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回道人长沙度世 马翠娥衡山求子

朝昏三岛烟霞,晚幻十州风尘。心本无生因境存,悟出无根实性

明月凤池归路,心从无相受生,阴阳数足化鸾鹏,飞升昆仑峰顶。

这篇词名《西江月》。

却说敖适自得观音老母发了一个慈悲心,决心痛改,就于净瓶之中修炼,以侯功德圆满之日。却不知何年何月?

单表玉帝天宫自得佛祖降龙,一向倒也太平无事,偏是瑶池王母因思念敖适之恩,终日伤感!忽有一朝,王母独个儿走出南天门外,仰观天象散散闲心。不觉贪看多时,忽然活喇一声脚下冲开一朵五色祥云。那片繁华之人世画面,就如明镜也似显现眼下。但见那:

绿水翠波深,青峰影重重。凭眼成图画,明镜览长春。极目观平楚,晚霁斗黄昏。

那王母看勾多时,遂问天门守将:“众贤卿,那下面眼见地,不知是个什么去处?好生迷人!”众将回道:“娘娘,那下面眼见地,乃是南赡部洲,中国潇湘一脉也!”王母听说,不觉动了凡心。径回瑶池,唤上几名贴身侍女,妆个民间妇人形象,出来天门。吩咐众将道:“俺在天宫处得颇烦,今就下去走一小遭,若玉帝问起,就说我去南海会观音老母去了。”众道:“娘娘放心,俺们自理会得!”

王母遂同众仙子一路祥光就下潇湘而来。时值夏季,但见那个景色呵!:

山水有汾溜,琴声万籁幽。燕莺歌婉转,高蝉有声悠。

江静山衔斗,交辉映柳杨。江岸依村舍,傍水有渔舟。

细犬吠篱院,原野有耕牛。

且说这潇湘中部,湘水下流有一去处盛产荷莲,颇有盛名。时值莲花绽放之际,那莲池一片苍绿,轻风拂动,荡悠悠地,朵朵莲花,也有怒放的,也有含苞的。也有粉红的,又有雪白的。王母见了就问随从:“那里朵朵荡漾,红的白的,是什么花儿?如此喜人!”随从回道:“娘娘!那厢绽放的乃是荷花,又唤;‘水芙蓉’此花虽不比瑶池雪莲千古不朽,其美艳却胜似雪莲三分哩!”

王母听说道:“俺立极千百余劫,久处中天富贵,倒不如人间百姓,享这许多大千姿彩,孤瞅这荷花美艳,十分怜爱,意思若能栽我天堂,日日享受,却是妙不可言。”侍女笑道:“娘娘说的差了!这凡世有四季冷暖之分,故草木随四季而枯荣。就季节而论,这凡花美艳却随季节而凋残,焉能长久?天堂那厢,不知年月,四季难分,怎么栽种凡花也!”王母听说,忽然叹道:“若有朝一日能栽种此花上天庭,吾心足矣!”

是日自回天庭。自此,王母终日神思那美艳莲花,便每天至那南天门外,凌空眺望那下界莲花。渐渐莲花花瓣凋谢,结就一个个硕大莲蓬。王母见了,不期心血来潮,就下去莲池边采下一颗莲子,回到天宫撒进瑶池,就日日盼望她生根发芽。不题王母日日盼望。

单说这潇湘福地,湘水之滨,有一古城,名唤‘长沙’这长沙端的山川秀美,人杰地灵。但看这一川山,那一脉水真个是:

青山漠漠碧连天,夕阳共晚洞庭边。一望长沙中古韵,秀美潇湘好家园。

那一方人,真个是:

竭尽身心不辞劳,只将忠义报皇朝。但凭诸贤勤政事,同辅社稷赛舜尧。

这时期端又是民丰富庶,天安太平。有诗曰:

数年政绩远相闻,采得民谣报使君。雨后有人耕原野,月明没犬吠黄昏。

这番盛象我且按下不表。此书单表长沙城西,湘水河畔,岳麓山下,住着一对夫妇,丈夫姓陶;双名‘仁义’,表字‘善知’。妻子姓马;双名‘翠娥’。这夫妇二人俱是朴实的乡下人;勤劳之庄稼汉。端的是:

犁锄打出的万年策,茅草盖就的白玉堂。青牛耕种的摇钱树,桑麻布置的富贵乡。

虽说夫妇二人以务农为生意。却也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一应柴米油盐之类,无所不备。故此家道颇也过得。只得一件事业令他二人甚是苦恼!果是何事?元来他夫妇二人就婚二十余载年已四旬,膝下并无一男半女。俗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夫妇每日四目相对,并无个伢妹闲闹,又是邻居东家长,西家短都传些笑话,叫他夫妇如何不苦恼?苦便也罢!偏是他夫妇把苦恼都窝在心里,各不做声,更添几分尴尬。

这年刚过中秋,枫红岳麓,稻麦苍黄。须是个秋收时刻。这陶家一切生理却与往常无异,丈夫仁义绝早外出收割,妻子马氏却于家中缝缝扫扫,洗洗浆浆,嘴里时不时念叨自家肚子不争气。看看就至正午时刻,马氏净了锅灶来做午饭。忽然门外进来一位道士,这道士穿的衣裳褴衫,却是体格不凡,气宇轩昂。刚进门槛,便躬身向马氏唱了个大喏!马氏慌忙还礼道:“先生何来?”那先生道:“贫道乃岳州回道人,因去南海闲会好友,途径贵地,此时腹中饥饿,特来抄化,望女施主方便则是!”

马氏笑道:“交先生知道,这饭尚在锅中还未熟哩!先生若不嫌弃,奴家灶头还暖着几个熟红薯,请先生权作充饥,待得饭熟,再来招待先生。”回道人谢道:“有累娘子,甚是惶恐!”马氏道:“请先生少待。”遂从灶头端来几个熟红薯把于回道人。回道人谢了。马氏问道:“先生远去南海,身上又没有钱抄,如何去那许多路,这天气看看转凉,于路须不是遭受许多苦楚?”回道人笑答:“贫道乃出家之人,云游四海,到处为家,也不去计较这许多利害!娘子若果然心善,贫道瞅那外厢篱笆上栓着一头毛驴儿,假若娘子肯发善心,赠与贫道当作脚力,功德非浅哩!”

马氏道:“那驴子元是我夫君驮稻子之用,既然先生要时,送把先生就是!”回道人喜道:“娘子有此善心,贫道十分感激!”吃完红薯,遂至院子里解下驴子,就要告辞而去。马氏道:“先生如何不吃完饭再去,就要熟了!”回道人道:“贫道食量颇小,几个红薯已经彀了,多谢娘子施舍!”马氏道:“如此,还请道长稍停,眼下正是奴家秋收,米粮颇丰,待我去舀几升米送与先生,好交先生免去几日斋化烦恼。”

遂抽身入内舀几升米装个布袋,来驮于驴子背上。回道人感谢再四,即牵驴而去。

且说这回道人牵驴走不上一里地,忽听见背后高声叫道:“先生留步!”看时,乃是马氏赶将入来。道长笑道:“娘子何来?莫不是你丈夫归来,不见了毛驴儿,交你来讨的?”马氏道:“我那丈夫也是心善之人,就头毛驴,也不会恁般小器!”说毕从怀里搂出一个包袱,递与道长说道:“我看先生衣裳破烂,十分不堪,思量先生与我那夫家身材不差,故拣了几件干净衣裳来交先生,还请先生路上保重!”说毕掉头就去。

道长呼道:“娘子且慢!”马氏回头问道:“先生还有甚吩咐?”道长道:“我观娘子眉间紧锁,似乎有甚烦恼忧心?可否说与贫道知之,或也解得忧愁!”马氏笑道:“先生高见!此些烦恼,不说也罢!羞杀个人!”先生掳须笑道:“娘子何必瞒我!你之烦恼,贫道尽知。”遂袖出一纸帖子来,上面写下四句话,当时交于马氏说道:“娘子宅心仁厚,上天焉能不予庇护,你且依贴上四句而行,其烦恼自解矣!”

马氏把纸一观,无奈笑道:“好交先生知晓,奴家乃山村愚妇,没得文化,只字不识,其实难辨这纸上四句,还请先生指点!”先生笑道:“贫道已泄了天机焉能再行指点?其中玄义汝自参详,就此别过。”遂跨上毛驴飘然而去。口中唱道:

“世上何人挂此言?休将名利挂心田!等闲尽兴十分酒,遇兴高歌一百篇。

物外烟霞为伴侣,壶中日月任婵娟。他日功满归何处?直驾云车入洞天。”

你道这回道人是谁?元来姓吕名‘岩’号‘洞宾’自称为‘回道人’回字乃是二‘口’暗合着吕字。只因陶家有份出仙人,故来长沙点化。有诗曰:

骑鲸几出洞庭湖,谁识逍遥厌世夫?万朵金莲开混沌,一轮心月印虚无。

马氏见回道人吟诗远去,她也不识,当时拿了那张纸回到家中,反复来看,苦是不识得。正是烦恼之际,只见门外进来一位汉子,生得面庞黝黑,赤了一双脚,肩上搭条汗巾儿。这汉子非是别个,正是马氏夫家陶仁义,仁义进门来,去墙角趿了双鞋,唤道:“婆娘!那饭熟了也未?俺饿的紧了。”马氏听得仁义呼唤,忙应道:“夫家少待,就要熟了。”仁义见马氏拿了那贴纸,遂问:“娘子敢是要出恭?”马氏回道:“胡说!我在弄饭,出什么恭?”仁义道:“既不出恭手里拿张纸做什么?”

马氏道:“是你不知,这贴纸却是方才一位抄化之回道人把的,说是依纸上四句而行,解得我家忧愁哩!”便将那赠驴,赠米,送衣裳之事说与仁义。仁义听闻,拿过纸来一观。笑道:“着孔夫子笑话也!你看这纸上可可的几句话,也不认识?这道长却也尴尬!既知你我不识字,为甚不把这几句指点开来,好叫人明白,似你我这般含糊之人,如何知之?”马氏道:“夫君啊!那岳麓山上,陈老夫子,乃是一教授先生,平日也来我家添柴买米,你何不仗着这点交情,去那书院里寻上那陈先生要他来指点,却不明朗了么?”

仁义听说喜道:“娘子你说的是!我这就去请教先生去,务要弄个明白。”马氏道:“你既饥饿,好歹吃了饭再去。”仁义道:“去了再来吃,都是平数走熟的路,不用许多时间。”说毕,果上山去了。过不许久,见仁义手里拿着帖,一路念将回来。马氏接住问道:“教你去请教先生,莫不是你这粗鲁之人,不懂礼数,冒失冲撞了人,讨了骂,着了晦气!这一路念将归来:”

仁义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我不识字,又记性不好,虽说请教了先生,生怕返脑就忘了,故一路念将回来,心中有数哩!”马氏听说喜道:“既你问的明白,且道来我听!”仁义双手端正纸帖,妆个斯文气象,道:“陈先生告我说这几句话乃是:

南下十尺触浮云,月下回雁入深林。横却湘波八九处,山外青山有高人。”

马氏听完说道:“元来是这样几句话,着我们这般懊恼!”又问道:“那陈先生可曾教你这四句意义?”仁义惊道:“你只叫我请教这纸上四句,又没交我问他是何意义,你问我怎地?”马氏跌足骂道:“你是个死货!这纸上可可之四句话,你也不认得,又如何去知晓其中玄义。这倒好!问来几句空话,又有何用?”仁义急劝道:“娘子且休焦躁!好是我再辛苦一趟,再去先生那里讨个明白!”

马氏道:“要去时,吃完饭再去罢!”遂端正饭菜,两个对面坐定。这仁义吃了妻子几句冷话,就吃不下饭,心中老大一个疑惑,将那四句话只管念诵,马氏也不管他,自吃着饭。忽然,马氏撇下碗筷,道声:“我晓得了!”

仁义着实一惊,问道:“你晓得什么?”马氏道:“你且再将那四句话念来!”仁义真个又念了一通,问道:“这四句有什么不妥,着你知晓?马氏道:“那道长元来高人!拿此藏头诗暗示我们,偏是我等不中用,连字也不认识,方才听你念念叨叨,我听词辨音,似乎就听出端倪来,这四句话果然是藏头诗。且将这四句话开端一字连接起来,须不是个‘南嶽衡山’若再以此而论;第一句‘南下十尺触浮云,’南下自然指往南,十尺乃是一丈,暗合数字三百,那衡山离我长沙不正好是往南三百里么?再看第二句,‘月下回雁入深林’。这月下么?此时刚好是八月下旬,回雁么?我听说那衡山有处景象名叫;‘回雁峰。’再看第三句‘横却湘波八九处’,像是那衡山在湘水之滨,八九七十二,那衡山据说连绵山峰七十二座。再看第四句‘山外青山有高人’。那衡山祝融峰顶,青山深处,不是有座圣帝庙,里面供着那南嶽爷爷哩!这四句话,句句隐指衡山,却不是叫我们去那衡山朝拜嶽神爷,为我陶家求嗣哩!”

仁义听说喜道:“造化!我讨你做婆娘这么多年,几时见你这般才思?偏是今日出息了。须不是上天庇护我陶家怎地?既是如此,当是我们去那衡山走一遭,朝拜朝拜嶽神爷,果拜得一男半女,也是我陶家之造化,若是没有,就是我陶家朝拜嶽爷显显诚心。”马氏道:“说的是!明日便动身去,若迟些,须误了这月下的时机。”仁义道:“去便去了,只是这家中秋收咋办?”

马氏道:“你还家中收割,为妇一人前去便了,”仁义道:“你一妇道人家,去这几伯里路,交我如何心安?须是我与你同去方好。”马氏道:“妨甚事!这许多路程,比起你家中日日辛苦,算得什么?再说我旧年去岳阳访亲,亦只身去了,也不见出什么事故。这回去衡阳,我亦理会得!你只仗此天晴,安心收割,若逢雨水,霉了谷粮,不是当耍的!”

仁义执意要与马氏同去,马氏只是不允,无奈道:“你我已婚二十余载,何以似新婚燕尔这般黏人,要随我去?”仁义见说,只好作罢。

明日,秋高气爽,黄澄澄稻田里一派繁忙喜人之气象。仁义替马氏打点好一切行李并祭祀之物,来江边雇支小舟。临行吩咐:“娘子,此去衡阳,虽说不远,亦有几伯里路,我意与你同去,偏你心系陇里秋收,拿些话语搪塞我,去便去了,只是这那衡山嶽神爷出了名的‘显远不显近’我长沙与衡阳乃是同省范畴,算不得远,未必就应你之虔诚?只是那回先生留下此偈,必有他之意思!或许那嶽神爷爷,怜我陶家世代仁义之辈,不忍见我陶家绝嗣也未可知,此去一路小心。若有人为难你,你就嚷到官司主持公正,若一切顺利时,你要早去早回,莫交我日日盼得心焦!”

马氏笑道:“好夫君!平数不见你这般体贴,偏是今日这般温存,好似个妇人一般啰唆!想我一山村妇人,若论钱财;我一身布衣布裳上下没个体面相。若论容貌;眉不细,嘴不红,脑上半数的金丝白发。却有那个与我为难?夫君实是盼望,我便与你一个准确,少则一两日时光,多则三五日光景,便就归来。只是我不在这几日,莫饿了栏里猪,瘦了笼里鸡,缺了仓中米,怠慢了神龛上之观世音。又则那陇里秋收更是小心在意!”

仁义见妻子这般啰唆起来,忙忙送将上船道:“你去你去!怎就这般吩咐?视我如三岁孩童耶?这些家事,不消你记挂,我自理会得。”马氏道:“夫君理会的时甚好!为妇这就求嗣去也!”仁义道:“还须早些回来!”马氏渡船而去,仁义见小舟渐渐远去,只得回家料理家事不题。

却说马氏坐船逆湘水而上,只好半日工夫,来到衡山县城。寻了处面馆略吃碗面,便从官道步行前来衡山,不多时,早到衡山脚下,放眼望去,好座南嶽衡山:

白日轻烟千尺峰,映日如飞列障屏。但是雁过潇湘处,不觉依恋懒归程。

马氏心系朝拜,无心赏玩,健跃双步就入深山而来。看看行至‘半山亭’走的脚疼,意思休息会儿。忽望见前头簇拥着伯十号人,在那厢吆喝!马氏上前观看,乃见一道人,身长七尺有余,背上一柄长剑,气度非常。向大众略一拱手,开科道:

“五里亭亭一小峰,自知南北与西东。世上多少迷途客,不指还归大道中。

列位看官:贫道乃天山修行人士,初来贵地,偶兴衡山宝刹,果然奇胜之方,山明水秀,人杰地灵。贫道历来云游四海,图的是个随遇而安,今欲借贵方三尺宝地,说唱几段俺道家典故,说甚典故?却唤作《张子房汜桥三进履》说的是汉世张良,汜桥巧遇金仙黄石公,跌履三试张良之心,遂夜授天书,扶植汉室,终成仙道的故事。”

这马氏也是好道之人,见道士说唱,便挤在人堆子里侧耳倾听。那道士说完故事,即向大众拱手道:“承看觑!承看觑!”谁知大众听得一团高兴,意犹未尽,齐道:“既是先生要说时,却再说唱几段,遂了我们兴致,一总来把茶钱。”那先生听说即道:“既是列位如此兴致,贫道少不得再说唱起来。”说道:

“世人开口说神仙,眼见何人上九天?不是道家尽虚妄,总是凡人心不坚。

看官:听说这四句话,引出一段《庄生梦蝶》的故事来。”大众一呵掌声,那道人一一说唱,恰好又是个半本,就住口不说了。

大众正要听他说,见道人止住了,多恼道:“你这道士,忒也无礼!既然说唱,怎么说的不上不下,来调我等胃口还是怎地?”道人掳须笑道:“列位莫怪!这说唱道情却有个历规,若是说到好处,须是看官把些茶资,助了说者之兴致,才好说下去哩!”众道:“先生果然不说时,恁地罢了!想你既在天山修行,当是有些来历的,你说的这些故事,虽系典籍记载,亦是些文人胡驺而做。单凭这嘴上工夫,实不值钱,先生若是晓得些仙法道术,却莫吝啬,施展开一招半式,好交我们开开眼,识得你是个高人!”

先生笑道:“你等不知,贫道自幼天山修行,但学有三,第一读书写字,第二画符咒水,第三炼的一炉好丹,若说那些神仙道术,一些儿不曾习得,如何施展?”众道:“你且说说你那炉丹有什么好处?”先生笑道:“若说我这炉丹,为数不多,只好十粒,当日过甘肃,遇一孝子,赠了一粒。过陕西,遇一贤妇,赠了一粒。登黄山,遇一义士,又赠了一粒。游西湖,遇一善士,又赠了一粒。过江西,遇一百年少见之清官,也赠了一粒。今日来到湖南,止有五粒。若说这炉丹的好处啊!常人吃了体健身轻,百毒不侵。病人吃了,即时健朗,百病不侵。老人吃了,返老还童,白发转青。小孩吃了,聪明绝世,福禄洪深。若是死人吃了呵!回光返照,起死回生。”

众人听说皆惊道:“先生,你这炉丹,果有这般好处,却把卖否?”先生笑道:“若遇有缘之人,分文不收,但说卖话;看价一两,买价过伯。”众人吃惊道:“你这先生,好有意思!若你这炉丹端有这般效益,就是一伯两,也不吃亏。须不知你是随意弄些把戏,搓就些丸子来哄我们,怎值这许多资金?可不吃大亏么?”

那先生恼道:“你们这班拙夫!怎识得我之宝物?若舍不得钱时,就散了去,谁要求你买怎地?”众人听说,也有说笑的,又有说:“这年头,妆和尚,道士撮钱的多了,须知他也不是?”就都佯佯的散了去。

这马氏她听得真,看的明。只待众人走散,遂至先生跟前,深深道个万福!先生道:“娘子行礼怎地?”马氏道:“才自听先生说这炉丹好处,不知那妇人不孕也医得否?”先生道:“有便有此效益,你却问此何为?”马氏听说,就双膝跪倒先生跟前说:“果然时,还请先生赐小女子两粒,感激万分!”先生双手来扶道:“娘子有话便说,何须行此大礼?你还先说你要来何用?”

马氏道:“交先生知道;只因家夫常年病祟缠身,当今医价高昂,小女子家道颇贫,实难担待。方才听先生说此丹能治百病,怎奈此丹这般价格,小女子就是十世家资也买不起。还望先生怜悯则是。”先生道:“你是那里人士,因何至此,就是你家夫有病,须是一粒,怎敢讨要两粒?”马氏道:“告先生!我是长沙人士,只为朝拜嶽君而来。却巧遇先生半山说法,道出这炉好丹,一为家夫有病,讨要一粒,又则先生说这炉丹可治不孕,我也不敢隐瞒先生,我与家夫就婚二十余载,并无所出,教我夫妻日夜忧愁,故此斗胆多要一粒,想要孕个孩儿,此来衡山,亦是为求嗣而来。”

先生笑道:“若说求嗣,当求观音,哪有求祝融君之理?”马氏道:“若论求观音啊!俺家是朝昏三叩首,旦夕一炉香,或是那老母不佑我陶家,故此多年没有效益!此来衡山,却是昨日有一回道人,因去南海闲会好友,来我家抄化,又见我家院子一头毛驴,问我肯不肯施舍。我想他一个出家人,身上又没有资金,如何去得那千山万水?却不造孽!便将驴子送他做了脚力,临走时又送他几升米,因见他衣裳破烂,故又赶上送他几件衣物,那先生见我好善,就送把我几句话,说是解得我家忧愁,因那几句话句句隐指衡山,想我家又别无烦恼,端只无后忧愁,我想那先生之意须是叫我来衡山朝拜,或许能晚年得子哩!”

那先生听说呵呵笑道:“元来是这疯道友爱管闲事,支使你来,娘子既受高人指点来此衡山,却又来求我仙丹则甚?”马氏道:“小女子夫妇都是粗鲁乡人,那回先生必是高人前辈,他之心意。岂是我们理解得的?若是错解那几句意义,此来衡山须不是个竹篮汲水之事。故此向先生多讨一粒,有备无患哩!”

先生听完哈哈大笑道:“你这妇人,虽系山野之民,却是恁般心机!若说我这仙丹,端的有些效益,只是娘子赐孕之求,贫道却不能施舍。”马氏道:“请先生赐教!”先生笑道:“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既是回道友教你来此,必有他的意思!你便上去向祝融君显个诚心罢!”

马氏听说心中怏怏不快。言道:“既是先生不愿赐求嗣丹时,还请先生赐我一粒,去医我那夫家之病!感激不尽。”先生问道:“夫家贵姓?”马氏回道:“夫家姓陶;双名‘仁义’。”先生道:“不瞒娘子,你夫家若是姓陶,赐丹之事就有些为难,我这十粒仙丹其实名花有主,内中端只无你陶家名额。想是你陶家并非俗辈,无需仙丹周济哩!”

马氏听说没奈何,告辞先生就欲上山。却被先生叫住:“娘子且慢!”马氏问道:“先生还有甚事?”先生道:“你我此番结识,乃是缘分,好歹舍个慈悲与你,以全萍水之缘。”遂袖出个童子结递与马氏道:“娘子去那嶽君前诚心祷告毕,便拆散此童子结,若拆的开时,就系于祝融君左足之上。可铁定你陶家有后,若拆不开时,天可怜见,注定你陶家绝嗣。”

马氏听说问道:“先生果真何人?”先生哈哈笑道:“吾非别个;乃南嶽夫人;‘魏贤安’是也!你我此处相遇,切莫四处传说,亦不可泄露嶽神之前,速去!速去!”说毕脚下一朵祥云直冲霄汉,现出魏夫人真身,飘然而去。

马氏见了惊慌失措,忙双膝跪倒道:“世人只说没有神仙,今番我之造化,见着大罗神仙了耶!”说毕叩头三下。复起身来,依着魏夫人之语,上山求嗣去了。

毕竟马氏求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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