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下了第一节课就没影了,好像有什么事。
管臣杰大叫一声:“啊!对了!他好像在追一北外的女生!就是上次迎新的时候跟那个拉小提琴的女生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叫卢……什么来着……”
我似乎已经遗忘简君瑶很久了,现在猛地让我想她,再想起她身边的某路人甲,还真是够难为我的。我的脑海里依稀有一个女生的轮廓,也是长直发,很安静少话的样子。
然后装一船端着我的菜盘子又自顾自地去找地方,我骂着娘追着他屁股后头走。
“我知道那个女生,跟简君瑶一块儿来的是吧?应该是叫卢苇。”
“对对对!就是她!叫卢苇!嗯,沈阳就在追她,都给人家发好几天短信了。”
“原来这厮在谈恋爱。”我道声谢,从卫燃手里接过筷子。
装一船从他自己盘子里夹一块排骨放到我盘子里,我听到卫燃抽一口气。
我的脸一下子就绿了——姓庄的!你丫非把调情做得这么明显是吧?
而那个小人居然一脸面不改色:“可是据我所知,卢苇应该是有男朋友,好像还是个超市的小老板。”
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两把刷子,没想到他居然能从只有几面之交的简君瑶嘴里套出这么多情报,况且那女人跟凌肥肥不同,一点不八卦的样子,难道是装蒜?
我气哼哼地啃排骨——我只不过是觉得再把这东西给他扔回盘子里就更有调情的意味了,不得已才吃的。(舞:少爷您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明白~)
管臣杰神经无比大条,吃得浑然忘我,偶尔八卦一下同宿舍的兄弟,根本没意识到我方已经暗流涌动:
——卫燃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显得比较弱,站在别人面前就会很女王。他几乎把“敌意”二字写在脸上,眼睛对着装一船飞小刀;而装一船的涵养真正好,尽数接下飞刀,回报以春天般温暖的微笑。我只觉后脖梗子的毛都站起来一大排。
“啊,知道那男的,所以沈阳一开始没动手。这不是前两天听说一班的黄鹏在王府井看到那男的跟一女的勾肩搭背,这才决定去撬人墙角……”
我忘了一左一右两个男人的暗战,玩心大起:“哎哟哎哟!可以啊他!没看出来他还挺青春热血的!跟人家抢女朋友的事他也干得出来!支持……咳咳……”一激动米饭粒儿跑错道路,顺着气管下去了,于是我非常没风度地爆咳不止。装一船探过身子来给我顺背,这回卫燃的飞刀连他带我一起扫到。
我就说沈阳那个胖子专门捡人家饭点儿的时候出现,他又如天外飞仙般突然现身,端着加了二两饭的咖喱鸡丁在管臣杰身边落坐。
我们大惊:“哎你怎么没回家去啊!!!”
他唏哩呼噜地往嘴里扒拉饭,极端不优雅的吃饭遭到了我跟卫燃的一致鄙视。
“就知道你丫这大嘴巴肯定兜不住话,得把我这点事得瑟出来,我不留下盯着你成么?”
管臣杰讪讪地干笑两声,马上问:“你丫下午逃课跑哪儿去了?”
胖子吃得不亦乐乎,看着他吃我就饱了。
“我去了趟北外,找卢苇去了。”
“你丫真跟她说‘你男朋友在外面又泡一个’?!”不会吧?拜托你千万别这么没有语言艺术!我张大嘴瞪着沈阳,在心里惨叫连连。
沈阳从我盘子里夹走一块带鱼,此举遭到连我带卫燃再加个庄传一的一致不满。
“没有没有,我就跟他聊了一会儿,没她男朋友什么事。我约她周末去新世界打保龄球……”
“她答应了?”不能够吧?
“没有。”果然。“她说周末她找师傅到她家给她修电脑去。”
“哟!”我怪叫,“这是你长项啊胖子!你没跟他说你是这方面权威?”
“说了,我说行了你把那钱省下买《瑞丽》吧,周末哥哥给你上门服务。”
“然后呢?”
“她同意了。”
……
于是乎我在心里怒赞:有一手绝活儿就是好。
§
晚上卫燃又来爬我的床——因为他已经没床可睡,我肯定是不能让他睡床板。于是这回我主动让出地方给他,我就知道他今天晚上得有话跟我说。
他面朝我侧着躺,细小身子攒得像个小虾米。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有保护一个人的欲望,跟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自己特阳刚,特爷们儿,强壮得跟变形金刚似的。
可是我无法对一个像我亲弟一样的存在产生任何越界的感情。
我疼他,护着他,代他出头,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但是我永远不会“爱”上他。
他说凌陵你喜欢那个姓庄的吧?我说是啊,真抱歉。他说你这孙子,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男的。我说我喜欢啊,我还就喜欢男的跟男的爱来爱去。
他发呆,然后我们一起大爆笑。
然后他抱住我,鼻子一抽一抽的,喃喃地说:“凌陵你这混蛋,你丫要是地根儿就不喜欢男人,那我也就断了念想儿;你要是喜欢男人可又不是我,那我可真受不了。”
我拍拍他的后背,感觉气氛有点沉重,心里倒是舒坦了。
我说:“那你就往死里鄙视我,打从今儿起成天不给我好脸子看。我这人特贱,一来二去的就该我上赶着找你了。”
他破涕为笑,在我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
“那成,”他说,“那你跟那姓庄的鬼混去吧。他要是欺负你我就宰了他!”
他撂下句狠话,翻过身去睡着了。
整整一宿我都瞪着天花板作深刻的自我反省。
对不起了庄领导,害你替我背黑锅。
还有卫燃,我也对不起你。
~~拾柒~~
§
12月中的时候,北京冷得不行,我们每天都在床上死赖着不起来,直接后果就是天天迟到,成为所有老师的重点盯防对象。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阳的春天已经提前到来——他居然如愿以偿真的泡到了那个北外的女生。据说是因为某天那女生跟简君瑶一起上街的时候“不巧”撞见他男朋友跟那个爬墙对象,一怒之下跟对方翻车,就此让沈阳白白捡了一大便宜。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老觉得那个场景特像张大民拐到了李云芳……
本来我一直对此事心存怀疑:怎么那么巧简君瑶拉了那个什么卢苇出现在那男的经常出没的地方?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装一船终于交代了犯罪事实,我就知道是他收买了简君瑶。不过那女人大概也是站在亲友立场上,势必是要挺自己的姐们儿的。
对装一船这种插手人家家务事的行为我本来鄙视万分,不过鉴于结果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我也就没对他多做追究。
至于我,现在对于姓庄的越发变本加厉的骚扰已经基本可以做到放任自流视而不见,或者说我已经对改造教育这个变态丧失信心了,只要他不在公共场所做太猥亵的动作,我基本上视其为粪土。
说穿了,大概是我这个大蛋白质已经对于他的接触丧失敏感性了。
装一船不知道是受了哪国刺激,好像在一夜之间认定我们的非正常关系成立,便时刻以相方身份自居,随候在侧有如门神。
其实用凌肥肥的话说一开始我还半推半就,后来因为那个缺德女人的一句“你就从了吧凌陵”,直接导致我一个良家妇男的忠贞人格全灭,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终于体会到身为一个同人男的优越之处——那就是你可以随时适应加诸在你身上的特殊关系,而不至于像一般直男一样,需要经历哭天抢地上吊自杀的初级阶段,然后被迫被打成弯的,等等一系列触目惊心的改造过程。
平安夜的时候我们宿舍——当然还有那个万年背后灵装一船,再饶上凌肥肥、冯远洋,还有简君瑶和卢苇,找了个餐馆热闹了一下。席间管臣杰借酒浇愁,无比郁闷地喟叹些诸如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之类的失恋小调,最后干脆哼哼起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回去的时候管臣杰被北风一吹,酒醒了不少,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最近让他烦心的事。原来是他那个彪悍的前女友最近又傍上一男的,据说有车有房有产业,当然也有岁数有肚子有脂肪肝。那贱人最近时不常回来刺激一下管臣杰,显摆她新认识的那大爷这么好那么好。
我听罢,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说小样儿老子不代表月亮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于是光速在心里酝酿了几个替哥们儿挽回颓势的杀招儿,算计着是纠集几个人胖揍那丫一顿还是怎么着。然后装一船又来使阴耍诈。
他说打架是万万不可,你身上还背着处分呢。
我斜他一眼——这厮时刻不忘提醒我老子身上有处分的事,害我想干点啥都畏手畏尾——这俨然有违凌家的处世哲学啊!
我咬着牙签哼哼:“嗯哼,反正我就是单细胞头脑简单。你那么能个儿你来啊。你能者多劳,老子还不管了!”
他大笑,一八几的身高挂在我身上。
他在我耳边吹气,道:“凌陵,你丫倒会倚歪就歪。你头脑简单?说出来有人信么?”
我们合计一下,决定给管臣杰包装一下重装推出,身边还得配备一个强悍一点的女人。凌肥肥在第一时间被刷掉,她一副缺心眼儿的样儿,肯定摆不平那女的。
我振臂高呼:“洋洋!!”
§
那之后我们一直处于被冯远洋厌恶的低气压之下——她对自己时刻被拿来当枪使相当不满。
逼不得已我眨巴着眼睛,一副M样对她说:“姐姐啊你要是不去冒充管臣杰的女朋友,那就只能我去了。”她大喜,连同肥肥直呼好啊好啊。我头上爆筋,然后装一船适时地来救驾。
他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对冯远洋说:“凌陵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他干我也不干。还求二位姐姐成全。”
然后那两个王八蛋女人在牺牲小我的情况下接受了给管臣杰撑场面的艰巨任务。
我们计划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再办管臣杰的事,争取节前给他摆平。达成共识之后我们奋不顾身地投入备考的洪流当中。
我深知想在系里那帮老师面前扳回一程的绝佳机会就在此一举,如果能突出重围拿个一等奖学金那就太如意了。
临考试前一周,卫燃、管臣杰和沈阳都回家了,这样倒方便了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基本住在图书馆。
装一船大概是难得有机会跟我独处,暗爽不已,天天以备考为名在我们宿舍赖着不走。
随着岁月车轮的一天天转动,此君在我心目中那完美总攻的大好形象早已荡然无存,就剩下个流氓样。他会在我洗过澡之后湿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如民工一般吹两声流氓哨;也从追我的初级阶段进化到中级阶段,具体体现在他不再往我碗里夹吃的,而改成从我碗里夹吃的。
诸如此等恼人的行径多不胜数,迫使我每天都要和他对上三招。
当然战斗结果非常不容乐观,往往是以我被压倒告终。
当他再一次在“我的”宿舍把“我”压倒在“我的”床上的时候,我非常凄凉地把脸转向窗外,心想是否终有一天我要纯洁不保?
……妈妈,但愿那天可以在我毕业之后再到来T^T(舞:笑眯眯~~00:扑~~妈妈~~我不要这么早被吃掉~~~舞:笑眯眯笑眯眯~)
我一脸凶狠地瞪着装一船缓慢压下来的帅脸,一副“你要敢上了老子我就咬舌自尽”的贞烈模样。
他笑了,俯下身子压在我身上,把一张漂亮的脸埋在我颈窝里。
“凌陵。”他用舌尖扫一下我的锁骨,我大痒,笑得差点厥过去,他苦心营造的浪漫氛围烟消云散。
他一头黑线,发狠地在我脖子上咬一口,我大叫痛痛痛,连踢带打。
他再次成功压制住我。这一次废话全免,二话没有直接吻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被他吻。
结束。
我咽一下口水,傻呵呵地看着他,作不出什么反应。
他把我的头发往上拨,露出整个前额。
“凌陵,你不用那么防着我,你毕业之前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
是吗?我心里的一个小人儿暗自不爽,翻白眼望天。
——小爷就那么提不起你的“性趣”么??
~~拾捌~~
§
考试结束之后我们去了一趟八大处,在刺骨的北风中爬山爬得满身大汗。
在六处的时候我求了两个护身符,一个给了庄传一,一个给了卫燃。
装一船脖子上有一个据称戴了好多年的玉,他解下那块玉,在小摊上买了一根红线穿上,给我戴上。他说玉是养人的,戴上好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会干净起来。
我哼哼:“你这会儿想起嫌我不干净来啦?我哪儿不干净了你丫给我说清楚!”
他拍我的头:“你要是能不让我一天到晚替你担着心,我得多省心啊。”
我冲他呸一下,把护身符给他系上。
他张开两只胳膊,跟大猩猩似的把我整个包住。
我大窘,推他:“嘿!干嘛呢嘿!那么多人呢……”
他不管,就那么抱着我,像男人抱着女孩子。我在他肩膀处拿眼睛四处瞟瞟,还好没什么人,同来的那几个家伙都跑去别处逛了。
庄传一把下巴放在我肩口,对着我的耳朵清晰地说:“我也是贱,活该给你当一辈子老妈子……”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一辈子”这种话——虽然后缀一个极不浪漫的单词。
我扯扯他的脸蛋,嘿嘿地傻笑着凑过去,张嘴就咬在他脸上。啊啊,偶尔也让我嚣张一下吧,谁让方圆五百里没有人烟呢。
他吃痛,佯怒,捏着我的下颏,在我惊呼的一瞬间狠狠吻了我。
可能是气氛太好了,我都不忍心推开他。
……算了,小爷今天心情好,让你占回便宜。
我让胳膊从他胁下穿过,从后面勾住他的肩膀。
多少年之后我都会记得那天的场景。有风从他宽宽的肩膀卷过,不曾在我身边站下脚步。他的怀抱非常温暖,岁月静好,而那几乎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结束之后我趴在他胸口喘气。我说姓庄的,遇上你我算认栽了。
他俊美的脸上还有我的一圈牙印,我呵呵笑着拿手去揉,被他握住,细细吻过指尖。
§
我们六点出发,七点半到山脚,十一点登顶,吃个饭,然后坐缆车下山,一路冻得我都硬了。
下山的时候我跟卫燃坐一辆缆车。他意外地情绪很好,小脸通红,在缆车上东张西望,在那么老高的地方探出半个身子到车外,还跟老头老太太似的喊山,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一直把他往回拉。
下山的路程有点漫长。卫燃慢慢安静下来。我们开始相对无言。
我忽然想起在山上买的护身符,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
他已经不像上一次收我给他买的生日礼物时那样兴奋得两眼发光,只是淡淡地道一声谢,伸手来接。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在数百米的高空交接护身符的时候我突然“啊”一声,手一松。他有一秒的发呆,回神的时候脸都白了:“凌陵!你——”
我松开拳头,护身符红色的线缠绕在我指间,金色的坠子在他眼前晃。他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那一刻我知道,他还是喜欢我的。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如我说的那般彻底无视我。
他默默地接过来自我的礼物,没有戴上,而是收进书包很深很深的地方。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说凌陵,刚才我看见他亲你了。
我干笑,顾左右而言他想打岔开。就算装一船没跟我有什么牵扯,卫燃好像也不怎么待见他,他从来都不叫装一船的名字。
他说真讨厌啊,如果你一进学校看到的就是我,是不是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我汗都下来了,赶紧胡言乱语说卫燃啊你要明白我这人其实特差劲儿,不能哄着别人专门得等着别人来哄。你这样的孩子应该找个能照顾你的人,我肯定不行。
我的潜台词是:你是受我也是受,咱俩不搭轨。(舞:恭喜你终于对自己有正确认识了~)你身为一个有弱受假象的女王受,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理当找个忠犬攻才符合我的耽美逻辑。
他轻轻地哼一下,转过去半个脸,小模样别提多惹人疼。他说反正你已然打定主意跟我划清界限,理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我只好手忙脚乱接茬儿解释。一趟下来,下山比上山还累。
往回返的时候卫燃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拖在大部队后头小声地说了几句,我的顺风耳捕捉到几个单词,知道又是他那个不死心的过期男朋友。
我走过去,不顾他和装一船的阻拦从卫燃手里抢过电话。
“喂喂喂!你丫别他妈再找卫燃麻烦!好胆就给我滚出来!老子收拾不了你我跟你姓儿!”
对方有短暂的愣神,估计是让本大爷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然后在装一船一个劲儿冲我摆手的时候对方气定神闲地说:好啊,你怎么称呼?
我报上大名,心说你小子也一定很想让我问你叫什么吧?我偏不问!我憋死你。
对方倒是一点不在意,只是有点小惊讶:哦,原来你就是凌陵。上次那胖子也是你们的人吧?
我跟他说你丫甭废话了,明天早上在化工大的操场等你,那儿宽绰,耍得开。
那傻货真是傻得可爱,他先说:成咱们单挑,你一个人来啊。紧跟着又找补一句:“我们”七点在那儿等你。
我哭笑不得。
关机之后我就被卫燃的眼刀一通飞,装一船脸都绿了:“不许去!”
我一边躲开装一船的拦截,一边冲卫燃挥挥手:“别担心,哥哥这回让你一劳永逸。”
然后转过头冲装一船嫣然一笑。
“你那么操心,你跟我一块儿去不就得了?”
§
第二天打架的过程我就不说了,总之到最后连学校和派出所都惊动了。
学校的处分这次光速就跟着来了——这回是留校查看。我才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啊。
庄传一是党员,又是学生干部,因为参与群架,直接被取消优干资格,停课的处分开学执行。
我被带走的时候头脑不是很清醒。我的头破了,血怎么也止不住。到解放军307医院一查,发现我的血小板数量已经降到5万5/μ1,大夫说那好像是一种叫“B型血友病”的没听说过的病。这种找不到家族史的后天血友病据说非常少见,而且理论上不存在治愈的案例。
我爸妈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我妈说,先退了学吧,虽然不是会死人的病,还是先跟家调养一段时间。我爸迅速办了入院手续。
卫燃他妈也跟着系里老师一起来了。她大概是知道今天的事又跟卫燃有关,这次不再找我麻烦。但我看得出她有所改变,她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带着歉意的。
我们宿舍四个人都背了处分,这让我对沈阳和管臣杰有点愧疚。他俩对此倒是看得很开。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对管臣杰说:“对不住啊,还说节前帮你摆平你女朋友的事儿呢……”他笑说他自己摆得平还用不着我多事。
沈阳甚至对此表现得非常骄傲,他坚持认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家卢苇特爱他挂彩的惨样。我们大笑。
我很担心卫燃会因为这件事有心理负担,而他只笑笑说:“你瞧,多亏有这么一档子事,不然还查不出你的病呢。”我忙说谢谢谢谢。
他们临走的时候我叫住卫燃,让他回去好好跟家长沟通一下。这么多年了他妈一个人带他也不易,别让人说是白眼狼。
我知道庄传一在等所有人都走干净。
他在我床头坐下。
他吻我的时候,嘴唇有点发抖。冰凉,冰凉。
~~拾玖~~
§
住院的日子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虽然那帮家伙有事没事就会来,然后被我赶走,可是我想我在心里应该是希望他们死赖着不走的。凌肥肥经常会对着我掉眼泪,我对此非常头大。我说,你给我老实交代,我真的不是得了绝症么?
我出生这近20年,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我是一个怕寂寞的人,而且这样的我似乎正走在一条艰难的路上:留校查看的处分,治不好的莫名其妙的病,还有……被男人爱也爱上了男人。
姓庄的也会来,但是不像其他人那么频繁。他已经大四,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我想他一定四处奔波没空来理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而我只是寂寞。
我没跟任何人说,在住院服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就奔出医院,叫了一辆计程车就杀到装一船他们家。那个地方他只跟我提过一次,在西罗园附近,是他一个人租的。我没去过,当时也没想过真的有一天会去,我以为我们发展不到上对方家里登门拜访的地步。
那天是大寒,没有下雪但是干冷无比,我下了车就一溜烟跑进楼道。摁响门铃的时候我冻得一边跺脚一边在他家门口转圈。
拉开门装一船简直傻眼——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表情那么傻——他像活见鬼一样死死瞪着我,回神之后一把将我蒿过去,一脚踢上门。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自己跑出来的!!你找死呢吧你?!”
我嘻嘻哈哈地赖在他的沙发上,空调开着暖风,舒服得我眯起眼睛。
他怒发冲冠地在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一记手刀照着我面门就劈下来,我两手去挡,呵呵地傻乐:“大侠刀下留人!”
我的手冰凉,皮肤接触的第一秒他就反手握住我的手,心疼地搓搓揉揉,一边帮我取暖一边忍不住碎烦:“真是活腻歪了……冻着怎么办?让你爸知道不把你打惨了!”
我好脾气地听他训,觉得快乐极了。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他张开长手长脚把我抱住:“你就作践自己吧啊!你要冻病了我就把你打出去……”
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里,睫毛扫过我从住院服里曝露出来的肩口的肌肤,有种悲伤的喜悦。
我亲吻他的侧颈。
气氛古怪而甜蜜。我闭上眼睛,心里有点紧张。我想就算他现在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
……虽然比我预定的计划早了几年= =||||
而他只亲亲我的额头,松开怀抱,起身去倒热水。我于是很有点不爽。
——@#$%^&*……难道老子真的那么没有魅力?!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披着他的外套溜进他的书房,看到电脑开着。
——原来我来之前这家伙在家里玩电脑!亏我还心疼他大冷天在外面东奔西跑找工作,哼……不过那是什么网页啊?
我好奇地凑过去。
“B型血友病的防治”、“什么是血友病”、“ IX因子基因疗法对于B型血友病的治疗”……
他刚好推门进来。我鼻子一酸,转身去抱住他。他大惊,叫着“烫烫烫!开水啊!”,一只胳膊把热水杯伸得远远的,另一只手接住我扑过去的身体。
他惊异于我今天格外的主动,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所以当我表现得非常猴急地把他往床上压的时候他居然轻轻地打了我一巴掌。
我蹿起来,暴跳如雷:“姓庄的!你居然敢打我!!!”一记锁喉过去。他一边接招,一边左躲右闪:“凌陵,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
我——操!
我使蛮力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骑上去——我可以想见此刻自己的女王样。原先我怎么就没发觉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破口大骂:“他妈的!我一路从307医院赶过来我容易吗我?!都给你送到嘴边了,你丫居然还敢给我摆架子!!!你——”
我说不下去,坐在他腿上喘气,眼眶发热。
他坐起来,缓慢地圈住我的腰。
“凌陵……”他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我浑身一震,身体马上就热了。真他妈的……
“有话好好说不会啊?怎么老急赤白脸的?”他温柔地笑,样子真好看,“乖,你想干嘛?跟哥哥说。”
我说:“我要‘那个’!”
他坏笑,咬我耳垂,“‘那个’是‘哪个’?”
我大叫一声,身子向后折倒。他眼疾手快接住我,收进怀里。
小样儿,想逼本大爷说那么恶心的话是吧?门儿都没有!
我的爪子在他胸口不老实起来,四处乱摸。
“别乱动!”他终于忍不住,发狠把我搂住。
我们的身体贴合得严丝合缝,几乎融为一体的感觉让我有种已经在做爱的幸福感。
他的手撩起肥大的病号服下摆探进去,一寸一寸地在我腰部的线条上游走。我快乐地仰起头,他绵密地吻着我的颈项,细细地啃咬我的喉结。
我忍不住笑,去推他:“喂!会痒……呵呵……”
他按下我的头,深吻。舌尖在我每一颗牙齿上掠过,完全没有色情的意味。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感觉到满满的快要盈落出来的宠爱。
他再次主动脱离开,一只手帮我整整凌乱的病号服。
“凌陵,”他说,“你是第一次吧?”
我点头。反正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本来就不是同性恋么……呃,至少在遇见装一船之前。
他捏着我的下巴,笑着再偷一个吻。
“那今天就这样吧,让哥哥抱抱就行了。”
我大不悦,怪叫起来:“可是你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不会是不行吧?!”
他一记爆栗打下来:“你说你一小屁孩儿想法怎么那么色情?”
我嫌恶地冲他皱皱鼻子:“姓庄的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以后等你想做了老子还没兴致了呢!”切!马想吃回头草了也得问问草乐不乐意给你吃!我真是给你脸了……
他大笑:“那你想怎样?一上来就做全套么?你有那个心理准备么?”
我悻悻地从他腿上爬下来:什么嘛,我都准备一个学期了,结果还是只有亲亲抱抱。这什么男人?!
庄传一手一伸又把我捞回他怀里去。
“凌陵,你可想明白了。你今天来找我是图什么?是来做那档子事的么?难道不是因为想我,想见我,想我像这样安慰你么?”
我不说话。真是够了,从第一天见他起这家伙就把我看一透亮,我有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姓凌的碰上姓庄的可真是遇上克星了。
他拿了我的羽绒服把我包起来,连帽子都扣得严严实实,开车送我回医院。
堵车的时候他探过身子来亲吻我的嘴唇。
“凌陵,别那么着急。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我听话地“嗯”一声,在座位中间握上他的手。
~~贰拾~~(终章)
§
年三十儿那天我回了一趟家,发现那帮家伙都跑到我家聚齐儿去了。这帮孙子!我不提回家的事儿他们也没人张罗。我妈看见漂亮孩子就高兴,见着卫燃就拉着不撒手。我那个气啊,心里话儿说:你儿子也是美人啊!
我进家门的时候装一船正跟我爸坐一起聊中日关系。两个男人在一起就不会聊点别的啊?事后装一船跟我说,会呀,我还跟咱爸下棋来着呢。
……
拜托!你是不是新世纪的大学男生啊?怎么什么老头子乐趣你都会啊?
这东西见人下菜碟儿,一边哄着我一边哄着我爸。他倒知道怎么讨老丈杆子的欢心!
后来我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装一船暂不绝口,直说他是“人才啊”、“小小年纪对时事有颇多自己的见解,将来肯定是走仕途的好材料”。我呕~~~
虽然以前我就对女人这种生物成见N多,但是那天我又加深了一层成见:几个女人在一起绝对是别想消停的,特别是几个同人女。
凌肥肥和冯远洋彻底拐带坏了简君瑶和卢苇,坐在一起把我们一宿舍的男生加上装一船按攻受排次序,然后抽签儿给我们几个配对儿,把沈阳和管臣杰给郁闷的。
准备碗筷的时候卫燃偷偷跟我说,他打算年后去一趟新疆,十五之前回来。我傻眼,不是吧?好死不死的他去那儿干嘛啊?他那弱不禁风的小德性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了。
他对我对他身体条件的轻视表现出极大的抗议,然后解释说,他爸在新疆,是空总当年第一批援疆的干部之一。从他本心,他也一直对那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向往,他想着在那样的地方,人也会变得开阔起来。
最后他歪着头笑一笑,从衣服里掏出我在八大处给他求的护身符,放在嘴里咬一下,说:“不是还有这个陪着我呢么。”
我半笑地看着他,觉得他也改变了很多。他曾经那么寂寞,因为寂寞才让人心疼。我想他以后也不再需要被什么人保护了。他始终骄傲。骄傲,也坚强。
我拍拍他的肩膀,像男人在球场上欢庆胜利那样和他拥抱。
我说,走好。
§
二月底的时候装一船带了我的一等奖学金到医院来看我。那天正赶上我要出院,在收拾东西,我是没想到原来这个学校的传统是开学前发钱奇--書∧網,于是乎见到钱和奖状让我心花怒放,拍着桌子吵吵着把大家都叫上,老子请客去吃小肥羊。管臣杰和沈阳等人非常没出息地叫好。
席间我捏捏卫燃的脸——他比走的时候黑了好多,原来一撅就折的小胳膊小腿儿也结实了,原本面对我的时候的弱势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了,这让我非常郁闷。我酸了吧唧地说瞧你丫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没让人留在庙里当善台童子?
装一船手一抄把我揽到他怀里。
“别闹腾了凌陵,这还没喝几口呢,就又哭又笑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喝高了么?真是,本少爷有那么没酒品么?
再说,谁哭了?……
我用手胡乱蹭蹭眼睛。
……我那不是高兴的么!
我在装一船怀里掉了眼泪。
那一天我们折腾到挺晚,互相都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那忽然就让我觉得,我的大学生活原来那么美好,那么有盼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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