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栖魔岭三郎除怪 义狗亭深情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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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山神唤道:“三郎何往?”三郎道:“既然有妖魔,该去伏魔,你唤我怎地?”那山神惊道:“阿耶!便是那师父观音来此也不敢说此大话,你今初出茅庐,便到得那里?伏得甚魔?这三十六路妖魔神通广大,个个凶恶!你若弄将不过白白送了性命,又低了你师父名头。”三郎咄道:“你这厮话也不会说,俺从师学来通天本领,这三十六路妖魔我惧他怎么?早早退下!”山神听说道:“如此小神告退。”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山神去了。

就要走时,只见张魁佛儿两个立着不动。三郎问道:“如何不走了?”张魁道:“走去时送了性命,不去!”三郎道:“不去时只好散伙!”佛儿说:“师父,佛儿随你去,叫师兄散罢!”张魁见此说道:“既然佛儿都去了,俺也随师父去罢。果然到了那紧要之时师父须是照看我们才好?”三郎道:“这个自然!都过来,师父告你们一些养身法术。”二人听说,欣然向前。三郎各自授了些口诀,两个暗暗记住。三郎道:“到那紧要之处,暗颂此咒可保平安!林子深处倘遇邪魔,也莫动手,只看师父本事。”两个领受!随师父上栖魔岭而来。

不觉日没西山,已经天黑。三个行于林子里只见冷风嗖嗖,怪雾森森!张魁佛儿随着三郎穿林过渡,但觉四周静悄悄的,两个脚索落落颤着,迎面阵阵冷风袭来,更无一丝寒意,反倒唬得浑身焦热!张魁自言自语说道:“我便家中搂着婆娘睡却不舒坦?没事跑来此处担惊受怕!”正埋怨时;就听见林子里沙沙水响!唬得张魁叫道:“师父是那里响?莫交是鬼了?”

忽见前头一眼深渊泛着红光!三个凑至潭边探头来看时;只交佛儿张魁两个一屁股跌翻在地。只见那眼深渊里巴斗两条巨蟒,在里面溜水戏耍,吐气成云!三郎见此喝道:“好孽畜!”三郎这一声喊早影响那蛇;昂斗摆尾攀崖上来,刹那就至潭边。好蛇!

但见:

昂首高千丈,火眼闪灯笼。张开血盆口,风催十里林。

两个徒弟见了;坐在地上骨筋酥软,不敢叫唤!三郎丝毫不惧;掣出铁杵迎风一晃;五尺来长,手腕粗细!喝一声:“妖怪受死!”将身一纵;将那妖蛇从头至尾打将开来。果然是:

杵打翻身蟒,走棍把妖降。重重从七寸,迭迭制尾张。

善恶无须论,胜负未许量。昂头侵锐气,耸动挫凶狂。

一声惊霹雳,蛇魔定遭殃。

一时间三郎将那大蟒上三路下三路不管好歹;杵杵得力,棍棍无空。将那大蛇打够一百单八杵。只见;血流成河涌,散甲满天飞。降妖第一劫,三郎勇夺魁。看那蛇时;早也零碎纷纷落将下深潭。

三郎打杀这条蛇,看得张魁暗暗喝彩,佛儿拍手叫道:“师父这等本事,就是万妖国也追随去得!”说不了,深涧一响,又窜将上来一条,三郎叫道:“徒弟,拿刀来!”张魁应声:“有!”把刀望空一撇,三郎劈手接住刀;去那蛇颈‘卡嚓’一刀斫下头来。掉下深潭!一时潭中水声鼎沸;接连窜上四条大蛇来!三郎手起四刀;蛇头纷纷割下,落下深潭。把潭清水染得通红!

张魁收了刀,笑道:“这三十六路,六路已灭,余下三十二路徒弟们等着开眼哩!”三郎道:“枉你这般汉子,只莫吓的脓包形就是!”三个就往前行。不上一里;就林子中一阵风来。

果然是:

拂地黄沙起,阴森透骨寒。惟见森林响,吹开万重山。

一阵风过;只见平地上,半空中‘嗖忽’,‘嗖忽’来齐六只黄蜂怪。就如巴斗大小!但见:

三尺排翼翅,铁杵尾上针。金钳头坚固,斑斓丈身沉!

张魁惊道:“啊呀!师父,黄蜂的祖宗来了!”只见那六只黄蜂飞的飞,爬的爬,跳的跳,齐齐赶将入来。三郎喝道:“业畜在此成精怎地?”抬起头;去那太虚顶上照开天眼,“哼”一声;就额头钻出一束金光直射黄蜂。‘啵’一声爆了一只。又“哈”一声,又爆了一只。又:“哼哈”两声,连爆两只。余下两只金光坏它不得!三郎将杵儿抛向空中,喝声:“大”就如柱子一般压将下来;将只黄蜂压做肉泥。又喝声:“细”纵身拽住铁杵,往那黄蜂头上一插!凭它铁头坚固,一杵命丧!六怪全灭。

三郎收了法相!道声:“阿弥陀佛!功德无量!”张魁笑道:“师父这身本事甚时也告徒弟们一些,降妖之时;就替得帮手!”三个再入深林,前头一片松树,大大小小植被茂盛!向前走时;早见三根索子只好碗口粗细,拦住去路!张魁说:“这是谁家的晒衣索子,也不收了?这会在此短路?话不了,只听见‘嗖嗖’几声又窜出几条来?

两个徒弟惊了!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看那两边树木,就似被狂风鼓动般摇晃得紧!‘嗖嗖嗖’,索子愈攀愈多。元来索子两头六只蜘蛛,陆陆续续攀爬而来!好大个!好吓人!

但见:

黑身一锭沉,八脚成弯弓,吐丝莫说细,搓就一麻绳。

蜘蛛到来,不容片刻;就从口中突出丝来,要缠师徒!张魁佛儿两个仗剑乱砍!早被丝绳缠绕,吊起松树顶端;口喊:“救命!”三郎托地一跳,拿过佛儿那柄斩仙剑;割断索子,救下他们。手中耍个花剑,丢上半空,那剑滴溜溜半空顿变六把!飞也似将那六只蜘蛛背上割开!一股黑气冲天而起,从那背上钻出大大小小蜘蛛无数,只是口中吐丝,须臾织就一顶帷幔飘来师徒。三郎口中呵出一阵风;将那帷幔返罩住蜘蛛好似结就一只蚕茧。

不多时蜘蛛破茧而出,三郎把口一张;呵出火来。一时大火烧得‘哔哔啵啵’。将蜘蛛顿时烧做火球翻滚。佛儿笑道:“师父,这叫做作茧自缚,引火焚身!”三个笑了。三郎烧了蜘蛛,收了火,继续行来,不久眼见空阔之处。抬头看时;云散月明!三郎叫道:“好个凶险之处!”就地上凸出几堆土来,‘嗤’的一声土中突出六颗头来,眼若火炬。渐渐窜出身子来;都趴在土堆子上。丈来长短,原来六只百足蜈蚣!

但见:

百足两边排,触舞精灵胎。成妖生气概,栖魔在此山。

三郎见了笑道:“行者的的手段正好未曾使用,无知精灵,未成气候,赶来送死!”手中拈定五雷法,挥手三下,将那三条蜈蚣打得粉碎!又拈着决去那太虚顶上喝道:

“奉请冥天玉皇尊,灵霄宝殿放光明。急急请急灵,请动天上昴日星。”

三郎奉请毕;只见天上红云开,‘喔喔喔’叫了三声!豁然一下跳下一只五彩大公鸡来。

但见:

头顶五彩金冠,身披斑斓羽衣。尾翘玄灵昴日鸡,脚漆紫金光显。

声鸣清音优美,翅舞百变玄机。今作神威把邪欺,扶摇大鹏风气。

三郎喝声:“神将听令;邪在灭邪,魔在擒魔!不得有误。”公鸡得令,双翅一展,好公鸡!直窜至那蜈蚣面前铁嘴啄头,神爪按尾,片刻将那三条蜈蚣吃下肚中;扑翅一声钻回云端去了。张魁叫道:“好公鸡!”佛儿道:“好师父!”蜈蚣已灭,再往前来,几处洞穴,几堆乱石‘嗤’将一声洞冒青烟,石喷黑气!听见洞中,吼声如雷响!步声震乾坤。张魁指着洞口说:“一只,两只,三只!都是老鼠哩!”

那老鼠生的庞大;走出洞来。但见:

头悬大斗篷,尖叫满乾坤。腰围广三丈,走出大肚精!

佛儿恼道:“师父,这物最可恨,你看它肚子这么大;要偷吃多少东西才彀它饱哩?”说不了,几堆乱石磷磷散开;钻出三条恶物来!但见:

抬头鳞变色,一身是冷血!烁目寒光聚,摆尾旋风结。

三只怪物,不知好歹,舌信一吐;早把佛儿卷去。三郎见怪物这等凶恶!大喝一声:“佛儿莫慌;师父来也!”声未毕;早将三怪当头三杵可怜打得脑浆逬裂。化做青烟散去。佛儿平安。看那三只老鼠各自逃命,三郎喝道:“三三不尽,六六无穷。荡魔敕令,精怪住行。”三郎请符已毕,天上彩云开,跳下一黑一白两只猫来!冲三郎叫唤几声;无须指令都来捉妖。有道是‘老鼠见了猫,只能四处逃。’

三只老鼠见了双猫下凡,挺着大肚,果然四处逃命。叵耐肚子大了,返成累赘!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动!早被猫赶上一口一只,衔下头,来余下一只,也被白猫衔了头。三个尸身化做三堆金银五光十色!,双猫跳回云端去了。张魁见了钱财,无限欢喜道:“追随师父果然不赖!头一遭就弄得这么多宝贝!叫我怎么花得完?”三郎就地上呵起一阵风!须臾把三堆金银吹得一子不剩。张魁急道:“师父!你把银子弄那里藏了?好歹分些与我!”

三郎骂道:“混账!那个藏了?有道是;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全去往洛阳百姓家里了!”佛儿欢喜道:“师父仁义之师!佛儿好生欢喜!”张魁道:“欢喜什么?猫还知晓捉老鼠吃,师父全无自私之念,更不懂生存之道;怎么不知留一手?不当人子哩!”三个继续行来。

忽见一堆荆棘,几处墓穴。‘突突突’三声,墓堆子看看土开,泼喇一声就墓穴里窜出三副棺材!佛儿笑道:“师父,老子曾交我破鬼打墙之术,且看徒弟献丑!”解开裤头就欲撒尿!惹得张魁哈哈大笑!三郎笑道:“这老子也大不正经,告你这些方法?佛儿且收了,看师父本事。”三郎把杵一横,跳去六鬼圈子。喝道:“魑魅魍魉,何处邪魅?报将上来!”六鬼叫道:“我等乃洛阳六怪!你等何人?赶来送死?”三郎哈哈大笑道:“无知鬼怪,不认得我?我乃荡魔先生陶三郎!不是我等赶来送死,返是你等低了造化!遇上捉鬼行家!”

六鬼听说各自尖叫!就赶三郎。三郎喝声:“变!”化做三头六臂各持兵器,将那恶鬼劈顶门,砍腰身,斫头颈,须臾剁成九十九块攒在一处。元来一具干尸!三郎将其放回墓室,三副陪棺,大火焚化!又摘些树叶变做纸马焚烧,念下一卷《度亡经》。恶鬼自此安息,不再惑人!

三郎于栖魔岭一夜之间剪除三十六路妖魔邪魅,此是初出南海第一功。张魁佛儿见师父这身本事,大开眼界!各自心中欢喜;拜得名师!师徒既灭妖魔一路行下山来,只见东方现白,已经天亮,师徒回头看看青龙山;只见祥光缭绕,鸟雀鸣音,更无一丝邪气!忽一阵风闪出那山神躬身唱喏道:“小神有眼无珠,小觑先生本事!先生法力无边,连灭三十六路妖怪,造福青龙山,小神已记载明朗,不日上奏天帝,记下一功。请先生过目!”

三郎接手览毕,仍还山神。说道:“我学来通天本事,全赖我师传授,伏魔卫道,职责所在。何来功勋?即便有功只为救出生母,不交自己泯灭良知孝义!叵耐我不会书符镇邪,有劳山神书符一道镇住此山,永绝后患!你也要用心管理此山,休来愧对山神二字!”山神应道:“谨遵先生之言;愿先生早日母子团聚!小神告退!”山神去了。

师徒各自欢喜!就入洛阳城而来,寻下一处干净酒家,叫了食物充饥,只因劳累一夜,三个甚是疲乏,就于厢房沉沉睡去。三郎正睡的香!忽见门外走入一位婆婆,手持龙头杖!将三郎唤醒!三郎懵懂问她:“婆婆找谁?”婆婆问:“三郎不记得我么?”三郎摇头说:“不记得你!”婆婆道:“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梅花渡口?”三郎说:“似乎有些印象,这时侯想不起来?”婆婆点头微微笑道:“你不记得梅花渡,可记得惠儿么?”

三郎摇头道:“不记得拉!”婆婆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可记得我手中这杆杖?”三郎笑道:“连婆婆都不记得,如何记得这杆杖?”婆婆骂道:“好你个陶三郎!如今学了本事,就忘了当初永州收留恩义,夜晚一梦承诺!负了我惠儿,我一棍打杀你!”扑的一杖劈来!

三郎:“啊呀!”一声梦中惊醒!叫道:“俺好生健忘!如何不记得永州深情?我的不是。原许下三年之期,眼下过去四年;也不知深情如何地了?”看那徒弟两个正在熟睡!不忍打搅,自家走出门外,看看两边无人,一筋斗早到永州。梅花渡口,申家府第依然还在。心中欢喜!去那门首看时,铁将军把门,锈迹斑斑!显然是久无人居。三郎穿门而过,里面一切摆设依旧还在,只是多缠蛛网,蒙蔽灰尘!

心道:“莫非这姑娘嫁人了?就是嫁了,如何连这处宅子都不要了?若是没嫁,却又那里去了?”他就心中疑惑!叹道:“我看这姑娘是个富贵面相,想是嫁了富贵人家,就弃了这处旧宅也是有的!”不觉心中欢喜道:“既然她先嫁了,就怨不得我负她!怕那婆婆怎地?”一筋斗原回洛阳去了!

到了洛阳,三郎唤醒徒弟,投路望武昌而来!不表三郎师徒上路,且说永州深情自三郎离去,心中只是思念,日日盼,夜夜望,如此熬过三年,却不见三郎归来,心中伤感!不觉又过去半年,三郎仍无信息?便日日望着玉佩,以泪洗面。自道:“三郎原说三年就会归来,如今三年过半,也无消息?教我这等盼得心焦!”又至这年中秋,月圆依旧!深情看着明月,但觉冷冷清清。遂口占一绝云:

“玉宇深沉宝镜悬,清盈皎洁冷露轩。本性圆明离沧海,新分霜雪入夜间。

万里长空皆散影,穹苍碎玉共此天。静见嫦娥孤宵爽,何期深情盼团圆?”

吟毕;眼中滴泪道:“三郎呵!三郎!一别三年又半,你也狠得这般心肠,不来找我?亏我痴心一片,永州日日盼望?”深情感叹许多,遂入房休息。次日,自家收拾行囊,锁了大门,径离永州望南海寻三郎而来。这正是:一味深情女子心,何期男子负心人?

却说深情离了永州径过江西,早至浙江地界。一路打听俱无三郎信息?这日行的劳累,看那路边有处亭子,上写‘义狗亭’三个大字。就去那亭子休息,不多时,见上头一位老婆婆满脑金丝,拄着拐杖慢慢行来。婆婆进来亭子,就那天上下起雨来!愈渐势猛。婆婆见深情十分美貌,就问:“姑娘装扮不是本地人士,未知祖籍何处?”深情起身道个万福!回言说:“告婆婆,小女子永州深情,要去南海,在此歇脚。”婆婆道:“天寒地冷,你一姑娘家去那南海何为?”

深情道:“不瞒婆婆!小女子姓申名情。早四年前,与长沙陶三郎许下婚约,只因三郎南海拜求观音,许我三年之期归来完婚,不想一去四年全无信息!交我每日盼得心焦,故此离乡背井前去南海寻他也!”婆婆笑道:“难得你这般深情!亏你今遇见老身,我告诉你;你要寻你夫君时,就不必去那南海许远。止于此处相侯便是!三郎不日便到。”深情问道:“婆婆何以得知?”婆婆道:“近闻长沙陶三郎出师观音,纵横河北沧州,山西太原,收纳二徒。

于洛阳栖魔岭上扫荡三十六路妖魔,大显神通!民间百姓广为传诵。只因太湖今年洪水,引来一批妖魔作乱!如今陶三郎乃忠义之士,闻知太湖魔患殃民,定然前来太湖荡魔,此处义狗亭,乃是去太湖必经之路,情姑娘于此守候。不日可见三郎。又何必劳顿,去那南海扑空?”深情听说连声道谢!说:“多谢婆婆指点!”婆婆笑道:“不必谢我,还是你与那三郎有缘哩!”看看亭子外,雨也未住。两个又聊些闲事!深情因问:“请教婆婆;此处亭阁取名‘义狗’是何缘故?”

婆婆呵呵笑道:“若说此亭源自唐宋,乃是苏州一石姓书生赴京赶考。家中养狗不舍主人,暗中相送。行至此处,书生三锭银子掉下一锭。待得书生考中状元回来,看见家狗伏于路边,遂下马来看。那狗原来伏下书生失落的那锭银子,已然饿死!即命将狗就地下葬,后来书生苏州上任,便于此处建下亭阁,取名‘义狗亭’以表此狗忠义。后至南宋高宗迁都临安,金兵南犯,此亭遭毁。国朝洪武爷扫荡胡尘,建都南京,途径此处,见到此亭毁坏,惟留义狗二字。遂问军师刘伯温,义狗二字何意?刘伯温如实回答。太祖亦感此狗忠义,下旨重建此亭,仍名‘义狗亭’。直至如今。”

深情听说道:“此狗忠义许多世人不及,怪道太祖怜悯,敕令重建。”两个闲聊许久,看看外头雨便住了!婆婆遂起身道:“姑娘于此相侯,老身且去。此去前方一里,有处酒家,乃是我女儿经理。姑娘饥饿之时就前去酒家,提及金花婆婆名号必定分文不受!”深情谢之再四!婆婆去了。

深情于此等了三日,饿了便去前方酒家吃饭,提及金花婆婆名号果然分文不受!深情心中感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便于亭中日日等候。一日,忽见上头一个红衣女子背着包袱,携柄长剑,一路飞奔呐喊而来!原来背后一只狗疯狂也似追她。红衣女跑到亭前立住!转身拔出长剑喝道:“你个畜生无礼!我不过拿了你主人几个果子吃,你便追我跑出这几十里?再赶我时;我一剑剁了你去做汤喝!”

那狗见红衣女拔剑,吠了几声!掉头跑了。红衣女笑道:“这个亡人原来受不得惊吓!窝囊!”看官:此人是谁?不用说便知!此人正是欧阳倩女!倩倩见深情坐于亭子等候,走将上来,不管好歹问她:“你是哪个?大冷天在此何干?”深情是个老实人,又见倩倩十分傲慢,忙起身见礼道:“我叫深情!在此等候夫君!”倩倩听说,心中一惊!坐下问道:“你是何处深情?夫君又是何人?”深情道:“我乃永州深情!夫君乃长沙陶三郎!”倩倩听说;心中有火,十分焦躁!深情问道:“姐姐何人?问我怎地?”

倩倩恼道:“你今年多大?叫我姐姐?”深情道:“我今年二十岁了!端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倩倩道:“我今年一十八岁!当比你小,须叫妹妹!胡乱叫什么姐姐?”深情笑道:“原是妹妹!烦问妹妹何人?”倩倩道:“我是台湾欧阳倩女!你那夫君不必等了,他不会来了。”深情惊道:“妹妹如何得知?”倩倩道:“这负心汉早死于洛阳栖魔岭上,怎么能彀来?”深情听说心中焦躁道:“妹妹也莫乱说!我听闻三郎于洛阳扫荡三十六路妖魔,大有名声!你与他有甚冤仇?无故咒他死了!”

倩倩道:“那陶三郎是个负心之辈,姐姐也莫认死理儿!这般痴情,误了自家青春,你便嫁个农夫也强似这陶三郎,回去罢!等他怎地?”深情道:“我不去!务要等他来此,你也休来挑拨离间,乱生是非!”倩倩见深情势要等候,无奈离了亭子。自思量:“早间听三郎说;永州深情与他许婚甚久,如今太湖魔患,三郎迟早到来,像她痴心在此等候,有朝一日必然会面!呵呵!我便生个法子,交你两个见不得面。”

就去哪无人之处摇身一变;变做一个粗鲁汉子,身长面黑,拿着葫芦跌跌撞撞,一步一口酒走将上亭子来。见了深情哈哈大笑道:“谁家姑娘这等秀气?俺三十岁了,没有老婆!姑娘正好随了俺去罢。”深情见无故撞上这个恶汉子,心中恐慌!起身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待要怎地?”倩倩笑道:“你这姑娘耳背怎地,一发说我没有老婆,长夜寂寞!你说我要怎地?”说毕就扑深情。

深情急忙躲开道:“你这无赖,我又不撩拨你,只管来薅恼我怎地?”倩倩不管好歹围着石桌来赶深情。深情被赶得忙了,掣出短刀道:“那汉子,你再这等无礼,我便一刀死于此处。若问到官府,合该你无故逼死良民,看你脱得干系?”倩倩见深情以死相逼,真个怕她差了念头,拿刀自刎!日后交三郎知晓岂肯饶她?说道:“好好!你这娘子也有三分志气。俺不为难你,饶你去罢!”依然下来亭子。去那无人之处现出原身说道:“好个泼溅人!莫以为要挟我,我便饶你不成?奈你不何么?”摇身一变就是一个道士。丰姿飒爽,鹤氅翩翩。背着一柄长剑,走上亭子来。

躬身唱喏道:“娘子,贫道起手了!”深情忙起身还礼道:“道长何来?”倩倩道:“贫道乃多口道人,要去福州会陶三郎,无奈不识福州路径,特来请娘子指点!”深情听说道:“敢问道长要会哪个陶三郎?”倩倩道:“乃观音门徒,长沙陶三郎也!”深情惊道:“道长想是差了!三郎见不在福州,当在河南洛阳哩!”倩倩惊道:“还是姑娘差了,三郎见在福州,怎么说在洛阳?”深情道:“道长何以得知?”倩倩道:“我与三郎交情匪浅,早两日飞鸽传书与我,说福州蛟魔作祟,是他本事不济,弄将不过,叫我前去降伏哩”

深情道:“如此说来,三郎果真不在洛阳!见在福州?”倩倩道“果然是实!姑娘哪个?打听三郎?”深情道:“我乃永州深情。那三郎是我夫君!在此候他哩!”倩倩惊道:“若是这般姑娘何不与我同去福州,面见三郎,在此空等何益?”深情道:“如此,愿随道长前去!”倩倩听说欢喜!说是不认得路,却引着深情左一环,又一弯。登山过岭,转坡寻涧,越发显得荒无人烟!

深情自知不妥,叫道:“道长且慢!此须不是去福州路径,想来差了?”倩倩摇手道:“没差没差!此是捷径,须过三座大山,六条大河,一十八条官道,再过一滩苦海,就到福州了。”深情道:“我自幼也去过福州,并不曾听说要过什么苦海?道长捉弄我!我不去了。”转身就往回走。倩倩见深情掉头,就呵一口气,脚下立时虚空,深情扑的一交,就吊下一个大坑几丈来深!

倩倩跑去坑边一看;叫声:“啊呀!你这闺女,走路不长眼?这般大坑,你也看不见?吊下去怎地?”深情叫苦道:“劳道长救我一救!”倩倩道:“这般大坑我怎救你?”深情道:“道长高人定有法子!劳烦劳烦!”倩倩叹道:“哎呀,这要救时有些为难哩!我须去找根绳子,再找几个帮手,再找些干粮来。”深情道:“道长要救时,要干粮作甚?”倩倩笑道:“姑娘好呆!这事业不好做,若一年半载也救你不上,找来干粮也莫饿了肚子!”

深情急道:“道长啊,若救得一年半载,我怎见三郎?”倩倩惊道:“说的是了!果一年半载救你不上,你那三郎只怕连儿子都有了!”深情听说,越发焦躁,说道:“还是道长慈悲!搭救搭救我则是!”倩倩道:“如此,你且在此侯着,我去去就来。”倩倩离了深情,也不去找绳子,更不去找帮手,就现出原身,一路笑呵呵来至义狗亭自家等三郎去了。

再说深情吃了倩倩捉弄,也不知就里?巴巴的望着道长来救。过了两日,不见道长来。自家伤心道:“这道长不知是哪里人?与我有甚冤仇,这般来捉弄我?去了两日没有音讯,眼见是没有指望了。若三郎过去义狗亭,叫我往那去寻他也?”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就坐于坑中‘呜呜’哭将起来。忽听见上面喝道:“哪里跑!哪里跑!”说时迟,早见上面吊下一只兔子,中了一箭跌死了。

原是猎户追赶兔子,那猎户赶至洞口立将不住,扑的一下也跌进洞来。深情唬了一惊,那猎户爬将起来,连叫:“晦气!”看见深情,吃惊道:“你是哪个?也跌下来了?”深情道:“我是永州人,来此寻夫。不慎落下陷阱,劳大哥救我救儿!”猎户笑道:“你这姑娘却有意思!我自家也跌下来了。怎么救你?”正说间只听见上面唤道:“师哥,师哥,你在那里?”猎户喜道:“师弟师弟!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只见洞口又立着一个猎户,惊道:“师哥,你吊下去拉?”猎户道:“今日晦气!哪个遭瘟的在此设了陷阱,一时未能立住,跌下来了。还有一位姑娘也跌进来,一发救上去。”那猎户取来绳子,将猎户与深情救上来。深情道了谢!猎户依旧去了。深情仍回义狗亭而来。

却说倩倩将深情跌下坑中,自己来义狗亭等候三郎,等了两日不见他来,自思:“那深情跌下坑中也上不来,莫交饿死了?我不有罪么?”转念又想:“也好也好!她若死了,现成的墓穴,又不会缠着三郎!”自认无忧,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期猎户打猎,救了深情。倩倩思量间;忽见深情灰头土脸,一瘸一拐走将义狗亭来。倩倩急翻身躲过,暗道:“这贱人果然痴情,想我如此捉弄她,只不死心。我便再设个方法捉弄捉弄!”

又想:“还是罢了,她已经这般狼狈,我再捉弄她时,却不就死了?俗话说;饶人一命,胜造八级浮屠!便是那如来还会赞我有修为!”只于暗中等候。深情仍于义狗亭等候三郎。

话分两头;且说三郎师徒离了洛阳,来至湖北汉口,渡了长江,便是武昌!忽见天降一位白发仙翁来,手捧一角文书。但见:

体健仙颜喜,鹤发不老翁。素袍祥光隐,皓髯垂玉胸。

凤眼晶还亮,双足踏轻云。万纪尊上辈,灵霄作贤臣。

三郎见了,认得是西方太白长庚星,迎上前见礼道:“弟子三郎随从两位徒儿,见过太白长庚星!”金星取出文书道:“天帝玉旨;知三郎出师南海,红尘荡魔积功。今太湖有魔患扰民,敕令陶三郎不日前往太湖收讨妖魔!得以平安浙苏两地。”三郎接旨已毕,金星笑道:“早闻忠三郎收伏洛阳三十六路妖魔,天宫人人敬畏,玉帝龙颜大喜!今若收得太湖妖魔,功德无量!”

三郎道:“有劳老星下临,三郎定尽全力伏魔。”金星大喜!回天去了。三郎向其张魁佛儿道:“今太湖魔患扰民,我等且望太湖降魔去也!”一行三人离了武昌,过了江西,来至浙江地界。此时已然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于路张魁埋怨道:“师父好不近理!”三郎道:“我何处不近理了?”张魁道:“俺自幼生长北方,久闻江南三大名楼,恨不能见。日前在武昌,师父不让登黄鹤楼,说是无心赏悦!过江西又不让去滕王阁,故此说你好不近理!”

三郎道:“如今太湖紧急,怎有闲暇登楼览色?你若真心从师,也休这等顽性不改,便是佛儿不见抱怨,偏是你从北至南颇多抱怨,这怎是学徒的样范?”正说间;只见前面槐荫之下一个酒家,挑出一面招旗,斗大一个‘酒’字,门首贴上一幅红纸对联乃是:

汉三杰闻香下马,周八士知味停车。

果然酒香四溢!张魁见了就觉肚中饥渴,叫道:“师父说我顽,我便认了,只是这肚子饿了,还让不让吃饭?”三郎见说,即入酒家,吩咐上了酒食。张魁唤那掌柜道:“掌柜,你过来,我说与你听;俺食量大,若吃将开来莫说吃亏了你,我便多付几文饭钱,省的到时说我吃多了,讨价还价,交人烦厌!”掌柜答应去了。

送上饭菜时,又说碗小!该换大碗。张魁一连吃了八大碗酒,八大碗饭才说彀了!吃得掌柜目瞪口呆,做不得声!三个吃完离了酒家。继续行来。

且说深情于义狗亭等候三郎,不觉冬去春来:

田原青草绿,路旁野花香。一江春水满,不觉又农忙!

深情等了这多日子,却不见三郎前来,心想:“莫非三郎从别处去了太湖?却害我在此空等这些时光,前面金华酒馆,几个月吃喝未交分文,要我还有甚面目去吃白食?”正思间;忽见上头跑来一个十岁男童,佛家装扮,背上一柄长剑。后面一个彪形大汉,挎口腰刀,边赶边喊:“你这佛儿,好生无礼!敢说我的刀不如你的剑?不要跑,拿将来比试比试!”只见他两个打打闹闹十分快活!

再看后面时,深情又惊又喜!果见三郎从后面走将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大不正经!胡闹什么?”深情看那三郎时,也不是往昔形象,甚是英伟身长八尺!

但见:

紫金冠束青丝爽,锦绣绫罗身上穿。双目清奇光还炯,粉面涂朱迈古贤。

腰间玉带飞龙舞,靴踏麒麟傲气轩。形比二郎英风飒,貌胜文昌皓魄全。

这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深情在此总算没有空等!她当时走过路边,叫道:“三郎可还认得我么?”三郎见了心惊道:“这冤家是甩不脱拉!”走将跟前说道:“永州深情怎不记得?我去永州寻不见你,你却如何在此?”深情不觉滴泪道:“我于永州日日盼望等了三年没看见你回来,故此离家寻来此处,得知你要来太湖必经此处。故在此等你,久历风霜,又是春至,才盼得你来!”

三郎无语!她又拿出那玉佩道:“你一去四年,全不存我在心,这玉佩是当年信物,今日交还,算是两清了。”三郎道:“你还拿着,我曾应你婆婆不会不管你!”深情苦笑道:“你若只应我婆婆之言,就不必为难你了!”还了玉佩就要离去。张魁佛儿问道:“师父,这便是你幼年许婚之深情么?”三郎点头道:“是她!”张魁道:“既然是她,师父如何能叫她就去?想她等你四年痴心不变,当今其实少见!也是师父狠得这般心肠?这种不仁不义之举也是告徒弟榜样么?”

三郎见说,赶上深情道:“情儿到哪里去?”深情道:“我孤单一人,能去那里?此离福州不算远,我还去投姑姑家去。”三郎道:“你我早有婚约,怎教你孤单飘零?你还随我去罢!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深情见说心中欢喜道:“只恐连累你们!”三郎道:“此二位是我徒儿,河北张魁,山西佛儿,都是自家人不要说连累话语!只是我要救母,广积善缘。只怕你吃不得苦!”

深情道:“我若怕苦时,就不必等你四年,早嫁人了。”三郎道:“如此甚好!随我去罢!”一行四人遂望太湖而来。且说倩倩于暗中等候,见得三郎到来心中欢喜,却不敢现身,只是暗中随来。三郎四人来至苏州投下客店,只等到太湖降魔!今日无话。

次日来至太湖边上,但看一波太湖浩浩荡荡!

正是:

清风测彼岸,烟霞广汉庭。一望浑无际,流夕照域东。

沙鸥惊云露,湖浮舟泛平。洁净三千妙,水陆自融通。

毕竟三郎师徒如何伏魔,可否平安离得太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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