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斩杀
夜色已浓,时而有初夏清风习习,庭院两侧所栽的蓊郁树木花丛随风轻颤,典雅而又富有诗意的花纹古灯下映射出斑驳的影子,在这般令人舒爽的夜色里,加之正有喜气热闹的筵席,人也自然愉悦。
此时玉府别院的宽阔庭院里竟也有些拥挤了,虽不至摩肩接踵,人与人的间隙却也不大,活动范围亦要狭小些。
几日前便已摆定的巨型圆桌,此时桌面已摆满肴馔,琼浆玉露般的美酒也已斟满在碧绿翡翠杯中,若仅是几桌如此摆设,倒也稀松平常,可是所有圆桌之上都是这一般摆设,其奢靡程度,我也不得不暗叹此间主人当真是奢华浮夸之极,想必退出绿林之时做了几笔大买卖。
前来祝寿之人可谓是稀奇百怪,以我眼光来看,黑白两道俱全,便是官府朝廷竟也来人,更有天潢贵胄遣人来道贺,交友之广泛可见一斑。
我正坐于庭院里犄角的圆桌一旁,嘴角一阵牵动,与身侧客人敷衍塞责,东拉西扯,一桌人本就互不相识,却因我一番热情熟络的样子氛围渐渐活跃起来,我一边曼声谈天说地,双目炯炯,目光却是时不时转向庭院中间最大一圆桌之上,那一桌人,便是此间主人以及那些最为名贵的客人了。
主座之人,萧正风,正是此间玉府别院之主,已过不惑之年,身材瘦削,短小精悍,却是丝毫没有商贾大腹便便的模样,一身的玄青色长衫,举手投足间沉稳有力,手上似是练过什么外家功夫,此时正与邻座一位面色和善举止优雅从容的红袍老者侃侃而谈,左邻座却是一后背负剑仙风道骨的蓝衫道人,我已猜到正是今日夜宴的寿星唐无双与武当派大长老一鸣道人。
我邻座之人见我谈吐举止不凡年纪又甚轻,以为我大有来头,聊了不多时竟与我攀起交情来,我一面窥伺主桌动静一面与其虚与委蛇,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中愈加烦躁,却又不得不客气应对其人虚假谄媚的笑容,我勉力压住心火,才摈弃一剑斩杀此僚的冲动。
我假意瞟了几眼装潢华美的窗棂,却正好瞧见萧正风拉扯着唐无双走进内室,看样子是有不便透漏的话语要谈,那蓝袍道人一鸣起身垂首客气一番,又坐下去,二人似有了些许醉意,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步入内室,我瞥见此幕,心头大喜,计划终于可以展开,更妙的是那一鸣道人享有盛名必然颇为棘手,此番竟然将此人忽略了去,真乃天助我也。
我起身道了声四下走走,便不再理会那一桌阿谀奉承之人,快步走至回廊中,巡视四处无人,自薄薄一层松动的黄土中拉出一小麻袋,三两下换上袋中的仆人衣服,戴上人皮面具,将这几日所穿的貂裘披风塞了进去,又将一切归于原位,打量几眼,原路折回。
我微躬着身子,迈着小碎步步入庭院,守卫没一个看我的人,我此时的脸色腊黄,平凡得无人问津倒也正常。
我走近庭院另一处犄角还正忙碌着的管家,微一颔首道:“王管家,老爷要我将一客人送的黑色长剑送去内室,给唐老爷子鉴定鉴定。”
管家看都未看我一眼,吱声道:“剑?……在那边屋子锦盒里放着,你自己去拿罢,老爷倒是多此一举了,我看那剑只是寻常铺子打造,没有什么稀奇宝贵的。”言罢,又兀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片刻后,我便手端着锦盒,缓步走入内室,面上静如秋水,步履不急不躁,如同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般。
内室装潢更为浮华,香炉中燃着天香烛,馥郁的香气沁入心脾。
我淡淡瞥了几眼,正欲步入室内,就已听见萧正风喑哑低沉的声音:“我在江南的场子一向由你负责,你替我做事这么多年了,我也很放心,今日摆下夜宴为你祝寿,你可知道为兄是什么意思么?”
唐无双默然半晌,才垂首道:“大哥,你不必再说了,此次夜宴,为我祝寿想必只是其一,大哥是想培育几个年轻人,让他们在八方来客中露露脸,为此也不惜下血本摆上如此丰富的肴馔…..大哥放心,夜宴之后……小弟便正式宣布隐居,我的位子,便由大哥看中的人来做罢,我这些年血雨腥风下来,也很是疲惫,也该归隐享享清福了。”
萧正风似是欣慰一笑,抚掌道:“好!贤弟如此看得开,为兄心里甚是欣慰啊,贤弟放心,为兄必然准备一处水木清华的福地供贤弟居住。”
二人又是谈了几处无关痛痒之事,我微微有些不耐,便不再有丝毫犹豫,端着锦盒步入内室。
“老爷,管家差人送来这个锦盒,说是某位客人的重宝,需要老爷亲自过目。”我高举锦盒,躬身道。
萧正风浓眉一皱,目光打量着锦盒,踌躇半晌,瞥了身旁面色如铅的唐无双一眼,又瞟向我,嘎声道:“你过来打开它。”
我装作一惊,一脸畏惧地在萧唐二人略带嘲讽的目光中缓步靠近,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轻轻打开锦盒,锦盒之中,是有着涟漪状花纹的绫罗绸缎,我正兀自踌躇着,萧正风双眼一瞪,斥道:“快些打开!”
我的双手似是颤抖地更为显著,面上更是惊惧不已,萧正风又是低骂一声:“没用的东西……。”
这满腹揶揄的咒骂,却是毫无遮掩地入了我的耳畔。
我在心中冷笑着,老家伙,我这没用的东西,就要取走你的向上人头了,你还能活几秒钟呢,还有心思骂我,真是不懂得珍惜生命的最后一刻……
绫罗绸缎被一点点掀起,我右手快如疾风一把握住“落红”,双目中精光暴射,积蓄已久的玄天内力充斥着剑身发出铮铮低鸣之声,我全身的血液在此时已是活络兴奋起来,“落红”剑身上的凉意刺激着我满身的热血,心髓中最原始的杀意毫无遮掩地释放出来,我此时只想杀死眼前这二人!
我的双目已是一片赤红之色,萧正风却是怒目圆睁,紧接着又涌起对死亡的恐惧,他快步向后退去,双肩微颤,身子瑟缩起来。
可是太近了!萧正风猜忌之心甚重,情报资料中尤为强调此点,我亦是利用了此点,才能近其身短短五米之距,这,便成为萧正风与死亡间的距离。
“嗤!”
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剑刺去,随即血溅五步,我一剑便已贯穿了他的咽喉。
若凭萧正风的武功,这一混迹绿林多年的巨擘绝不可能被我一招贯穿咽喉,他若展开浑身伎俩与我缠斗,对上四五十招绝无问题,可惜我是刺客,这便从伊始注定了:他要这般无奈的死法,他要这般遗憾不甘地上路;这不是比武打斗,没有悠闲华丽供人观摩的招式;亦不是江湖拼杀血斗,没有多余地激励士气;它只是行刺,刺客冷漠、寂然、孤注一掷的行刺,仅此而已。
“我们没有仇怨,可是你必须要死,多谢你成全了我,但请黄泉路上好走。”
我在心里默念几句,眼见着萧正风死不瞑目地怒视着我,身躯软软而无力地倒下来,他的鲜血染红了我一身奴仆衣裳,一股辛膻之气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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