早死,我一定会成全。”!
大混乱(一)
听她这样说,我们三个人都有点紧张。毕竟她是十六长老之一,而且从未与她发生过什么冲突,对她的能力什么的完全不了解,只记得当日镜湖边火麒麟的风采,将整个镜湖烧得少了大半。
麒麟都这样厉害,长老又会怎么样?风火水土,四大家族是十六家族中历史最悠久的,身为其中的一名长老,她的能力只怕是我的浆糊脑袋想不到的。
她会怎么动手?从谁先开始?不知不觉,沉重的紧张感让我背后被冷汗浸透,目不转睛地盯着火长老,让我的眼珠甚至开始酸涩发胀。
可我再也没想到她居然懒洋洋地坐了下来,随意挥了挥手,懒洋洋说道:“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为限。只要你们能逃出这个密道,打败看守的那些人,那我就放你们走。否则,就等我把你们提回来吧。”
一个小时!怎么可能!我们光是走到这里就花了不下2小时啊!
“你赖皮!”我叫了起来,“一个小时根本就是耍赖!不公平!”
火长老给我一个欠扁的甜蜜笑容,指了指我的脚,笑道:“用你的脚快跑吧,小丫头!已经开始了!”
“你……”我还想说,身体忽然被人凌空一把抱了起来,跟着落在尚尚的背上,他用尾巴紧紧托着我,转身就跑,一面道:“不用和她废话!走人!”
含真配合默契,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跑去,速度惊人。
那个红衣少女还默然地站在门口,一见含真冲了出来,她露出愕然的神情,正要开口说话,含真却大吼了起来:“你让开!50年之后,妖界魔陀罗山八部峰绿岩洞前见!否则我恨你一千年!”
他说的那么急那么快,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犹如一阵风一样窜了老远。
“她要是没听清怎么办?”我在尚尚背上大声问他。含真没回头,可是他的耳根却红彤彤一片,我猜,反正那绝对不是狂奔的缘故……
“我管她听没听清!臭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不然把你丢在这里哦!”
哼,算你狠!我狠狠瞪他一眼,乖乖闭嘴。死狐狸,害羞就害羞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只能他笑话别人,别人不能笑话他?
可是……50年后……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伤感起来。
我们,现在还能给的起50年的诺言么?想到或许这是一条永远也无法兑现的诺言,我的心里便有些酸楚。
或许,50年后,魔陀罗山的绿岩洞前,红衣的少女久久矗立,她等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到来了。即使拥有一身的法力,抬头问天问地,都没有任何回应。高耸入云的魔陀罗山,沉默如雪……
天晓得我这个时候怎么会变得如此狗血,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拿起小手绢擦擦鼻涕眼泪了
尚尚忽然大喝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我整个人一震,尚尚居然跳了起来!我的头皮险险擦过天花板,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脚下寒光一闪,只听一阵呼痛声,再落地的时候,竟然已经跨越了无数守卫的尸体。
是含真?
含真是充满干劲的前锋,面无惧色,看到守卫就冲上去,掌心的寒光,身后的巨大尾巴,令那些守卫在他面前如同纸扎的一般。
尚尚背着我,做候补,看到含真漏了什么人,便跟上去一脚把人家踢昏。
我真没想到,如此蛮干的两个人,居然能顺利突破三道门,想必是看守的守卫没想到里面会有敌人冲出来,还没准备好,便送了小命。
一直冲到第五道门的时候,我们的优势就消失了,对方显然收到消息,警戒工作都做好了。含真当头冲出去,一招未击中,反被对方的看守将领逼退了两步。
“X你祖宗!”含真杀得性起,双眼变成了血红的颜色,狰狞之极。一招不中,他立即回身,身后的尾巴出其不意地从下往上斜扫,那人不防,被他绊倒在地。尚尚配合默契,早就守在一旁,等那人倒下时,一脚踢向他的太阳穴。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脑袋软绵绵地耷拉下去,想必是颈骨被踢断了。
含真最大程度地释放出妖气,周身翻涌着黑色的如同毛发一般的波浪烟雾,那些修为浅薄的仙人,还没靠近就晕厥过去。
他势如破竹,如同一只劈进奶油里的利刃,所到之处,身边的仙人纷纷倒下,残留的几个幸运儿也难逃尚尚的无影脚。
我终于看出一些端倪。他们……是不是在保留体力?
之前也看过他们打架,可这次却完全没用上以前的法力,一路过来,几乎是靠取巧的本事。是不是前面有什么厉害角色等着,所以两人最大限度的保留体力?
事实证明,我还是有点头脑的,在含真和尚尚投机取巧,一连冲破八道门之后,最后一道门却把他们困住了。
我们还没靠近,耳朵里便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跟着,我眼前一亮,无数道奔腾的火蛇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过来。
尚尚反应奇快,急忙后退数步,饶是如此,他的袖子还是着了火,我赶紧用力拍灭。
含真最引以为傲的长发,发梢被烧焦了一点,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吼道:“出来!躲在后面放暗箭的是孬种!”
话音刚落,却见一道黑影从门边慢慢延伸过来。
这是一个穿红袍盔甲的武将,我们都见过,看守第一道门的腾蛇。
他见了尚尚他们,却不像其他几道门的将领一样破口大骂,只是抱了抱拳,低声道:“收到长老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这里。三位请回吧。”
“回你X的头!”含真最暴躁,不等他说完就冲了上去,身上的妖气猛然聚集起来,从后背腾空而起,化作呼啸的野兽,铺头盖脸地砸向腾蛇。
腾蛇却不动,静静站在原地,那些呼啸的妖气一撞上他的身体,便如同触到无形的墙壁,碎成无数小片,消失不见。
含真猛然停住动作,身体上浮动的妖气终于渐渐收敛起来。
两人对峙良久,腾蛇又沉声道:“三位请回。”
含真暴躁地回头,瞪着尚尚,不耐烦地吼道:“怎么办?遇到钉子了!你来还是我来?”
尚尚耸耸肩膀:“你上吧。反正我的头发又没焦。”
“死猫!”含真骂了一声,脸上却隐约起了笑意。
“喂,我说那个傻大个!”他叫着腾蛇,“你喜欢怎么死,告诉老子。老子一定成全你!”
腾蛇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愤怒,面对含真挑衅的叫嚣,他视若无睹,永远只是淡淡的一句:“三位请回。”
“见你的鬼!”含真怒叱一声,忽地纵身而起,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弓,蓄势待发,背后的长尾刷地一声变幻千般颜色,妖气勃发。
啊,他先出手了!我正要从尚尚背上下来,却被他托住:“别动,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我刚想问个清楚,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跟着地道里的温度陡然上升,我另一边的脸皮和耳朵甚至感到炽热,头发也发出滋滋的声音。
是火?我下意识地捂住发烫的半边脸,回头一看,却见大半个地道都被血红的火焰吞噬,尚尚转身就跑,好在他动作够快,才免受火焰的焚烧。
可,含真呢?仙界的火焰他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么?
我搓着发烫的脸,担心地在一片刺目的火光中寻找含真的身影,忽听他厉声吼了起来:“你们这些纵火疯子!
跟着一道黑影从漫天火光里如同箭矢一般,周身充斥着黑色的妖气,劈开周围的火焰,直直朝火焰的源头——腾蛇身上劈过去。他的动作快到令人看不清,腾蛇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愕的神情,心口正中一脚,地道里的火焰瞬间全部熄灭,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好几尺,最终还是没稳住,仰天摔了下去。
含真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烧糊,破了一个个大小洞,头发也乱七八糟,脸上黑乎乎地,半点形象也没有。不过他还不忘装酷,对着倒在地上的腾蛇比出中指,再骂一句:“会放火了不起啊!”
腾蛇挣扎着要站起来,含真哪里容他再动,上去就要补一脚。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从前方传来,跟着,整个地道都开始剧烈振荡,我被颠得七上八下,好像被闷在锅子里的跳豆,不由自主蹦个不停。旁边尚尚他们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腾蛇甚至从这头滚到地道另一头,根本爬不起来。
跟着,外面传来噪杂的人声,好像有许多人在吼着什么,兵戎交接的声音,还有一阵阵沉闷的撞门声。
喧闹了半晌,地道的剧烈震动终于稍稍停止了一些,我们扶着墙壁,刚刚站稳,就听外面一个人在大吼,声音尖锐而且嘹亮:“奉仙帝谕旨!捉拿反贼火长老!反抗者格杀勿论!”
仙帝?他怎么知道了火长老的事?!我骇然地看着尚尚,他似乎了然了什么,眼神里却又流露出疑惑的神采。
腾蛇终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显然听到仙帝两个字,对他的冲击很大。他脸色苍白,回头朝我们这里望了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
“轰”地一声巨响,灰尘夹杂着碎裂的石块飞溅进来。第一道门,居然被他们从外面强行撞开了!潮水一般的人飞快地冲进来,转眼腾蛇就不知被撞到什么角落里了。
人群里有火长老的部下,都狼狈不堪,神情惊慌,想必是经历了一番战斗。更多的是穿着白袍的仙界军队,叫嚣着从大门里冲进来,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尚尚和含真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站在那里没动,早有眼尖的仙界士兵看到他俩,大叫起来:“土长老雷长老交代过!见到猫妖必杀!大家上啊!”
什么?!必杀?!我愕然地张大嘴,这是仙帝的安排还是土长老雷长老他们的私怨?
尚尚一把将我背起来,转身就跑,一面回头叫含真:“快!往回跑!别硬闯!”
含真立即反应过来,一脚扫退那些想要抓住他的仙界士兵,转身就跑。我再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再次沿着原路返回那个可怕的地方!
后面潮水一般的仙界士兵叫嚷着追着我们,前方是未测的危险,火长老,还有那些培养在凹槽里的暗系士兵!
我的老天,真是大混乱!我趴在尚尚背上,又想哭又想笑。人在遭遇太刺激的情况时,基本神经都有点错乱,我现在就处于这个错乱状态。
后八道门原本的守卫都被尚尚他们清空了,我们跑回去没受到任何阻拦,同样,那些潮水般的仙界士兵也没受到任何阻拦。
会怎么样呢?事情最后会怎么样?仙界的人插入,是我开始没想到的,更何况他们很明显不但针对火长老,还针对尚尚!我甚至不明白仙帝怎么会知道火长老的事情!更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道的存在!
是谁泄露了消息?是谁?!
穿过第七道门时,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好像大象和鹿加上海豹在一齐鸣叫。整个地道里,晦涩的空气都随之震撼,灰尘浮动。
跟着,火长老冷酷的声音从最前方传过来:“想死的,就过来吧!蠢货们!”
尚尚浑身都震了一下,不由自主把脚步放慢了。我心中说不出来的焦急,却又不知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只能拉着他的衣服,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们会这样死掉么?死在这个阴暗的地道里?
前方迎面吹来一阵阵阴风,夹杂着古怪的味道,有些像腐烂的树叶,又有点像发霉的豆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地道里所有火把的亮度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变成了暗灰色的。尚尚猛然停了下来,回头急道:“她居然把那些人放出来了!她疯了!”
含真捂着鼻子,恨道:“两边都是要杀,不如杀活人!至少还有一线活着出去的希望!”
他的话让我的心凉了半截。只有一线活着的希望?那就是说,我们现在九死一生?或者等于……我们马上就会死?
现在的情形容不得我多想,尚尚把我往上提了一下,摇头:“外面一定有雷土两个长老,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往里面跑。我想……应该来得及……应该来得及!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
消息?传给谁?
我来不及问,铺天盖地的黑雾已经来袭,地道的墙壁纷纷碎裂,在我们眼前化成黑灰。
这样下去地道会崩塌的!尚尚和含真苦笑着对望一眼,互相摇了摇头,齐声道:“还是往回跑吧!”
他俩掉脸就跑,身后那些被火长老培养出的暗系家族的战士咆哮着追赶上来。他们似乎没有眼睛,根本不看路,曲折的地道在他们感知下如同康庄大道一般,一群黑雾争先恐后地撞在墙壁上,墙壁转眼间就化成了黑灰。
失去支撑的地道顶已然不稳,我怀疑它们随时会塌下来。老天,如果塌下来,可是两层楼的份量!我宁可被火长老一招杀死,也不要被一堆砖头砸死!
所幸暗系的那些家伙跑不快,但他们的数量简直是惊人的多,回头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吞噬了整个地道。火长老该不会把那个空间里的暗系战士全放出来了吧?想到这个,我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前方仙界士兵的叫嚣声越来越接近,后面暗系士兵发出的呻吟声刺耳无比,地道眼看就要崩塌……
我的天啊,谁能告诉我,要怎么阻止这场混乱?!
大混乱(二)
没跑几步,我们就和潮水一般的仙界士兵打了个照面。他们大约是想不到我们会自己跑回来,都愣住了。
含真大喊:“快跑啊!还愣着做什么?想死在这里?!”
他们还真的怔怔地转身跑了几步,忽地反应过来不对,一个个都转身,刀剑招呼过来:“剿杀猫妖与狐妖!”
“切!混不过去!”含真咒骂一声,飞起一脚,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踢翻过去,蛮横地往前冲,那些刀剑在他妖气的影响下,变得如同草根一样脆弱,纷纷断开。他居然就这样在拥挤的人潮里硬生生开出一条道。
尚尚反手把我抱在胸前,旁边不长眼的刀枪戳在他身上,如同扎在石头上一样,铿地一下弹开,半点也伤不了他。
我们在密密麻麻的人海里挣扎着前进了大约10米,无奈对方实在太多了,招呼上来的兵器越来越多,含真的长发被一把大刀削去大半,他火的当场把那人满头的头发连着头盔全拔了下来,鲜血如同雨点一样下落,滚烫的,让人恐惧,也激起了所有人的狂热。
饶是他们仗着妖气刀枪不入,身上也总有一些柔软无法防备的地方,例如头脸,手指什么的。含真额头上被砍出一个大口子,血流劈面,加上他疯狂的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看上去狰狞而且可怕。
尚尚脸上也被擦出好多血口子,甚至眼皮也破了。鲜血滴在我脸上,每滴一下,我的浑身就肉跳一下。
我真是受够了……这样可怕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厮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们这些白痴!”我忍不住放开喉咙吼了出来,无奈在一片刀剑的铿锵声中,我的声音根本微不足道
“不要打了!都给我住手!”我攀着尚尚的肩膀,几乎喊破了喉咙,“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有暗系家族的人!”
还是没人理我,我的头顶呼啦一声,一柄大刀横扫而过,擦着我的头皮甩过去。几根头发顺着我的脸滑下来,顺便带下大片冷汗。
我靠!这帮废柴!我怒了,干脆用力把身体撑起来,怒吼:“想死的就打吧!打吧!杀完我们,你们也死定了!”
这次终于起了一点效果,周围有几个仙人犹豫着停下攻击,眼怔怔地看着我。我赶紧继续说下去:“火长老在地下养了好多暗系家族的人!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地道马上就要崩塌!还打什么?!你们是想都死在这里?!”
这话的效果更大,有几个仙人一听暗系家族的名称,就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
当然,也有胆子大疑心重的,压根不理我的话,挥舞着刀枪夯上来,一面大吼:“这是妖言惑众!不要相信他们!都回来!”
什么妖言惑众!老娘是堂堂正正的人类好不好?!我指着那些固执的人,还想说什么,忽然,后面传来轻飘飘的卒的一声,墙壁上的火把如同变魔法一般,纷纷变成了暗灰色,本来就阴暗的地道这会更暗了。
“来了!快跑啊!”我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地道里大吼一声,或许具有奇迹般的号召力量,终于,大部分仙界士兵都跟着我们掉脸就跑。少数人还犹豫着留在原地。
呼啦啦,几乎是下一个瞬间,黑暗弥漫了整个地道,黑雾一般的暗系家族战士一拥而上,周围的墙壁纷纷倒塌,声势巨大。
仙界的士兵们发出惊恐之极的吼声,这下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丢了刀枪,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谁知这次暗系战士的动作却比先前快了数倍,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落在后面的小半部分士兵就被他们吞噬掉,化成黑灰落在地上,与砖头混在一起。
“我的老天!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在镜湖的那些家伙还快!”含真一边努力往前狂奔,一边怪叫。
忽然,地面剧烈振荡起来,很远的后方,传来剧烈的崩塌声,想必后面的几道门失去墙壁的支撑,全部塌了。
地道崩塌的速度是可怕的,转眼就到了眼前,尚尚急道:“快跑!地道要塌了!”
仙界士兵们本来就吓得不轻,再听他这样一说,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个双腿和飞轮一般,我猜这里随便拎一个出去参加世界级的百米赛跑比赛,都绝对能拿冠军。
后面的地道已经全部塌下,巨大的砖头如雨一般砸下,不少士兵都被活埋在下面,前方的地道也开始扭曲变形,如果再不出去,只怕我们就要和这些可怜人一样了!
暗系家族的成员发出古怪的吱呀声,被砖头埋在下面的,很快就又冒了出来,无数砖头在他们身上化成了灰,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止他们追赶的脚步,简直如同死神一样恐怖。
他们追赶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仙界士兵被他们吞噬,眼看他们就要追上尚尚和含真的脚步。
我缩在尚尚的怀里,心脏都要跳出来。
还有两道门!怎么办?!按照这种速度,只怕还没到第一道门那里,我们就都被暗系的人化成黑灰了!不!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
可是,事实永远让我失望。暗系家族的人还没追上,地道崩塌的速度却已经到头了。
我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切都天翻地覆,地道犹如一条被巨人捏在手里的玩具,骤然折成了90度,再舒展开来,然后,头顶的砖头石块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我眼前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光明,耳边传来暗系家族沉闷的呻吟声。勉强抬头一看,才发觉我们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被暗系家族的人团团围住,周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让我想发疯的死寂。
我们……被吞噬了?
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抓住尚尚的手。我们曾经定下承诺,谁先放手就是孬种。
不,我不做孬种!我一定要抓住他的手!
尚尚!
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什么血红的光芒,可是我忽然好累,眼皮子好重,手指也动不了了。
很想睡觉,很想很想……
我慢慢阖上眼睛,那一片刺目的红光在视网膜前留下一块触目惊心的斑点,即使我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它的艳丽。
我们,就这样死了吗?被埋在千万块砖头下面,被暗系家族的人化成黑灰?
其实,这样也不错,化成灰,我和尚尚就再也不用分开了。我中有他,他中有我……这不是挺浪漫的么?
我是人,只有断断几十年的性命,他却是妖,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旅程。即使再怎么相爱,刻骨铭心,也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小浪花。
可是,我们死在一起,却不同了。
我们终于是真正的,永远的在一起了,对不对,尚尚?
没人回答我,可是耳边的死寂却渐渐消失,噪杂的人声变得响亮,依稀是有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大声喊着什么。
我沉溺在梦乡里,不想起身。我的尚尚……猫呢?猫在哪里?我翻个身,顺手要把熟悉的柔软的猫抱在怀里。
可是我却摸不到他。
有一个人在旁边叫着我:“春春……春春……起来了……”
好吵……扰人清梦是很过分的事情,他不知道么?
我反手打开那人的拨挠,继续睡,忽然,不知怎么的,心中一紧。啊!等等!我怎么突然睡着了?!暗系家族,崩塌的地道!我们死了!
我那些甜美的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变成泡泡,全炸了。
我猛然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忙着左右看,想确定自己到底是进了地狱还是天堂。
入目的,是许多人,都穿着仙界军队的白袍子,腰间系着烫金的带子。他们全部垂首恭恭敬敬地站在两旁,似乎在对谁行礼。我茫然地抬头,天空还是那片青琉璃似的天空,周围也还是我熟悉的火长老秘密基地周围的树林……
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死?什么时候出来了?对了,地道不是崩塌了么?那栋二层楼也一定崩塌了!火长老呢?暗系家族的人呢?
我急忙回头,这才发觉不远处有一大片废墟,许多仙界的人围在周围,我猜,一定是火长老那栋二层小楼。不知道若林和换钱小月有没有逃出来?
一道祥瑞的光从青琉璃一般的天空倾泻而下,光之道里,祥云如纱,慢慢地,它们聚集在一起,化成一个朦胧的人形。他如同薄纱一般不可捉摸,拥有千万般容貌体态。
祥云渐渐团聚在他脚底,将他托了起来。他站在废墟高处,微微低头往下看。
啊,仙帝!他来了!我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鲤鱼打挺跳起来飞扑上去!
一定是他救了我们!等等……尚尚呢?含真呢?我赶紧回头,大约是动作过猛,鼻子撞到一个人脸上,痛得我大叫一声。
那人抓住我的手腕,急道:“春春!我叫了你好几声!没事吗?现在觉得怎么样?”
尚尚!我急忙抬头,却见尚尚一脸黑灰地坐在对面,抓着我的胳膊,焦急地看着我,他后面是还在昏睡的含真。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肚子的疑问和感慨想倒出来,这会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我的喉咙和舌头都在微微发抖,最后,只能颤巍巍地问他:“我们……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尚尚顿了一会,才轻声问我:“你不记得了么?我们被暗系家族吞噬的那个瞬间,你身体里发出红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躺在废墟上,被仙帝的部下救了下来。”
红光?我?我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手掌,上面好多小伤口,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从上到下也没看出哪里有发红光的趋势……
“我猜,是你身体里的血琉璃产生了效用……你身份特殊,血琉璃已经成为你魂魄里的一部分,就是死后轮回,也永远无法分离……是它保护了你吧。”
是这样么?我摸着自己的胳膊,有些茫然,血琉璃保护了我……?即使隔了上千年,琉璃仙人对那个人类的女人的深情还是没有消褪半点?他的血执着地保护着与那个女子有关的一切……
我的整个身体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暖,血液欢悦地流动。我还活着!我心爱的人,我喜欢的人,他们都活着!这次,是我保护了一切!我终于……不再是一个只靠别人保护的弱者了!
啊,我还活着!这种喜悦让我浑身都开始发抖,我紧紧抱住尚尚的胳膊,几乎要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住我快要瘫倒的身体,然后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紧吧?想喝点水么?”
我回头,就见到一个腰系烫金带子的仙人温柔地看着我们,她手里抓着一只半透明的玉瓶,里面有大半瓶水。见我点了点头,她就把瓶子递给我,一面柔声道:“不用担心啦,圣尊得到了消息,立即赶来阻止火长老的行为。你们是无辜的,等事情解决之后,就送你们回人界。”
得到消息?我就着瓶口喝了一口水,清凉甘甜的滋味令我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
那位女仙人还在说,微微笑着道:“那条龙还真是可爱,直直地就闯进了天宫,仙帝正在赏花,她就扯着嗓子喊,喊得所有人都吓一跳……”
说着,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龙?我一下子想起那个小丫头,是她么?阿七的人?难道是尚尚安排的?
我想到他在地道里说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了……果然是他!尚尚早就打算把这事告诉仙帝?我看了看他,尚尚对我微微点头。我说他怎么总是一脸悠闲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女仙人又道:“抱歉,让你们受惊了,土雷两族的长老未经圣尊的允许就擅自发动本族士兵前来剿杀火长老和你们,现在已经被圣尊制服。此事并非圣尊授意,两位不必惊慌。圣尊已经自龙的手信里了解了一切。谢谢你们对仙界的帮助。”
尚尚从我手里接过玉瓶,仰头喝了一大口,才淡道:“不是为了仙界,是为了自保,仅此而已。”
女仙人有点尴尬,但还是友好地笑了一下,转身慢慢走开。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激烈震撼中无法自拔,紧紧抓住尚尚的袖子,两人对看了半天,终于互相苦笑出来。
含真还躺在地上昏睡,估计正做着什么好梦,是否梦见了那个红衣少女?
诶……等等,红衣少女!她也在地道里啊!我的老天,地道塌了,她不会有事吧?难道说魔陀罗山之约,最后还是沉默如雪……?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身后的废墟处传来一阵躁动,于是赶紧回头,却见仙帝高高站在废墟之上,周围围了一圈仙人,双手高举,掌心白光吞吐,一束束打在废墟上。
下一刻,所有的砖头都漂浮起来,一层一层,渐渐地,堆积在地上的废墟全部漂浮在空中,露出下面漆黑的巨大的地洞。
我看到了!那一圈圈的栏杆!还有那些半透明的凹槽!地道的崩塌似乎对这里一点影响也没有,漆黑的大管子里依然黑雾缭绕,风硕破碎的身体时隐时现。
两道人影站在平台上,一红一黑。我差点叫出来,是火长老和那个红衣少女!
火长老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边的红衣少女怀里抱着什么,黑乎乎的,似乎还在不停挣扎,她脸上的表情有点茫然,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眼尖,一下看出她怀里抱的赫然是一只小花猫!啊!花大花!我的心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我怎么忘了他?!那天情急之下把他留在了旅店里,尚尚说含真会把他带走的,可含真自己也被抓走了。原来花大花在她手里!刚才我怎么没看见?
“大花!”我不由自主叫了出来,少女怀里的小猫挣扎的更激烈了,她还不明白,干脆提着花大花的毛皮放在眼前,柔声问他:“怎么了?”
花大花死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少女的纤纤玉手,急得他也叫了出来:“春春!我在这里!大花在这里!”
红衣少女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我,轻声问道:“他叫大花?是你的?”
我点了点头,少女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大花的皮毛,柔声道:“他很可爱,我以为是无主的小妖,既然是你的,就还给你吧。”
说完,她把花大花轻轻放了下来,他立即逃也似的飞奔过来,用力扑进我的怀里,哽咽不休。
火长老摸了摸少女的脸颊,正要说什么,忽然见到头顶的那层祥云,不由脸色大变。
仙帝高高站在祥云上,低头看她,他周身光华变幻,忽而变做盈盈少女,忽而则是长须大叔。
他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看着火长老,似乎在等她说点什么。
火长老脸色惨白,怔了半晌,双膝忽然一弯,直直地跪了下去。
被淹没在砖块里的暗系家族的战士开始冒头,从飘浮在空中的废墟里慢慢下滑,纷纷落到她身后。
没有一会,她身后就黑压压站了一大片暗系家族的战士,全部匍匐在地,动也不动。
“属下……火系一族长老,拜见仙帝圣尊!”
火长老的声音飘荡在废墟上,显得清冷而且倔强。
定格的时间 作者留言
明天十三春大结局。^_^ 终于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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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没有人说话,或者,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火长老沉默地跪在地上,她身后,是数以万计的暗系战士。仙帝在高处,也是沉默,目光中有很多很多沉淀的没有说出来的情感,是恼怒,是失望,是谴责,还是伤感?
很久很久,他才长叹一声,低声说道:“明霞,我看着你长大……”他居然没自称寡人,他用的是我!
哇,事情大条了!我赶紧掏掏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火长老微微震动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咬了咬嘴唇,轻道:“我……我没错。”
仙帝静静看着她:“你真这样想?”
火长老垂下头,倔强地不说话。
仙帝忽然轻轻挥了挥袖子,淡道:“让她看看,解开封印。”
周围原本放出法力支撑废墟的众多仙人立即放下双手,后退数步。支撑着废墟的结界立即散开,哗啦啦一阵巨大的声响,无数砖块如雨一般落下,溅起无数灰尘,瞬间把火长老吞没,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仙帝的身影在雾濛濛的灰尘里,显得格外明亮,他沉声道:“这些仙人,都是被你杀死的。”
尘雾渐渐散开,火长老的身影也渐渐清晰。那些砖块一股脑倒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可是她却一动不动,废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自动在她身体三尺之外弹开,她就站定在半径三尺的圆圈里,脸色苍白。
废墟落下之后,才露出一直埋在里面的仙界士兵的尸体,有的是被暗系家族的人吞噬了一般,更多的,是被地道的崩塌砸死的。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我忍不住别开脑袋,虽然事情和我无关,可是亲眼看到那么多无辜的死人,心里总是不舒服的。血琉璃的力量只能让我自保,以及保护对我最重要的那些人,其他人,我也只有无能为力。
仙帝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悲怆,他沉声道:“无缘无故死了这么多仙人,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悔恨?你抬头,好好看着他们!不要回避我的话!你告诉我,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都算活该?!”
火长老倔强地抬头,随意扫了那些尸体一眼,抿了抿唇,又低声道:“我没错!任何改革和战争都会死人!倘若改革成功了,他们也死的其所!我不需要您理解我的想法,我自己会做给您看!”
“你给我看的,就是这些尸体吗?还有那些理应被封印永不出世的暗系成员?”仙帝冷冷地说着,“什么叫做死的其所!这些人,死的有意义么?!他们不是为了你伟大的改革死去!他们是被你的任性杀死的!你告诉我,这样的死亡,被同伴逼死,临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战斗,自相残杀的死亡……这种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你甚至剥夺了他们维护尊严的权利!”
“我没错!”火长老忽然大喊起来,她猛然匍匐在地上,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她满脸的泪水,不晓得是恐惧还是后悔。
“仙帝圣尊以仁为本,不愿开拓疆土,不愿与妖界相争。我很理解您,拥护您……可是,只要妖界存在一天,就无法避免再出现琉璃仙人那样的惨事!与其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不如我先出手!圣尊,何不用您的仁义感化那些卑鄙的妖魔?!将妖界统一,从此再无纷争,和将来的幸福相比,现在死一点人又算什么?我是在高举您的仁义旗帜!为什么要责骂我?!”
仙帝终于露出一丝震怒的神情,沉声道:“冥顽不灵!你白白修行了上千年!仙人的戒律,你全忘了吗?!”
“我没忘!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想永远卡在规矩里面过活!仙界需要改革!妖界需要改革!”
火长老这次真是豁出命了,居然敢和仙帝对吼。我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虽然恼怒她的两面还有残忍,但看到她明明恐惧的要死还坚持辩论,我也有点震撼。
一个人如果有了获得大众认可的信念,是幸福;倘若有了不被别人认同的信念,就是痛苦的深渊。强大如同火长老,也不可避免。
“好大的胆!”仙帝震怒了,身上的光芒陡然变得剧烈,几乎要将整个天空刺穿。他的长袍飘了起来,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双目中仿佛有雷霆万钧的怒火要喷射而出。
周围所有的仙人纷纷跪倒在地,无人敢出一言。
仙帝发怒了,我也有点胆寒,左右小心看看,才发现尚尚早就聪明的躺在地上装死,装作没看见仙帝的怒火。
啊!这只死猫!怎么不叫我一起装!我也想跟着躺倒在地,可是这会地上没人动弹,我要动这么一下,肯定特别显眼,还不如不动。
“擅自脱离仙界职位,擅自残杀部下,欺下瞒上,盗取封印一族的血脉……你的罪太多了,我无法宽恕你的罪,死去的仙人们也无法宽恕,那些被你炼制魂魄的无辜人类也无法宽恕!明霞,你知罪么?”
仙帝沉声问着,似乎在压抑怒火。看惯了他慈眉善目的模样,如今乍一见到仙帝发怒,我还真不适应,忍不住发个抖。
想必火长老更害怕吧?我悄悄望过去,她还是匍匐在地上,纤细的背部好似在微微颤抖,长发凌乱地散在后面。
知罪么?知罪吧!不要再辩了!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心惊胆颤,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悲剧的死亡了!每一个人的固执都该有理性在其中,没有理性的固执,太可悲。
火长老,认罪吧!或许你还能活着,或许你还能得到仙帝的宽恕!你不是一直都从心底敬仰他吗?!
火长老忽然哽咽了一声,我想,她此刻一定哭得说不出话来。是后悔了吗?
“我没错!我没有罪!”她提高了嗓子大喊,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你不是从小将我抚养长大的圣尊!我的圣尊,他应该完全理解我,支持我,不会责骂我!”
周围早有人喝叱她的无礼,她却如同不闻,还在说:“缩在后面享受所谓的平静是懦弱!不愿拓展仙界的疆土是没有王者之心!见到了我的成果却不肯承认错误是盲目!我不认你!不承认你!”
她疯了!我倒抽一口凉气。
事实证明,她不但疯了,而且疯的很彻底,她身后的暗系成员忽然蠢蠢欲动,跟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下一个瞬间,他们朝四面八方扑来!数以万计的暗系成员,如同突然爆发出来的黑色洪水,哗啦一下,从废墟的中央倾泻而出。
周围传来仙人们惊骇的叫声,尚尚再也顾不得躺在地上装死,跳起来就把我压倒在地。
不防他突然动作,我的脸被他一按,狠狠撞在地上,我痛得尖叫起来。毁了毁了!死猫!我要是被毁容了,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躺在地上的视线角度有点奇怪,但看上去更加惊心动魄。黑压压的暗系成员,如同乌云一般,呼啸着扑过来,那一个瞬间,妖界的天空都暗了,隐约有闪电穿梭。
火长老真的疯了,她竟然在仙帝面前放出暗系士兵?她是不想活了吗?
等等!那一个瞬间,我忽然悟了什么。
她不想活了!或许火长老真的不想活了!与其认罪狼狈地受到刑罚,不如贯彻到底,死在战场上?她是这样想的吧?!
我努力眯起眼睛,寻找黑色狂浪中火长老的身影。可是还没等我找到,却听见那个红衣少女尖叫起来:“姐姐——!”
所有的声音忽然停止了,万里妖界,一瞬间失去了任何声响。我茫然地抬头,却见那些暗系成员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仿佛看电影的时候忽然按住停止键,每个人都停住了,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讶然地看着周围,不光是暗系的成员,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静止了!
尚尚还保留着方才按着我不动的姿势,睫毛都没颤抖一下。我有些害怕地把手放在他眼前晃晃,他动也不动,好像一尊塑像。
周围的仙人们有的跪有的刚站起来要逃有的取出兵器要上去战斗,所有人都维持着或可笑或可怕的姿势,定在那里。
一片树叶停在我面前,伸手轻轻一碰,它还是不动。
好神奇,这是怎么回事?时间停止了?那我怎么还能动?
我有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站起来往废墟那里走。废墟中心,火长老已经站了起来,面上的泪水还未干,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却被定在那里。她身边的红衣少女焦急地拉着她的袖子,在焦急地叫着什么,方才那一声姐姐,就是她喊的。
我终于确定,时间停住了,停在最危险的瞬间。但不知为什么,我还能动。
到底是谁停住了时间,停住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在静止不动的人群里慢慢走着,胆子也慢慢大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还把另一个仙人手里装水的玉瓶拿过来,小小喝一口再放回去。
在我想轻轻触摸一位美丽女仙人的脸颊时,半空终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孩子,你过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仙帝站在祥云上,有些疲惫地向我招手。
是他!原来是他把时间定格了!
我赶紧跑过去,仙帝也从祥云上落下,站定在我面前,忽而一变,成为一个妙龄少女。
“我忘了,你是人类,体内的时钟与妖仙二界不同,所以定格的时间对你也无用。这样也好,有个人可以给我建议。”
他轻轻说着,目光中满是伤感。
建议?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望向火长老,轻道:“那个孩子,走了偏路,拉不回来。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他这是……问我?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仙帝,他对我点了点头,表示鼓励。
“仙人和妖类都有互相的立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公正客观,我想听听两界以外的人会怎么评价。你是个好孩子,说给我听听。”
既然他这样问了,我也只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觉得……统治者自有一套处事哲学,不能任性妄为,因为他错不起。火长老就是太任性了,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在别人头上。妖界有妖界的规矩,仙界也有仙界的规矩,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现状,比较好吧。”
仙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过一会,又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罚火长老呢?”
我倒,怎么连这个也要问我?这种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不由笑道:“没关系,说你想说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慢吞吞说道:“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法不容情。从仙界的规矩上来说,火长老大约是犯了重罪,或许还会被处死……不过,法理亦讲究人情……人类的话永远是这么矛盾,啊哈哈……火长老或许有错,错在执念太深,不过您贵为仙帝,却对自己手下人有什么动静也不清楚,也未免太……”
当然,我晓得自己嘴太快了,冲动也是我的大敌,事实上我说完就后悔了。人家好歹也是仙帝!估计眼睛眨两下就够我死上千次的了!我怎么说着说着就指责他了?
我立即住口,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仙帝愣了一下,却没发怒,只是苦笑一声。
“你说的对,此事我也有错。过惯了悠闲的日子,听惯了阿谀奉承,竟然连身边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意。事情发展至此,我亦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说到后来,眼中依稀有泪光莹然。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看着他。
仙帝长叹一声,喟然道:“好孩子,谢谢你。寡人虽然身为仙帝,却依然有解不开的情结和茫然的时候。你的直言不讳,让寡人稍微清楚了一些事情。谢谢你。”
他又称自己是寡人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下了什么决心?
仙帝并起两指,朝空中弹了两下,刹那间,乌云密布的天空被一道道璀璨的日光切割开,金光灿烂,阴霾的天空顿时明朗起来。
没过一会,漫天的乌云都消失无踪,只剩湛蓝的天空,我从未在妖界看过如此美丽明朗的天空。地上的万物都静止不动,只有璀璨的日光,随着白云的浮动时隐时现,这种景象,美丽的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我正被奇景所惑,忽听一阵噼噼啪啪的碎裂之声,急忙转头,却见那些潮水般分布的暗系成员纷纷碎裂开,在日光的照射下化成了黑灰。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愕地望向仙帝,我还以为他让时间定格,是为了亲手消灭这些怪物呢!
仙帝沉默了半晌,才轻道:“让时间停在一个点上,是为了转变妖界和仙界的物质,防止让无关的妖类受到伤害。妖界的构造与镜湖虚像中一样,因为妖类无法承受过于直接的阳光,对他们的身体是一种损害。暗系家族之所以被封印在黑曜宫中,也是这个原因,他们虽然破坏力巨大,却无法承受仙界的日光照射,轻则重伤,重则当场死亡。寡人当时不忍,同意他们的归顺,造成今天的局面,令无数无辜的仙人惨死妖界。仁念是必须的,却不能所有的事情都执着一个仁。寡人暂时借来仙界的日光,结束这一切吧。”
原来是这样!妖类无法承受阳光的直射?我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使劲回想尚尚平时生活的点点滴滴……奇怪,这只猫很喜欢晒太阳的呀!他不是妖么?
仙帝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相比较妖仙两界,人界像一个中和体,所有的法力在那里都要被禁止,是默认的规定。这原本是照顾弱者,但人类的科技发展到现在,只怕已经丝毫不逊色其他两界了。战斗机,大炮,甚至原子弹……每一样都足以让任何妖仙死亡。也由于你们的科技发展,带来的环境污染,让日光被灰尘遮去,所以,人界的日光破坏力不及仙界。仙界是火,妖界是水,人界就是土,在那里不受身体缺陷的限制,是另类的自由之地,所以许多仙人下凡,许多妖类装作人类生活在那里。”
他说了这样多,我其实没听明白多少,但至少明白了一点:人界的日光对尚尚他们没害。嗯,这样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随着日光越来越强烈,破碎的暗系成员也越来越多,一时间,地上几乎布满了黑灰,然后呼啦啦,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我猜又是仙帝的杰作,那些黑灰立即被风卷走,飞到高空,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些火长老花费数百年心血的战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也不留一丝痕迹。一旦时间重新回复走动,火长老要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呢?
我觉得自己像一棵墙头草,一会偏向仙帝,一会偏向火长老,这会又替她难过起来。
“好了。”
在所有的暗系成员全部化成黑灰后,仙帝终于低声开口了。
“该来的总会来,孩子,回去猫妖身边吧。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他说完,光华又是一番变化,这次变成了一个长须儒雅的中年男子,祥云聚集在他脚底,将他高高托起,凌驾于万物之上,光芒万丈,令人不敢逼视。
我懵懂地点头,转身跑回尚尚身边,心中下定决心,不告诉任何人这次与仙帝的私人会谈。仙帝始终是仙帝,他的彷徨,难受,无助奇Qisuu.com书,都不可以让人知道,否则他的威严度会大大降低。
这大概就是做领导的苦处吧?
我按照原来的姿势躺回去,还没躺好,周围流水般噪杂的人声就响了起来。尚尚的手一把按在我脑袋上,把我另一边的脸也狠狠按倒在地。
痛啊!我差点又大叫起来。我为了防止他再按我,特地换了舒服一点的姿势!我的脸!这下真的要被毁容了!
“春春趴下!不要抬头……呃……?”尚尚气急败坏的大吼变成了茫然,这次轮到我气急败坏了,一把推开他的手,捂着发烫的脸猛然起身。
“我的要是被毁容,都是你的错!”我冲他凶狠地吼叫。
尚尚好像没听见我愤怒的声讨,只是茫然地抬头看着青琉璃一般的天空,那里清澈一如往昔,哪里还有一点暗系成员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尚尚茫然地自语着,我在一旁偷笑。嘿嘿,你当然不知道!暗系成员都被日光融化啦!
周围的仙人叫的叫,喊的喊,都从方才的惊恐变成了疑惑。
哈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还真不赖,事实只有我和仙帝知道哦!我骄傲地对自己比一下大拇指,钱大春,这次经历你要是画出来,又能大赚一笔了!
众人大乱之时,仙帝忽然朗声道:“寡人已有定夺,众卿听令。”
众仙人立即收起惊愕的神态,纷纷垂手听令。
废墟中心,火长老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忽然抬头,静静看了一眼仙帝,仿佛要把这个映在日光里的,刺目的身影深深刻在眼睛里,(奇*书*网*.*整*理*提*供)一直刻进灵魂最深处。
珍藏的希望
“仙界十六族,火系一族长老明霞,因犯欺下瞒上,蛊惑族人造反,擅自窃取封印一族的血脉为己用,擅自窃取仙界宝物血琉璃为己用,四项大罪,故应判处万雷轰心之刑。但念其忠心耿耿,以一念之差误入歧途,且其罪行尚未扩大,有挽回余地,故此,解除其火系一族长老之职,废其一半修为,送至白衣刑官处,押解到镜湖地牢面壁思过三百年。钦此。”
仙帝这一番话真是半文半白,听得我晕晕乎乎,但大体意思还是了解了。
他果然舍不得火长老死,面壁思过三百年?三百年之后我是个啥还不晓得呢,看样子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三百年对这些神仙妖怪来说,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吧?他还是给了火长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仙帝一说完,一旁早有穿白衣系紫腰带的仙人走过去押解火长老。火长老怔怔地站在废墟里,看上去如同一个失了魂了木头人。
直到白衣刑官走到她面前,她才忽然惊觉,双手一挥,将他们逼退,厉声喝道:“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仙人们似乎有些忌惮她,立即乖乖退了几步。
仙帝在祥云上叹息:“明霞,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寡人如何?你父亲为仙界立下多少丰功伟业,难道寡人能下令处死他的女儿吗?”
火长老嘶声道:“我不服!既然圣尊无法认同我的做法,我只有一死!这是火系家族的尊严!尊严不容三百年的践踏!”
她右手忽然手腕一折,掌心放出剧烈的红光,立时就朝自己的心口扎去!红衣少女惊叫起来,飞快扑上去要阻止。然她快,仙帝更快,纵横在他身体周围的祥云忽然化作一道白光,闪电一般窜向火长老,如同灵巧的蛇一般,一瞬间就把她浑身上下捆个结实,连手指也不能动一下了。
火长老行动被封,脸色忽绿忽白,终于忍不住嘶声吼:“圣尊!您可以杀我!但请不要侮辱我!”
仙帝将那一截祥云轻轻掐断,示意白衣刑官将她带走,一面冷道:“蠢才,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三百年,你我都好好考虑清楚吧!到底谁对谁错,三百年之后,寡人要好好听你的想法。”
这话说的……我不由愣了一下。如果我的理解没错,仙帝是等于给了火长老三百年的时间,也给自己三百年的时间,分别整理思路,用时间来证明到底谁对?他终于还是被火长老说的有些心动了?
果然,火长老也愣在当场,渐渐地,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红晕,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再也不做抵抗,昂首被那些白衣刑官押解到了一旁待命。
倘若三百年之后,仙帝改变了想法,觉得火长老的建议不错,要重振仙界雄风,将妖界开拓为自己的领土,那又该如何?
我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点冷汗,或许今后还会爆发第四第五甚至更多次的妖仙两界大战?
不过,三百年……我一个区区凡人,哪里能活这样久!更何况,妖仙凡人,本就没什么交集的事情,我干嘛暗自在这里烦恼……
仙帝澄澈睿智的目光忽然转向一旁发呆的红衣少女身上,她吃了一惊,有些手足无措,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最后干脆放弃,眼怔怔地看着仙帝。
这个少女,火长老的妹妹,有着冰雪一般冷漠晶莹的容颜,却又有着小鹿一般纤细憨然的气质,那种既天真又冷漠的神态,使她看上去拥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我忽然能理解,为啥含真会在匆忙中决定与她定下50年之约。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奇特的少女,都会忍不住一探究竟吧?
“澄霞。”仙帝忽然开口,低声唤她的名字。
少女答应了一声,轻声道:“圣尊,我知错啦,您惩罚我吧。我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
仙帝柔声道:“你既然知错,寡人便不重罚你,更何况,是你姐姐逼迫你的吧?否则火种圣女怎么能擅自离开仙界?”
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后面的火长老早已朗声道:“澄霞什么也不知道,不错,是我逼迫她下来的!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与我妹妹无关!”
仙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如此,她也是连带罪。白衣刑官,将火种圣女押解回仙界,五十年之内不得下界。澄霞,这是寡人给你的惩罚,念你天真无知,故不让你受地牢之苦,你领旨吧。”
少女面上忽然泛出一种奇特的瑰丽的红晕,她偷偷望含真这里瞥了一眼,那狐狸呆子,居然还在昏睡!佳人的秋波他自然是半点没接收到。
少女跪下,小声道:“我……我认罪……”
唉,幸好是五十年,这样他俩的魔陀罗山之约,还有希望……
我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好笑,我白担心个什么劲?五十年耶!那时候我就算活着都是老太婆了,难道还被尚尚背在背上千辛万苦跑到魔陀罗山看八卦?
那是不可能的了吧?心里忽然有点酸涩,人的寿命只有这样短暂,我们口中的永远,最多也不过就是几十年。
可是,几十年也好,几十天也好,有尚尚陪着我,他就是我的永远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柔情万千地回头看尚尚,这只猫,半点风情也不懂,一个劲低头整理自己的尾巴,最后大约是嫌人的身体不爽,干脆变成猫,使劲舔着自己的爪子和毛。
我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尚尚委屈地喵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整理整理……好容易整理完了,这才慢吞吞地,高傲地走过来,往我怀里一蜷,懒洋洋地说道:“天色不早了,今天赶不回人界啦,咱们再去阿七那里住个几天,顺便带上含真。”
他永远是这么悠闲的样子,不知不觉化解了我的焦虑和遗憾。我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抢着说:“那阿七的红烧牛肉全归我!”
“喵!春春赖皮!好嘛,那凉拌猪尾都是我的!”
“清蒸鲈鱼都归我!”
“喵!不公平!那蚝油芦笋都是我的!一根也不分给春春!”
“……菜都被我们分走了,那只狐狸怎么办?”我忽然发现这样一个事实,不由指了指一旁睡得正香的含真。
尚尚舔着爪子,哼哼道:“他喝西北风就好……”
啊哈哈!好主意,真不愧是我的尚尚。
在我和尚尚毫无意义的抢夺理想中的佳肴时,仙帝已经把火系家族的人该归罪的归罪,该押解的押解了。
没过一会,忽听后面有人朗声道:“启奏圣尊,血琉璃已经在容器内找到!”
血琉璃?那个害我们颠簸流离,痛苦万分的罪魁祸首?
我和尚尚立即停止争吵,抢着回头寻找这件仙界至宝的踪影。
却见废墟里面站着几个仙人,那根粗大无比的黑色管子早已被人砸碎,黑色烟雾不知何时消失,只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小管子,还有风硕残破的肢体。他手足被缚,整个人呈十字形,被捆在其中的一根小管子上。
在他头顶,有一排金属的托手,上面放着一块巨大的漆黑的东西。诶?不会吧?这玩意就是血琉璃?!不是说有一个房间那么大么?怎么看也没那么夸张呀!而且……怎么是黑色的?
仙人们纷纷释放法力,将粗大的管子弄碎,只听咔嗒一声,风硕的尸体被拖出来的下一瞬间,那块巨大的石头就滚了下来,早被等在一旁的仙人们用法力释放出白色光芒托起,浮在半空不停滚动,还往下滴着漆黑的液体,看上去很有些恶心。
仙帝先没看血琉璃,只是叹道:“将那具尸体与牺牲的所有仙人一起焚烧了吧,魂魄化为明珠,带回仙界, 等待他们进下一个轮回。”
仙人们答应着,将风硕的尸体与那些惨死在地道里的仙界士兵们放在一起,堆成一堆。
仙帝回头对火长老说道:“明霞,寡人允许你最后一次使用三级以上的法术。将这些孩子的身体化成灰尘吧。让他们尽早安息。”
火长老默然应允,手指一搓,那些尸体立即被吞没在血红的大火中,滚滚青烟,将整个天空都吞没了,周围一下子变暗了许多。
仙人们在火海旁边打捞飞向天空的魂魄,将它们放在手心,在柔和白光的映照下,魂魄们变成了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明珠,各种颜色都有,看上去甚是美丽。
所有的魂魄加在一起,足足装了两个丝袋。
仙帝静静看着奔腾的火焰,泪流满面,火光映着他脸上的泪水,发出微暗的光芒。
他将手放在心口,低头默默念着什么。过一会,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倾盆大雨毫无预示的来临。哗啦啦,清凉的雨水把每个人都淋透,也将那几乎要窜向天宫的熊熊大火浇灭。
尘归尘,土归土,化成灰烬的那些人的肉体,被雨水温柔地洗刷,融进泥土里,从此可以安息了。
“明霞。”仙帝低声叫着火长老的名字,“你背负了这些人的罪,三百年,你每一刻都要记着这件事。他们是因你的任性妄为而死的。”
火长老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把脑袋别过去。
看起来,他们俩还有的磨。到底谁对谁错,一个三百年,真的够吗?
我不晓得。
雨水不光带走了那些化作灰烬的尸体,也将浮在半空中的血琉璃洗了个干净。它露出本来的面目,却见石头上半部分已经变成了死灰的颜色,下半部分依然鲜红耀眼,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教人一看就知道它是仙界至宝血琉璃。
仙帝轻道:“血琉璃已经被你用去了这么多,想来你的造人计划,也不如你说的那样成功。借助了大半血琉璃的力量,成果尔尔。”
火长老终于忍不住反驳:“我的计划在开始阶段确实遇到了一点挫折!消耗了大部分血琉璃的力量却无法成功造出暗系的成员。可是我已经改进了!现在只需要一块巴掌大的血琉璃,我就可以成功造出一万暗系成员!”
仙帝没说话,只示意仙人们用布把失去一半效用的血琉璃罩住。
雨停了,天空又恢复了青琉璃的色泽。
仙帝静静仰头,看着横亘在天地间,联接仙界与妖界的那条巨大的光道。很久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走吧,回仙界。”
啊?这就要回去了?我不由瞪圆了眼睛。他难道不说明一下火长老冤枉尚尚的事情?!至少也该让火长老赔礼道歉吧!还有那个什么土长老雷长老,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居然也不解释一下就走人?!
我才不服!
我跳起来,正要开口,仙帝却仿佛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回头对我微微一笑:“孩子,不用急。总有一天,你会收到仙界正式的道歉。现在,先安心回去,好么?”
诶?仙帝都这样说了,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只好点了点头,眼怔怔地看着他们进入光道,眨眼就消失在妖界的土地上。
天空中慢慢散落一些花瓣,带着清甜的香味,落在我们身上,立即消失,我忽然发现,在地道里受的那些大小的瘀伤磕伤,突然痊愈了,皮肤还和以前一样光滑干净,一个小血点都没有。
我赶紧回头看尚尚,可惜他现在是猫,我啥也看不出来。
这只猫终于把他被雨淋湿的毛皮舔够,然后慢吞吞站起来,说道:“咱们也走吧,趁天黑之前,还能打车赶到阿七的酒馆。”
走?我看了看昏睡的含真,再看看变成猫的尚尚,怎么走?难道要我背着含真?!
尚尚摇着尾巴,忽然跳上含真的胸口,毫不留情,一爪子对准他的脸抓下去,一面叫:“快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含真的脸上登时多了五道血痕,他手脚忽然一抽,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面还神经兮兮地左右乱看,叫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哪里?!那些暗系的人……!”
尚尚趁他六神无主,又在他脸上抓了五道红痕:“清醒点!走人了!”
含真痛得大叫起来,这才发觉四周都没有人,只有我们三个傻傻地站在废墟旁。
“怎么回事?我们没死?火长老呢?那些士兵呢?”含真疑惑地左右看,一向精明的狐狸,终于也露出白痴的样子。
我哈哈大笑起来,弯腰抱起还想抓人的尚尚,拍拍含真的肩膀,很酷地对他说道:“先走人,回去慢慢告诉你。”
好容易在公路上拦到一辆车,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含真充分发挥他暴躁的个性,差点把拒载的司机从车里丢出去,于是可怜的司机只能被迫带着我们几个开向指定的森林。
回到阿七的小酒馆,里面什么都没变,趴在柜台上打呵欠的小丫头,一直埋头擦酒杯的阿七。
可是,在我心里,他们已经如同亲人一样熟悉亲切了。我不会忘记,是阿七和小丫头帮助了我们,如果不是他们按照尚尚的请求,去天宫把仙帝请下来,我们这会真的要死在火长老手里了。
阿七的一句:“随便住吧,反正事情也解决了,只是别忘了回人界之后把住宿费给我送来就行。”让我们三人在这里足足赖了一个星期。
没办法,他家的厨师做菜真的太好吃了。可是无论我怎么软磨硬赖,阿七都不肯把厨师介绍给我们认识,最后只好作罢。
后来,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了含真,当说到那个红衣少女将被监禁五十年的时候,含真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好在他够机灵,没让里面的果汁撒出来。
“哦,五十年就五十年吧,和我有什么关系!话再说回来,你干嘛老提她?!烦不烦?就不能说些重点!”
含真不耐烦地在吧台上敲着手指,用他妩媚的狐狸眼瞪我。
切,欲盖弥彰!我对他做个鬼脸:“重点都说完了,你自己就记得五十年五十年,我有什么办法?哼,好像谁不知道你们五十年之后要再会似的!了不起呀?”
“死猫!”含真说不过我,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叫尚尚,老一套了,“快过来把你的女人管好!她嘴巴实在太坏!需要好好清理!”
尚尚含笑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往后一揽。我顿时重心不稳,要往后栽。
唇上忽然一热,尚尚低头轻轻在我嘴上啄了一下,然后哼哼笑道:“做得好,不愧是春春。”
最后的最后————
当然,我知道,每一个故事都需要一个漂亮的结尾,所以,我必须把自己回到人界之后,以及仙界的道歉说一下。
首先要说的是大春租书店,我们回到人界之后,继续经营租书店。尚尚依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进来一批又一批的男色天堂,含真依然每天趴在电脑前对着狗血烂俗的电视剧看的入迷,老鼠精们还是忙上忙下。
而我呢,依旧做我快活的老板娘,每天画画图,上上网。
需要说的是,我把自己在妖仙两界的遭遇胡乱改编了一下,画成漫画,取名《美少女异界探险记》。
本想借这个故事大赚一笔银子,谁知编辑告诉我这个题材早已过时,他们不会做赔本生意。
我真是大受打击。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个题材哪里过时了?!是“美少女”?还是“异界”?还是“探险记”?!
切,这帮没眼光的人!
乡下的老爸老妈一切安好,从他们的来信看来,他们对那天若林劫走我的事情完全失去了印象。
这样也好,老人家年纪大了,不适合接受这种刺激。
可是……若林。
想到若林,我便忍不住要陷入沉思。
那天在妖界,我没有看到他,换钱小月也不见了。仙帝带走的那些犯了重罪的妖与仙人时,没有他俩。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还在试图挽回火长老的势力?三百年,仙帝给了火长老三百年的思过机会,他们是不是也会等待,在下一个回合里,再拼一把?
我真的不知道,或许,这也已经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事情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从惊心动魄回归到起初的宁静祥和。只是,在迷茫地过了十三个春天以后,这个春天开始,我或许再也不会迷茫。
尚尚,你说对么?
回头看看,这只没有半点风情的猫正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想从他身上看到什么浪漫激情,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不能苛求。
在我几乎要把仙界妖界的纷争忘在脑后的时候,有一天,书店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或者说,此人以前也是书店的常客。
依然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依然是我拿着扫把扫大门外面的灰尘,街角突然走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火红的长发,傻乎乎的笑容,那人站在街角对我欢快地挥手。
“钱大春!你好!”
我差点把手里的扫把丢到他脸上:“嘉右!你怎么来了!不许叫这个讨厌的名字!”
他快步跑过来,把手里装满核桃酥的袋子往我手里一塞,笑道:“见面礼,可以让我进去吧?”
我忽然想起乱糟糟的厨房和地板,点了一半的头赶紧拨浪鼓似的摇起来:“还是别进去吧!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
天晓得这个有洁癖到了神经质地步的神仙看到脏乱的环境会怎么发作,仙界的那些叛乱不晓得怎么样了,还是不要麻烦他比较好。
嘉右出乎意料地固执,一手拉开门,一边还笑我:“你又给我玩生疏!我又不是没住过这里。快,让我进去!”
我拦不住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拉开门——呆滞——青筋暴露——发作。
“怎么又变这样乱!你是不是女人?!是女人怎么能容忍家里乱成猪窝?!”
嘉右神经质地叫嚷着,脱了鞋就往里冲,对尚尚和含真懒洋洋的招呼视而不见,回头对我吼道:“拖把和清洁剂呢?!还有手套围裙!马上拿来!我无法忍受这么脏乱的环境!”
是是,女仆大人……我在心里恶毒地给他取一个绰号,转身乖乖送上他想要的一切东西。
一直到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晶晶亮,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厨房里又飘出美味佳肴的香味,嘉右才一脸懊悔地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我抱怨:“你好歹也学点家务啊!一个人类女子什么都不会做,太丢人了!”
我塞着耳机装聋作哑,嘉右唠叨了半天,见我没反应,大概也终于感到无奈,干脆脱了围裙一屁股坐上沙发
“我来,是代表仙帝对你们三位最高的歉意。”他在口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一盒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我拔下耳机,尚尚从沉睡中惊醒,含真暂停了电视剧。
两人一猫,三双眼,默默无声地盯着嘉右,等他继续说下去。
嘉右喷出一团白雾,又道:“原火长老陷害猫妖狐妖,让二妖蒙受不白之冤,受了许多伤害。所以,仙帝为了表示歉意,特地将仙界仅有的两枚火麒麟眼作为赔礼送上。喏,接着。”
他从怀里取出两个小盒子,一人一边,丢了过去。
尚尚用爪子抓住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却见里面是一颗桂圆大小的红色珠子,和上次水龙的眼珠一样,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看上去美丽之极。
含真捻起珠子,对着日光看了一会,才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活的眼珠?硬生生摘下来的?”
嘉右摇头:“也不算,只是火麒麟对火长老忠心之极,听闻她犯罪入狱,号哭三日。此时正值他第一百次脱角,所以受了些影响,眼珠还有灵气的时候便自行脱落。你们也知道活的麒麟眼能有什么效用,这个赔礼,足够了吧?”
麒麟眼能有什么用?我疑惑地望着尚尚。他把火麒麟眼放回盒子里,小心盖上,压在肚子下面,这才说道:“火麒麟眼可以治疗任何伤势与疾病,有五次效用。恩……这个礼确实不轻,好吧,我接受仙界的道歉。”
含真也跟着点了点头。
嘉右松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烟,点燃,继续抽。
尚尚问道:“仙界的情况怎么样了?叛乱结束了吗?仙帝怎么打算?”
“火长老的事情一出,哪里还有人会叛乱。仙帝的心意长老们都明白了,仙帝也没有对参与叛乱的长老做严厉的责罚,只是雷长老土长老和金长老被迫在各自的行宫面壁思过一百年……怎么说,也算公平吧。
嘉右淡淡说完,忽然亮起袖扣上的闪电形的刺绣:“再说一句,现在雷系五名辅佐代理长老之一就是我。怎么样,很厉害吧?”
一片沉默,没人理他。
我呢?我呢?我也被迫受了许多罪,怎么没人关心我?我的赔礼在什么地方?!
我差点跳起来,可是又不能开口问吧?多尴尬!只好急得在下面乱跺脚。
嘉右清了清嗓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我说道:“对了,钱大春,还有你。仙帝给你的赔礼是没办法带过来的。所以,我给你说明一下吧……”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瞪着他。
嘉右慢吞吞地说道:“仙帝很欣赏你快人快语的作风,他觉得仙界需要你这样的人,所以,在你这一世完结之后,希望你能去仙界……通俗点,就是你死了之后,想给你一个封号,让你做一个挂名仙人。正好你魂魄里有血琉璃,本来就已经和常人不同,做个仙人也合适,你的意见如何?”
我倒!我?钱大春做仙人?
我忍不住想象自己穿着那一身古怪的长袍,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啊!
还不等我拒绝,嘉右又道:“你要是继续做人,就只有等轮回之后才能与他厮守。每一个轮回都要等待数百年……但如果做了仙人,有仙帝的允许,你就可以拥有仙人的寿命……当然,一切都在你死了之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拥有仙人的寿命?意思是……我可以避免死亡,拥有和尚尚同等的生命?
是这样么?是这样吧?
我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这个诱惑实在太迷人,要我怎么拒绝?我还能拒绝吗?
我回头望着尚尚,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咳两声,让自己干涩的喉咙能顺利说出话来。
“那……那我……”
仙人的寿命,从此与他永远在一起。
这一次,是真正的永远了,尚尚。
这一次,也是真正的结束了吧?
什么?还要问我和尚尚到底有没有生孩子?生出来是猫还是人?
这个太隐私了吧,我才不回答!
啊?含真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个红衣少女,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切,我怎么知道捏?自己去问那只狐狸!只要别怕他恼羞成怒。
就这样吧,我和尚尚有这一辈子,在我死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真的再没可求的了。
那只橙色的小猫,以后永永远远被我抱在怀里,再也不会分开。
我们的故事,旧的结束,新的很快就要来,和我一起期待那一天吧。
(全文完)
春风如笑
诶,全文完结了,花大花却不见踪影?事实上,漏了一个小环节,咱们先往回走……走走走走……走回当时仙帝停止时间的那会。
大春和仙帝在时间停止的那一会交谈了数句,然后就匆匆忙忙回去摆好原来的造型,结果过于匆忙,忘记一直被她塞在怀里的小豹子花大花。他浑身静止状,从衣服里面掉出来摔在地上,脑袋在石头上磕了一下,立即晕了过去。
见到奇景过于激动的大春压根就忘记了花大花的存在,等废墟上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可怜的花大花终于醒了过来,孤单一人……一豹的凄凉场景可想而知。
其实不能怪大春这个主人太粗心,她当时的心情过于亢奋,等回到酒馆才发现花大花失踪,再回头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
好在花大花本来就是妖类,在妖界就算失踪也不会让人太担心。于是无良的主人把这只可怜的豹子丢在脑后,在妖界快活了几天之后,就回人界了。
花大花睁开眼睛时,雨已经停了。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废墟、无人、废墟、无人……
偌大的树林,只有他一只小豹子傻傻地躺在泥坑里,全身湿漉漉的,好生狼狈。
大花眼泪汪汪地站起来,小声地,惶恐地叫着:“春春……春春……师傅……师傅……?”
想当然尔,不会有人回答他。花大花把周围能躲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全无踪影,一直找到快天黑,才不得不对自己灵敏的鼻子投降——他闻不到大春和师傅的味道,很显然,自己被遗弃了。
被遗弃的宠物有很多,弃猫弃狗随时可见,但谁见过弃豹?而且还是一只会说话,随时会变成人的豹妖。
此刻,花大花同天下间所有被遗弃的宠物一样,惊慌失措,走投无路,含着眼泪四处乱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过于细小的身体实在跑不快,大花干脆恢复了大花豹的模样,在森林里狂奔,眼泪随风而散,口中一遍一遍呼唤着无良主人的名字,其状甚是凄凉。
很显然,可怜的花大花忘记自己是妖怪,而这里是妖界,自己的地盘。他简直像被丢在北极的阿富汗猎犬,完全找不着北,甚至没想到他完全可以回魔陀罗山找自己的娘叙旧。
嗯,让我们同情一下他吧!这只可怜的,护主的忠心豹子,他被人界熏陶得忘记自己是妖怪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树林里夜枭开始叫唤,当钩子一样的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花大花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他突然想到,离这里不远的哈里斯山有一条通往人界的通道,他可以自己回书店。
想到这里,花大花开始兴奋,也不那么痛苦烦恼了。在他单纯的心思里面,大春是不可能遗弃他的,师傅也不可能不要他的,他们一定是有急事先回去了,所以他得自己回家。嗯,一定是这样!
花大花是怎么历经千辛万苦走到哈里斯山的过程,我就不详细叙述了。其实也不过是迷了四五次路,不小心吃了几次带毒的虫子,遇到一两次道行不如他高深的拦路妖怪而已。
当他终于眼泪汪汪地找到通往人界的通道时,立即变成乖巧的小猫模样,努力用舌头沾着路边坑里的清水,把自己凌乱的毛弄整齐一点,省的大春一见到他就捂着鼻子让他去洗澡。
通向仙界的道路是祥光做成的,犹如天梯一般美丽壮观,而通向人界的道路,却是黑乎乎的,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身边不停流窜的荧光——据说那是不小心闯入妖界的人类的灵魂,也有人说那是鬼火,只有人类才有的一种奇异现象。
花大花前几次去人界,都是由尚尚这种妖力高深的老妖领路,随意拉开结界就回去了。现在他一个人,只能从陌生的通道里走,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喜悦。
这条路,是通向人界什么地方的呢?他直觉这里一定是通向书店的,或许在他心里,所有通向人界的通道归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春租书店。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人声鼎沸,花大花脚下猛地一空,从高处摔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花大花在空中做790度大回旋的时候,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问题。噪杂的街道,繁忙的交通,乌烟瘴气的空气——这里不是书店?
受不了打击的他,忘记做最后一个落地姿势,啪嗒一声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眼泪就滔滔不绝地涌上来——他找不到家了!
一只手轻轻把伤心欲绝不想动弹的小花豹提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跟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哎呀,我捡到了一只小花猫。”
花大花紧紧闭着眼睛装死,他现在万念俱灭,一个字也不想说,什么东西都不想看。
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个有着温柔好听声音的女孩子,同样也有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张过于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单薄面容。
女孩子把这只从天而降的小花猫抱在怀里,虽然他动也不动的装死,她还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和我回去吧,如果你也没家可归,咱们就是同一国的。”
同一国的?花大花耳朵动了动,微微眯着眼睛抬头往上看,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对于人类而言过于苍白的脸,一双温柔的美丽的眼睛——这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女孩子,大约还没有20岁。
她长得不是很漂亮,甚至有点丑,额头过于窄了,嘴唇也过于单薄,鼻梁不够挺,眼睛不够有神,而且好像有点斜视。但她的神态里,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安详柔和,这种神态,令她整个人显得犹如春风一般令人舒畅。
这是与大春完全不同的女性。在花大花有限的200年生命里,接触到的异性动物除了猎物就只有三个,一个是他娘,威武泼辣的雌豹子,另一个是钱大春,粗神经又爽朗的人类女子。还有一个就是那让他浑身发抖的,身上充满火系家族仙气的红衣女仙人。
所以在他的意识里,凡是女性的,都离不开他接触的这几种类型。第一次见到女性的温柔,让他整个身体都吓僵了,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不该这样,他的浆糊脑袋却想不出怎么个不该。
他不敢动,连爪子都用力缩回去,尽量把身体蜷成一团减少与她触及的面积。
大春!师傅!他在心里哀叫,你们快来接大花啊!
当然,不会有人感应到可怜的大花此时的无助。女孩子抱着他走过了几个街口,然后慢慢地随着人潮过马路。
终于,花大花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在她怀里,自己晃得那么厉害?以前被大春抱在怀里走路都是很平稳的,虽然她走路很快,却没这么颠簸。
大花悄悄探头,想找出颠簸的原因,然后,他才发现一个震惊的事实——女孩子一只脚是跛的。她就这样艰难的,慢慢的一个人走了几条街,所以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颠一下。
大花吓傻了,直觉想从她身上跳下来减轻她的负担,可是刚动了一下,女孩子就轻轻按住他的身体:“别动,过马路呢,当心被车撞。”
花大花坐立不安,想到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温柔异性,还跛着脚抱着自己走路,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然而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话,不能变成人形,因为这些是被师傅严令禁止的。
不如,就在这里强行离开吧?眼见过了马路,女孩子要转弯,花大花耳朵微微一动,立即就要从她怀里跳下去。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小姐!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能一个人走回去?”
花大花急忙回头,却见后面急急跑来一个老头子,须发花白,手里推着一个简陋的轮椅,满头大汗地追过来,一面又道:“怎么不坐车回去?这样走回去要到什么时候!”
女孩子没说话,只是抱着花大花坐上轮椅,这时,他才发觉这个女孩子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而且满脸的汗,显得辛苦之极。
她怎么了?花大花心中刚升起一点疑惑的念头,就从后面絮絮叨叨的老人嘴里得到了答案。
“老爷他们明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腿脚也不方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回家!”老人唠叨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和许多药板,一股脑塞进少女的手里,“还忘了你要吃药!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夫人也不帮你说两句!”
女孩子低头乖乖吃药喝水,却不说话,甚至连眉毛尖也没动一下。老人絮叨了半天,自己大约也觉得没意思,终于住口。忽然看见她怀里的花大花,不由瞪圆了眼睛,又叫道:“你怎么能把来路不明的野猫抱在怀里?!它多脏啊!而且老爷夫人肯定也不喜欢!夫人这会还怀孕要避猫狗……”
野猫?花大花张大嘴巴,百口莫辩。哼,他才不脏呢!他每天都有乖乖洗澡!只是赶路的这些天毛皮稍微凌乱了一点,可他都有整理过!老人家冤枉他!
心里不平归不平,花大花也不能开口辩解,只能急得乱动,嘴里发出喵喵的声音。
女孩子摸了摸他的毛,这才抬头轻道:“张伯伯,我很少出来的。这孩子,让我养在自己房间里,绝不让它出去打扰妈妈。我总是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让它陪陪我,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的,夕阳还剩一点余辉,映在她苍白的有些简陋的脸上,意外的柔和,花大花甚至觉得有些美丽,为着她眼底的一汪宁静祥和。
老人终于不说话了,他静静推着轮椅。
这是怎么回事呢?花大花不太能理解。她有爸爸妈妈吧?爸爸妈妈不是世上最亲的人吗?怎么会让生病的她一个人走回家呢?从老人的话语里,可以听出,她家应该挺有钱的,好像还有车,而且这老人叫小姐老爷夫人,想必还是什么豪门呢……
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无家可归呢?明明有父母,家里有钱,有药吃……
这些疑问,在晚上女孩子终于回到家里之后,得到一些解答。
花大花没有猜错,女孩子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那种豪华,他以前只有在电视上看过,是属于人类的豪华风格。
屋子里人不多,一个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旁边一个美丽的妇人,腹部已经隆起,似乎是怀孕了。她低头慢条斯理地涂着指甲油,旁边两个十来岁的双胞胎男孩,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女孩子进去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妇人微微抬头,动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问她:“身体好点没有?你爸爸说老闷在家里也不好,让你适当做点运动,现在觉得怎么样?”
女孩子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后面的老人推着她上楼,楼下隐约传来那妇人的说话声:“这孩子,连妈妈也不理了,真是越来越古怪。”
那个中年男子低声喝叱了一句什么,下面便没了声音。
花大花被屋子里的豪华装潢弄得头昏眼花,一直到拐进一间素净的屋子,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栗色地板,大床,明快柔和的浅绿色墙壁,落地窗户上雪白的窗帘微微拂动,外面是一个宽敞的阳台,隐约可见阳台外的树顶。
屋子里没有过多的装饰,显得干净而且舒服。
老人絮絮叨叨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要多呼吸新鲜空气,注意身体,记得吃药什么的,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花大花从女孩子怀里探出脑袋,打量着屋子,一面在心中琢磨怎么逃出去找到大春和师傅。
忽然,他被女孩子抱了起来,正对上她苍白的脸。她微微有些斜视,却还是准确抓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花大花在心中想着,眼神那样祥和,所有的不平愤懑到她那里,全部化成了淡然。或许她长得不好看,却有一双好眼睛。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笑吟吟地问着他。
花大花差点就本能地说话,忽然想到在人界一只猫是不可能说话的,于是赶紧咬住舌头,痛得他差点流眼泪。
女孩子自言自语着:“你是花皮,就叫你小花吧……我不会取名字,你看,只有这样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摸了摸他柔软的皮毛。
她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落地窗,打开窗户,走到阳台上。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她突然的这么一句,吓得花大花竖起了毛,心想她怎么知道我会说话?!
“因为你没有来历,不需要任何负担,咱们是萍水相逢,同一国的。有些人,有些话,说不了。”女孩子轻轻说着他不懂的话,“和人牵扯的越多,离开的时候就越难过。所以,我从来不主动和家人说话,尽量让他们讨厌我,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花大花似懂非懂,茫然地看着她。她的脸映着人界不甚明亮的月光,有些模糊。
她忽然低头看着他,柔声道:“可是我还没有离开,只要活着,就会感到寂寞。于是会忍不住想亲近别人……真要做到孑然一身离开,其实也不容易。幸好你是一只小野猫,在这段时间陪着我吧,我有人可以说话了,不会那样寂寞。”
那是……什么意思?花大花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她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说话?嗯……那样就好……花大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暂时放下心来。
花大花就这样,莫名其妙住进豪宅,成为某位豪门小姐的宠物,展开他另一段幸福生活……大家期待着他的幸福把!
番外结束……
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想偷懒也要偷得有技巧……
咱们继续……
和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子住了几天,花大花渐渐发觉,她真的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
每天的三餐和药都有人准点送到门口,她只要到时间开门就可以了。
其他时间,没有一个人会进这间屋子,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要么坐在阳台上静静看着树顶,要么就拿着画笔画画。
因为钱大春也是个画者,经常在书店里折腾一些赚不了钱的漫画,所以花大花对女孩子这个行为感到很亲切,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避着她防着她。
她画画的时候,他会蜷在她脚边,懒洋洋地看着画纸上时而多出一只蝴蝶,时而多出一朵娇艳的花朵。她是个很擅长画画的少女。
遇到阴雨的日子,她没办法去阳台画画,就抱着他,坐在窗前看雨,然后和他低声咕哝一些话。
从她的叙述里,花大花终于得知,她是俗称的拖油瓶。她的父亲在她5岁的时候遇到交通意外去世,母亲改嫁给现在这个富商。
难怪她的那个爸爸不怎么理她,原来不是自己亲生的。花大花明白了。加上她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脚扭曲,面容也不甚讨喜漂亮,偏偏她母亲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嫁过来没两年为富商添了一对如宝似玉的双胞胎,渐渐的,她越来越被忽视。
“我小时候很自私调皮的。”女孩子低声说着,笑了起来,“我可嫉妒两个弟弟了,因为大家都喜欢他们不喜欢我,所以我经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欺负他们。你看,我是不是很坏?不过,做完这些坏事,我却很快活,就算被妈妈骂,还是觉得快活。小孩子很容易满足的,报复一下,然后睡一觉就舒服了。所以,会生病,大约是因为我欺负他们太多了。”
“第一次从爸爸嘴里得知,我得了绝症,没有几年生命的时候,我很绝望,大哭大闹,让家里所有人都不安生。我自己没有好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爸爸妈妈在那一段时间里简直烦透了我,可是他们也还会为我伤心。小花,我真的是个坏人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笑得一派温和。
或许她是在骗人,花大花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个笑如春风的女孩子会像她嘴里说的那样蛮横不讲理。
女孩子于是低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用一种认真的神情,好像在课堂上答题一样认真说道:“这里面,有个很小很小的血瘤。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来的,它可能还没有针尖大呢,可是只要它破了,我随时都会死。人的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呀……就算我再怎么不服,还是败在针尖大小的血瘤上。不管吃多少药,也无法抑制它的扩大,我总有一天会死。所以,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花大花天真地望着少女的脸庞。
他还不相信,脑子里一个血瘤怎么会死人。她一定是骗自己……嗯,一定是这样。大春就总是骗自己为乐,人类的话,大多不要太相信比较好。
“我明白,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拼了命就可以得到的。例如,生命,以及感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是安慰失败者的话。我不能抱着这个虚幻的希望离开世界,那样太可悲了。”
是这样么?花大花不明白,少女的话里面有很多他不明白的,第一次听说的道理。
人类平时是不是都在想这些复杂的问题呢?他们想的太多,顾虑的太多了,所以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性命……但,倘若不思考,人还是人么?
“我没有办法强迫家人喜欢我,接纳我,我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像普通人一样欢快的跑跳,抓着喜欢人的手一直到老。活着的时候,没有能为喜欢的家人做点什么有用的事,至少,我不该在死了以后还让他们心理背着包袱。所以,我尽量让他们讨厌我,我不理他们的关心,对他们说很刻薄的话,做一些他们无法忍受的事情……我希望他们讨厌我,这样我走了以后,他们就不会伤心。你说,我这样做不会是错的吧?”
我怎么知道呢?花大花摇了摇耳朵,从她怀里站起来,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
我是不会讨厌你的。他在心里天真地说着。这样一个有着春风般微笑的少女,他怎么会讨厌呢。
少女因他的撒娇笑了起来:“那天一个人走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血瘤还不发作呢?家人一定也希望它赶快破裂,这样,他们就没有了压力和包袱,我亦可以走得没有痕迹。我不想体会痛苦了,也不想他们体会。小花,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么?我会不会,还是一个人这样呆着,没人陪我?”
不知道呀。花大花陷入苦思,这种复杂的事情,得去问师傅,他学识太浅了,人的魂魄最后回归何处,他还没学到呢。
但,她怎么会一个人呢?花大花不爽地摇着尾巴,他不是陪着她么?只因她说他们是同一国的,他找不到家,她亦找不到真正可归的地方。
少女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坏下去,头晕目眩,终于有一天不能下床了。
花大花就趴在床头,用自己的毛皮温暖她冰冷的双手,希望她苍白的脸能多一些红晕,这样才配得上窗外阳春三月的热闹景象。这样,她不甚美丽的脸,也会显得妩媚一些。
她实在是太苍白了,这样不好看。
他现在只能一个人去阳台看树顶了,然后发现枯枝长出了绿芽,外面一片美丽的绿意。他为这个发现欣喜,转身想张口告诉她,却急忙闭嘴——他不可以说话的,因为这是禁令。
于是花大花只有用嘴叼起一片吹到阳台上的树叶,把它送到少女手里,看着她春风一般的笑容,他觉得很幸福。
豪宅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请来了家庭医生,看她现在的状况。
家庭医生是一个年轻的英俊男子,他仔细地替躺在床上的少女量血压,听心跳。花大花只能缩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不舒服。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少女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她的眼睛从未那样明亮过,那个医生触摸她的时候,她的神情如同所有的春花一齐绽放,
他见过这种神情,大春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不知说到什么,她会露出这种神情。
那是喜悦,羞涩。表示她很高兴对方这样做。
少女喜欢这个医生吗?
医生很快做完检查,转身出去了。
他小声对守在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大花隐约听到情况不容乐观,大约只剩一个月,做好事后准备的话。
他听不懂,更不明白为什么心里忽然沉重起来,仿佛被言语的针刺伤。
他现在只想蜷缩在少女的怀里,静静依偎着,暂时不要分开,这样就好……
少女用苍白的手抚摸着他的皮毛,她脸上的红晕还在,眸中耀眼的光辉也还在。她那张不美丽的脸庞,因为欣喜与伤感,显得十分刺目,大花几乎不敢直视。
“小花……他是不是很好看?”少女柔声说着,“我很早就认识他啦,他是个好人,每次来都会安抚我,叫我不要想太多。今天他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我快走了吧……”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你还能笑呢?花大花躺在她手掌里,越发不明白。
“我真喜欢他……”少女呢喃着,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有时候会奢望,自己可以投入他的怀抱。小花,被喜欢的人拥抱,是什么感觉,你知道么?”
大花沉默了。
他静静看着少女梦幻一般的笑容,然后,小心翼翼地蜷起身体,让她抱起自己在胸前。
是这样的感觉吧……他在心里问着自己。却没人回答他。
这样下去不行。
有一天,花大花终于忍不住了。她终究会死去,或许就在今天,明天,后天……
他不想她死,他还不想与她分开。这刚刚到来的,暧昧又茫然的情感,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便要分开了么?
他要回去,去找师父,问他人类的魂魄最后回归何处,他要找她。
又或者,师父可以救她。不过是脑子里面针尖大小的血瘤,一下子就可以清除的。
对,就这么办!不要她死!他不能这样眼怔怔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去世,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空荡荡的房间,少女一个人躺在床上。她已经无法睁开眼睛了,看不到窗外朦胧的月光,也看不到变成人形用窗帘裹住全身的花大花。
他变成了人。他要把少女带走,去找师父!
他小心背起少女,推开窗户,无声无息地跳了下去。
租书店,在哪里?花大花完全没有头绪,他只能乱跑,出了大门,在每一条街道上狂奔。
可是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印象中的书店。难道,不在一个城市?
花大花满脸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背上的少女忽然动了一下,花大花猛然停住脚步,只觉她柔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她低低呢喃了一句:“医生……?”
不,不是医生!
他张嘴想告诉她,却忽然停住。
不,就让她认为他是医生吧,那个她爱慕的,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里生命火焰的虚弱,它随时都要熄灭,他无法给予她希望了,所以,让她幸福的离开。
他放慢了脚步,在无人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身后的少女紧紧抱住他,呢喃着:“我不是在做梦吧?医生……真的是你?”
他默默点头。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更加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想爸爸……”她轻轻说着,“我想妈妈,想弟弟……”
她每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我想张伯伯,还想我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我也想你,医生……”
他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我还想小花……”她微弱地说着。
花大花如同被铁锤砸中身体一样,全部僵住,动也不能动。
他静静看着前面的路,路有些扭曲了,模糊不清。他眨眨眼睛,忽然朗声道:“好!小花带你去找师父!一定让你活着!你不要死!”
没有人回答他。
花大花慢慢往前走着,也不说话。
春天的夜晚或许有点寒意,他却不觉得冷。
只因为他身后有这样一个少女,他连名字还不知道,但她有春风一般的笑颜,让他忘记了寒冷。
这是什么呢?他问自己。
隐约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是一会又忘了。
春风已经死去了,他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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