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隐名埋姓立功晋身

  李志飞睡得很踏实,很舒服,天刚亮他就醒了,披衣下床开门,谢蕴如赫然就在院子里,

他微微一怔笑道:“只道我起了五更,却不料有人抢在了我前头,谢姑娘早啊。”

  谢蕴如冷然走了过来。

  李志飞笑吟吟地道:“谢姑娘,我六哥、七哥昨儿晚上到了麽,怎没人叫我?”

  谢蕴如直逼到他面前,冷然说道:“没想到昨儿晚上你能睡得这麽踏实,的确是好镇定

功夫,不过你不要得意,我仍然有机会让你现原形。”

  抬手递过一张纸条儿,道:“算你运气,你已经正式进了二阿哥这个门了,昨儿晚上这

里有人来,让你今天一早到这儿报到去。”

  李志飞伸手接过了那张纸条儿,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我该谢谢姑娘。”

  谢蕴如道:“不必谢我,是你自己的运气好。”

  李志飞道:“我所以要谢谢姑娘是有道理的,姑娘既对我的身份起了怀疑,我仍能进入

二阿哥这个门那太不容易了!”

  谢蕴如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掌握到确切的证据!”

  李志飞微微一笑道:“希望姑娘不是别有用心,也希望没有人像姑娘对我这样的对姑

娘。”他转身进了屋。

  谢蕴如突然一惊,脸色也为之一变!

  等李志飞穿好衣裳,拾掇完毕,身上背著书囊,一手提著长剑出来,谢蕴如已经不见了,

院子里空荡寂静没一个人,李志飞没惊动任何人,望著後院笑笑走了!

  ※ ※ ※

  李志飞又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这座大宅院不比“十二金钗”那座大宅院大,但却比“十二金钗”那座大宅院有气势。

门口两盏大灯笼,灯笼上写著一个斗大的“萧”字。

  两扇大门紧紧的关闭著,听听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志飞沉吟了一下,转身就走。

  他进了大宅院旁一条小胡同,顺著胡同往里走,走没多久就到了这座大宅院後墙外,凝

神再听听,有动静了,里头跟刮风似的,忽忽的。

  他往上一窜,一只手扒住了墙头,身子往上一升,探头往里一看,他笑了,身子一翻就

进了墙里,点尘未惊。

  他落地处是棵大树,这棵大树在这後院东,从大树後往外看,也是狼牙飞檐,也有亭台

楼榭,一草一木除了美之外还透著雅,让人觉得这样东西在这儿恰到好处,只挪一寸就完全

破坏了美感。

  这麽大的後院里只有一个人,是位大姑娘,在练剑的大姑娘。

  大姑娘穿一身白,人稍瘦了些,跟谢蕴如一样,但也跟谢蕴如一样,瘦不露骨,看见她

会让人很快地想起一句词:“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大姑娘跟谢蕴如一样的美,但比谢蕴如少了股冷意,眉宇间也没有谢蕴如那很容易感染

人的淡淡忧郁,她有的是一股灵秀之气,还有那不是人人都有的高雅气度。

  如今,大姑娘玉手里提把剑,正使得虎虎生风,看她那灵巧轻盈的步法,迅雷奔电,矫

若游龙的剑势,显然在剑术上有很深的造诣,当代有数的几位剑术名家也不过如此。

  突然一声裂帛般异响,寒光闪处,大姑娘收剑凝立,娇躯闻风不动,简直就像尊玉雕的

女神像。

  李志飞从大树後走出,带笑道:“起早是件好事,开了眼界了,萧家的‘大罗剑法’确

可当之傲世而无愧。”

  这句话刚说完,那把剑带著一道寒光已递到了他面前,他借剑侧身,那把剑擦著他胸口

掠过,他道:“哟,这不是要我的命麽,开开眼界没这麽大罪,姑娘这麽个美人儿,怎麽生

这麽只手。”寒光懔人,吞吐的剑芒又袭到。

  李志飞仰身一翻,身躯平射出两丈外,他落地刚一笑,大姑娘矫若游龙,带著一阵香风

追到,剑气成幕,立即把李志飞罩住。

  可是李志飞身躯灵妙一闪,大姑娘这剑又落了空,大姑娘扬了眉,娇靥上泛起了怒色,

掌中长剑往回一收,剑尖上扬,就要斜斜飞出。

  李志飞忙道:“‘雷霆万钧’要出手了,主人再不出来我可就没命了。”

  大姑娘入耳四字“雷霆万钧”为之一怔,手上也不由为之一缓。

  就在这时候,一声朗笑传了过来:“我说谁这麽大胆敢擅闯萧家内院,敢情是咱们的贵

客到了,快出去迎迎吧,我昨天晚上求了半天才求来的。”

  北边长廊上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昨天晚上在大街上,从马车上下来截住李志飞的

那位英挺俊逸中年人,女的是位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中年妇人,两个人并肩缓步,宛若神

仙中人。

  大姑娘叫了一声:“爹,娘。”纤腰微拧,飞一般的掠了过去。

  中年人指著大姑娘笑道:“傻丫头,昨儿晚上还跟你说今天一早有贵客来,今儿个你怎

麽用‘大罗剑法’待客呢?”

  大姑娘一双美目直直地瞪著李志飞,道:“他,他就是翎表哥。”

  中年人道:“错非是你翎表哥,还有谁能躲过咱们萧家的‘大罗剑法’?”

  李志飞窘然躬身:“姨父,您就别再臊小翎了,小翎这儿给您二位请安了。”

  中年美妇人听得有点激动,抬手一招道:“小翎,过来,让姨妈看看。”

  李志飞走前两步,道:“姨妈,您怎麽还跟几年前一样。”

  中年美妇人道:“你这孩子,怎麽一见姨妈就耍贫嘴。”伸手把李志飞拉了过来。

  中年人一旁道:“这孩子就是这张嘴不得了,小翎,你瞧瞧我怎麽样。”

  李志飞忙道:“您也一样。”

  “那是。”中年人一点头道:“不一样还行,白发红颜还像话。”

  中年美妇人看了中年人一眼道:“怎麽你也耍起贫嘴来了。”目光又落在了李志飞脸上,

一双美目之中突然涌现泪光:“小翎,姨妈多少年没看见你了。”

  李志飞道:“恐怕有五、六年了。”

  中年美妇人点了点头,道:“可不有五、六年了,这五、六年之中姨妈没有一天不想你,

你呢,想不想姨妈呢?”

  “天知道。”李志飞有点激动,道:“小翎恨不得插翅飞到京里。”

  中年美妇人两串晶莹热泪挂了下来,扑簌簌落在襟前。

  中年人皱眉道:“你这是干什麽,孩子来了该高兴才对,干吗泪眼婆娑的。”

  “谁说我不高兴了。”中年美妇人带泪闷笑,掏出块罗帕一边擦泪一边道:“孩子,你

爹妈都安好麽?”

  李志飞忙道:“谢谢您两位老人家都安好。”

  中年美妇人还待再说。

  中年人一旁说道:“我说咱们别在这儿站著聊聊行不!来了既不让坐也不给碗茶喝,待

会儿咱们这位贵客可又要挑眼了,走吧,屋里去吧。”说完了话,他先走了。

  中年美妇人含笑道:“再在这儿站著,你姨父要怪我不会待客了,走吧,小翎。”

  她拉著李志飞转过身,一眼看见了倒提长剑站在一旁,一双目光正上下打量李志飞的大

姑娘,微微一愕,她笑道:“哟,瞧我多糊涂,你们兄妹俩还没见见呢,湘云,叫你翎表哥

没有。”

  李志飞笑著道:“我还没听见。”

  大姑娘萧湘云看了他一眼,道:“翎表哥可真不客气啊。”

  李志飞道:“自己人嘛,干吗客气,你说是不是,姨妈?”

  中年美妇人佯嗔道:“你们兄妹俩跟小时候一样,一见面就斗嘴,好了,走吧,走吧,

进屋里去。”

  中年美妇人一手拉一个,进了上房,中年人已经把茶沏好了,端过来一杯先给了李志飞,

道:“得巴结巴结,要不然咱们这位贵客下回就更过门不入了。”

  李志飞双手接过那杯茶,赧然笑道:“姨父,您干吗这麽不饶人。”

  中年美妇人笑道:“记住了,你姨父就是这样儿,心眼儿小得跟个女人家似的。”

  就这麽笑著,聊著,大姑娘提著那口剑坐在一旁,一双目光始终不离开李志飞,也不张

罗去换衣裳。

  聊著,聊著,中年美妇人一双目光落在李志飞身旁的书囊跟那口长剑上,脸上的笑容马

上隐没了:“小翎,听你姨父说你要到南方去,这趟是从这里过,今儿个就得走。”

  李志飞道:“是的,姨妈,我爹跟个朋友约好了的,不敢耽误,就因为这趟过於匆忙,

来了就走怕你跟姨父见怪,所以我原打算等从南方回来再来给您跟姨父请安的。”

  萧湘云道:“翎表哥什麽事这麽匆忙啊,多待一天都不行。”

  李志飞望过去含笑道:“我巴不得能在京里多待些日子,姨妈做的菜我好久没吃著了,

想得不得了,可是老人家是那麽交待的,我那敢耽误。”

  中年美妇人美目中泪光又一涌,道:“既然是你爹交待的,我也不便强留你,那就等你

从南方回来再说吧,在家里多待些日子,想吃什麽姨妈给你做什麽。”

  中年人道:“吃满汉全席都行。”大夥儿都笑了。

  笑声中,中年人忽然摆了手,道:“别什麽等小翎回来,他一早就跑来了,准还没吃午

饭,你到厨房去给他弄点吃的先让他解解馋,云丫头也跟去帮个忙去。”

  长辈一番好意,李志飞自问也真还没吃早饭,他没吭气,其实中年美妇人跟姑娘萧湘云

也没等他说话就站起来一阵风般走了。

  那娘儿俩出了上房,中年人凝了目,望著李志飞道:“小翎,你姨妈出了名的快手,趁

这难得的机会咱爷儿俩谈谈。”

  李志飞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敢情您是有意支开我姨妈跟云表妹,我可不领您这顿早

饭的情。”

  中年人淡然笑道:“别跟我逗了,听我说,我跟你爹的立场虽然不同,可怎麽说咱们是

亲的热的,不管什麽,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李志飞讶然道:“姨父,您是指……”

  中年人道:“昨儿晚上‘万福楼’前出了条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李志飞睁大了两眼,道:“昨儿晚上‘万福楼’出了人命,我不知道啊,您怎麽突然跟

我提这个……”

  中年人道:“这麽说杀人的不是你了。”

  李志飞道:“我连这件事儿都不知道,怎麽会是我,再说好好儿的我干吗跑京里来惹这

个乱子呀。”

  中年人道:“我有我的理由,听他们说杀人的那个人是个很俊逸的年轻人,武功相当高,

他杀的是北六省黑道一个巨擘,在座也不乏好手,京里俊逸的年轻人不少,武功那麽高,能

在那麽多好手眼皮下来去自如,尤其是杀一个北六省黑道上的巨擘,这可就不多见了,京里

不多见武功那麽好的俊逸年轻人,杀的又是北六省黑道上的人物,这是我为什麽会想到是你

的两个理由,还有,昨儿晚上我碰见你的时候,你正往‘万福楼’方向走,可巧时候也差不

多,所以……”

  李志飞忙摇手说道:“姨父,这事只能说是巧合,这不是别的事儿,天子脚下,京城重

地,闹市杀人,这可不是闹著玩儿的,人家碰上这种事儿往外推都怕来不及,您怎麽反而往

自己人头上扣,往自己人身上揽呢。”

  中年人笑笑道:“你可别冤枉我,我没有往自己人头上扣,也没有往自己人身上揽,我

只是想起来了随口问问,不是你那最好不过。”

  李志飞道:“姨父……”

  中年人抬手一拦,道:“人既不是你杀的,这件事儿就跟咱们没关系,别再谈了,现在

我要跟你谈第二件事……”目光一凝,接道:“小翎,你这趟真是从京里路过,真是马上就

得走麽?”

  李志飞道:“是啊,怎麽,您不信……”

  “是就好,我信。”中年人一点头道:“我刚说过,我跟你爹的立场不同,他是一个江

湖人,他有理由做他认为该做的事,不管任何人的事,也可以不听任何人的,我不同,早年

我受过当今的什麽恩惠,想必你爹也告诉过你,为了当年那一句诺言,当今在位一天,我得

在京里待一天,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也就得为当今尽一天心力,仗掌中三尺青锋,阻拦甚至

格杀每一个图进大内危及当今的人,凭我萧绍威这三个字,大内至今平安无事,相信今後也

没人敢到京里来跟我过不去,当然,我也有我的条件,我不受徵召,不吃皇粮,不拿皇俸,

紫禁城以外的事我也不管,所以,当此地那些位皇子明争暗斗十分激烈之际,我可以安然置

身事外,不闻不问,尽管有不少人利用一切关系,甚至不惜重金拉拢我,我也是一概不

理……”

  李志飞道:“姨父……”

  中年人萧绍威道:“你可懂我告诉你这些事的意思?”

  李志飞道:“小翎愚昧,您明教。”

  萧绍威道:“你出了名的机灵,我不信你不懂。”

  李志飞道:“姨父,小翎只是从京里路过。”

  萧绍威两眼倏现威棱,道:“小翎,你是不是从京里路过你自己清楚,我也明白,咱们

是自己人,用不著绕著圈子说话,这是场大是非,将来是个怎麽收场,谁也难以预料,我不

希望你卷进去,可是你要非卷进去不可,我也不愿过问,因为这是紫禁城以外的事,不过有

一句话我不能不说在前头,我绝不许你进紫禁城一步,你要是不听,那你就是逼我……”

  李志飞忽然站了起来,正色道:“谢谢您,姨父,小翎这儿跟您担保,我不跑进紫禁城

半步,不过姨妈那儿还请您不要提,就让她老人家当我去了南方……”

  萧绍威道:“机灵人怎麽说这种糊涂话,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姨妈怎麽个性情人,再说

你只要在京里待下去,卷进这场大是非里,你燕翎这两个字……”

  李志飞道:“姨父,这一点我想到了,我现在叫李志飞!”

  萧绍威一怔道:“怎麽著,你改名换姓……”忽又一怔道:“李志飞,这个名字怎麽这

麽耳熟,我记得关外白家。”

  李志飞道:“我现在就是关外白家的李志飞。”

  萧绍威两眼一睁道:“李志飞可是经常会到京里来啊。”

  李志飞道:“我跟他说好了,他永远不会再到京里来了!”

  萧绍威脸色一变,猛可里站了起来,一跺脚道:“糊涂,糊涂,你好糊涂,关外白家跟

西南甘家齐名,白阎王甘瘤子,当世之两大强梁,徒众难数,实力雄厚,眼下那一个敢正眼

看他们一下,你以为他们是好惹的麽?”

  李志飞笑笑道:“听您的口气,对这两家您似乎有很大的顾忌。”

  萧绍威双眉一扬道:“小翎,你用不著这麽说,我还没把他们两家放在眼里,不过平白

无故我犯不著招惹他们。”

  李志飞道:“小翎跟你一样,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平白无故也不会招惹他们。”

  萧绍威道:“那么你……”

  李志飞双眉微扬:“李志飞受聘於胤仍,您可知道他一路所经有多少姑娘投井上吊。”

  萧绍威一怔,旋即两眼寒芒暴射,道:“那他该死。”

  一阵轻快步履声传了过来。

  萧绍威棱顿时一敛,道:“别提了,有机会我再跟你谈。”他转身坐了下去。

  中年美妇人带著姑娘萧湘云走了进来,娘儿俩都端著吃的,热气腾腾,一进来就香满上

房。李志飞忙伸手去接,道:“姨妈让您受累了。”

  中年美妇人笑道:“真正受累的不是我,是你云表妹,你的面子可是够大的,往常她从

不进厨房门一步,今儿个就见她一人儿忙,我根本插不上手了。”

  萧绍威望著桌上“喝!”地一声道:“八宝儿大曹糕,御膳房的名点,这东西我平日直

央告也不到嘴,今儿个你连声都没吭一声就给你做好端来了,人跟人就是不同啊。”

  李志飞目光望了过去,含笑道:“谢谢云表妹。”

  姑娘娇靥一红,望著乃父道:“谁说的,这东西得六样儿面,外带著红丝,不好做,可

是知道您爱吃,昨儿个特意让哈叔跑趟街一样样儿买了回来,本打算晚上给您做的,可是今

儿早上翎表哥来了,人家难得来,这才提早做出来让他陪您尝尝……”

  萧绍威哈哈笑道:“为吃这东西我央告你不止三月了,你早不买,晚不买,偏偏昨儿晚

上买,行啦,姑娘,我不敢吃,我怕烫嘴。”

  姑娘娇靥通红,连娇嫩的耳根子都红了,她还待再说,中年美妇人那儿接了口,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爷儿俩别逗了,让小翎趁热吃吧。”

  说完了话,她就催李志飞快吃,还张罗这张罗那的,李志飞自不好意思一个人吃,让中

年美妇人也吃点儿,中年美妇人却笑著道:“我不吃,没听你姨父说麽,烫嘴。”

  姑娘一拧身道:“妈,怎麽您也……”

  中年美妇人忙道:“我说著玩儿的,让你翎表哥快吃吧!”

  没奈何,李志飞只有一个人吃了,他这儿刚咬一口,萧绍威那里立即问道:“小翎,你

云表妹这‘八宝大曹糕’怎么样?”

  李志飞忙道:“真好,真甜。”

  萧绍威一点头道:“没错,真能甜到人心里去。”

  李志飞为之一怔。

  姑娘娇靥猛又一红,上房待不住了,拧身就往外走!

  ※ ※ 

  一阵好大的风,上房门口来了个人,雄伟,健壮,都快把门堵住了,是昨儿晚上那车把

式老哈。他进屋刚叫一声“爷”,陡地两眼发了直,脱口叫道:“翎少爷。”

  一个箭步窜了进来,伸出两只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抓住了李志飞,睁圆了两眼,叫道:

“你什麽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告诉老哈一声。”

  李志飞一口糕还没咽下去,让老哈这麽一抓一抖差点儿没噎著,他忙往下一咽,咳嗽了

一声才道:“哈叔,我刚来,来了就没得空,你瞧,姨妈这儿正逼著我吃呢。”

  老哈咧著嘴道:“昨儿晚上我一眼就认出是你来了,告诉爷,爷还不信,翎少爷,多少

年不见了,你可想死老哈了,爷同夫人都安好吧。”

  这份真诚,这种热络在别处是见不著的,李志飞著实感动,忙道:“谢谢你,两位老人

家都安好,你老安好。”

  老哈忙道:“哎哟,翎少爷,你这是折杀老哈。”

  萧绍威道:“老哈,让小翎吃了再说行麽。”

  老哈一怔,旋即一巴掌拍上自己後脑勺,咧嘴笑道:“瞧我多糊涂,净顾著跟你亲热了,

忘了你在吃饭,翎少爷,你吃你的,我一边儿等著你去。”

  他收手退後,李志飞让了让他,自己又坐下吃了,好在萧绍威那儿已经跟老哈说了话了。

只听萧绍威道:“你匆匆忙忙跑进来干什麽,有事儿麽。”

  老哈两眼一直道:“哎,我怎么给忘了,唉,一见著翎少爷什麽都给忘了,赵夫人跟赵

姑娘来了……”

  萧绍威忙站了起来,道:“唉,你真要命,人呢。”

  老哈还没说话,只听一个带著笑的清脆话声传了进来:“人在这儿呢,我们娘儿俩等不

及了,自己进来了。”

  中年美妇人忙迎了出去。

  李志飞站起来要回避,萧绍威抬手一拦道:“用不著,你姨妈的熟朋友。”

  就这一句话工夫,如珠的笑语已到了上房门口,中年美妇人陪著一位中年妇人,一位年

轻姑娘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妇人长得也很美,几乎跟女主人难分轩轾,而且也有一种富贵的气度!

  那位年轻姑娘,却让李志飞看直了眼,没别的,那位姑娘赫然是“西山”打猎,一箭差

点儿没射著他的那位。那位美姑娘也圆睁美目怔在那儿!

  萧绍威拱手迎客,含笑寒喧,主客之间谈了几句之後,那位美妇人一双清澈目光扫上李

志飞,脸上马上浮现惊讶神色:“嫂子,这位俊哥儿是……”

  萧夫人含笑拉过了李志飞道:“这是我的外甥燕翎,小翎,见见赵姨。”

  李志飞躬了躬身,叫了赵夫人一声。

  赵夫人一双凤目微睁,把燕翎从头看到脚,道:“哎呀,我还不知道嫂子你有这麽个俊

外甥,瞧瞧,简直是临风玉树,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北京城里那见过呀。”

  萧夫人疼的是这个外甥,爱的是这个外甥,有人夸她这个外甥,那能不高兴。

  事实上赵夫人说得不为过,燕翎他虽有这麽俊,可是在口头上萧夫人不能不谦虚两句,

“夸奖”声中她望向那位姑娘,姑娘她现在不是一身猎装,看上去柔多了,只听萧夫人道:

“小翎,见见这位,你赵姨的掌珠,君秋,我看你就叫声秋妹妹吧。”

  燕翎他暗暗叫苦,奈何当著这麽些位长辈他又不便说,望著姑娘赵君秋不自在的笑了笑,

刚要说话,谁知姑娘赵君秋已抢了先,望著萧夫人浅浅笑了笑道:“萧姨,君秋不敢当,这

位燕少爷人横得很呢。”

  萧夫人微微一怔道:“君秋,你这话……”

  姑娘赵君秋转望乃母道:“您记得我告诉过您‘西山’打猎的事儿麽,您告诉我萧姨

吧。”

  赵夫人“哦!”地一声笑了,她把乃女“西山”打猎巧遇燕翎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赵夫人的叙述,大夥儿都笑了,萧夫人望著燕翎问道:“小翎,怎麽没听你提起。”

  萧绍威一旁道:“当姑娘家面发威算不得英雄,有什麽好提的。”

  “可不是麽。”赵夫人道:“我们君秋回家以後直哭了一天一夜,既不吃又不喝,心疼

死我了。”

  姑娘赵君秋道:“萧姨,君秋发誓有一天非痛揍他一顿不可,没怎想到他就是这位燕少

爷,您看怎办。”

  萧夫人笑著说道:“君秋,别不依不饶的,我让你翎大哥给你陪个不是,看萧姨的面子,

算了,行不行?”

  姑娘赵君秋扬了扬眉道:“恐怕这位燕大英雄不肯对女儿家低头吧。”

  萧夫人拉了燕翎一下道:“小翎,快给你秋妹妹陪个不是吧,要不然我这屋顶就要掀下

来了。”

  理曲的不是燕翎,他自然满心不愿意,可是姨妈的话不能不听,而且昂藏须眉七尺躯,

气度也不能不放大点儿,当即淡然一笑说了话:“赵姑娘,那天的事不怪你怪我,怪我骑马

下山不是时候……”

  赵君秋叫道:“妈,萧姨,你们听。”

  萧绍威哈哈大笑,萧夫人跟赵夫人也笑了。

  天大的事就怕笑,一笑就什麽事也没了。

  笑声中萧夫人张罗客人入座,燕翎道:“姨妈,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这一句话连客人都听怔了,萧夫人要说话,燕翎转眼望向萧绍威,萧绍威那里开了口:

“让他走吧,别耽误他的正事儿,反正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之後留他多住两天还

不是一样。”

  赵夫人问燕翎上那儿去,萧夫人告诉了赵夫人。

  赵夫人一听也表示别耽误燕翎的正事,再加上萧绍威一边帮腔,萧夫人再舍不得也只有

忍痛了。

  燕翎走,萧夫人要送,萧绍威又说了话,他让姑娘湘云送。

  萧夫人何许人,还能不懂自己夫婿的心意?当即就把爱女推了出去。

  老哈要跟著凑热闹,却被萧绍威抓住了,萧绍威让他收拾碗盘给客人沏茶去,还冲他递

了个眼色,这回老哈明白了,乐得直笑,忙他的去了。

  姑娘湘云送表哥往外走,客人不说话,做主人的也闷声不响,要让萧绍威夫妇自己非急

煞不可。

  姑娘湘云她冰雪聪明,焉会不知道这是两位老人家的故意安排,恼人的是她这个表哥像

块木头,她都明白了,他却看不透,眼看就要到前院了,姑娘湘云忍不住了,突然扬起螓首

道:“表哥,你没吃好吧?”

  燕翎“哦!”地一声忙道:“我还没谢谢表妹亲自下厨!”

  姑娘湘云道:“自己人用不著客气,只要表哥别认为难以下咽就行了。”

  两个人毕竟说了话,说的却全是不关痛痒的话。其实也难怪,毕竟是刚见面,尽管是亲

的热的,尽管早年见过,那时候两小无猜又懂什麽。

  眼看又到大门口了,姑娘湘云绕著圈子说了话:“表哥,去趟南方恐怕得好些日子吧。”

  燕翎看了她一眼:“要不了多久,只要不多耽搁,很快就会回来的。”

  姑娘湘云道:“今儿个你没吃好,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好好做一个,多熬点儿冰糖水,再

渗点蜜。”

  燕翎道:“够甜了,表妹!”

  姑娘湘云头一低道:“甜一点儿不好麽?”

  燕翎神情一震道:“谢谢表妹,我等著吃了,早走早回来,我走了,表妹请回吧。”他

走了,没再多说什麽,也没再多待一会儿。

  姑娘湘云抬起了手,香唇微动,却欲言又止把皓腕又垂了下来,刹那间,那对清澈晶莹

的眸子里像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难道那个情字来得这麽快!

  是小时候种下的,还是那两字缘份!这恐怕就要问姑娘湘云了!

  燕翎背著他的书囊,提著李志飞的剑,照著谢蕴如给他的地址,找到了他报到的地方。

这地方紧挨东城根儿,是座陈旧残破的小庙,断壁危垣,看样子难禁一阵强一点儿的风!

  要不是谢蕴如给他的那张纸条儿上写得很清楚,燕翎他简直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纸条

儿明明白白的写著东城根儿一座小破庙,而眼前这东城根儿的小破庙只有这麽一座。

  难道说这就是他报到的地方?难道说他要长久住在这儿?

  他好生纳闷的走了进去。

  庙里很静,听不见一点声息,看不见人影,这种地方本不适宜住人。

  可是刚到那小院子里,燕翎就脸色一变停了步,他看见了人。

  那个人在半空中,两头不著地。

  两脚离地有几尺高,脖子上拴根绳,吊在那小庙的正殿屋檐上,是个穿的很破烂的瘦老

头儿!任何人都看得出,这老儿不是自己上吊。

  燕翎马上提高了警觉,凝神,手臂聚功走了过去。

  他到了正殿门中石阶下,抬眼再看,瘦老头儿混身上下没有一点伤,脸上已经变了色,

可是舌头还没伸出来,眼见死没多久。这是谁下的毒手?

  这瘦老头儿要是个拾破烂的,他不该跟任何人结有仇怨。

  这瘦老头儿要是燕翎他来见的人,那内情可就不简单了。

  燕翎这儿正心念转动,一阵破空之声起自脑後,燕翎暗暗一声冷笑,挥起长剑往後扫去。

燕翎脑後像长了眼,“叭!”地一声,来势被他一剑击个正著,可是这一声声响不大,似乎

也不如意料中那麽硬。

  燕翎脑际灵光一闪,矮身横窜出去。

  他刚才站立处像下雨似的落下一蓬焦黑的汁液,落地吱吱乱响,地上都变了色,一点一

滴的焦黄。

  好厉害的毒液。不知道是什麽毒液,反正是毒液是不会错的,要不是毒液,能把地上

“烧成”一点一滴的焦黄?

  燕翎着实吃了一惊,他身躯横窜平射,躲是躲开了这阴毒的暗袭,但是他窜出去脚刚著

地,一蓬乌芒又洒了过来,满天花雨般罩向了他。

  燕翎料到这一著了,他脚一著地马上倒地翻滚,他躲过了这蓬乌芒,同时身躯腾起,闪

电一般扑向左边一根油漆剥落的巨柱,长剑递出,凝力扫了过去。

  那根油漆剥落的巨柱後也闪出一条人影,冲向了燕翎,两条人影甫接,一声闷哼响起,

燕翎落地,手握带鞘长剑卓立。

  一名黑衣蒙面人跄踉著倒退出去,砰然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阵衣袂飘风声响动,两名仗剑黑衣蒙面人落在摔倒在地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拦住了燕

翎。五名黑衣蒙面人同时落在燕翎身边,围住了燕翎。

  燕翎视若无睹,一动未动。

  只听身左一名黑衣蒙面人冰冷说道:“你的命真大啊。”

  燕翎缓缓转过身,目中两道威棱直逼过去,道:“庙里这个人是你们杀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点头笑道:“不错,是我们杀的。”

  燕翎道:“说个理由我听听。”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简单,像他这种人都该杀。”

  燕翎道:“我不懂你的意思,给我说明白点儿。”

  另一名黑衣蒙面人怒笑说道:“你好大的口气。”

  先前说话那黑衣蒙面人抬手拦住了他的同伴,道:“你要明白,是麽,好,我就给你个

明白,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句话你可懂。”

  燕翎忽然笑了,道:“不俗,可见你读过几天书,我再问你,这个人是乱臣呢,还是贼

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乱臣他还不够格,只能说他是贼子!”

  燕翎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全明白了,这麽说,你们是夥叛逆!”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错,在你们这些弃祖忘宗,卖身投靠的东西眼里,我们确是叛

逆。”

  燕翎道:“朋友,造反谋叛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啊。”

  那黑衣蒙面人仰头大笑道:“爷们还怕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给爷们纳命来吧。”话

落,出剑,斗大的一朵剑花袭向燕翎心窝。

  这一剑奇快,而且极具威力,剑没到逼人的剑气已然上了身,要是换个别人绝难逃过他

这一剑,奈何他碰到的是燕翎。

  燕翎笑笑道:“不差,只是火候还差些。”

  他掌中带鞘长剑递了出去,看上去还不及黑衣蒙面人那一剑快,但是他那把带鞘长剑却

正敲在黑衣蒙面人的腕脉上,而且这一下还不轻。

  那黑衣蒙面人大叫收腕,“当!”地一声,一把百链精钢掉在了地上。

  金刃破风之声大作,四面八方的黑衣蒙面人一起举兵刃攻向燕翎。

  燕翎突然欺进一步,一把带鞘长剑正点在那丢了长剑,抱著右腕的黑衣蒙面人的心窝上,

道:“都给我退回去。”

  这一著镇住了另六名黑衣蒙面人,他们忙收势停住,硬是没敢动。

  只听那黑衣蒙面人厉喝道:“别管我,剁这个狗腿子。”

  燕翎长剑往前微微一送,他闷哼一声,身子为之一弓!

  另六名黑衣蒙面人吓得往前欺了一步,但手上却没敢动。

  燕翎道:“管不管你都是一样,一旦动起手来,他六个照样儿得躺下三对儿,想杀我嘛

也该派几个好样儿的来,你要是不信,待会儿我让你睁眼看著,现在我想跟你聊聊,我很纳

闷儿,为什麽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赶早一步到这儿来把我要找的人给杀了,你能

给我解释解释麽?”

  那黑衣蒙面人没吭气儿。

  燕翎倏然一笑道:“没想到你口风挺紧,骨头挺硬的,想让我再在你心窝上戮一下麽。”

  那黑衣蒙面人说了话,厉声道:“休说是在心口戮一下,要杀要剐也任你。”

  燕翎笑道:“好一付硬骨头,不愧是造反谋叛的,行,就冲你这付硬骨头,我交你这个

朋友,让我看看你的脸,下回见面好认识。”他可是真够快的,剑随话动,带鞘的长剑往上

一扬,立即把黑衣蒙面人头上那个黑布罩挑了起来。

  浓眉大眼的一张脸,还有一把发青的胡子根儿,那张脸勃然色变,闪身要动。

  燕翎掌中带鞘长剑落下,又抵住了他心窝上,笑道:“别这麽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咱

们是一回生,两回熟,不打不相识,下回再见著我做东,来顺楼上喝两盅儿去,现在请告诉

我,我上那儿报到去,我马上走。”

  浓眉大眼大汉道:“森罗地府报到去……”

  燕翎剑尖往上一扬,正敲在浓眉大眼大汉下巴上,浓眉大眼大汉一疼开嘴,差点没咬著

舌头,燕翎道:“你怎麽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说正经的。”

  浓眉大眼大汉眼都快瞪裂了,但却拿燕翎无可奈何,只听他怒声说道:“那是你们那帮

狗……”

  “叭!”地一声,左脸上挨了一下,立即红肿一道,顺著嘴角流下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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